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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

_54 柳折眉 (当代)
靖宁亲王风司冥,帝亲为正名。还宁平轩职权,并以重赏。靖王感念霓裳阁钟无射协力之德,因请为妃,帝复允之。纳以侧妃之礼,为靖王府侍人,品阶凭靖王功荫升迁。
——《博览.通志.北洛史卷》
帝师第四卷《朝天子》上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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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啊磨啊磨,终于把第四卷的上卷给磨完了……真是好不容易啊!算算字数,这一卷真是份量十足,让眉毛自己都忍不住小佩服自己一 个。在眉毛“攘外必先安内”的指导思想下,到这一卷所谓的北洛继承人问题终于彻底解决,所有态度暧昧不清的人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而将要承担大任之人也有了比较明确地自我评判(虽然可能会觉得最后一章太过简单,不过司冥本来就不傻,只要不钻牛角尖他个人从来就是没什么问题地)。所以,下一卷就要开始将视线转向更大的舞台——
我亲爱的无双公主啊,属于你地第四卷终于要到来了!虽然,《帝师》中的女性角色几乎无一幸免炮灰的“悲惨”命运,但是眉毛发誓将你写得更配得上我亲爱的青梵一点……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二十八章 万里晴川,遥迢一碧
雁砀川,云山下,
天似穹庐罩四野。
远山苍莽有林海,
风吹近草见牛羊。
这是流传在西云大陆,描述大陆东方广阔草原胜景的民歌。此刻正当九月,虽是秋草泛黄的季节,雁砀川一望无际的草场上牧草犹是夏日的粗壮肥硕。宽厚的草叶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泛出深沉然而充满盎然生机的碧绿,一阵风吹过,万顷碧浪起伏绵延直追天际;映着朗朗长空,更显天高云淡,一片无边无垠的坦荡和开阔。
风司冥策马立在高坡之上,迎着飒飒劲风,只觉心中一切烦杂尽被扫荡。一边长长呼吸吐气,一边伸出手去安抚座下爱马“绝尘”。绝尘久未如此纵情奔驰,被主人命令停住也是兴奋地甩耳顿足,前蹄在草皮上轻快地踢踏,似乎对这难得的放足驰骋意犹未尽。风司冥抚一抚油滑顺服的马鬃,正待示意坐骑再行一程,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越鹰啸。风司冥闻声抬眼,只见碧蓝晴空中一只大鹰轻盈转折,如一朵乌云急速飞掠直向自己而来。同时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响,青年英武俊美的脸上神情越发舒展,露出明亮的愉悦笑容。
“‘万里长风无迟阻,一夜吹度百千城’——东炎草原号称天下壮阔之最,以前听太傅说起时还觉不信。今日一见,雁砀川当真名不虚 传!”风司冥向着朝阳微微眯起眼,“虽然三江平原也是一眼无际的开阔。但泽国水乡地温湿绵软,哪里是眼前的豁然豪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般景致,果然不是藏书殿里能够想见的。”
听青年语声朗朗却并不回头,柳青梵不由嘴角微扬,拍一拍坐骑玉花 加快脚步来到风司冥身边。“各地风物不同,这万里晴川一碧无垠的景象,承安京里自然是看不到的。”
“走出来才知天下之大……这一次能随太傅出来。真的是太好 了。”风司冥笑一笑。回头遥遥看一眼身后迤逦缓行的车队。“只是增了五皇兄的麻烦,司冥心中倒是有些过意不去。”
见青梵淡淡一笑,微微摇一摇头并不接口,风司冥知他心意,嘴角也是微微扬起。随即拨转了马头,“太傅,赛一程?池王座车为界!”不等青梵回答。马鞭一扬,已催动“绝尘”箭一般飞射出去。
“真是……”微微一怔,青梵随即笑起来,脚尖一刺座下玉花骢也追了上去。
两人所乘均是好马,“绝尘”色如乌木,玉花骢好似玉雕,青青草原上一幅黑影、一道玉光风驰电掣,风司冥虽是先发。柳青梵却是渐渐从后追上。及至车队之前。风司冥更是奋力催动坐骑,终于以半个马身领先青梵越过风司琪座车驾前锦旗。稍稍勒住兴奋得几乎住不住脚地绝尘,令它小步绕了两个圈子方才重新挨近风司琪地马车与青梵并行。风司冥脸上同样满是掩不住地欢喜兴奋之色。
“九弟真是好身手!”倚坐在驾驶座上的风司琪眯着眼笑道,随后懒洋洋瞥青梵一眼,“看来太傅也不是不可战胜,只要占着先手就可 以。”
风司冥闻言,脸上顿时闪过一道微红:“五哥!”目光却是看向青梵。
扫了风司冥一眼,青梵微微笑一笑,随即转过目光看向风司琪。见他一脸若无其事,微眯的双眼却闪出戏谑的光彩,青梵眉头轻扬:“游戏而已。何况‘绝尘’原是良驹,既然先发,又岂有被人后来超越的道理?”
风司琪顿时笑起来:“‘绝尘’原是少有的良驹——不过太傅偏 心,当年会猎,单单赐予了九弟而已。”
“殿下既这么说……青梵座下这匹玉花骢虽不称神品,倒也还能送与殿下做个脚力。”
“啊,这可万万受不起!实在是一句玩笑,太傅可别当真!”风司琪急忙大叫起来,“太傅坐骑精良天下罕见,司琪怎敢夺人所爱?再说司琪文武不就,在马背上坐不坐得稳还未可知,白白糟蹋了好马不说,到时候还要被父皇怪罪不敬师道……可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了。”一边说着,一边向风司冥大使眼色:“九弟,还不帮着劝住了太傅?难道想看愚兄回去后被活埋在书房里?”
北洛承安京中、擎云宫里往来地多是严肃之事沉稳之人,以懒散平庸伪饰藏身多年的风司琪入朝后为人行事也是处处皆显出精明强干。此刻突然见他露出一副戏谑玩笑、轻松自在的模样,又听他说出“书房读书”这个众人皆知的池郡王最惧怕之事,风司冥一时也忍俊不禁。轻轻扬起嘴角,“太傅。”
青梵微笑颔首:“池郡王只是不爱久读枯坐,并非倦怠于学识本 身,这也是个人性情,青梵自然不会强求。而山河万里皆是文章,殿下所好原是治学至理。这一趟东炎之行是您力请以为主使,并择贤良伴 从,更请靖王随行,可见殿下好学之甚。”
此言一出,风司琪风司冥皆是一凛,嘻笑神情顿时收起,取代以庄严肃然。风司琪在座上挺直了身子,这才向青梵欠身行礼道:“太傅渊博,又多年在外,熟悉大陆四方山川地理景致风物。一路上指点详尽不吝教诲,使我兄弟深为获益。”
青梵淡淡一笑,微微回头,目光扫过紧随风司琪座车之后、此刻正拍马赶上前来的东炎副相江枢,还有车队后侧护送随行的东炎军士。 “殿下过誉了。青梵也是首次踏上东炎国土,不过仗着曾经在外的经历经验,比久居承安少有出行的殿下知道得略多一些罢了。雁砀胜景天下称绝,所谓百闻不如一见,这一路行来青梵心中地惊叹。不会比任何人少上半分。东炎地域广大,草原辽阔牛羊成群,处处可见富饶安宁景 象——窥一斑而知全豹,鸿逵帝英明卓识,治国有方,确非寻常君王可比。”
“柳太傅盛赞,我主陛下得知必然深以为喜。”江枢已赶到风司琪车驾之侧,在马背上向柳青梵
礼同时笑着答道。
“江大人。”青梵颔首回礼。一边微微笑道:“久闻草原辽阔。却不知今日一日。可能越过这雁 川?”
江枢又向风司琪、风司冥各行一礼,称一声“池王爷”、“靖王 爷”,这才对青梵说道:“回柳太傅地话,今日一日,车队便可走过雁 川。约在傍晚时候到达我国东方第一大城,渚南。”
风司琪顿时抬头:“渚南?是不是班都尔部王旗所在,有‘东方不夜’之称的渚南城?听说那儿是全大陆最大的马市。每年秋季都有赛马大会,城中交易地与马相关的一切物品都是大陆最好的。”
“正是。池王爷博闻,渚南的马市,虽不能同承安‘无遮集’的物种丰稠应有尽有媲美,总算也有所专精。”江枢欠一欠身,微笑答道。“至于赛马大会,往年倒确是定在九月花朝之后地二十日。只是今年因要行太子殿下地册立仪式,皇上旨令大会延后一月与皇家庆典同时进 行。地点也由渚南一处改为八部王旗和京城兕宁一齐举行。以取朝廷天家与民同乐地意思。两位王爷若想观看赛马大会,等到了京城,册立庆典之中定有盛大比赛。至于今日。”抬头看一眼头顶天空中自在翱翔的巨大岩鹰,“正是渚南五年一度的赛鹰大会。两位王爷若是有兴 趣,倒是很值得看上一看。”
“江大人推荐,那是自然不容错过的了。”见众人一齐抬头望向空中黑云一样的大鹰,青梵不由轻笑一下,随即朗声说道。“这一路江大人安排细致,照顾周全,两位王爷还有青梵都是亲身体验知晓的。”
听柳青梵这么说,风司琪风司冥自然随声附和。江枢急忙陪笑,连连谦谢不敢当,一时草原之上尽是一派宾主和乐融融的景象。
见风司琪邀了江枢还有柳青梵同到车里,继续讨论使团具体行程安排,风司冥微微扬一扬嘴角,随即将目光投向遥远地东方。深沉而锐利的目光似乎直要看到辽阔草原的尽头,看到东炎皇城所在、七百年的古都兕宁去。
东炎鸿逵二十二年,也就是北洛胤轩二十年的九月金萼花朝,东炎君主鸿逵帝御华焰传书各国,册立皇妃真珠氏所生皇子御华熹为太子,并在御华熹周岁之际行册立大典,遍邀各国使节参与盛事。这是自两年前东炎仪康太后逝世大丧之后,东炎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国之庆典。按着西云大陆大丧二十九月而二十月初丧的惯例,册立太子的大典正在太后大丧初丧方除之际,在以游牧民族联盟起家地东炎,这举国大庆无疑是对生命延续地最好献礼。鸿逵帝而立有四,正当鼎盛茂龄,御华熹是他第一个拥有尊贵母系亲族的皇子,自出生便极得宠爱,人们早已传出此子必立的议论,此刻果然被册为太子,典制之庄严、仪式之隆重自不待言。这一年四月西陵念安帝也册立了太子,举行大典遍邀各国使臣观 礼,典礼之隆重宏大已令各国赞叹,鸿逵帝却有意要将自己地太子册立大典办得更胜西陵。单是从传讯各国邀请观礼的国书材质和制作的精 工,还有与国书一起送到北洛国都承安的令东炎边境驻兵后退百里的命令,便可看出东炎和鸿逵帝对这一次大典倾注的深重用心。
虽然东炎北洛两国素有兵争,边境磨擦常年不断,尤其胤轩十三年宫变后东炎西陵两国趁机同时出兵夹击两侧,令北洛深受其累,但胤轩十五年萨科敕会战北洛取得决定大胜之后,东炎便正式退出战场,除了边境时发的小规模的冲突,不再与北洛正面交兵。只是两国在边境都设有重兵,北洛在东平郡边境驻兵超过二十万,单是与东炎接壤的陌城便有十万精兵,更有胤轩帝长女安乐公主驸马、上将军慕容子归亲自镇守东方国门。而胤轩十八年西陵北洛“太宁会盟”之后,北洛与东炎的情势更显重要,两国时时小规模边境冲突下的总体和平,令西云大陆三强鼎立群小芶安的整体局势始终处于一种极其微妙而又充满危机的平衡之中。此一次借着太子册立大典,鸿逵帝主动向北洛显示和平之态,令边境驻兵后退百里,使臣携国书到达之前便早已在承安京引起一片议论。
深受边境不宁之累的北洛君臣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有利国家的机会,但对雄才大略更野心勃勃的鸿逵帝却也不敢轻易便做下任何判断决定。东炎原是部族联盟为国,草原民风彪悍以武而立,数百年来“东炎武备天下最”之说深入人心。御华焰少年登基,固权执政、秣马强兵、联合部族、扫平不臣,二十年间将国土向东南推广千里,手下兵甲控弦之士百万,雄师威震天下。鸿逵帝性极好强爱争,此时主动示以友好,北洛君臣对此无人敢不慎之又慎。胤轩帝终于指派五皇子、池郡王风司琪与督点三司大司正柳青梵为主持,又令靖宁亲王风司冥为随行参护,率使团、奉重礼出使东炎——相比于四月仅派诚郡王风司廷一人为主使前往淇 ,其事郑重不可同日而语。
而鸿逵帝对北洛使团的到访同样也是十分的郑重:鸿逵帝太傅、上朝廷副相江枢,奉命在九月花朝后五日便赶到与北洛最东边境陌城国界相接的阳邑,等候并亲自迎接北洛使团的到来,更为使团做随行的一切照顾安排。虽然相处不过三日,风司冥已从这位东炎副相言行举止中看出其主鸿逵帝的英明卓异,而对东炎周到备至的礼数安排更是深为惊 讶。
看来这一次,御华焰是真的有意超越西陵了——从武备到文治。
头脑中极快闪过一双铁灰蓝的锐利双眼,风司冥微微扬起嘴角:还有贺蓝.考斯 尔,当年绝龙谷中的一箭,这一次兕宁之行,总算是可以讨回来一点了……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二十九章 景光佳处
稍稍勒住马缰,令“绝尘”缓步徐行,风司冥心头兀自满是放马奔驰的愉悦畅快。转头看向身旁同样策马徐行的柳青梵,目光笑意之中更透出几分由衷的感激。
雁砀川草原壮丽开阔,放眼之处皆尽坦荡,正是放马奔驰的绝佳之所。他少年从军,既擅骑射,座下更有良驹,无论人马早是跃跃欲试。然而使团车马迤逦,行动但求稳妥,不堕北洛与风氏王族气度,心中虽然有憾,却不肯因此便放纵一时心意。不想柳青梵问明前往渚南的道路方向,竟向东炎副相江枢提出脱队先行而在渚南会合的提议。江枢于是将自己的副相金印交与柳青梵为信,又点了两名侍卫跟从随侍。四人四骑既脱队伍再无顾忌,一路纵马,风驰电掣,转眼便奔出十数里。只是风司冥也知自己与青梵坐骑神骏,凡马少有能及,虽然两名侍卫也是好马,到底优劣有别。少逞追逐快意,便放缓了速度等待落后的两人追 及。
听得身后马蹄声渐响,眼角余光瞥见青梵眉目低垂,神情安然平 和,风司冥不由越发扬起嘴角。待身后侍卫驱马追上,转到身前,见二人面容表情带了几分似不寻常的严肃,风司冥心中微动,随即敛起笑 意。正要开口询问前路方向,却见两人一齐翻身下马伏跪在地,同时口中朗声道:
“四天座下,‘七色’之赤锦(属下赤复),拜见主上!”
风司冥身子猛地一震。不待分辨其他便直觉地抬头环视周围察看是否有人窥视。但随即一眼瞥到柳青梵略略含笑的沉静面容,立时想起车队众人早在十数里地身后远处,中间更有草原地势起伏形成的小丘阻隔视线,风司冥倏然高悬的心这才缓缓落往原处。然而又仔细确定了耳目所及仅有眼下四人,风司冥这才转动目光,定定看向静静跪在青梵与自己马前、身着深绛色侍卫服色的两名雄壮男子。
统驭草原部族、创立东炎帝业的御华皇族,始祖传说为战争女神茵莎座下司掌火焰之力的正神融,因此东炎历来崇奉茵莎女神与焰神。皇室也以火焰的杏红为最尊贵的色彩。而领袖处各绣两道杏红细线地深绛色劲装袍服。则是独属于兕宁皇城绯焰宫中皇家侍卫地服侍。为表对北洛使团地郑重。鸿逵帝不但委派副相江枢代御驾亲自迎到国境,同时 选了最优秀的皇家侍卫作为北洛使团此一行在东炎境内的随行扈从。北洛使团自到阳邑,车队便得这些侍卫至为周全的照顾,而眼前作为侍卫首领的两人,风司冥更是早已领教并深刻了解其有礼有节,但严守随行扈从职责、不受任何言行动摇的冷静坚决。此刻望着两人坚定不改,眼底深处却透出由衷欢喜和期待的目光。风司冥心中一时百味俱齐,沉默半晌,这才将视线缓缓转向一侧青衫潇洒地身影。
青梵轻轻颔首,看着赤锦袍服以及随身武器上绯焰宫的标记,嘴角边缓缓升起一抹淡淡微笑:“不过数年光景,末品小侍已成庭前要 人……御华焰为人倒还不算吝啬。”
“施恩求报,勉强公平合理,只是不如主上用人必然不疑的推心置腹。”赤锦笑一笑。向青梵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又向风司冥欠身行过一礼。“赤锦参见靖王殿下——几日人员庞杂耳目众多,请恕不能早向殿下问礼。”
风司冥此刻也平复了心情,颔首回礼。同时微微笑一笑道:“情势固然,自无须介意。”顿一顿,“不过不知此后,赤侍卫如何安排?”
赤锦一怔,顿时对眼前这位少年便即威震疆场、北洛唯一拥有实权的亲王大为惊叹: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风司冥,这几日的随行也非他第一次与这位北洛皇子相处——胤轩十三年玉螭宫之变,因道门掌教柳衍的坚决而周密的策划布置,柳青梵终于得到脱身擎云宫的机会。但在脱离地同时,作为道门少主、早早便掌握了影阁“承影令”地青梵,命影阁中“承影七色”负责给予当时年仅十二岁的九皇子完全的保护。影阁阁主月写影则是传下死令,“七色”首领必须始终有两人暗中随护在风司冥身边。风司冥离宫从军,“ 绣”皇甫雷岸甚至也褪去人前伪 装,直接以北洛高阶将领地身份时刻守护追随。对于眼前这位北洛皇 子,“七色”莫说首领,便是手下从属都可谓了解至深。只是虽然时时听说冥王事迹,脱去了沙场的威名赫赫,赤锦头脑中始终保存着当年清冷宫殿中夜夜惊梦、却又固执地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半分的少年模样。此一次相隔数年再见,再一次真正面对这个即便是在他国皇城,各种故事传说也为百姓津津乐道、被说得神而又奇的皇子,对上那双平静深处却透出锐利的幽黑双眸,赤锦猛然意识到,那些街头巷尾关于北洛靖宁亲王的议论传说,在“善思识人、精明为政”八个字上竟是没有任何谣传的夸大。
只在报出真实身份的那一瞬有极短的震惊,其后是极快速度的冷静分析之下对局势的准确把握;见礼之后即刻问询下一步如何安排,一句话不但表明了充分信任的态度,更将一时震惊而动摇的主动权重新抓到自己手里——这种应对之际举重若轻的娴熟自如,绝非几年疆场厮杀征伐的经历可以塑造养成;主持政务得北洛国人交口赞叹的靖宁亲王,绝非是靠君父的偏宠、师尊的荫蔽立足承安朝堂,仅凭着宁平轩区区几名强干部属便轻易博得“善处国事”的美名。以常胜不败的“冥王军”威震大陆的赫赫冥王,军政之外,在国家朝廷以及为人处世上的沉稳成 熟。只怕已远远超出了旁人对之猜想地极限。
回想到出发之前兕宁朝野的情势和议论,再看一眼身前不动声色的柳青梵,赤锦心中不由轻轻叹一口气:身为道门影阁属
是“承影七色”一部之首,他如何不知自己这位主上 事?爱重美质良才,是有种种际遇时势造就;爱重愈切要求愈严,甚至时常近乎苛刻,绝不可能如绯焰宫中东炎君臣猜议的那般师长代为一切而令弟子坐享其成。风司冥。这位成长于巍峨深宫和铁血沙场的皇 子。自身心性与天赋的不凡原不该被任何人忽视。然而青衣太傅盛名之下,不知真实底细深浅的人们却极其自然地将一切归之于“天命者”地垂青。便是亲自将那些词句无不经过精心纹饰地消息、故事传播于兕宁地自己,几年积累下来,都有时为那刻意的引导影响而忽略、甚至淡忘原本的事实。而那坐在绯焰宫阳明殿最高宝座上之人,虽然不能说被自己朝中众口一致的轻视言辞蒙蔽,但将这一颗怀疑的种子在鸿逵帝心中种下,便是柳青梵在东炎多年经营的最大成功。
己强而示敌以弱。己能而示敌以不能,瞒天过海攻其不备,原是兵法的常理。当着江枢只单纯呈现出冥王治军威严冷峻之姿,与兄长师尊相处时轻松无拘,则与年中承安传来少年地纵情任性接洽得严丝合缝;而面对自己,却是丝毫不掩眼中锐利。冷静坦率地问话,从容不迫间释放出的深沉压力,与主上并肩而立。竟让自己一时几乎都分辨不出内心震慑的真正由来……
“赤锦?”见手下长时间瞩目风司冥。目光变幻不定,神思似有不属,青梵微微一哂。随即出言提醒。赤锦一惊之下,急忙躬身行礼:“此去三十里,便有‘灵台’所属商队等候。”
被英武男子长久注视,风司冥虽无怯意,但严阵以待同样极耗心 神。见青梵出语打断,赤锦目光移开,风司冥心中也是顿时为之一松。听赤锦之语,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他言下之意,一双幽深黑眸转向青 梵,平静的眼底透出抑制不住的兴奋与惊喜:“太傅,我们……换装微服?”
“虽然只有到渚南这百余里,但……能够轻松一刻也是一刻。”青梵嘴角轻扬,勾起一抹淡淡微笑。“商队行走虽慢,但总快过使团车队迤逦。渚南既有赛鹰之会,平素又以马市繁荣闻名大陆。此番经过,停留至多不过一夜,实在有些可惜。”
“太傅所言甚是!”微微一顿,“只是这商队行于开阔草原……虽然改装,是否仍引人注目?”
见风司冥应答欢然,但心机思考却细致周密,青梵微微一笑,随即挥一挥手向赤锦与赤复两人示意。赤复立时踏上一步:“启禀殿下:阳邑为东炎西北门户,官道直通各部王旗,仅有雁砀川五百里草场相隔的班都尔首府渚南便是距离边境最近的大城。通衢大路自然商旅众多,而这其中又有多半为北洛商人。虽然两国国民相貌颇多差异,但在阳邑到渚南这一路上,这个问题却不需要为此费心,殿下只消更换下这一身皇子袍服便可。”
“如此最好。”风司冥微笑说道,随即转向青梵,“太傅……不,老师。呃……或者,先生?”
见他叫得颇为生硬不惯,青梵不由微微笑一笑:“殿下若不介意,如两年前往昊阳山一行路上,以兄弟相称无痕也可。”
听“无痕”二字从他口中异常自然地流出,风司冥心中倏然一紧,顿时垂下眉眼,脑海中当年雪地同乘、围炉夜话的景象与祈年殿中因思壁前胤轩帝威严深沉地目光交错闪现又彼此重叠,一时纷乱异常。但旋即深吸一口气,强自扭转开心神,抬起头来青年皇子英俊秀美地面容上已不见半点痕迹波澜,只有一双幽深黑眸异常明亮:“司冥真的可 以……兄长?”
不知他心绪变幻,但从目光神情中知他已由最初单纯的兴奋期待转归一贯地从容冷静,青梵心中不觉宽慰。向定定凝视着自己的年轻亲王轻轻点一点头,青梵一提缰绳:“走吧!渚南为东炎西北第一大城,又是御华皇族之下第一部族班都尔王旗所在,值得观看记忆的东西不少,留给的时间却不多——难得走这一遭,总不能入宝山而空回,归家后被问及此行收获时无辞以对吧?”
风司冥闻言微惊,见青梵注视自己的目光笑意温和,心下一安,随即挺直了身体:“是!司冥必然不令父皇与太傅失望。”顿了一顿, “不过,五皇兄和江枢那里,是不是、是不是……”
连说两个“是不是”,风司冥反复斟酌,却终是没有寻到合适的词句,只抬头看向青梵。
“脱开使团车队,只由五殿下一人拖住众人目光,虽是为配合大局大计,但池郡王却不得不在外臣面前失却真实,甚至从此留下一个才识平庸、无志无能的印象。池郡王主查河工一案,惊动四方,人却将原属于他的功绩归于旁人;而今身为主使,也被视作无识无能的傀儡。承安京中多年假痴不疯的隐藏,到底只是明哲保身的手段;以其才能心志、于国贡献,池郡王实在不该受此委屈——司冥心中可是因此烦恼?”
“是。虽然知晓五皇兄为人性情,更清楚父皇与太傅此次布置安 排,但几日见江枢一众东炎臣子人前背后议论我北洛君臣,试探之中非但时有讽刺,更有当面挑拨离间。郁结不能发作,司冥内心实在不 甘。”
青梵淡淡看他一眼:“既做不到风拂过耳而不萦怀……早晚向御华焰讨回便是。”
风司冥一怔,顿时朗声笑道:“不错!”随即看向青梵,精亮双眸突然闪出异常的热烈,“太傅?”
青梵微微一笑,马鞭响处,两骑同时足下发力——
司冥,柳青梵但看你这一回真正意义的较量,如何去赢!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章 锦帔雕鞍
“照影,这一路车马商队似乎渐渐多起来了。是离渚南城不远了 吧?”
向为自己一行让开道路的商队首领举一举马鞭表示感谢,青梵随即转向紧跟身侧的影卫说道。
“回主上,过了前方小丘,再三十五里便是渚南王旗。”云照影急忙在马上欠一欠身,同时恭恭敬敬答道。
见他按着草原人的习惯一手按住肩膀行礼答话,青梵不由微微笑起来:果然是自己千挑万选出的影卫,从服饰到礼仪动作,在谁看来都不会对东炎巨商的身份有任何怀疑。云照影穿着的是东炎男子最常见的服饰“塔姆袈”:饰着红白条纹的明黄色织锦长袍,紧紧帖服的领口和腕袖饰了厚厚的黑貂。脚下犀牛皮的长筒马靴上制作精工的马刺闪闪发 亮,与那匹身长体壮的黄骠骏马油光水滑的皮毛恰成辉映。而肩头一块银护肩上镶嵌的虎爪,以及皮帽后坠下的长长狐尾,强劲干练中透露出一股彪悍之气,正是草原游牧民族的特有风貌。只有腰间缀满宝石和青玉的五彩缠腰,还有胸前垂下的两挂用狼牙、骨珠、红绿珊瑚球串成的银链,才在勇武气势之外显露出几分巨商理所固有的奢华富贵——虽然这份富贵,就算在商贾往来频繁、车马众多的雁砀川草原上,也不多 见。
只是,明明是这样一副人上之人的装束,却当着众人对自己执礼如仪恭谨万分,毫不在意车队中他人见此情景会作何感想……看一眼身边另一侧的月写影。见他低眉垂目不声不响,嘴角却是微微扬起,青梵忍不住又是暗叹一口气——
自己四名贴身影卫,月写影沉稳宁静,柳残影狂放不羁,花弄影使性爱娇,独有云照影既学医药之理又通商贸之事,手段为人较另三人圆通灵活。因此当年才令他负责影阁之下所有商业运作——虽然名为贴身影卫。但除去月写影。其他三人均是负了使命在外;而三人之中,又只有花弄影在承安霓裳阁能够不时与自己相见。云照影总揽“灵台”事务,这两年更领会了自己意图,着意在东炎经营;此次出使,自然命他一路接应。今日一见,果然事无巨细,安排得悉心周到。唯独他时刻 守着主仆之分。言词举止无不极尽小心恭敬,与那一身豪爽开阔地衣饰、更与那张早已显出英伟雄壮之气的面庞殊不相符。
自己如何不清楚,云照影是将超出寻常的恭谨,作为他身当贴身影卫却长久不在主上身旁的补偿。月写影身为阁主,素来周密稳妥,明知纵使商队随行皆是从灵台精心挑选也当处处谨慎不留半点可趁之隙,此刻却也本着同为影卫之心,对云照影的言行保持几乎称得上“纵容”的沉默。
到底是自幼相处情比手足……云照影素来精细。又有写影再度审 核。想来能够跟在身边的这些人也不会不晓事。虽然见到自己主子如此恭顺情态的第一眼,还有不少抑制不住脸上流露惊愕怀疑之色,但行过数里之后众人心绪便重归平静恢复如常。再者一路行来遇到东来西往地商队。云照影也能及时调整了神态气度,不使队中领导者地异样而引人注意。因此这一路行来,虽然两次碰上熟悉到需要云照影亲自招呼寒暄地大型商队,却是连形容出众、坐骑神骏,又一身鲜明北洛服饰的风司冥,都没有引起更多并不必要的关注。
但,越靠近渚南,沿途商队人马越见增多。在加上王旗大邑能供歇脚过夜,便是再目标明确、风尘仆仆的旅人,到此也自然而然放松了紧张赶路的心思从容缓行。想要不吸引他人视线,只怕再不会如之前一般那么简单。
“公子,渚南在即,是否令九少爷换了袍服?”
一丝低低询问送入耳中,微微抬头,只见月写影目光平静凝视自 己,青梵扬一扬嘴角,随即转头看向商队前方。只见年轻亲王纵马扬 鞭,直如一阵旋风顷刻间便转到眼前。青梵淡淡笑一笑:“平日入乡自当随俗,不过今日……眼前这样便好。”
话音方落,风司冥已经策马挨到青梵身边。青梵嘴角微扬,伸手拍一拍绝尘脖颈。黑色骏马甩一甩油滑马鬃,随即转头将嘴凑到他手上,迅速舔掉青梵手心里备着的糖块。心满意足打一声响鼻,又在青梵座下玉花 脖颈上蹭一蹭,这才安分跟在旁边徐步缓行。
虽然骏马良驹必知人性,何况绝尘原本就是青梵所赠,但此刻见素性倨傲、除自己凡事不假他人手的爱马乖顺如此,风司冥还是忍不住微微侧目。见他目光,青梵心下一怔但随即了然,顿时不由又是莞尔。
“太……兄长,再赛一程如何?”
青梵闻言挑眉,一双沉静黑眸看向那张额角兀自微微带汗地俊美面庞:“虽说天高地广草肥原阔,是好时机。但……也无须将纵情之兴全聚于此一时吧?”
“是,司冥知道过犹不及,不该任一时情、恣一时意。”风司冥极快地接口,语声中透出抑制不住的激动。“但,放马在这雁砀川上的感觉,确实与奚山校场规规整整的驰道不同!”
“山林草原,自然不同。”听风司冥言语,又见直视自己的年轻人眼中火焰般跳跃着的神采,柳青梵沉静黑眸深处顿时闪过一道异常锐利的光彩。但光芒闪现一下随即隐匿。淡淡他回答一句,青梵抬眼看向前方草色青青的小丘,稍稍沉吟然后才开口问道:“看得见渚南了?”
“是。草原地势平坦,此处犹为开阔,在小丘上能清清楚楚看见渚水一带蜿蜒,北树白帐无数。南筑巩固城池。并着远方草原散落地马羊畜群,真是一派富足景象。”风司冥微微笑着,语声之中透露出极其真诚地愉悦。“城门车马络绎不绝,人群熙熙攘攘,集市触目繁华——早就听说‘四通八达,东方不夜’的盛名,草原第一大部族王旗所在,果然名不虚传。”
听风司冥说到“四通八达。东方不夜”几个字。青梵静静笑一 笑。低垂下眉眼:“东
第一大城,如何会有虚名?”
“自古的‘四战之地’,若是仅有一个虚名,那便枉费太傅与我亲走这一遭了。”风司冥低低笑一声,随即转过目光,直视在“四战之 地”四个字入耳之际便抬头凝视自己地柳青梵。“历来兵家之必争,早晚要在这里与御华焰争一场……司冥没有说错吧。太傅?”
凝视那双意志坚刚的黑眸片刻,青梵扬起嘴角,缓缓点一点头。
这一路上风司冥纵马来回,反复奔驰,更屡屡开口邀人比赛决胜,绝不是少年乍见开阔气象而导致兴奋的不能稍抑——赫赫冥王,少年便争战沙场,初见壮丽草原的惊叹不过一时。以他眼识所至。天下又有何等景致能得他兴趣长久至此?少年壮志,能见的又岂止眼前单单一片草原风光?
所谓“四战之地”,四面平坦无险可守而极易遭受攻击。是兵家必争之要冲。渚南立足开阔四面通达,身侧仅有一条清浅渚水蜿蜒,若以百万甲兵推行,必为野战决胜之场。因此惟有游牧为生地草原部族,兵强马壮能走善袭,方能在此树立王旗筑建城池以为军事根基。风司冥深通兵法,如何不知此间厉害?此刻不住口地盛赞渚南地繁荣景致,语气中透露出分明地自信笃定,显然是想通了心中多日困扰之事中最为关键的一节,才有了这一刻由衷愉悦的飞扬神采。
——作为东炎第一大部族、备受御华王族信赖与倚仗的班都尔部的王旗所在,自御华焰登基后便未见真正战火的渚南,因为班都尔部的日趋强大与北方边境地总体安宁,二十年时间方始建成眼前富庶繁华天下闻名的不夜之城。一旦兵戈杀伐起,然而不论有多少丰裕的府库储备,人马调运又是何其的便利,对于这建立在兵甲必争的四战之地上的一切繁荣,真正受到利弊权衡煎熬的,只怕还是坐在兕宁皇城最高之人更多一些。
毁坏永远比建设容易……在心中轻轻叹一口气,青梵静静迎上风司冥的目光。“未来自然有未来之事,但这一次,我们到底是为了行礼道贺来地。”
“司冥明白。所以,更为此行所见东炎一切繁荣景象感叹鸿逵帝雄才大略,治国有方。”风司冥微微笑道。随即略略一顿,眼底隐隐闪过异样精光。“这一趟向东之行,想来与当年太傅西去路上所见,大为不同。”
“见微知著,窥一斑可知全豹,巡天炽火之炎……原不比神子无奈垂泪。”虽然极其细微,但青梵如何听不出深藏地敌忾之意?目光瞥过年轻亲王座下骏马,头脑中瞬间闪过当日奚山猎场,以超凡心志驯服那匹色如烈火更性如烈火的骏马的男子英姿,青梵嘴角不由扬起一抹清浅笑意,口中却是说得平淡从容。“西陵温雅,东炎彪悍。当年太宁会盟,劭 洛凯、罗伦秀民等西陵文武无一不是俊秀文雅,更不用说上方无忌地风流潇洒诗文卓绝。而今日江枢虽然恭谨细致处处周到,言辞应对之间可是时刻不忘检查自身,好掩去过于外露的威慑之意。观其仆能晓其主,国君为士民模范,单是一点便可见出两国不同。不过,地域远隔水土殊异,国风民俗间的天差地远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倒也没什么可惊讶不解的。”
“是,司冥受教了。”
见风司冥低垂了眉眼,脸上显出沉思之色,青梵微微笑一笑:“既然受教……天色正好,可有力气再赛一场?”
风司冥闻言顿时绽出笑容:“司冥遵命!”随即举目四望,突见西南方向有人马影象移动。他目光清明,片刻辨清了队伍前方系了三条牛尾的东炎商队标志的大旗。见那队伍行动方向也似往渚南而去,风司冥嘴角顿时上扬,马鞭遥指,目光灼灼斜视青梵:“以那商队大旗为准,先过者为胜,如何?”
“很好。”青梵微微一笑,随即向身边月写影点一点头。月写影会意,摸出一枚铁蝉哨捏在指尖。
风司冥座下“绝尘”早已感觉到气氛变化,此刻更是打了两个响 鼻,兴奋得一只前蹄不住在原地敲踏。瞥一眼与背上骑手一般沉静从容的玉花骢,风司冥不由心中微微叹息,同时好笑地伸手拍一拍爱马。
青梵幽深黑眸中光华一闪。
月写影手中铁蝉哨瞬间弹上天空。
风司冥急忙催马,却还是慢了一步。那玉花骢发力原本极速,何况这一次青梵更是占住先机。顷刻之间,两人两骑竟是拉开极远距离。
风司冥年纪虽轻,但自幼经事既多,心性远胜年龄沉稳;更兼多年战场腥风血雨,好强争胜却并不鲁莽。明知劣势,初时一瞬慌张既去,头脑顿时恢复冷静。望一望前方那道遥遥直去的青色背影,风司冥随即看向壮丽开阔的草原。目光在风过如浪的长草上扫过,年轻亲王微笑一闪,足下微微加力,却是引着“绝尘”偏开了径奔商队大旗的直线。
以两人坐骑不分轩轾的优良,后发先至几乎没有可能。但草原虽然看起来一马平川毫无阻碍,地势却绝非毫无起伏变化。马匹在地势变化处速度身姿的自然调整,平日看起来并无特别,但在争胜的此刻便是自己唯一的机会——有之前几番奔驰,风司冥纯熟之极地指挥爱马循着最圆畅的路线,快速从后追赶上去。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听得脑后风响,青梵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并驾齐驱!
风司冥已听不见耳边风声呼啸,目光只死死盯住前方十丈之遥的大旗。
十步、五步……冲过去了!
巨大的喜悦溢满心中,甚至比战场大胜更为激动振奋,风司冥住马回头,正要向身后青梵大喊,耳边却猛觉一阵劲风袭来,同时一个女子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
“是哪个死不要命的,惊了我的马儿!”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一章 风流最是、逐马追云去(上)
清清楚楚听耳后风声袭到,风司冥直觉地转头避开。目光一侧,只见一红一青两条马鞭在空中相击,顿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大响。
青色衣衫轻轻一抖,交缠的两条鞭子倏然分开。见青梵平平静静将马鞭收回袖中,随即向自己投来意带探问的一眼,风司冥急忙轻轻点一点头,这才将目光转向方才挥鞭袭击的女子——
目光一触,风司冥只觉眼前突然亮过一道闪电。
大陆传说,西斯主神与妖魔昆司埃特的神魔大战中,战神茵莎座侧侍奉、焰神融,因被妖魔所伤落下人世,得到东炎盖提斯草原一位牧羊女子相救。牧羊女与焰神融相爱结合,产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儿,其中男孩便是后来建立起东炎御华王朝的开国之主。而那女儿更受垂青:茵莎女神亲自给予性灵相通的神力,在父母共同回归女神座前之后,辅助兄长开创基业,以与战神相通的强大力量给予铁骑战无不胜的祝福,最后更在兄长登基之时举火向天以身为祭,向神明祈求御华王族江山永固。这位焰神血脉身份至尊的巫女,虽然并未真正登上大祭司之位,但她的子孙,世代为东炎最高神殿晟星殿之主;她的故事,不但被书写入摩阳山大神殿的大陆正史,千百年来关于她的种种传奇更是始终为人们传 颂。
风司冥清楚地记得,太阿神宫里那座四壁浮雕彩绘描述西云各国开国历史的始元殿,在属于东炎地一面上。留下最辉煌灿烂光芒的女子。那片热烈红色中辐射出令人无法直视的光辉的尊严形象,自己只在数百年间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担当一国最高祭司的徐凝雪身上极其偶然地捕捉到过一丝缥缈的影子。但眼前这个女子……竟然是在目光相对的一瞬间,让自己突然生出一种壁画中神女翩然走出、直走到自己身前的错 觉!
但错觉却也只有那么一瞬。女子一双漆黑明眸顾盼,眼底数道暗红色光芒流转激荡,顿时显露出少女独有地天真烂漫;虽然透射着分明地嗔怒之意,却让人只觉那双眼满是妩媚越发明艳摄人……
心下猛地一凛,风司冥皱一皱眉头,随即深吸一口气。定定向少女看去。
这是一个比任何人都更适合红色地女子:热情炽烈的色彩呼应着周身充满的青春朝气。冠玉一样的面容衬着一头乌云般的天然 发越发温润细腻。薄薄怒意使一股勃勃生气在精雅亮丽的眉眼间流动。与颊上因此而生的红晕彼此辉映,更显生动无比。
便是艳惊四座地霓裳阁花弄影,一身红衣舞尽承京繁花的“红 儿”,也绝不能如眼前少女将一身红色穿得如此和谐浑成。而那一份跨马扬鞭,劲装潇洒的飒爽,更不是舞风邀月的乐工伎人能够拥有的英 姿。
照夜狮子——少女座下的,竟是自己都只闻其名未得亲见的名驹:头高身长。通体如霜如银,脖颈微 的马鬃,凛凛似电地双目,无不如名称所道地威严。在此神骏之前,任何精致绝伦的锦帔雕鞍,或者镶珠嵌宝心思用尽的华贵挽具,都只能沦为勉强匹配地装饰。战将天生爱 马,风司冥如何不知真正骏马良骑必有非常之性?照夜狮子以“狮”为名。性情之酷烈。几乎称得上天下最难驯服之物,然而眼前红装少女却在马背上坐得稳稳。虽然身形被高大坐骑对比得越发纤巧,但手中马鞭缰绳、足下脚蹬马刺。几个趋避之间便已能见宝马驯良非凡。久久凝望眼前这一人一骑,风司冥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声深深感叹。
但风司冥感叹未尽,少女脸色突地一沉,眉头陡然立起,马鞭一扬又是一道红影向他夹头夹脑劈下。
风司冥右侧的青梵心中一声轻叹,左手早是如电探出,五指成钩,瞬间抓住少女的马鞭梢头。“这位小姐,请恕罪。”
“你——”
被两人赛马冲撞了队伍惊吓了人马,少女原本对风司冥带了怒意,但出气的一鞭却被青梵从后挡下。双鞭交错一刻立时判明双方高下,少女虽有嗔意却只能忍气不动,只等风司冥自行赔礼。不想对方却呆呆坐在马上,将自己连人带马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虽然也知对方目光审视中只有了然惊讶之意,而绝无丝毫猥琐邪秽,但身为女子,她又如何容得有人在面前这般放肆无礼?然而一怒
手,马鞭梢头又被稳稳拿住,任凭自己如何费力抽拉 磐石不动半分。这鞭子是自己特意改制,坚韧非凡,便是万斤之力也难扯断。一时进退两难,少女一张丽容涨得通红,却怎么也不肯开口服 输,一双明亮大眼顿时狠狠刮向柳青梵。
被少女眼刀刮来,青梵心中突地一动,随即微微垂下双眼。松手放开少女鞭梢,青梵在马背上深深一礼:“我兄弟鲁莽,冲撞小姐,请恕罪。”
见少女突然发狠,风司冥也知自己方才所行多有不妥。他身为皇子亲王,在擎云宫中仅次于帝后,任何人见他必须伏首行礼;他要做任何事情,或是审视察看任何人,只要不违宫例不会有半点违逆之音。而他素来沉静威严,某些方面性情甚至可谓淡漠,虽然正是慕色而少艾的年纪,除了妻子秋原佩兰,曾经引起他特别关注的女子只有两月前纳为侧妃的钟无射一人而已。眼前少女固然明艳照人,但在自己眼里看来,所谓人品姿容之美,甚至远不如她座下照夜狮子能吸引自己注意。只是,风司冥到底不是不通人情世故。自己内心固然是为草原女子不同一般的飒爽英姿深为惊叹赞美,导致一时忘了身在异国草原,但这般直剌剌审视打量实在失礼之极,也怨不得对方恼火。见青梵向她行礼致歉,风司冥也微微一倾身子:“在下鲁莽失礼,请恕罪。”
“要我恕罪……怎么恕?”
少女语声清脆响亮,言辞态度却绝算不上有礼。风司冥猛然抬头,但一边青梵只是微微笑一笑:“请小姐吩咐。只要愚兄弟力能所及,必当言出即从。”
“既然这么说……”活泼泼、热辣辣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明眸深处暗红色光芒一闪,少女扬一扬马鞭,一指两人胯下坐骑。“跟我赛马——赢了我,这件事一笔勾销;若是你们输了,便要按着草原规矩,为我牵马执蹬,一辈子做我的奴仆!”
“太……你不要欺人太甚!”风司冥忍不住一口喝道,随即扣向青梵手腕,“哥哥,不可!”
“有何不可?以赛马定胜负,认赌服输,最是公道不过。”幽深双眸中极快闪过一道锐利精光,青梵嘴角微扬,伸手轻轻拂过风司冥抓来的手。风司冥一怔,见他抬头对上少女之时,脸上已是擎云宫中最熟悉的温和清浅的微笑,心中微微一动,随即听青梵继续含笑言道:“只是希望小姐言而有信,到时不要继续追究我二人才是。”
青梵容貌温和平淡,五官周正却无特别出众之处。然而一笑之下却是神采飞扬,如春风如喜雨,沉稳自信的雍容气度并着文士自有的一股清淡温雅,顿时令少女面上红云飞满。但羞涩动容不过一瞬,少女随即狠狠瞪住青梵:“到时不要追究,说得倒像你已经赢了一般?你当‘雷神’是什么到处可见的劣马,你一个文文弱弱的北洛人也想赢过 去?!”
“马匹骑手如何,与东炎北洛似乎无关吧?”随意扫一眼自己一身北洛成年男子最常见的青色长袍,再看一看少女红衣领袖上镶的华贵的雪貂皮毛,青梵淡淡笑一笑。“认赌服输,我二人只要有一人胜过小 姐,方才失礼之事便即作罢——小姐若肯应允,我兄弟便遵命赌赛。”
“你放心,草原人个个言而有信,说出的话就像射出的箭绝不收 回!”红装少女言出如掷,只是斩钉截铁的语声似有些不易觉察的赌 气。“以我戴黎尔的名字发誓,今天若你们有一人赢过‘雷神’,我绝不再追究你们之前的冲撞无礼!”
青梵闻言顿时轻击一掌:“小姐快人快语,一言为定!”随即举目四望,“何以为界?”
草原开阔,视野虽广却少有特定的信物凭证。少女随他四下目光一转,顿时注意到东北方远远而来的商队和队前大旗:“便以那商队大旗为准!”
青梵闻言一怔,目光一瞥见风司冥面现古怪,心中不由更是好笑。脸上却是不露声色:“好,便以那商队大旗为界,先到旗下者为优 胜。”
见青梵神情越发从容笃定,少女微一皱眉,但随即摇一摇头,像是要甩去一切顾虑。伸手拍一拍心爱坐骑的脖颈并在耳边轻轻念了两句,少女在马上稳稳坐直身子。
“现在——开始!”
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三十一章 风流最是、逐马追云去(中)
勒住缰绳,伏在马背上良久,感到呼吸终于开始平复,骑术高妙的少女这才直起身。一双光彩闪亮的眼睛扫过身前黑色骏马上同样喘息初定的少年,随后直直看向身后玉花骢上气定神闲的温雅男子。见柳青梵催一催马,令坐骑小跑几步到自己面前,少女凝视他片刻,因剧烈活动越显红润娇艳的面庞上突然绽开一个异常明媚的笑容。
“是你们赢了!”
抚一抚“绝尘”的鬃毛,风司冥深吸一口气,脸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这一场比试实在紧张又刺激,赢得更是十分惊险:虽然少女言道自己与青梵中只要有一人赢了她便算获胜,但以他的心气,自己惹出的事情又怎会让旁人为之担当?就算微末小事也自不能。而以男子的骄傲,被人公然挑战没有不应的道理,又如何肯输给一个小小女子?何况座下是宝马良驹,眼见对方也是极神骏的好马,比试较量之心早已生起,她提出赛马之议自己三分顾虑之外倒有七分惊喜与跃跃。只是自己没有料想到的是,这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尚小了一两岁的少女,骑术竟是精湛异常。自己前面几番驰骋往还,原本占了熟悉地势之利,却不想那少女仗着高超骑术与座下“照夜狮子”的神骏,逼得自己几乎毫无宽余可言,最后仅以一个马头的极其微弱的优势险胜。此刻见她直言认输,爽快坦然。风司冥心中顿时生出两分由衷的敬佩。在马上微微欠一欠身, “小姐,承让了。”
风司冥说得语声真诚,不想那少女却是猛地拉下了脸:“承认?我才没让你呢!”抬手一挥马鞭,顿时在接近两人身前地青梵头顶上方发出一声大响。见青梵坐在马上不闪不避,鞭子挥到头顶也只是微微笑一笑,少女泛红的明艳面庞上流露出两分薄薄怒意:“倒是你——明明答应了比试,最后做什么不冲刺反而要故意勒马?以为他稳操胜券所以让我。输一个赢一个的好给我留点面子?你到底知不知道。答应了却不全心全意比赛。是对草原人的大不敬?!”
青梵微微一怔:他确是看出那少女骑术虽佳,坐骑也神骏,只是在过短的距离内必然超越不到风司冥前方,因而在最后冲刺一刻并不特别尽力。玉花 属于天下宝马,而最珍贵特异之处就在于这一种马最善体察骑手心意。纵然是在比试之中,自己既无特意争胜,对它催得不紧。它便也就只保持了一个不紧不慢,不落后也不超前的速度。不想那少女心思极细,虽在激烈比赛之中犹能旁观他顾,此刻一句气势汹汹地问 来,倒确是自己的不是了。只是眼角余光一瞥,身后月写影兀自低眉垂目,云照影却是身形晃动便要上前,青梵心中暗叹一声。嘴角却勾出一抹看似漫不经心的浅浅笑意:“输赢已定。小姐方才允诺之事,可能达成?”
“草原人言必有信,你当我戴黎尔说出地话会随意收回么?”红衣少女明眸一瞪。狠狠刮了他一眼,脸上红晕更深。“惊了我马儿地事情就算了。不过,”马鞭一扬,直直指向青梵,“我要你认认真真重新和我比一场!”
青梵一怔,随即莞尔:“这又是为何?”
“因为就算知道结果会输,我也要明明白白地看到输掉地确实过 程。”戴黎尔俏脸一扬,朗声说道。
她一句话出,青梵不由微微挑起双眉,定睛看向眼前一脸骄傲之色的美丽少女。
“刚刚比赛,起跑的时候你没有抢先,途中却是比我们都快。你的马儿口岁大又安稳,看起来也比‘雷神’听话,而且体力不差。刚刚的比赛‘雷神’虽然快了一步,但既然知道是相让得来的优胜就没有任何意义,何况你确实占有的优势让我无法不设想大输地可能。如果不比一场,让我亲眼看到真正的输赢结果,心中总是不甘!”
“未开战而先言败,戴黎尔小姐倒是不介意口彩运势。”青梵微微笑道,戴黎尔已然接口:“什么口彩运势,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是同样的马同样的人,草原上一切比赛都看在公平的凯苿丝朵的眼里,又会有什么不同?”
凯苿丝朵,救了焰神融并成为御华王族女性先祖的牧羊女。草原传说,是这位母亲为儿女向茵莎女神祈求了草原千年丰稔。草原各族都有祭典感谢其恩德,其中便有形式众多的竞技比赛,因此凯苿丝朵也被视作主持草原赛事公正地女神。听到戴黎尔提出她地名字,青梵点一点 头,微微笑道:“坦率和诚实,是女神的美德,小姐果然不愧为凯苿丝朵的子孙。既如此,君无痕自当奉陪。”话音未落,见少女眼中闪过一道明亮光彩,青梵又淡淡笑一笑,“不过,方才比试,是为谢惊马之罪。而现在小姐再提比试,却不知无痕有何好处彩头?”
“兄长?”见青梵神情自若,言辞轻松之间竟带了两分极浅地调笑意味,是自己前所未见,风司冥不由惊讶出声。
戴黎尔脸上微微一红,注视着青梵的双眼却没有丝毫闪避:“你们可是去渚南?”
青梵微笑颔首:“自阳邑由雁砀川向东,渚南为东方路上第一大 城——君无痕自然不肯错过。”
戴黎尔明眸一转,眼底精光顿时隐没,随即流出分明的喜色来。凝视着青梵,少女朗声道:“雁子楼,渚南最好的酒楼。输的人要做东,请今夜所有上雁子楼的客人喝酒!”
“草原人行事果然豪爽,便是女子,开口也这般大气!”青梵呵呵轻笑起来,“若非方才小姐一番言语有理,无痕几乎都要以为。小姐是专为雁子楼赚这一笔而来了。”
“敢小瞧了草原女子,我戴黎尔定叫你输得一败涂地!”一句话狠狠掷出,戴黎尔随即一扯缰绳,令坐骑与青梵玉花骢齐头并肩。马鞭在亮红色的小牛皮马靴上不耐烦地轻敲,“先到渚南城门者为胜——可以开始

“这个,不忙。”见少女美丽大眼猛然瞪圆,青梵微微笑一笑,随即抬目看向西南方向。顺着他视线看去。见自家车队大旗远远向此而来。行进速度远胜于平常。戴黎尔猛然记起自己方才与两人赛马争胜竟未曾与手下从人招呼,身为主人实是大失分寸有违准则。心中懊恼一起,脸上不由一阵发烫。目光转向青梵,却见他神情自若目不旁观,对自己一时窘态似是毫无所觉,顿时暗暗松一口气。心上一定,随即突地涌起一股异样情绪来。
急急将目光从男子温文微笑地面庞移开。戴黎尔努力定一定神,随即一催坐骑向车队前方快速奔来的几骑迎上去。见几人纵马到得近前,一齐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不待几人说话戴黎尔抢先开口:“是我自己与人赌赛,因此跑了开来,不干你们的事,不许说请罪或是教训之类的废话。”
青梵一众武功既佳,耳力自是极好。虽然隔开了小段距离。但戴黎尔女子语音清脆。又无遮掩之意,话说得十分响亮,众人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听到最后一句。风司冥直忍不住“嘎”地一声笑了出来。
风司冥声音虽然不大,但同样无意掩饰,那几人闻声顿时霍然站 起,透露出高度警惕的目光向四下搜索,立时紧紧盯住缓缓走近戴黎尔身后的青梵一行。其中首领的魁伟男子,直接将审视的目光对上当先地柳青梵和风司冥。见他眼中尽是戒备与敌意,另外几人更是握住腰间马刀把手做出备战姿势,戴黎尔脸色不由微微一沉,马鞭在靴子后跟上轻轻敲击两下,“裘恩,不得无礼!君公子他们是好人。”
“是,小姐。”叫做裘恩地魁伟男子顿时低头,向戴黎尔恭恭敬敬行过一礼,但双眼抬起,依然满是警惕地凝视众人。
见少女明眸微暗,青梵在心中微笑一下,随即淡淡向身后瞥过一 眼。
云照影会意,驱马上前。见众人顿时注目自己,云照影微微一笑,伸出右手在左肩轻拍三下,然后双手在胸前交叉,上身微微前倾,同时朗声道:“淡云
三次拍打左肩然后两次倾身行礼,同时通报姓名,这是草原初次见面最常用地礼节。见他动作纯熟,裘恩不由一怔:直觉分明告知自己,这个一身草原打扮,装束华贵非常的男子在气势远不如那两个异国打扮的年轻人,但倾身一次却是只有商队首领才能用的礼节。眉头微皱,原本十分戒备的目光中怀疑越深。然而目光一瞥,却见云照影伸手拈起项上挂下的银链,露出银链上一块四围络着黄金细丝的柳叶形地青玉,裘恩心中顿时大震:“其科多
云照影微微一笑,在马上略略欠身:“正是云某。”
一句话说出,不仅是发问的裘恩,包括戴黎尔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显出意料不及的惊愕表情。裘恩深吸一口气,双手交叉身前深深行礼:“裘恩 : :.  到。方才未能及时认出有所冲撞,还请云老板念在侍从护卫主家的本分上,原谅我等的失礼。”
见魁伟男子前倨后恭,显然是云照影及其身后商队势力之故,风司冥不由微微侧目。一边戴黎尔却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四通号’的云老板?真地是三年时间将商号做到东炎各地、鼎鼎大名无人不知地四通老板淡云
顺着少女目光看一眼车上标写着“四通”字样的商队大旗,云照影微微一笑,随即朗声说道:“君无痕公子是云某恩公,当年得公子相助方能创下四通号基业。能邀得公子兄弟同行一游,总算还当年恩情之万一。”说着,向青梵深深行礼。
戴黎尔顿时笑起来:“原来公子还是云老板的恩人……裘恩,我早说过,君公子是好人,你们不得无礼地。”看一看裘恩等几个侍从的面色,又望一望青梵与云照影一众神情,明眸目光流转,“云老板,我是第一次出来走生意,不懂规矩。方才只顾着同君公子的赌赛,连见礼都忘了,你千万不要生气才好。”
云照影微笑欠身:“小姐,无妨的。”看一眼终于陆续赶到汇合的东炎商队,云照影顿一顿又道,“云某今日将到渚南,若小姐也是同 路,两队不妨结伴同行。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那就麻烦云老板了。”戴黎尔顿时欢然应道。
看她目光神情,知是不可违拗,裘恩几人默默一礼,然后各自吩咐众人调整队伍方向。云照影也示意手下,令两队人马组成适合草原行进的队形。见众人合作默契,红衣少女脸上笑意欣然,随即拍马靠近青梵身侧:“后顾之忧已除,你该尽心竭力与我赌赛一场啦——记住,输的人要包下雁子楼今晚全部的酒食,就算‘四通号’财大气粗,也不是扛着金山银山来的吧?”
青梵微笑颔首:“小姐如此认真,无痕定不会轻忽以对。”
“一言为定!”戴黎尔顿时绽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一提缰绳便要催动坐骑,突然回头,向云照影盈盈一笑:“对了,云老板,你也是个好人呢。”
“小姐过奖。”云照影微笑回答,同时将鞍边牛角号拿到手里, “若小姐信得过,便听云某发令吧。”
一声雄浑号角,蓄势已久的两骑顿时如箭离弦。
定定望着一青一白两道亮影直取东方而去,半晌,风司冥低下头,看着扣住绝尘缰绳的那只手缓缓道:“月侍卫。”
“主上举止,必有计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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