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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庶一家亲

_18 收红包的(当代)
  “大人,学生知礼仪廉耻,晓得这种事不当做。只是知县大人以我全家性命为要挟,我若不做,就要杀了我父母妻儿。学生多年科举不中,不能孝敬父母,已然不孝,现在眼睁睁的瞧父母妻儿受迫,只得屈从。学生愧对圣人教诲。”
  严训导这么一哭一求饶,郝知县的罪名又多加了一条。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陷本官。本官什么时候让你自做账目了?明明是你们这些人串通好了,要诬陷本县。”郝知县当场叫了起来,好个严训导,自己什么时候挟持他父母妻儿,明明他一获悉自己的意图就倒贴上来,主动要求要替自己做账,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明白了,这姓严的是两边讨好,无论怎么样,无论哪一边得势,这样的他是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布政使拍了手中的惊堂木:“休得喧哗!带钱明。”
  钱明便是兴义县的钱粮师爷,他也被带了上来。
  郝知县一见到钱师爷心中便安下来。旁人不可信,这个跟了自己九年的师爷还是能相信的,他一生的前程可是指望在他身上了。若是他能功成身退,他日后怎么也能博个前程。
  钱明本身就是秀才,也是因为有功名的,因此站在堂下,对着布政使大人只是长揖:“学生钱明见过布政使大人。”
  布政使大人点了点头:“钱明,你作何营生?”
  “学生为兴义县钱粮师爷。”
  “何时开始?”
  “学生九年前被人荐到兴义县从郝知县。”
  “这么说来是老人了。”
  “是。”
  “郝知县说他被严训导诬告,并未为私怨伙同他人无辜冤枉好人。也未挟制严训导父母妻儿。今唤你来做证人。将尔所知道的从实招来。”
  钱师爷又是长揖:“是大人。郝知县挟制严训导父母,学生并不知晓……”
  一句话说的郝知县心里打了个转儿,只说不晓得,而不是并没有。就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就足以置他于死地。
  但钱师爷话锋一转:“至于为私怨冤枉他人却是有的。”
  郝知县顿时一怔,钱明居然背叛了自己:“你满口胡说!”
  “啪!”惊堂木重重拍下,布政使沉下脸,“公堂之上,休得插口。若是再犯,本官便要判你个咆哮公堂之罪。你即位县官,自当熟明典律,无需本官多说了吧?嗯?”
  布政使最后的声调略微提高了一些,显然是全了郝知县的面子,若是剥去官服,摘了乌纱,叫人拖到堂下打上二十杀威棒,他便是无错,日后也没了面子。
  “钱明……”
  钱师爷又道:“郝知县曾与学生说过,章教谕乃一等一的人才,正可以补其不足。若是毫无意外,兴义县生员今年秋闱一定能上三个,自然会被评为上等,便会提拔出任他县知县。这么一来,知县大人便觉得无帮衬。”钱师爷好像为了说明什么,便又解释将上回柳家闹盗贼,是章延闿带人将人抓获,虽然只是董维运等铤而走险的村民。又说,章延闿一再反对向知府同郝知县默许的屈打成招,认为有疑点,亲自前往大牢询问。待柳家谎称又有盗贼盗其家产,章延闿一举明了其中不妥,主张关闭县城四个城门中的三个,主张三进三不进,又命人严守柳家,最终一举将柳家父子的阴谋揭开。“县学一事也是章教谕一力促成,知县大人甚是仰仗章教谕。学生年岁已高,待知县大人这任满了,便还要还家了,再也不能为知县大人效力。知县大人便定下了这样的计策。”
  “你……一派胡言。”
  布政使大人只是冷冷瞧了郝知县一眼,逼的郝知县收了口,这才拍了惊堂木,让把那个自称为郝家管家的人带上来。
  待郝家的管家带上来,将那一千两的赃款摆在托盘上,呈了上去。
  “这一千两银子,尔从何处得来?”
  管家方要说这是太太给的,可被郝知县那一眼瞪了过去,所有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一口承认这是自己的银子。
  布政使大人不由冷笑:“本官问你,你一月月钱几何?到郝家多少年?”
  管家一怔,他……
  “啪!”惊堂木拍地巨响,震撼着管家的心绪。
  他颤抖着声音:“小的一月一吊钱,到郝家……跟从大人……”
  布政使大人哼了一声:“看你如今不过才四十多岁,就算你出生便在郝知县家做事,也不过五十年到顶。一月就算你二两银子,你这五十年利不花一文钱才能攒下这些。更何况,你一月只有一吊钱,到郝家不过才这十年的事情,如何得来这些银子?莫非果然如他们所说此为你偷盗而来?”
  管家想要说出事实,却又怕郝知县,若是自己出头卖主,家人却要受到连带。他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是,是小人偷窃而来。”
  郝知县见管家应下,心中静下。只是,夫人怎么会让他带了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来省城兑换,还有管家前去兑换怎么叫人抓住了。另外则是,夫人从哪里来的这一千两银子的大额银票!
  布政使紧接问道:“既然是你偷窃而来,且说你是从何处偷窃而来,又是如何偷窃?”
  管家再次被布政使大人紧追不舍的问法问住了,他只是为了认罪认下,并未想到这么多来龙去脉,哪里能答得上来。
  “啪!”惊堂木又被拍下,“还不快从实招来!”
  管家只得道:“是小的偷的,大人莫再问了,一切都是小人偷的。”
  他只想尽快认罪。
  可是,为官近二十年的布政使大人怎么能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犯人尽快认罪,却无法交待犯罪过程,显然是随意顶罪。他道:“你倒是好直接认下,只是老爷我这判词要怎么写?若只按你说的禀报上去,你莫是想让老爷我得个昏霾的名声?你当老爷是个昏官,如此便能糊弄,还不从实招来!”
  布政使使了个眼色,那下面行刑的人便将管家拖了下去,边上的暗室不住的发出管家的叫声,最后,只听得:“我招,我招!这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
  郝知县一头的大汗,却不敢擦拭。
  “招还是不招?”
  “是我们县太太给我的,让我换了散碎的现银带回去。”
  “县太太为何让你换了散银?”
  管家只不肯再说,布政使又是使了个眼色,衙役拖了人便要下去,管家忙道:“我说,我说。是,是章教谕的太太送给我们太太的。”
  “章教谕的太太为什么要送你们太太这些银子?”
  “章教谕的太太听说章教谕被抓走,带了银票要给我们太太,请我们太太疏通。”管家说着脑子一闪,又道,“太太交代我把这些银子打散了这才来疏通。”
  他原本以为这样便过去了,却不妨布政使大人又发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方才又说自己是偷的?”
  “小的怕大人晓得,会……会对我们老爷不利……”
  “哦?原来本官是个昏官啊!放肆,还一派信口雌黄,你以为本官被你这花言巧语蒙混过去?带汇通钱庄掌柜的。”
  汇通钱庄的掌柜一上来,布政使大人便把那一千两银子的银票送过去,只问是否是他们汇通钱庄的。
  汪掌柜操着一口外地腔“正是。这是我汇通钱庄的票号。”
  “可晓得是分给谁了?”
  汪掌柜命人拿来账簿,直接翻了:“小号有个规矩,但凡我号开出大额票据都要记住开票人 的姓名。这票……啊,在这里,开票的人姓郝名仁,山西平安府人。”
  布政使大人一听就笑了:“不必查了。郝知县,难不成章教谕的内人会拿着开了您郝大人的名儿的银票子再送给郝太太?无稽之谈。还不速速招来。”
  案子结束的也快。
  章延闿回到家中却是笑着对世芸道:“你怎么想把那银票送过去了?”
  “你既然留给了我自然是有用的,只是白损了那一千两银子。”
  章延闿毫不在乎地道:“就当那是为我买命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如今都留给各县县学,也算我的一件功德,再好不过。”
  世芸笑了笑:“是,我小气了。只是这么着布政使大人就信了?”
  “大人信不信我是不知道,只是我信了。”
  世芸听着他这模模糊糊的回答,只觉得好笑:“钱师爷为何会帮衬你?他不会也是信了吧?”她想不明白,如果陆县丞是为了挤走郝知县自己打点做知县,钱师爷呢?
  章延闿笑了笑。钱师爷。自己答应他上任把他带上,若是做知县,一年给他一百两银子,若是日后做到了封疆大吏,便给他一千两银子的俸禄。这比郝知县许的利益大多了,他怎么不心动?
  97 翻手 下
  章家的三爷,章幼闿这一年有参加乡试,又是铩羽而归,章太太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摔了无数的瓷碗瓷盘,阴沉着脸好些天这才缓过劲来。她只敢,骂那些个主考官不识货,不会读文章,白长了一双眼睛留着出气的,却不敢说自家哥哥的半点不是。骂了半日后,她又带着儿子上哥哥家,让哥哥好生推荐位有学识的先生好生指点章幼闿的功课。
  章幼闿极为不愿,他这三年里,整天被母亲关在屋里读书,什么事也做不成,一个十七八岁正是玩心重的少年叫人关在屋子里,成天只同书本为伍的,那简直是要他的命。好容易熬到乡试结束,好容易可以休息下,他才玩出了点门道,偏生这次乡试又没有过,母亲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他是不敢靠近,也不敢跑到外面,只得在家中憋屈着。久了,他也寻摸出一些乐子来了。
  外头的戏子眼里只有钱,他家里的丫头眼里只有他。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原本章太太放了几个老实的丫头在他跟前,才规劝了几句,他就打骂上了,甚至开口要把人卖了。章太太也在火上,听人说了,也不追究什么,直接让人领出去卖了。
  这么闹了一次,他身边的丫头也就乖巧了,那些老实的也成日里躲在房里,什么也不管。那些个依附他的,心里有盘算的丫头一个个也都冒出尖儿来,成日里软言软语地伺候着他。章幼闿觉得,其实在家里也不错,甚至比在外头还好,至少不要花钱。果然,古人就是有远见,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红袖添香,素手研墨,这正是书房的乐趣。章延闿玩得高兴了,不时也有诗做出来。
  这一日,章太太来找儿子,得了通报的章幼闿,忙命人收拾屋子,又把人撵出去,自己捧了书佯装用功的模样。
  章太太一见儿子这么用功,心里就发酸,这么用功的儿子怎么就没考上呢。李姨娘那个贱人的儿子,从小就跟废物一般,不过是装模作样的做了一年的样子怎么就考上了。这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呢?
  “太太。”
  章太太见儿子拉住坐在自己身边:“好孩子,不就是一次么,你父亲当年还考到三十多呢。你别委屈了自己。”
  章幼闿脑子格外灵活,见章太太这样子,便晓得要如何做,忙垂头做了哭状:“儿子不要紧。儿子没有下苦功夫,让母亲失望了。儿子从现在就努力,下科一定夺得魁首。”
  章太太听了高兴,连连道:“好好好。我儿有志气。只要你愿意,肯下功夫,还愁有什么做不了的事么?这一科解元还五十多了,我儿比他年轻百倍,聪明百倍,下科一定能中。”
  章幼闿连连保证着:“儿子一定用功读书,决不让母亲失望。儿子到时候中状元,点翰林,给您挣顶一品诰命的凤冠来。”
  “好好。娘就等到那一日。”章太太心里乐开了花,接着道,“咱们去你舅舅家,请他请个学问好的,咱们拜状元为师,到时候看那些个主考会瞧不上你的文章?”
  章幼闿一听要去拜师,还要拜状元为师,只觉得头脑发疼,他这才肆意了几日。章幼闿忙道:“儿子在家用功便好。上回娘也是请舅舅邀了先生给儿子讲文,儿子是一点也没有进步,反而觉得乏力。就请娘还是让儿子在家读书吧。儿子一定用功读书。”
  章太太这次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脑海里只有那么一条,那就是章幼闿没中,是因为那个老师没名声,若是状元的学生,这京城里早就传出名儿来了,到了乡试的时候,主考官定是要录取的,难不成连状元学生的文章都瞧不上?
  章太太硬是把章幼闿架去了。
  才一见到黄老爷,黄老爷便笑着对章太太道:“二妹,你来一下。”说着令人把章幼闿带到书房去跟少爷们玩。章幼闿同舅家的表兄很是玩到一处,一听是这样,高高兴兴地去了。
  章太太道:“大哥,什么事?莫不是吴状元不肯教导三儿?”
  黄老爷摇摇头,从袖口掏出一张单子示意章太太看了。
  章太太拿将一看,顿时愣住了:“这……这……大哥,这是从哪里来的?”
  “贵州布政司送来的,吏部正在评定,我有认识的人在那,便送了过来。”
  章太太紧紧地捏着那单子。那上头正写着章延闿过去三年在兴义县的政绩,字字好字眼,文章朴素地介绍着章延闿的历来政绩。那些字刺痛着章太太的双眼。
  “吏部打算怎么放?”
  黄老爷看着妹妹一张铁青的脸道:“兴办儒学,宏博教化,又有金鸡报晓,已然是优等,补个放知县。”
  章太太将单子紧紧地握在手中,喘着粗气,胸脯上下起伏着:“朝廷就没有人了?!让那个混账评了优等?还实缺外放?真是没有人了。他倒是狗尾巴翘上了!”章太太气得够呛,逼问着,“外放到哪里?”
  黄老爷晓得妹妹的脾气。章幼闿这次又没中举,儿妾生的混账儿子,却在外任上混出了成绩,实缺出任知县。以前的现金鸡,声教昌明,偏又兴办儒学,所在县不但革去从无举人的头衔,还一口气中了七名。更有学生申明,章延闿自己节衣缩食,为学子造福。再加上平日里在当地俗事上也很能干,因此……
  黄老爷道:“拟放扬州府仪征县。”
  章太太只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扬州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上等的肥缺,仪征县那又是什么地方,那是盐商聚集的地方,盐道衙门就设在那。
  那是扬州府的肥缺。那个小子居然放到那个地方做知县,毫无作为也能混个优,三年之后再身任知府,倒比章老爷的官品还要高。到时候,要让这个庶子为自己挣诰命?不行,绝对不行。庶生的孩子怎么能超过她的孩子。
  “大哥,你一定要想法子,把他弄走。决不能让他去仪征。大哥,你一定要想想法子。三儿这次乡试又没中,已经几日没吃没喝,成日里愁眉苦脸的,我去看他,他整个人都扑在了书上。我一说,他就说不能让老二比过去,他丢不起那个人。要替我挣个面子。大哥,决不能……”章太太一想到儿子,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黄老爷忙让妹妹不要哭:“你别哭啊,哭能解决什么事?”
  章太太眼泪汪汪的看着黄老爷,还是忍不住抹眼泪。
  “好了,若是没有周旋的余地,我会同你说?”黄老爷示意她不要再哭了。
  章太太果然不哭了,忙擦拭着眼泪:“真的?有什么法子?大哥你快说,多少钱我都出。”
  黄老爷笑道:“哪里要你的钱。这点事我还不帮忙么?只是,让他还当教谕那是不成了。实缺出任县令已成定局。”
  章太太又忍不住哭起来:“这有什么用。他是七品,是有官身的,三儿什么都不是。难不成让我回去看那个姨娘的脸色?大哥我看够了。这辈子我再也不要看姨娘的脸色。你忘了当年我们在那个贱人手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黄老爷沉下脸,当年的事他也不快活:“你说这些做什么。”
  “大哥,你就忍心看我再走那一步么?”
  “你以为我能只手遮天?你以为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只是已经拟好的,你要找出什么来?是要免职还是要流放?”
  “外叔祖……”
  “不要什么事都是外叔祖,外叔祖能不能胜任首辅还不得而知。这是关键时候,你想让人察觉出来?坏了外叔祖的前程?二妹,我告诉你,外叔祖若是不在了,你我都不好过。你以为,那人为何要把这个拿给我?因为我是个员外郎?我告诉你,你的那点事,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人家正愁不能给外叔祖添堵呢。只要外叔祖在,哪怕是次辅的位置,咱们都好办事。你懂不懂?”
  章太太愣愣地点着头。她跟大哥的日子好过,就是因为外叔祖一路高升,高升到父亲不得不重视他,不得不处置那个姨娘。因为外叔祖她才过得好,这棵大树不能倒。
  “那怎么办?”
  黄老爷道:“县令是当定了。地方却是可以换的。”
  章太太顿时来了精神:“什么地方?”
  “湖广布政司。那里正闹流民,朝廷官员最不想调任的便是那。到那里,可行?”
  章太太忙点着头:“就那里。”
  章延闿哪里知道这里头章太太下了功夫,他接到自己的任命文书。
  出任知县是意料之中的,只是这地方,却是湖广布政司的襄阳府郧阳县。
  这是流民聚集处,短短五年曾经爆发过两次流民起义,是最艰难的地方,可是再艰难,也还是要上任的。
  一家别过兴义县送行众人,悉数启程忘郧阳去了。
  郧阳为四川山西湖广三地交界处,流民甚多,怎么处置流民,这成了章延闿日后立足的一大难题。
  他借调了历年的文书,尽可能的多知道一些,希望日后有用。
  这一日,坐船由汉江往上走。才走不过十里,便停船,只因天色瞬间黑下,雷声阵阵,不一会儿,只听见一声巨响,随即便听人说道:“前头有船撞在一处了。快救人!”
  98 初临 上
  可是偏偏天黑雷大,船家偏畏惧出事,不敢营救,呼救声不少,真正能救助的少之又少。
  “老爷,这是无法的事,我们这等大船就是开过去,人也没了,要那等小船操纵方便。才能救人。”船家苦苦劝慰着章延闿。
  章延闿站在甲板举目望去,借着火把的亮度,隐隐约约能见到那两艘船地模样:“你只管开过去。我见那船还未沉,现在过去救,说不定还能救起一两个人来。”
  船家只是不肯。
  章延闿冷笑道:“我晓得你是为什么。救一个人上来我给你五两银子。”
  船家一听心里欢喜,可是还是不肯:“谢老爷赏。只是老爷,咱们得船靠上去,若是碰着那船便不好了。您出的起钱,只要这说一声,立马有人办。”
  章延闿只看着他。
  船家一听忙吆喝上。
  一听救一个人五两银子,瞬间那靠岸的小船都摇了上去。
  章延闿披上,看着那江面上点点灯火,不禁道:“还是钱管用。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都是虚扯。”
  船家赔笑道:“出家人那是有的吃才说那些个话的,若是像我们又要养家,又要交税纳粮,哪里能顾的那些。我收了老爷太太的钱,就要保您平安到地方。银子,哪个不爱?我也爱那五两银子。可是我这船上水工一年的工钱。只是,您花钱雇了我的船,我就不能想那些旁的,是不是?”
  章延闿向船家拱手歉意地道:“倒是我误解了您,给您赔不是,还望您海涵。”
  船家忙侧了身子:“小的哪敢但老爷您的礼。您心善,愿意救人。”
  章延闿指着那边道:“这里常出事么?”
  船家道:“吃江里饭的哪里能有不出事的时候?十有五六都是要出事的,只有小心。怕是天突然黑了,一时瞧不清吧。”
  章延闿点点头。他一直立在船头看着救助。
  风越来越大,雷声也跟炸了一般,一道道闪电将天空撕裂,瞬间照亮。借着那亮光,章延闿发现那些小船已经驶离,船也渐渐的沉了。
  “是哪里大爷说救一个人五两银子的?”
  船家忙回应着:“这里,这位章老爷。”
  很快便有小船摇了过来,一个人举着火把朝这看了看,对着章延闿道:“是你叫的么?”
  章延闿点着头:“人呢?”
  那人指了指自己船上躺着的两个人:“在这呢。”然后将手一伸,“两个人,一个五两,一共是十两。”
  在边上伺候的顺儿一看,那两人躺着一动也不动,忙道:“我们老爷说的是救活的一个五两,你这明明都没气了。”
  那人却是不管,只是道:“你好生不讲信用。方才是你们说的,救一个人五两,并未说明是活的还是死的。”
  章延闿对着顺儿道:“哪个叫你多嘴?”上前一步,拱手道,“有劳壮士。”
  世芸已经进去开了箱子,取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章延闿。章延闿再亲自送给那人。
  那人接了银子,掂了掂又递回去让剪开了:“莫不要是铅搁在里头的。”
  顺儿已经觉得不服气:“难不成还要骗你们不成?”
  那人冷笑一声:“说对了,我还真怕你们骗我。我们出一趟也不容易,好几个兄弟还下水。如今风也大,浪也大,水也冷。我们兄弟也是拼了命去的。”
  世芸道:“顺儿你如今话也多了,难不成娶了媳妇,叫媳妇带的?”
  顺儿马上涨的通红,簇水却是不满,冲世芸跺脚:“奶奶,你这是说什么呢?什么叫我带的,他本来就是个话多的。”
  那些人听了,顿时笑道:“原来是个母老虎!”
  这也救了不少的人上来,章延闿前前后后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世芸看着那渐干的银子,不由的头疼起来,人到是救了,可是这日后还是要置办家当的。那十几个已然没命的还要买棺材葬了。又是要花钱的。
  船再次开出,不过是一日四十里水路,便到了郧县。
  下船,还不等船家搭了舢板,那码头上的人便拥了上来,一个个争着要帮着搬运东西,顺儿好不容易挤出去,寻了三辆车,又点了三个脚夫,商量好价钱,这才往县衙去。
  一说去县衙,那车夫都用怪异的眼光瞧着他们,就连那脚夫也怪模怪样的。
  世芸甚是奇怪,这里的人对官府的人格外的仇视。一路上章延闿看了多少的卷宗,她也看了不少,知道这里大部分都是流民,朝廷数次围剿,这些人对官府格外的仇恨。
  “罢了,顺儿,你拿着你爷的名帖到县衙,让衙役来接吧。”世芸只得这么道。
  那车夫跟脚夫却是不肯了:“这位奶奶,您已经定了咱们,怎么能换?就是换了,也要把这钱给了。”
  他们哪里肯让到手的生意溜走,你就是不愿意坐他的车,但你也要把钱留下来。
  世芸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不肯接生意,倒让我好生为难。”
  车夫请了世芸他们上车便走。
  行了半日,只觉得不对劲,好半日还未到地方。
  章延闿挑了帘子瞧了瞧,这地方不对,怎么越走越冷清了:“这不是到县城的路吧?”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突然的刹车,撞的章延闿冲向了前头,世芸忙搂住女儿,哄着受到惊吓哭闹的女儿。此时,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揪着章延闿将他拖下车。
  “什么人?”
  大手半途又停了下来,却是董维运从后面车跃了过来,见那人打开。
  那些个车夫脚夫不晓得什么时候手里已经握上了大木棒子,甚至还有一两把大刀在手中,这是要打劫。。。。。
  这些流民又怎么能同董维运这个训练过的军士相比,一个个瞬间被打倒在地。
  他们也知道今日遇上的不是善茬,也消了打劫的心思,只想着能够全身而退。
  “还不快滚!”董维运一声怒吼,震得那些流民愣了愣,便要跑。
  “等等!你们回来!”章延闿叫住那些个人。
  他们不晓得章延闿又要耍什么花招,一个个不敢停下,脚步跑的更快,深怕章延闿要把他们抓到官府一到官府,他们就会没命的,有多少亲人是死在官府的手中。
  董维运一见他们还跑,纵身上前将这些人拦下:“没听大人叫你们回来么?”
  弱者总是会屈服强者,至少是暂时。
  那些人磨磨蹭蹭地靠了过来,有人突然跪下求饶着:“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未足月的孩子,我一家人都指着我一个人过日子了。小人叫屎迷了眼,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那人说的极溜,说着说着便哭丧着起来,“我的娘啊,我的瞎了眼的老娘啊,儿子不孝,儿子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我死了,你可怎么活啊!若是那婆娘起了什么歪心思,跟人跑了,你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世芸忙捂住女儿的耳朵,这人哭还真是有一手,声音破得跟锣一样。可偏生女儿不晓得怎么了,还咯咯的笑着。
  这笑声跟周围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那人倒是停下了哭嚷。
  待他抬起头来,章延闿同世芸才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有眼泪,那眼睛都没红,敢情这是他时常耍的把戏,那么的熟络。
  那人叫章延闿世芸等几个人瞧着甚是不好意思,有些讪讪的。
  偏钱师爷不省心,从车里出来:“后生。我瞧着你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摸样,你老娘有八十?你是老来子,不容易么!”
  这一话不止世芸他们笑了,就连那些人也笑了,有人甚至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红了脸只是不说话。
  章延闿笑道:“叫你们回来没什么。只是你们应了要把我送到县衙的,怎么却不送了?”
  那人忙道:“我们不送了不送了,您另找人吧。”
  世芸也突然硬了起来:“不行,你们既然应了就该送我们回去。钱我们还是要给的。”
  章延闿借口道:“再加一倍的钱,把我们送到县衙。”末了他又道,“莫不是怕把你们抓了见官?”
  那些人没开口,面上却表现出这个意思来。
  “你们若是再不送我回去,我定带了你们见官儿!”
  方才那个自称是老来子的人走上前去道:“老爷,您上车,我送你去。”又对旁人道,“你们不去,我去。我家里还有一家的人。”
  “若是他使诈呢?”
  “使诈你们日后就替兄弟报仇,告诉我儿子,就是他害得老子!”老来子到是颇为爽快,“老爷,奶奶,您请。”
  钱师爷更是笑着道:“是了,都去。省得你们的钱叫他赚了。可是几百文钱的事呢!”
  他们从新上车走,董维运只怕他们再使诈,不肯上车,只跟车走,在一旁护着。
  到了县衙门口,老来子道:“老爷县衙到了。”
  章延闿挑了车帘子瞧过去,这哪里是到了,明明还是远远的:“到门口去。”
  “老爷,老爷。。。。”老来子先前虽是豪情,但还是怕,还是觉得要小心。
  章延闿只叫他去,又让三个脚夫把行李都搬到县衙。
  那门口的衙役一见有人进来,忙吆喝着撵人,再看到章延闿递过来的官凭,忙行礼:“县尊大人,您终于来了!”
  一听到章延闿是知县大人,吓得老来子等人哆嗦着,就要跑。章延闿命人将他们都请到县衙:“我来请你们吃饭!”
  99 初临 中
  簇水将托盘放下,气鼓鼓地坐在炉膛边,使劲的拉着风箱。红红的火舔着锅底,很快油锅便冒出一阵青烟。世芸忙倒菜进去,“哄”的一声,油锅冒出一道火光,惊得世芸忙后退。
  “奶奶没事吧!”横云丢了菜刀跑过去看。
  世芸抚着胸口:“没事,没事。”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
  横云责着:“别那么使劲拉,火那么大,还好没烫着奶奶。这火可不是玩的。”
  簇水垂着个头:“我没想到。奶奶,那帮人也太能吃了,每人一只鸡,还要吃,老爷就随着他们胡来?这都吃了多长时间了,还要吃到什么时候。”
  世芸已经扑上去救肉片了,这么长的时间,那肉片已经粘锅了,再怎么炒还就是那个味儿,只好硬着头皮儿做了,反正那些个人也不在乎,只要是肉就好。
  吃肉吃肉,素菜他们一口没吃,吃的就是肉。
  “你爷如今是什么?”
  “知县大老爷啊!”簇水很快便反应过来,章延闿到这里是做知县的,是父母官,若是要升官儿,就得好好的干下去,干出成绩。今天就是在拉拢人的。
  想明白地簇水推开横云:“你去烧火,我来切菜。”
  世芸则是招呼来顺儿,让他到街上再割些肉,买些米面回来。
  这一顿吃了个天昏地暗,这些人才满意的颠着肚子出来。到了门口,那知县太太,居然还送他们每人二斤肉,及五斤米,连带着先前说好地车钱也一并结了。
  六条汉子一时间居然不晓得说什么好。
  老来子不顾肚子吃得死涨,扑通一声跪下:“大老爷,太太,我吃屎迷了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他咚咚咚的连磕了几个响头。
  剩下五人也同样地做着这无言的动作。
  章延闿忙将他们搀扶起来:“你们也是为生计所迫,这是我的错,还要请你们见谅。”
  六人哪里还有什么说的,连连道谢了数遍这才离去。
  吃了饭,留下无数的盘子碗筷要洗,更何况,章延闿他们还未曾吃饭,世芸少不得又做了一顿,又盛了两大碗饭,又拿了个海碗,各样菜拣了一些,让顺儿给那两个门子送去。
  偌大的郧县县衙除了那两个门子外居然没有任何人,就是县衙也是破破烂烂,好容易找了三间屋子勉强可以住人,可这么一分却是不够了,只得让顺儿跟董维运在正堂打地铺将就两日。等修葺好了再分配屋子。
  世芸将孩子哄睡着了,抱着自己的账本子,就着等下记着,昨日跟今日的花销偏多了,这日后还要修葺屋子,置办家具。早知道,当初就把在兴义的家用都带来了,何苦再买。
  送出去一千两作为扳倒郝知县的证据,也舍了那么多的钱,若是有那些钱,她也不愁这些了。这花钱容易,挣钱难。
  她将今日这一笔账记下,打算熄灯睡去,章延闿同钱师爷在前头正堂正谋划着什么。还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这郧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要从新开始,这要花费多少的功夫。这一次,她再也不能像上回那样,宽慰章延闿,说什么越是贫苦之地,越是能大展宏图。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能生存下去,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奶奶,老爷请您过去。”
  世芸忙穿了衣裳,这么晚叫自己去还能有什么。
  到了县衙正堂,除了一摞摞的卷宗文书,却发现不到人,待簇水通告后,世芸才发现,原来章延闿同钱师爷被一摞摞卷宗文书遮住。
  世芸看着那桌案上一摞摞已然发黄的文书卷宗,有的还落满了灰尘,可见已然许久都没曾翻阅。
  章延闿见世芸来了,忙令顺儿端了椅子给她,指了自己同钱师爷看过的文书卷宗道:“这些都归了你。这些都是账目上的东西,你算盘拨地比我熟,平日里又看账,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这都给你了,务必要算出本县的正赋及收支。”
  他头疼的道:“早知道,当初就多教他们几个字,也能帮我帮衬一二。正是人到用时方恨少啊。”
  钱师爷看的是刑名卷宗,倒也笑道:“老朽做了一辈子的钱粮师爷临了跟了大人,却是从头开始做起了这刑名师爷。老朽年少时,一心想做这,还以为再也挨不上边了。”
  世芸让横云把女儿抱了过来,放在旁边的侧屋睡,隔得太远她也不放心。又分了几本给横云簇水,她们还认得几个字,也会打算盘,这些快。
  几个人忙了一夜,这才有些眉目。这郧县一年的正赋居然只有十四两,正经在户的人口不过千人。十四两银子,不过千人的一个县,各类的供役、需索无数,压得百姓难以承受,加之这里又是荆襄山区存在着大量的流民,各种问题大量存在。
  世芸将章延闿同钱师爷谈论的提要一一记下,方便她们整理。
  “匪徒甚多,流民夹杂其中,或民或匪。加之这郧县又属于川陕湖三省交界之处,邻县之人也常常犯境。老朽以为,还是要先剿匪,待地方长治久安,才能恢复生产。”
  章延闿点着头,在错综复杂的事态中将头绪一一整理出,却是难办,更何况还要挑最要紧的事情:“先生所言极是。既然要剿匪,自然是要摸清这些个匪贼哪个是扰害本县最重的,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摘了大的,其他的也不治而愈。”
  “既然这样,就要约会乡民练兵。老朽今日见老来子等几人倒是有几分身手,想来同朝廷打交道的日子久了,每人都能练上一手,若是能将这些人拢在一处,前途无量啊。”
  章延闿连连点着头:“到是。董维运。”他提声将董维运唤来。
  董维运不认识字,也帮不了什么忙,只在外头守着茶炉子打瞌睡。一听到章延闿叫自己,一跃而起,大声应道:“是,大人您叫我。”
  章延闿招呼着董维运:“派你个差事,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我郧县的捕头。待会儿,你便给我招衙役,壮班快班的人都由你一个人管上。你负责把他们给我训练好了,你行不行?”
  董维运被章延闿一连串的任命给弄糊涂了,他莫名其妙的成了捕头,有莫名其妙的管上一大棒的人,他还成了头儿。
  章延闿看着怔怔的董维运,提了声音:“董维运你行不行?你若是不行,我就换旁人。”
  “行!大人您就交给我吧。”
  “好,我只有一条。给你三个月,要给我练成虎狼之兵,要上阵能杀敌,闲时能护民。若是到时候不行,你给我回家抱孩子去!”章延闿说着当年在京城郊外的那边兵痞的话,他曾经见识过这么说话,很能鼓动军心,心里一直想要这么做。没想到,今日可以拿出来练一练,这话说出去还真是爽快啊。
  董维运被激发出斗志,只是为难的道:“大人,我还没有孩子呢。”
  他的话惹得众人都笑了,钱师爷捊着胡须笑的直打抖。
  章延闿扯着嘴笑了笑,摆着手道:“你若是办的好,回头让我夫人给你提亲去。”
  董维运忙笑着应下:“大人,这可是您说的,您就瞧好吧!”
  章延闿点了头同钱师爷又商量起其他的事情来:“旁的都好说,流民的事情到是要办好。”郧县现在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流民,若是流民问题不解决好,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费,甚至他们都可能在这丧命。”
  “大人有什么想法么?”
  章延闿摇着头,他现在也是一筹莫展,一点对策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世芸在边上听着,随口问道:“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流民,都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朝廷连剿了两次都没用?”她知道这里有很多流民,可是为什么朝廷剿过两次后还会聚合这么多的流民。
  钱师爷翻了翻自己手边的一本县志,翻出了那里面的县志图,指着那图示意世芸:“县太太您看,这是我们郧县,属于湖广布政司,这是陕西的西安府,这西边是兴安府,这西南边是四川布政司的夔州府。我们这北有秦岭,南有大巴山,东有熊儿山,这中间有荆山,太岳。地跨三省,谷阻山深,人烟稀少,田土肥沃,且可逃避赋役。看这里也有铁矿,煤矿。流民多在这一带采铁开矿。朝廷却秉‘空其地,禁流民’之策。即使这样,流民也会不停而来。”
  世芸点着头,原来却是这样:“那为什么朝廷不留下这些流民呢?而是采取强令驱赶和封山的政策呢?”
  章延闿道:“朝廷认为这些流民聚众闹事,你也看到了,老来子那些人当知道咱们是来县衙,还要打劫,若不是今日有董维运在,朝廷怕是又要接到县官被杀的邸报。”
  钱师爷接着道:“这些流民之所以举事,不过是舍不得他们辛辛苦苦运作的田地,为了口吃的,朝廷要赶他们,他们要活下去,只有贸然起事。”
  这是个恶性循环,也是镇压,就要有人造**反,朝廷就要越花功夫治理,却往往都是无疾而终。
  “那就撤除禁令,允许流民在此居住,开荒种地。”
  钱师爷同章延闿不由一笑,若是这样朝廷早就做了,为什么,就是朝廷不愿意。
  “流民是为了田地才这样,若是能让他们晓得这些田地是他们自己的,那么他们还会造**反么?一味的打压总不是事啊!”
  听到这,章延闿同钱师爷渐渐的收起了笑容,是啊,*****不行,就要采取怀柔安抚的政策。武力,他如今手中无兵无将,一个县之力哪里能做。对,怀柔安抚,与民修养!
  章延闿立即拍板,拱手对钱师爷道:“还请您操笔,我要上书布政使大人。”
  钱师爷连着点头,又问道:“可这些流民日后要怎么处理?这田毕竟还是有原主的啊!”
  100 初临 下
  清晨,世芸带着横云簇水两人到街上置办东西,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不能一下子都买了,只能一点点的买了。最需要的则是要找砖瓦匠工,弄了砖瓦之类,整理出几间像样的屋子供人居住,若是董维运招了人来,还要预备住的地方同吃的。
  郧县开门做生意的还是有几家的,只是东西都偏普通,想来是这里流民多,用的东西也普通。
  世芸挑了一些木盆之类的,又问了哪里有瓦匠工。听她这么问,那卖杂货的老板娘面上有些不对劲,再看看世芸她
  们身上穿的衣裳,半旧的,在不显眼的地方还打了补丁,身边那个人方才还叫她奶奶,这么说来,有可能是。。
  老板娘摆着手:“不知道,你上别处问去。”说着竟不想做生意了,直接要赶世芸她们出去。
  簇水冷不防的让人推了出来,抓着横云这才站住,心里颇有些不舒服:“奶奶,这人怎么这般无礼?一点都不会做生意,哪里做生意的像她们这样,还把客人往外头赶。”
  怕不是不想做生意,不会做生意,而是不想做她们的生意。或许这个老板娘已经看出她们额身份,从一开始便开始排斥她们了。
  世芸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
  簇水摇着头:“没什么,就是虚惊一场,我这后脊梁都出汗了。奶奶,咱们这下去买什么,碗筷都有了,盆也买好了。米面昨日买的还剩了些,够咱们吃两日了。”
  “这就够了。回头让顺儿去找瓦匠工吧。”
  三人往回走,过了一个巷子,只听着里面不住的哭声,颇为震撼:“你怎么就走了,丢下我们可怎么办啊!”
  显然家里有人去世,是这家的顶梁柱。来来往往的人只是瞧了一眼,略微停顿边去做旁的事。世芸有些好奇的往里头去,想瞧瞧能不能帮村些什么。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只是在这万事从头开始的时候,她能做一点,就能帮助章延闿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长久以往,百姓也不会对官府,至少是他们有恶意。
  聚在门口看着的几乎没有人,那个坐在地上哭泣的妇人伏在那棺材上嚎啕大哭,口里还不住的骂着那个一甩手走人的汉子。
  边上一个年长的妇人在那里劝慰着:“牛宝家的,你也别哭了。好歹尸首找着了。你没听方才的龚大哥说么?若不是有位好心的老爷开了大价钱叫人去捞,你连尸首也寻不回来。你看看连棺材都一并置办了。”
  妇人一口啐到那个妇人的脸上:“放你娘的屁。我宁愿不要尸首,我也不要这棺材。”
  年长的妇人叫她啐了半恼的道:“好心没好报呢。你能给他置办棺材了?还不是因为你好吃懒做,才逼得牛宝在江上跑生活。你若是勤快一点他也不会去跑夜船,这是要命的。”
  妇人回嘴道:“我什么叫好吃懒做了我哪里不勤快了。这么一大家子,我不在家交给谁去?交给这个还是交给那个,还不都是我来做,我一个女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做饭,我能像嫂子一样还去种地不成?”
  “罢罢罢。你是铁嘴皮儿,我说不过你。大妞儿,你吃饭了没?抱着你妹妹到大娘家去。”年长的妇人也不多说,只朝着屋里喊着。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吃力的抱着一个才出生的婴儿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四个高矮不等的男孩。这又六个孩子。。。。。。难怪那妇人说她没时间带孩子,这几乎是一年一个么。
  年长妇人从女孩手里接过婴儿,伸出手来:“四娃,牵着大娘,到大娘家去。这里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世芸,不快的道:“走走走!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家里死过人啊!”
  世芸面上一红,侧了身子:“大嫂子,我听见这家哭,以为。。。。。”没什么,她男人死了。:年长的妇人打量着世芸,又瞧着横云簇水手中的东西,“你们是才逃过来的吧,久了就习惯了。”
  哭泣的妇人又对着年长的妇人啐道:“你安的什么心,什么叫久了就习惯了。合着不是你男人死了是吧!高嫂子,若是虎子哥没了,你也这么说话?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妇人拉着世芸的手,“他跑了那么多年的夜船,从来就没出过事,这一会儿却出了事,平日里竟听人说这夜间若是翻船,是连尸首都捞不回来的,这次偏偏却还有尸首。谁那么好心肯捞我们这样的人,还赏了口薄木棺材,这也要一两银子吧,高嫂子,你能让我信么?”世芸想着,问道:“这位大哥出事可是在前天夜里?”
  妇人点着头:“正是。”她忽然像是明白什么,惊喜的拉着世芸的手,“大妹子,你可是知道什么?你快同我说啊!”那妇人的手劲儿相当的大,捏的世芸只有吃痛的份儿:“嫂子,你放手啊。”
  横云让那个妇人快放手:“嫂子,你且放开我们奶奶,是我们老爷出钱让人救了他们上来,赏的一口薄皮棺材。”妇人瞬间变得面目狰狞,扯着世芸道:“哪个让你们假好心了?你说,我男人是怎么死的?一定是叫你们害死的,要不你们哪里有这么好心。”
  世芸被那妇人推搡的厉害,好半日这才回了神。安抚着那个妇人:“嫂子,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路过的时候,听见有人说两船相撞,我家老爷请人救人,并非有什么其他的阴谋。”“呸,鬼都不信你的话,好好的怎么会撞着,居然还跟我说是打雷才撞上的,天大的笑话!”
  “我们老爷是新任的知县大人,我们奶奶是知县太太怎么会骗你,又怎么会有什么歹意。”簇水不悦额看着那个妇人。妇人一听是知县太太,忙将人往外头赶:“滚滚滚!”
  簇水气坏了,就是横云也气得脸色涨红,哪里有这样的人,一点好歹也不晓得。“你们也别费力了,你就是把金山银山搬来,我们也不会对当官的有什么好印象的。”高嫂子冷冷地道。
  世芸笑着向高嫂子行礼:“以前做官的如何,我不晓得,我家老爷却是要。。。。”世芸说着,想起了昨夜章延闿同钱师爷商议的事情,此时就趁着这个妇人的口传出去,要让这的百姓知道,章延闿同前任官员那是不一样的。“我家老爷说了,要将百姓同匪贼区别开,要安抚城中的百姓,与民修养。。。。”
  高嫂子依旧是淡淡的表情:“你们一套以前的官儿也做了,到后来,还是一样的把我们往死里杀,这天下做官儿的都一样。”世芸的热情在高嫂子这里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有些怏怏的,午饭也是让横云簇水做的。
  章延闿飞快地吃着饭,他同钱师爷越是商量就发现事情越多,两人也就越忙。这一封上书要言之有理,不但是有理,还要让看的人赞同,即使知府大人不满意,也要通过一定的手段在京城官员手中辗转,借助他们的力量达到上听。他两碗饭下肚,却瞧着世芸愣愣的,不由放下筷子:“你怎么了?吃不下?哪里不舒服么?还是多歇息一日,昨日到了,也没让你好好的睡一觉。”
  世芸摇摇头:“到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觉得你同钱师爷的想法是好的,也是一心一意为民。只是,如果不能让百姓们相信,你们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出任何事不是么?”“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人并不相信你的所作所为。”章延闿苦恼的挠着头:“你也发觉了?确实很难。我见了董维运,今日一早,他一个人也没有收到。反而是很多人对他唾弃,他走到哪里便叫人打到哪。我也在烦这样的事,其实这种事也最好解决,要出现个事,我能好好的给处理了,百姓们多多少少的也会相信我。只是,现在哪里来的这样的事呢?”
  章延闿这么一说,世芸反倒笑了:“我这里却是有一件事,就不晓得知县大人您能不能断的了。”章延闿来了兴致:“你说,什么事?”
  世芸将今日的见闻说了:“那个妇人口口声声说,是打雷两船才撞到了一起的,这话我听了也不信。可是,她既然这么说了,显然有人同她说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人说的?”
  “我记得她说起过一个叫什么,哦,龚大哥的人。”章延闿点着头,这样的事,实在是难办,可是又不得不办,他初来郧县正要一件事来彰显,即使这事再难办也还是要办的,否则哪里能有人知道,他跟以前的知县不同。
  他立即请来钱师爷两人好好的商议一番,又叫了簇水带他们认路,终于找到了那个龚大哥,询问之下,这便遇上了难题。那船主却是武昌府的大户,那人说的是打雷,难不成要到武昌府去问那人?
  “去,叫董维运,招人的事,先不忙,让他拿了我的文书,到武昌府把那个胡老爷唤来!”龚大哥忙摆着手:“我的老爷,您还是算了。那胡老爷是个有钱的财主,跟着布政司的人都有交情,您就是叫了又有什么用?”他忙起身走了,生怕自己着了大麻烦。
  章延闿却请了钱师爷好生商量着这事要怎么做,终于,他心中有了计策。
  第101章 生意(上)
  胡财主这日得了一桩大生意,居然有人要运粮,而且是高于平日的三倍价。他对这个女雇主很是感兴趣,这女的从商到是非常少见。旁的都好说,只是有一点他不大满意,雇主居然要求从郧县去西安府。郧县哪里是一般人敢去的地方,还是运粮食,就不怕半道上被人截了。他委婉的表示了郧县一路比较难走,若是路上遇到了难事,他不好交待。可是那位女财主却是一再的表示,即使是路上出了事也不用他赔偿,一切都由她自己承担,除非是船工出错。胡财主欢喜的很,很久没遇到这么爽快的人了,平日里若是他这么说,那人定会商讨来商讨去,怎么也要挽回个二三成的,却没想到这个人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这么爽快的人居然还是个女人。但他是个谨慎的人,虽然喜欢这样的生意人,但是心里却打了两个来回,这样痛快的事,怕不是那么好办,更何况还是个女人。他怎么都觉得这里头透着奇怪。想了想,他决定验货。货他是安安全全的送到了,可是,若是送到了地方,对方验货,发现这里头并不是什么粮食,那就是赔。
  那女人也爽快,带着胡财主去粮店看粮。这是她在武昌府订下的,并说明,若是不信,从此时到送装上船,胡财主可以派人一路验看。
  粮店是武昌城数一数二的大粮铺,胡财主家的米也都是从这家买来的,怎么不相信。就是到了船上,还是验看无事。胡财主这才命人开船。
  天有不测风云,这船到了离郧县出事了,两船相撞,沉了。
  胡财主脑子一阵热,出大事了,他的船,随即又问:“死了多少?”
  管事的庆幸的道:“人都没事。可巧那周边有人施救,一个都没事,全救上来了。”
  胡财主这才好过一些,连声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死了,他要赔出几百两银子,这是要他又放一笔血啊。不出一个月,他的船队连着出了两次事,看来要拜拜了。
  胡财主跑到禹王庙打蘸,三牲六畜,又做了一个大法事,这才心安。
  可是,没几日是,那运粮的女人来找他,不说让他赔粮食,只叫他说明,为何会两船相撞,怎么会出事。
  胡财主摆了一副哭脸:“还要再等等,我的船工都还没有回来,我这里还要向他们询问,问清了才好回复您是不?我知道您急,我也急啊。您信任我,才把货物交到我的手中,可是,哎,这样的事我们都不想发生。是是是。我一定给您个交待。我那负责管船只的管事已经叫我撵了出去了。待事情查明,我一定负现,该赔的我赔,该罚的我眼都不眨。”
  那女人天天上门,胡财主总是很有理由,他也不躲,每次人来都热情迎接,只是所有的话都一样:“我的船工掉到江里。如今的江水冷,人救上一个二个都不行了,要好生调养。这么一路我哪里敢把他们叫回来,若是他们有个好歹,我这心里也是过不去啊。咱们都是当老板的,为人父母的。”他见对方是女人,估摸着有二十岁,便以天伦为由劝慰着,“这伙计就是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命根子,哪里不珍惜啊!”
  女人到也宽限,不再追究这些,到最后她提出,胡财主同她一起去郧县,当面问起船工。
  胡财主本还要拒绝,可那女人却提出来盘缠他付,若是船工说意外,他不再追究。
  胡财主立马拍案同意。只要船工一句话,船工说什么那还是由他一个人定,说着便派人去传话,让那些个船工嘴巴都逼紧了,若是到时侯胡说半句话,他绝不饶他们。
  船工们收了银子,嘴巴一致收紧,只说是意外。
  胡财主心中暗喜,口里却劝慰着那不住哭泣抹泪的女人,他说是天生的心软,见不得旁人哭,尤其是那女人,哽咽的模样,着实让他难受不已民。况且这小娘子还颇为年轻,容貌颇为秀丽,到还有五分眼色,他心里痒痒的,那怜香惜玉的心更深:“小娘子莫哭。你家相公也是,这样的事怎么能让你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出来做呢?这女人该养尊处优的。”
  那女人还在哭:“我……我好容易……”
  胡财主端了茶让女人顺气:“吃口茶。”
  女人哭道:“我家二爷好容易派了我这么桩差事,哪里知道这头一次就做毁了。我这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她咬着下嘴唇,满脸的不甘。
  胡财主笑了笑:“哪里能因为一次的事就熄了争强好胜的心呢?这做生意的哪里有一帆风顺的事。就像我,我这个月还损了两艘船,死伤了多少伙计,我若是若你这般我这生意也就不用做了。”
  女人抹了泪:“胡老爷到是会宽慰人。”
  胡财主见那女人停了哭,笑了笑:“我哪里是会劝人,我说的都是正理。我当初头一次单独跑船的时侯也出差池,我当时也怕的跟什么似的,生怕我父亲不再看重我。可是我父亲知道了,反而宽慰着我,之后还把差事交给我。”
  女人深深的叹了口气,幽幽地道:“话是这样,可是我怎么能跟你比。你那是父亲,而我那是……”
  胡财主听了道:“那就更不打紧啊。尊夫该更心疼你才是。”
  女人失笑:“我哪里有那个夫妻,还有……”她说着便住口了,只是低着头。
  胡财主是多么聪明的人,这样的事也不过是略想想就清楚了。这女人不是那位当家二爷的正室,而是小星,也难怪这样的在意这次的事情。他做生意多年,也结识了许多外地生意人。这些人都是家里有了正室,自己在经商地则另娶一房,这就是两头大。可是这女人是不愿意的,毕竟还是妾。所以就想着一比高下。
  “这哪里能怪你。最近天气不好啊。这哎,这打雷也是没办法的事。哎。你还是节哀吧。”
  他原是宽慰那女人,却不想那女人听了,突然翻脸,扯着他:“打雷?你说出去谁信,打雷?你也有嘴说。”
  胡财主一下愣住了,半响说不出话,这叫什么跟什么,怎么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脸:“小娘子,你这是……”
  “什么小娘子,叫我章二奶奶。小娘子,你瞧着我男人不在想沾我便宜么?”突然那章二奶奶捂住脸哭了起来。
  “是,章二奶奶。真的是打雷。我不是同您说,我这一月损了两艘船么?都是因为打雷。”胡财主讲的无比的真,十分的诚恳。
  章二奶奶一口啐到他的脸上:“呸。你当我是个女的,就不晓得事理了?打雷,你是说两艘船是撞在了一处,这又说是打雷,你给我说清楚。不说清楚,咱们就去见官。”女人说着便出去。
  胡财主哪里怕见官,死无对症,就是见官有怎么样。这女人见官居是要臊皮的,丢人的还是他。这郧县本来就没什么商户,税收也没有,自己这样大的生意人去,那是给县太爷送钱的,他还是要巴结自己的。
  “章二奶奶,莫要去见官,见官对你能有什么子。哎。你先前也说了,说是船工说是因为打雷,就不再追究。这是你说的。我们白纸黑字写明白的了。”
  章二奶奶冷笑道:“什么白纸黑字。你还真当我是傻子。这天底下有那么傻的人?船工是你的,你叫他们怎么说就怎么说,该怎么样都是你说了算。我有那傻?笑话。我晓得了,你是要赖的。咱们见官居去。”她抬脚便出去。
  胡财主上去便要扯她,却瞧着对面一个衙役着装的壮汉来。
  章二奶奶却跟见到了救星一般,扑了上去:“差爷……”
  胡财主脑子灵活着呢,不等那章二奶奶说什么,自己便一个箭步的蹿了过去,扯着她骂道:“你个小娼妇。我让你跑,吃了老子的,用了老子的……”
  那衙役一手拦住他:“哎哎哎。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呢?”
  胡财主赔笑着道:“官爷。这是我那见不得世面的小星,脑子有毛病,什么都不晓得。”
  那衙役一听到这么说乐了:“哟。我还是头一次听说。章二爷什么时候换了模样了。”
  胡财主面上顿时不好。这章二爷……衙役认识……或者说,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不待他全部想明白了,那衙役便把胡财主一揪:“好哇。你居然拐卖妇人,同我见知县大人去。”
  这威武都没有,只有个县官,只有个师爷,再有就是两衙役。再看看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哪里是什么衙门。胡财主放肆的在那大堂上直愣愣的站着。
  “堂下何人?为何见了本官不跪?”
  胡财主拱了拱手:“晚眷生胡德才见过县老爷。”
  那年轻的官儿面上一红,想了又想,为难的道:“本县郧县没亲戚。”
  胡德才红了脸,硬着面皮儿道:“在下是武昌府的。”
  “那本县在武昌府就更没有亲戚了。”
  胡德才见这个官儿不上钩甚是不满:“在下见此处破旧,愿意捐银二百两修葺县衙。”
  知县的双眼顿时亮了:“这……多谢慷慨。”说着,那师爷居然伸手问他要银子了。他左掏右掏终于弄出了二百两银子。
  “你是……叫什么……”
  “在下胡德才,及武昌府人,做些小买卖,小的如今经营一艘船队。叫昌隆号。”
  知县挑了眉:“你是昌隆号船行的老板胡德才。”
  胡德才心中一喜,想来这知县大人也是知道自己名讳的,忙道:“小的正是。”
  但见那知县一拍惊堂木:“来人,将这个鱼肉百姓,糊弄乡民,胡作非为的奸商拿下。”
  “大人,大人,冤枉啊!”
  知县笑着道:“胡老板,本官这里可是接到船夫家人的诉状,告你……这你还是自己看吧!来人,带原告!”
  第102章 生意(下)
  胡德才见那带进来之人并不是方才那个小星,而是个穿着破旧,肤色青黄,发须雪白的老头。他心中甚是奇怪,却不做声。
  知县拍了惊堂木道:“堂下何人?”
  老头颤颤巍巍的抖了抖:“太爷。小民姓詹,名儿唤百万。”
  胡德才一听这老头的名字,不由的笑了。
  百万,到是大气,只是就他这模样还叫百万,到也滑稽。
  “公堂之上,为何发笑?”胡德才那微小的动作哪里能逃得过知县大人的眼睛,当场拍了惊堂木呵斥着。
  胡德才忙收了笑,低首做服帖之状。这位大老爷不是那样的好脾气,莫要让他生气,省得到时候吃苦头的是自己。
  好在知县大人也未深究,也就将他放过,只同那百万老儿说话。
  “你状告何人,为何而告。”
  “小民告那武昌府昌隆号船行的东家胡德才,胡大财主。老爷,我冤枉啊。”老儿这就哭将起来,“小民冤枉啊!”
  “你莫要哭,细细道来,本官定为你做主。”
  詹百万抬袖擦泪:“老爷。我有三个儿子,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吃水上饭的,也把这一手本事教给我那三个儿子。人家都说那昌隆号船行的工钱多,他们就投到那上头,可是……前儿我儿子生生的没了。我听人说,是两船撞了便沉了,多亏一位善心的老爷命人救治,这才救回我那正在船上的大儿跟小儿子。只是我那儿子落水太久,只找回了尸首。后来……”老头说着说着泣不成声,最后说不下去了。
  那知县道:“那可是那东家未赔丧音给你?”
  詹百万摇头道:“不是那船行地管理的送来五两银子。”
  知县奇怪道:“既然赔了银子,你为何还来告?可是银子少了?”
  不等詹百万答话,胡德才便道:“大人,冤枉。我可是叫人封了十两银子送去的,并说了,凡是我船行地伙计,若是殉职,每年我船行都要给银一两抚恤家人。”
  知县冷笑着:“你到是好心,只是这东西叫人一层层的刮了。”
  “小民一定补上,一定补上。”
  詹百万气愤的道:“大老爷,小民并不是为了这银子的事情。小民只是不相信他给的说法。”
  “什么说法?”
  “我儿没了。当时老儿也就是随口问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小民在河上跑了一辈子,知道这是极为艰险的,一不小心的有差池,就能丢了性命,可是那人却告诉小的,说是因为打雷,那船才撞到了。大人啊,这……这……叫小民如何能信。这打雷能让两艘船撞到一处?”
  胡德才一见那知县的目光转向了自己,晓得知县是在问自己,他立马道:“大人,这船工说,真的是因为打雷。”他将所有的责任全数推给船工。他是东家不假,可是他那日又不在船上,大家同他说是什么他就听着了。这要追究谁的错,反正不能是他。
  知县笑了:“这还真是奇怪,你的船怎么三天两头的遇上打雷啊,嗯?”
  胡德才不禁一囧,他随即便抱怨起来:“大人,小民也觉得奇怪,所以前些日紧绷绷还在禹王庙打酬,希望禹王保佑我的船队平安无事。这事,大人可派差役去问,若是小民有半句假话,小民甘愿受罚。”
  “这个我自然会去问。来人,将昌隆号船行的船工带上来,本县要问话。”
  胡德才心里一跳,这自己才说了船工之事,这知县便将船工带上大堂,这是已尼准备下了的,只等自己提起了?这样的话……
  上来的船工他并不认识,他哪里能认识的了这些,只是心里有些慌,若是这些个船工说出他派人指使的……
  “是刑大管事的命我等这么说的。大老爷,我本也不愿意这么做,只是大管事的话我们哪里敢不听,为了糊口只得这么做。这是大管事的那日送给我们的银子,只说我们若不封口,就要累死我们家人。”
  船工们连刑都没上便一口气的交待出来,还把那银子也送了上去。
  到底是无知小民,就是不交银子上去又能如何,巴巴的交上去做什么。胡德才虽是心中大惊,可是却暗庆,这些船工言语中并未把自己牵扯进去。至于刑志远那里,他早先便是自己的心腹,自己也没亏待他,现在正是他报恩的时候。自己到要好好示意他,只要他肯一个人把所有的事情承担下来,他定让他伺候衣裳食无忧。
  邢志远叫人带了上来。一上来,胡德才便曲了三个手指示意着他,哪里想到,邢志远到是面露惊色。他在以眼色示意他,他吓得更加厉害,面色苍白。
  胡德才心中不由的一阵着急,他在这又不能随意开口中,只能不停的使眼色,可是偏他越使眼色,邢志远就越吓的厉害。后来干脆低下头。
  他的面上不由的带上一层死灰。
  邢志远显然叫人收买了,一张口就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自己的身,他是怎么交待他的,又是要求怎么办的,甚至把那个章二奶奶的事也一口气的倒了出来。
  “你还有什么可说?”
  胡德才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落到了什么陷阱之中。这个陷阱好像很大,好像是这个章二奶奶将他骗到这郧县,然后这郧县的知县……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下来。
  他为今只有招认,待家人来了,再上告,只说屈打成招。这者是要破财消灾了。
  胡德才打定主意,一口气全部认下。
  他以为自己要倒霉,却不想知县只是让他如数赔偿费用补齐,并赔偿那个章二奶奶的粮食,另外要求他说明装船的真相。所有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过去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原来的猜想,难不成费了那么大的劲,布下了那么大的网子,就为了几百两银子?并不是要谋害他的家财?
  章延闿从回到县衙后宅,世芸便迎了出来,笑着道:“知县老爷回来了。知县老爷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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