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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养成计划

_16 淮上(当代)
  那些事情,关于郁珍的孩子,关于十年前的照片,关于那场敷衍一般的相亲。
  十年来的神销离索,十年来的苦苦相思。十年来的辗转反侧,十年来的念念不忘。
  都敌不过那一句,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关靖卓从粥铺里出来的时候,外边竟然在淅淅沥沥的下雨。
  满世界都是灰色的,没有带伞的行人在路上奔跑,水洼里飞溅起水滴。汽车驶过留下一道仓促的水声,大街上红绿灯交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关烽坐在粥铺房檐下,坐在轮椅上,边上不远处是等着的黑色宾利。关靖卓上前两步,为他大哥撑开伞,然后Hellen推着轮椅,三个人一起慢慢的在大雨中向汽车那边走。
  
  “那么,你都把事情说明白了吗?”上车的时候关烽问。
  关靖卓摇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什么……”关靖卓道,“但是,我心里已经明白了。”
  关烽看他一眼,但是并不再追问。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如果你真的不想娶郁珍,我可以帮你去跟老太太说。”
  “……再说吧。”
  “你这次回来,真的懂事了很多。”关烽坐在车后座里,闭上眼睛,“哪天有时间的时候把律师找来,我名下的一些产业差不多要过户给你了。”
  明明是以前始终在争在抢的东西,关靖卓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高兴也没有失落,就好像单纯在听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半晌他才淡淡的笑了一下:“算了大哥,不着急。你为了拍这部片子也挺辛苦的,我这个不肖的弟弟给你添了这么多年麻烦,现在总算有个机会能报答你了,我真的——真的很欣慰。”
  关烽笑起来:“自家兄弟,说什么报答,……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
  
  黑色宾利在大雨中无声的发动,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街道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了榜,从今天开始起就要日更了……
这个文准备出个人志啦,还在谈,最近开预订吧(大概……)
民那桑五一劳动节快乐!(话说这真是的劳动节啊口胡?!)
上映
  《兽王传说》第一部的最后一幕,是镜头从遥远的天幕上打下来,黑色流云飞速飘过,山川河流都笼罩在满世界阴霾的雨中。魔神的宫殿前,主角、精灵男、暴力女和大黑狗伤痕累累的站在台阶下,仇恨的咆哮震破寰宇。
  大BOSS迎着狂暴的风,从走廊的尽头快步走来。他精致的脸上毫无表情,落在主角脸上的目光居高临下不带感情,就仿佛君临天下的神。
  然后第一部就在大BOSS的第一次正面出场中完结了。
  
  拍这一幕戏的时候段寒之死活不干,坐在摄像机后边打电话,叫来好几个年轻英俊的小演员试镜。结果没有那些小年轻们没有一个镇得住场,全都在刚一出境的刹那间被K.O掉了。
  一个特别当红的英俊小生穿上戏服,镜头一打,反光板一抬,从走廊尽头昂首挺胸的走过来,结果刚刚迈出一步,段寒之一个箭步冲上去,抬脚就踹翻了他。
  这时候摄像机都还在沙沙转着,那小青年翻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段寒之指着他的鼻子骂:“你从哪儿穷乡僻壤里来的,站都站不直啊?学过走路吗你?知道男人怎么走路吗你?你演的是个魔王!强悍!刻薄!无所不能!玩弄主角于股掌之上的魔王!接近于神的人物!你看你连站都不会站的样子,MB都站得比你有气质!”
  
  小青年接受不了,张口就要反击,但是在反击的前一刹那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导演是什么人,于是立刻强忍着闭上了嘴。
  “化妆师!过来!”段寒之怒气冲冲的往休息室走,“给我上妆,我亲自来教这帮没用的垃圾!”
  
  段寒之皮肤好,不用打一层一层的修饰液。化妆师为他精心勾勒眉梢眼角,身为本剧第一主演的卫鸿毕恭毕敬站在边上,手里端着茶水,时不时喂段寒之一口。
  这个年逾三十的老男人,映在化妆镜里的脸就像是照着模子一刀一刀雕刻好的那样,无比精细、价值连城。那昂贵化妆品所带来的细腻色彩在他脸上晕染出难以言说的光泽,生冷无情,但是偏偏美丽无匹。
  在最后一幕拍摄里,反派大BOSS穿着全身长度的黑色毛呢风衣,内里全黑色修身长裤,高筒马靴踩在地面上,具有极端沉实的质感。从走出幕后的第一步开始他就站在了暴烈的风中,屹立在阴霾的天空之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主角一行人。
  段寒之已经不年轻了,但是身材保持得相当好,标准的倒三角体型,削瘦但是硬朗。他腿非常长,从腰到胯的线条非常漂亮,从幕后走到前台来的样子就好像是个站在全世界镁光灯下的模特。
  卫鸿扮演的男主角站在台阶之下,满脸血污,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仰起头。
  段寒之步伐沉稳而矫健的走来,黑色风衣被风吹拂鼓荡。他的目光从眼梢流下来,斜斜的,漫不经心的,就仿佛在俯视从脚下爬过的蚁虫。
  
  他的眼神,他的动作,他的举手投足,他的每一个脚步。
  那种气场在很短暂的出场里猛然迸发出来,强烈到让人忍不住侧目。那长年养成的傲气和骄矜是那些英俊的小演员们无法比拟的,他们最多在银幕上演出些高高在上的气质,而段寒之,是真正以那种姿态生活了十几年。
  那气质根本无需扮演,那根本就是他本人。
  
  魏霖代替段寒之坐在监控器边上,这时候一偏头,想问问副导演对这一段的看法。
  谁知道一看,金发大胡子的副导演喃喃自语着,满脸膜拜之情:“He is so charming……”
  “……”魏霖站起身:“CUT!”
  
  顿时满场的小剧务团团乱转,有人去找段寒之最喜欢的霍山黄芽茶叶,有人去烧水泡茶,有人帮段寒之脱戏服卸妆,有人拿着刚才的摄像记录捧给段寒之看。段寒之却瞟都不瞟一眼,直接把那人一推,指着刚才那个英俊小生的鼻子骂:“看懂了吗?看懂了吗!男人走路不是你那么走的!想上大银幕,就先给我把青春偶像剧那一身坏习气给脱了再说!”
  英俊小生从来都是被小粉丝们捧着,二三流同行们奉承着,二流导演们称兄道弟着,他第一次接触到这样大级别制作的电影,以及这样等级的大牌导演。段寒之脸上还没有卸妆,眉眼皮肤冰冷而精致,风衣脱下来一半,黑色的高筒马靴包裹出完美的小腿线条,就是个所有演员都梦想过的、当之无愧的焦点。
  那年轻男演员想发脾气,想摔东西,想发火,但是被段寒之那种鬼畜到极点的气场一震,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头诺诺称是。
  这也许是到了他们那个地步的人才有的气场吧,那小演员想。
  不论是当导演还是当演员,整个戏都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髓里,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全都是戏,全都是妖,迷得人头晕目眩。
  这样的人就是为了银幕而生,天生就应该干这一行,没人干得过他。
  
  段寒之怒气冲冲的骂了两句,大概是戏服带子勒得脖子不舒服,他伸手就去狠狠解自己衣服带子。卫鸿赶紧上前来按住他的手,说:“段导你弄什么呢,都弄成死结了。”
  段寒之不耐烦的瞥他一眼:“那你说怎么办?”
  卫鸿赶紧问场务借了把剪刀,一边把系带剪开,一边安抚他:“少说两句少生点气,大不了这幕戏就用您的呗。来,刚泡好的茶来喝两口,魏导请你去看胶片呢。”
  段寒之一摔手,径直往魏霖那边去了。
  
  周围的人这才松了口气,那英俊小生脸色差得难看,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卫鸿叹了口气,真心实意的安慰那哥们儿:“段导就是这样,谁都被他骂过的,再正常不过。不过也就他这样,你刚才那已经不错了,换做是别的导演的话两遍就过了。”
  那哥们儿愤愤骂了两句,但是也不敢再说什么,趁段寒之不注意的时候赶紧走了。
  
  拍摄周期大概进行到了秋天,后期剪辑主要赶在年前。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大量炒作消息铺天盖地而来,贺岁片市场的竞争之激烈简直趋近于白热化。
  导演段寒之率男一号卫鸿、女一号沙泉及剧组全体人员,在京城大酒店设宴召开记者招待会,宣布影片即将上映的消息。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记者都喜欢赶段寒之的新闻发布会。段寒之这人讲究享受,别人开招待会都是先报道,再吃饭,最后塞红包;他是先塞红包,进门是五星级酒店招待大厅,一边开会一边招待。
  招待会上放了电影花絮,段寒之还兴致颇高,拉着男女主角一起拍照留念,甚至连记者喋喋不休的提问都没有让他立刻翻脸不认人。一个娱乐周刊的记者看气氛比较轻松,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段导从业多年,这部片子都是老班底老伙伴,能不能评价一下谁演的最好?”
  
  这其实只是个噱头,每个人的表演风格有差异,表演技术到达一定层次之后,就没法单纯评价好坏高低了。那记者只是想在明天的头版头条上写“名导段寒之评价XX演技最好XX演技最差”而已,赚眼球的方式罢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段寒之当时喝多了,很多业内的朋友专门赶来灌他,他喝得连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灰蓝色衬衣松开了两个纽扣,真丝领带歪歪斜斜的挂在领口上,卫鸿好不容易一手架起他,才能让他勉强不跌倒。
  “请问,段导认为这部片子里谁演的最好?”那个记者又重复了一遍。
  谁知道段寒之一手扶着额角,漫不经心的一笑,说:“——我演得最好!”
  
  “……”卫鸿于是囧了。
  段寒之偏偏还追问他:“你干什么,你什么表情?我演的不好吗?你有什么意见吗,啊?卫鸿?”
  卫鸿赶紧安抚:“是是是,你的最好,最好了啊。”
  段寒之骄矜无比的“哼”了一声,眼睛一闭头一歪,一下子倒了下去。
  卫鸿一把把他拦腰抱住,手忙脚乱的挡记者镜头:“这一幕就别拍了别拍了!拍什么拍!……”
  
  《兽王传说》第一部赶在年底贺岁片市场上映了。二月中旬,在经过贩卖版权、确定院线等一系列问题之后,这部电影终于即将在大银幕上和观众见面。
  中国第一奇幻史诗片,这个招掐的名号姑且不论是否名副其实,光说噱头却是满满当当。首映当天晚上上座率超过百分之八十,第二天报纸上大肆褒贬、口水纷飞,其中长达两个小时的3D效果更是美轮美奂,非常具有震撼性。
  
  段寒之心满意足的坐在早餐桌上看电脑,自从上次卫鸿被网络枪手掐架事件之后,他就注册了几个大论坛的ID,经常去潜水看八卦。
  果然不出所料,某大论坛上一张名为“《兽王传说》观看归来REPO”的帖子短短几个小时就点击上万回帖破千,很多人纷纷表示3D很美好,影票价格很离谱,剧情非常激动人心,对第二部也抱有相当大的期待。
  段寒之一边喝咖啡一边惬意的念帖子:“‘……真正让我惊喜的是,这部号称中国第一奇幻史诗的大片没有一点模仿和借鉴西方英雄梦幻主义的痕迹,从制作到细节,从风格到走向,都具有中国奇幻的传统特有意味……看得出编剧和导演在这方面下了苦工,这不是个粗制滥造的商业片。虽然花了一百块钱电影票钱,但是光凭这一点,我就觉得很值得’。”
  段寒之轻轻托起下巴,眼神如水,邪魅闷骚:“看,卫鸿,我就说我的导演才能是无人可敌的吧。”
  卫鸿凑过去看电脑,鼠标滚轮一滚,突然下边出现了另一张帖子。
  
  “【八卦】嗷嗷嗷我的眼睛啊,段寒之你不卖萌你会史吗?什么少年为了保护族人长途跋涉前来挑战你啊,你分明就是拍了一部反派大BOSS受养成忠犬推倒自己的成长史吧!你到底有多想被主角推倒啊!”
  段寒之一口咖啡喷到电脑屏幕上。
  “……”卫鸿默默的擦干咖啡迹,露出这个帖子的点击回帖数字。
  发帖两小时,点击一万九,回帖两千五。
  
  段寒之夺过鼠标,点进那个帖子,愤怒的留了一个言:“——思想腐化!作风堕落!LS全都是烧饼!”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你们少YY了,段寒之才没有被主角推倒呢!段寒之他,他才不是受呢!”
  
  
有敌来袭
  
  《兽王传说》第一部上映头一个星期,票房遥遥领先于同期上映的贺岁片,占据本月当之无愧的票房第一。
  卫鸿在从网上得知这个消息的当天,特地炖了一条鱼,一锅小排骨汤,炒了一桌子好菜,还开了瓶红酒等段寒之回来。在段寒之的锻炼下,卫鸿的厨艺以火箭胜天般的速度飞快提高,连楼下小饭店那体重两百斤的大厨都要甘拜下风了。
  
  谁知道段寒之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面容沉沉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种隐忍的阴霾。
  卫鸿不敢撩拨他,赶紧把他的大衣和包接过来挂在衣架上。谁知道段寒之只看了那桌菜一眼,摆摆手说:“马上还要出门,你自己先吃吧。我实在胃里难受。被那帮人气得快脑溢血了。”
  “哪帮人?”
  “美国投资方。”
  “啊?”段寒之对于美国投资方的直接概念就是那个被他揍了两顿的艾纳森,“他们又怎么着你了?堵小巷口了?绑架?监禁?捆绑?!……”
  “你上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啊,跟你说了没事少上网!”
  卫鸿迫切的摇晃着大尾巴:“那到底是什么?美国投资方怎么着你了?”
  段寒之去卧室换衣服,背对着卫鸿脱下那套意大利全毛修身西装,换上比较休闲的短外套,说:“他们打算一口气签下后边三部影片的分红合同,还张口就要百分之四十。我日,拍摄资金比我想象得消耗得还快,他们那个投资额度根本够不上百分之四十的标准,最多百分之三十了不得了。凭什么他们给的钱少拿的钱多啊。”
  
  卫鸿端着汤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段寒之脱下西装长裤,换上G-Star的墨蓝色牛仔裤。结实的小腿包裹在布料里,显出圆润修长的弧度。他吞了口唾沫,说:“这个,你得跟他们要追加投资啊。”
  “他们不给,说当初已经规定了拍摄规格和预算,实际支出超出预算是我身为导演的责任。”段寒之扣上铜扣,拉上牛仔裤的拉链,“我日,哪部影片是没有超出预算过的,哪个导演能准确估算拍摄资金?我是导演,我又不是会计师!”
  
  卫鸿点头哈腰的伺候这祖宗喝完了一小碗玉米蟹黄汤,给他围上羊毛围巾,戴上手套:“你上哪儿去啊,真的不要我送?”
  “我去找关烽,他司机在楼底下等着呢。”
  段寒之就着卫鸿手上的毛巾擦了擦嘴巴,器宇轩昂风流潇洒的出门去了,身后留下卫鸿迎风萧索、小媳妇儿般的身影。
  久久之后,卫鸿终于看着手中段寒之喝过的空碗,委屈的呜咽了一声。
  “段导,你跟关烽到底是不是有一腿啊……”
  
  关烽已经出院回家了,但是仍然不方便走动,家业大部分都交给关锐和关靖卓打理,他只负责在最终提案上签字,以及喝喝茶晒晒太阳、养花种草、喂他那只金丝鸟。
  段寒之走进关家铜雕刻花的花园大门,老远就看到关烽坐在轮椅上,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那只小鸟儿。金丝鸟叫的唧唧咕咕的,扑棱着翅膀在笼子里乱飞。
  冬天的阳光洒了关烽一身,他穿着一件白色羊毛外套,灰色棉质长裤,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儿,跟皮肤黑白一衬,颜色非常素淡,显得他格外年轻。
  
  段寒之走过去,看着他逗鸟:“你倒是很轻松嘛,快要国破家亡了,还得瑟得很。”
  “有些事情着急是没用的。”关烽淡淡的看着笼中鸟,目光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再说,哪儿就到了国破家亡的境地,最多给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你甘心给美国投资方做嫁衣裳?”
  “那我怎么办?”关烽反问道,把自己往椅背上一靠,非常惬意又非常微妙的样子,“不做嫁衣裳,我把你嫁到美国去和亲?”
  段寒之扑哧一笑:“你就没正经的吧。”
  
  两个在娱乐圈巅峰上立足多年的男人,一个推着另一个,从洒满了冬日阳光的走廊上穿过,慢慢向厅堂走去。他们的面容和身影都仿佛在时光的冲洗下静止了,这一切都和十几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如此相似,别的东西都一变再变,他们却仿佛一直站在同一个地点,从来就没有移动过。
  
  段寒之坐在关家巨大客厅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关烽坐在茶几对面,只听一阵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蹬蹬响,关锐端着茶盘走了过来。
  她穿着一套雨过天青色真丝旗袍,灰色水貂领,皓玉般的手腕上一个翠绿的帝王翠镯子,颜色浓得要滴出来一般。这一套打扮都有些民国风韵,尤其她又盘了头发,格外显得温婉贵气。
  段寒之接过她倒的花茶:“哟,这身打扮不错,准备出门跳舞去吗?”
  关锐白了他一眼:“我还收藏了一套国民党军装、马靴、全套徽章,段大导也试试?”
  段寒之哈哈笑着挥手,“好的好的,等哪天关家钱不凑手了,叫关烽把那一全套都卖给我,亏不了你的。”
  关锐耸了耸肩膀,转身袅袅的走了。
  
  “你真的觉得我会钱不凑手?”关烽交叠双腿坐在沙发里,漫不经心的吹了吹茶叶,“你可真够自信的,就算你再拍四十部那种制作的奇幻片,也拖不倒关家的门。”
  “但是现在我钱已经不够用了。马上拍第二部,明华娱乐的投资已经周转不过来,我必须要用来自美国瑞斯德投资机构的钱了。”
  “那就用啊。”
  “你还这么淡定?他们要百分之四十的分红,但是投资额度却大幅度缩水,明摆着在敲竹杠。这你也能忍?”
  
  关烽悠悠的喝了口茶,袅袅热气中他的神情无比淡然,古井不波。
  “寒之啊,”关烽说,“如果我是他们,这时候我一定不仅仅敲竹杠。我先把投资权紧紧握在手里,然后趁机狮子大开口要求更多分红,拿不出来?可以,拿你们的院线来抵。院线所有权是娱乐公司的命脉啊,你不同意是吗?不同意我就不给投资,我让你这个影片死在最有名最有潜力的时候。然后你死了,你拍不下去了,我给你一笔少得可怜的钱,把你的拍摄权拿过来,我自己拍。你第一部创造下来的名声归我了,你的市场归我了,你的院线也归我了。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这就叫。”
  段寒之沉默的斜倚在沙发里。
  关烽侧过身,拍拍他肩膀,“娱乐圈的商业竞争就是这么回事儿,现在这种事情没发生,已经是我控制得好了。再更多的事情,我真的做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拿把刀子,去捅那几个美国人的肚子?”
  “捅得到就去捅啊。”
  段寒之反手抓过水果盘边上的小刀:“我现在就把你给捅了吧。”
  
  “你行啊段寒之。”关烽侧过身,躲开刀锋,“不过话说回来,你也想开点,该让步的就让步。多大年纪的人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卫鸿不会照顾你么,养了只可口的傻金毛就已经够可以的了,电影史上会记上你这一笔光辉成就的。”
  段寒之脑海里浮现出一只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的大型犬形象,忍不住黑线了:“老子光辉一辈子的成就还抵不上养了只傻狗?”
  
  就在这时候厅堂的门被推开了,关靖卓一步踏了进来,刚才赶上段寒之那句话落地。
  段寒之动作顿了一下,关靖卓也停住了脚步。刹那间所有人都稍微有点尴尬,气氛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关烽回过头去,“回来了啊。”
  关靖卓“啊”了一声,迅速低下头,“我上楼去有点事,你们……你们慢慢聊。”
  关靖卓三步并作两步跨上楼梯,差点撞倒正准备出门去的关锐。关锐停住脚步,默默的目送他走进书房,叹了口气,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砰地一声轻响,关靖卓把书房的门关上了。那一声久久的回荡在厅堂里,段寒之只顾自己低着头喝茶,没有人看得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关烽稳稳的端起茶杯:“孽债啊孽债。”他脸上表情纹丝不动,眼神悲悯慈祥,就像个端坐在莲花上的菩萨。
  
  段寒之从关家大门里出来,正准备回家,突然接到卫鸿的电话:“段、段导,不、不好了!”
  “怎么怎么了,火烧了你家房子吗?”
  “比火烧房子还紧急啊!”卫鸿声音都变调了,“我爸妈从老家过来了,现在就在火车站!打电话叫我去接他们!”
  段寒之倒抽一口凉气。
  
  关家那司机坐在驾驶席上,从后视镜里看了段寒之一眼:“段导,您脸色这么难看……?”
  “老子的公公婆婆……啊不,呸呸,是岳父岳母来了。”段寒之苍白着脸,喃喃的道,“操啊,老子是导过白娘子传奇,但老子不想当被压在雷峰塔下的白素贞啊。”
  司机一踩刹车:“那咱们现在?”
  段寒之冰雕般雪白的脸上一片肃穆:“走,咱们去火车站正面迎敌!”
  
  
段大妖怪
  
  火车站门口站着一对老夫妇,卫父穿着一套厚厚的运动衣,一脸怒气沉沉,卫母在嘈杂的火车站四处环视,眼神有些惶恐又非常警惕,把挎包按得紧紧的。
  卫鸿站在边上点头哈腰的赔罪:“爸,妈,真不知道你们怎么会突然来了,早点告诉我我给你们订飞机票啊。我这不是最近拍戏忙吗,没顾得上给您二老请罪……”
  卫父怒气冲冲的道:“你还在搞拍戏的那档子事!我们家邻居都问起你来了,说在电视上看到你,问你怎么一年半载的都不着家!养个儿子跟没养一样,这不是在给我们丢脸吗?”
  卫鸿哪里敢回家,一回家还不得关起来?再说他拍戏也忙得昏头转向,平时打个电话他爸都不愿意接,他妈只要一接电话就开始絮叨,说叫他找媳妇儿生儿子传宗接代延续香火,久而久之,他连电话都不敢打了。
  
  “我这不是正打算给您二老寄钱嘛……”卫鸿抹了把汗,“上次片酬的钱都寄回去了,卫鹄说给您二老换个大点的房子,他以后找女朋友什么的也方便。传宗接代什么的交给他不就得了,他争气得很。”
  卫父一听就恼了:“你还跟那个段寒之混在一块儿?”
  卫鸿怯怯的点头。
  
  卫父大怒,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一辆黑色宾利在他们面前无声无息的停下,然后司机迅速下车,毕恭毕敬的为段寒之打开车门。
  段寒之钻出车,卫鸿立刻退后半步,给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段寒之只装作没看见,微笑着大步走来,顺手把自己的黑色毛呢大衣脱下来盖到卫母肩上,俊秀潇洒风度翩翩,就仿佛卫母是他在戛纳电影节红地毯上偶遇的国际著名女明星一样。
  卫母哪经历过这阵势,当即就连连退去:“这……这……”
  卫父气得大喘气:“你就是段寒之?”
  段寒之张口打断了卫父接下来要说的话:“天冷,我们去车上谈。”说完不动声色的盯了卫鸿一眼,用一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气势架起卫母,大步塞进宾利宽大的真皮后座里。
  
  如果说外边还是早春三月春寒料峭的话,车厢里就仿佛充满了火山爆发前的硝烟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卫鸿始终觉得温度正在急剧上升,他终于忍不住小动作的擦了擦冷汗。
  如果这辆塞了一个司机、一个著名导演、一个当红演员、一个老教师和一个家庭妇女的宾利突然在马路上爆炸直至成为碎片,卫鸿想他一定半点都不感到奇怪。
  
  “在车上说什么都不方便,这样吧,两位老人既然刚刚才到,一路上大概也没吃好喝好,我们先去长安订一桌再说吧。”
  段寒之说着摸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订座位,卫父重重哼了一声:“你跟我们家卫鸿住在一起?”
  段寒之犹疑片刻,一点头道:“是。”
  “那你们就知道在外边吃,都不知道在家里开火?是你花钱还是卫鸿花钱?有两个钱别可着劲糟蹋了我跟你说!”
  
  段寒之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老子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沦落到花情人钱的地步吧?
  卫鸿一看段寒之脸色变了,立刻刷的一声竖起尾巴,然后玩命的摇。
  “……”段寒之面无表情的道:“当然是花我的钱。家里饭菜都是剩下的,热汤热水还得现做,怕饿着您二老。司机!”
  司机立刻目不斜视一低头:“是,您吩咐。”
  “去长安俱乐部,我在那里有个包房。”
  司机一踩油门,宾利立刻加速飞驰而去。
  
  长安俱乐部二楼包厢经理觉得今天真是奇了。
  段寒之不用说,是这里的老客户了。所谓老客户的意思就是说,哪怕你眼睁睁的看着他跟一群娱乐圈大腕儿大制作一起聚众嗑药泡女星,房门一关就开始打牌骂娘爆粗口,时不时爆两条绝对内幕的八卦出来然后一群人在那里哈哈大笑……作为一个职业素质良好的服务业人员,你都要装什么都没看见。
  见惯了各种要人大腕的包厢经理,今天是第一次看见段寒之带着一对明显就是生面孔的城乡老夫妇一起大驾光临。
  经理立刻满面春风的凑上去:“哎哟段导,又来了啊!还是老规矩?2号房?酒水点心还是……”
  段寒之摆摆手:“来吃饭的。正儿八经给我上份菜单来。”
  
  经理大惑不解,一眼看到卫鸿,立刻扑上去抓住:“哥们儿,今天这是怎么了?那俩乡下老夫妻是——?”
  卫鸿额角抽搐的看着他:“……我爹妈。”
  “……”经理默然,“令尊令堂。”
  “是,”卫鸿说,“鄙人的令尊令堂,今天上门来踢馆子,准备K.O掉我那战斗力狂暴的美人媳妇儿,原因是我媳妇儿的性别出乎他们意料之外。
  经理表示十分惊讶:“于是段导就乖乖把二老领这里来准备讨好了?我操,哥们你行啊,我一直以为你俩在一起是你在下边的。”
  
  卫鸿默默的笑了。
  卫鸿的笑意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经理忍不住一个寒战:“淫、淫 荡……太淫 荡了……”
  卫鸿勾了勾小手指,然后俯在经理耳边:“我确实在下边——他在上边,自己动。”
  然后卫鸿哈哈一笑,眉梢眼角洋洋得意,十分骄傲的大步走远了。
  
  包厢里一张大圆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坐着段寒之、卫鸿、卫父、以及卫母。
  十分之诡异,并且十分之易燃易爆。
  包厢经理亲自拿了菜单进来,点头哈腰的翻开给段寒之看:“来来来,您老点菜。”
  段寒之却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合上菜单:“龙虾鲍鱼帝王蟹,鱼翅汤,焖山参,一溜儿全给我上来。那天老石请的毒蛇宴不错,那蛇还剩不剩?剩的话上两条来。”
  经理看看边上,压低声音:“……一条一万八。”
  段寒之皱起眉:“上上上!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有就上!”
  经理立刻啪的立正,丢给卫鸿一个“自求多福吧”的眼神,然后悄没声息的退出去了。
  
  咔哒一声响,房门刚刚关上,卫父终于忍不住了:“段寒之,你这是什么意思?在跟我们老人示威,说明你有钱有地位吗?哦,你以为我们会怕你吗?”
  “这有什么怕不怕的,”段寒之提起茶壶,满满的给卫父斟了一杯霍山黄芽,“大家都是一家人,用不着分什么你的我的。”
  “谁跟你是一家人!你跟我们家卫鸿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母这时候也回过气儿来了,眼睛红红的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家卫鸿好好的一个孩子,现在老姐妹都跟我说从报纸上看到他!还看到别人骂他!你说你负不负责,啊,你负不负责!”
  
  段寒之似乎有点无奈的放下茶壶,“当红一线男演员,有人夸有人骂,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胡说八道!明明那个谁谁,啊,还有那个谁谁谁,不是德艺双馨吗?再说他跟你混在一块儿,早晚要被人知道!到那时候他怎么办,两个男人搞在一起你们脏不脏!不给人当精神病吗!”
  “那谁谁谁跟谁谁谁都是几十年老演员了,德艺双馨是正常的,您家儿子他才演了这几年,他还不到那境界。”段寒之低垂着眉眼,轻轻吹开水面上漂浮的茶叶,“话说回来了,同性恋被当成精神病那是早几十年的事情,现在社会谁管谁啊,又不是杀人放火,拿刀子去捅小学生。只要不违法乱纪谁管得上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作为一个老教师,卫父简直要被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气坏了:“你,你胡说!身为男人不好好的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却搞什么同性恋,这还不是病?!”
  段寒之叹了口气,“放心,您儿子绝对不是同性恋,他跟女人也一样行。”
  
  结果卫鸿一下子急了,赶紧站起身来:“寒之我没有……”
  “你坐下。”段寒之作势止住了他,“我阅人无数了,你什么性向我看得出来。你不过是在我这里被带成了这个样子,真逼你去成家生孩子,你也做得到。这不是背叛不背叛的事情,只是我想告诉你父母,我没把你带成个有病的人。”
  卫鸿犹疑了一会儿,慢慢坐下了,但是又忍不住转向他父亲:“爸,我没在外边乱搞,也没什么病,我只是真心、真心的……”
  ——真心的就是喜欢段寒之。
  就是喜欢这一个人而已。
  卫鸿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这个意思,用最直白的语言去说,他又说不出来。
  
  “你乱说什么!再说看我不把你腿给打断!”卫父气得一拍桌子站起身,“好好的不去娶媳妇儿生娃,跟男人搞来搞去算什么!这种丑事传出去,我跟你妈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卫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
  卫鸿擦了擦眼睛,低声道:“我保证不乱搞,也不让别人知道。”
  “怎么可能不让别人知道!你跟男人在一起本身就是病!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回去,老王家都跟我们说好了!他家姑娘小时候就跟你一起玩过,现在天天来我们家跟你妈唠嗑,还帮着做家务……”
  “我不想跟别人结婚!”卫鸿倔脾气上来了,“我这辈子也不结婚!什么年代了还传宗接代,找卫鹄去啊!”
  卫母哇的一声哭起来:“你,你不结婚能干什么呀?怎么能不结婚呢?怎么能不生娃呢?我们都跟老王家说好了,都说好了……”
  卫鸿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尊重过我的意见?什么叫跟别人家都说好了,我不喜欢!我不跟她结婚,要结你们自己结去!我这辈子就喜欢段寒之一个人!除了他我谁都不要!”
  
  段寒之正准备喝令卫鸿坐下来,一听这话,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又赶紧板住了脸,声音听起来一下子就不对了:“卫鸿!给我坐下来!对父母不能这么说话。”
  卫父正气得没有办法,一听这个,立刻就毛了,指着段寒之的鼻子骂:“你也知道父母,你父母在哪里?你父母教你勾引别人家儿子的?我都听人说了你们当演员的最乱搞,你们家没有家教,别出来祸害我们家儿子!我们家跟你们家有什么仇恨,你要这么祸害我们!”
  “我们家?”段寒之跷起腿,悠闲自得的喝了口茶,“我们段家江南时代书香门第,不大出来做事,孩子都在家里教得很好,诗书作画养鸟戏曲,也不干其他的事情。我结不结婚他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情也不拜托我来管,咱们这里啊还是有事说事,别扯什么你家我家。”
  
  正好这时候穿高叉绒线旗袍的服务员小姐进来上菜,当着别人的面,卫父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
  “来来来,咱们先吃饭。”段寒之亲自接过服务员小姐手上装在小白瓷碗里的鱼翅汤,先在卫母面前放了一碗,又在卫父面前放了一碗,“先吃了饭,咱们再来商量怎么办,——哎,您可别这么看我。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我们家从小教孩子的基本规矩,我可不是哪儿蹦出来勾引您家儿子的野妖精。”
  
  段寒之风度翩翩的坐下去,万般优雅的拿起瓷勺,一小口一小口喝汤。那一举一动典雅无比,拍下来能直接拿去电视上放,名字就叫《段导教你餐桌礼仪》。
  要是段寒之稍微表现出一点烟视媚行、娘们唧唧的妖精样儿,卫父还能拿出人民老教师的气场来予以正义的怒斥。可惜出身世族的段寒之几十年来早就混得刀枪不入、笑傲江湖,基本已经是个披着人皮的精怪了。
  可怜我们光荣的人民老教师卫老人家级别差太多,根本就不是段大妖怪的对手。
  
交锋
  
  吃完饭开车回家,卫父的脸几乎是青的。
  段寒之把那司机打发回去了,自己坐在驾驶席上,一手随意搭着方向盘,一手弹出一支大中华:“老人家,来一根?”
  卫父重重的哼了一声:“拿远点,脏!”
  段寒之淡淡一笑,别过头去,也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段寒之把黑色宾利停在车库外边,然后一边打电话叫关家的司机来拿车,一边替卫父打开车门。谁知道卫父这边下车那边顺手就推了他一把,段寒之踉跄半步,卫鸿赶紧一个箭步上前把他扶住了。
  卫父冷冷一哼:“作孽!”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走远。
  卫鸿僵了一下,却不说话。
  电话那边关烽敏感的顿了顿,问:“没事吧?你跟谁在一起?”
  “没,”段寒之挑起一边唇角,半笑不笑的样子,“没事。”
  
  段寒之家房子落座在一家黄金地段的别墅小区里,朝向、大小、设计都没得话说,在内部装修上绝对体现了段寒之的个人风格,可以说当初在搞装修的时候就没考虑过有朝一日他会和别人一起住在这里。
  “这房子是谁买的?”卫父绕这别墅花园的门转了一圈,才不疾不徐的开口,语气中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段寒之一边拿钥匙开门,头也不回,淡淡的道:“我。”
  “……这,这多少钱!”
  卫老爷子虽然很看不起“戏子”的工作,但是却知道他大儿子已经很能赚钱了。只是他绝对没想到著名导演的钱一般比演员要多,段寒之的身家是卫鸿的十几倍。区别只在于卫鸿会计划投资,而段寒之从不关心钱花在了哪里——他只关心他身体保养得够不够好,生活的够不够舒服。
  老爷子认为,现在儿子已经被同性恋给勾引了,那么首先第一步就是要夺回儿子的心,另外还要保住儿子的财产不会居心叵测的同性恋给骗走。
  
  段寒之知道老人家在想什么,这是非常世俗也非常正常的想法。哪怕是在男女之间,父母也会暗地里打听这些问题。但是就算这样,他还是忍不住在眼底闪过一丝类似于嘲讽的意味。
  “我出道第八部影片的三分之一票房,是当时这座房子的市价。”段寒之打开门,大步走进客厅,“那个时候卫鸿可能还在上中学。”
  最后一句话他可以不说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说了。
  
  客厅是段寒之的自留地——一个小型篮球场,他压根没打算在客厅里接待任何人。这明显超出了卫父卫母对于家庭布置的理解,卫母绕着篮球场走了一圈,忍不住责怪:“卫鸿,你怎么能把家里搞成这个样子呢,球场怎么能建在家里呢?太乱来了!”
  卫鸿这会儿机灵了,立刻说:“妈,是我喜欢在家里打球来着。”
  “看看这个,还有这个,电视机怎么能放在篮球场边上呢,万一打坏了电视怎么办?”卫母心疼的抚摸那座落地小型家庭影院放映机,“还有这么多碟子,你们搞这么多碟子在家里干什么?为什么都不放好?还有这张跟这张,都是一样的,哎呀这一套都是一样的!你们相同的东西买这么多干什么?不浪费钱吗?钱不是好赚的,怎么能乱花钱呢,真是的!……”
  “一套看一套收一套珍藏,其他的以后送朋友。”段寒之不紧不慢的道,“我楼上还有一间专业放映室,两座墙的碟,三千张。”他一把推开起居室的门去换衣服。
  
  卫母张口结舌了半晌,忍不住回头数落卫鸿:“你们怎么能这样瞎搞!瞎搞!”
  卫鸿对父母来视察工作这一点心里也不舒服,但是无奈那是自己妈,只得皱了皱眉强自按捺:“妈,我是演员他是导演,这个是工作,没办法的。”
  “什么没办法!同样的东西买那么多张,怎么叫没办法?哎呀你从小就是,一点都不知道家里生活辛苦,想要什么就一定要,这么大人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卫母一边唠叨着,一边在偌大的房子里乱转,结果一不小心进了一扇半开着的门,段寒之正好脱下贴身衬衣,光 裸着上半身准备换上长袖T恤,结果卫母正好撞见:“哎呀呀呀!”
  段寒之更吓一跳:“谁?”
  卫母惊慌失措,夺门而出,卫父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怎么了怎么了?”
  卫鸿也跑过来一看,段寒之惊魂未定的抓起上衣囫囵一套,胸口还大起大伏着,“这,这……”
  
  “误会误会!他换衣服!”卫鸿赶紧把父母往外边带,“平时我们都不关门来着,平时没有外人来……”
  卫父却在这时爆发了:“什么叫外人,爹妈算外人吗?你亲生的爹妈倒是成外人了?卫鸿你小子,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竟然给我胳膊肘往外拐!恶心!下流!我们哪点对不起你,你要丢尽我们卫家的脸?啊,你给我说清楚,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卫鸿张口结舌:“我,我一时口误……爸,您这也太强词夺理了吧……”
  
  段寒之懒得介入他们家里人吵架,就不疾不徐的披上外套,坐在床边,抽出一根烟来点。谁料这场争吵他注定逃不掉,他四季衣物多,光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就装满了一柜子,皮货全都挂着,羊毛东西全塞在衣橱拐角,稍微好伺候点的棉质外套、上衣、牛仔裤就随便扔在地毯上,袜子围巾皮手套之类小东西更是东一只西一只。卫母一辈子收拾家务收拾惯了,忍不住又唠叨:“家里怎么能这么乱呢,你们都不收拾家里吗,总要有一个女人来做家务事才好!衣服也买的太多了吧,好端端的大小伙子两套换洗不就够了吗,要那么多衣服裤子干什么?真是太浪费了……遭雷劈呀你们……”
  段寒之把烟一弹,慢条斯理的道:“伯母,这是我家。”
  卫母一哽。
  “这是——”段寒之顿了顿,眼角冷淡的环视四周地上,“我的东西。”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您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这里,对我的家横加指责?——我的家人,我情人的母亲,还是一个敌对者?”
  
  卫母双手直抖,段寒之看着她的目光冷静到几乎冷漠的地步。
  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和高高在上,那种刻意的蔑视让人遍体生寒。他的每一个眼神和每一寸微笑都在不动声色的告诉你,他就是比你骄矜,就是比你生而高贵。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就是为了让你自惭形秽,让你无地自容。
  段寒之平时不是这样。
  这是他刻意的。
  
  “不过,抱歉了,我从小就没学过怎么收拾衣服和整理家务,我的母亲终其一生也没有学会那些事情,因为都有别人来替她做。我看到的,听到的,受到的教育就是那样,所以我一辈子都不打算学会亲自去做这些琐碎的事情。”
  段寒之把烟头在烟灰缸边上随意磕了磕,动作漫不经心,“如果您打算让我学会整理家务,那么请以一个家人的身份来教我。如果您不打算这么做,那么,您也没有资格对我的生活横加指责。”
  他站起身,做了一个看上去很无奈的彬彬有礼的手势。
  “抱歉,”他说,“不过我想提醒您,这是我家。我出的钱,我买的房子,产权证上是我段寒之三个字。这里是我的地盘。”
  
  卫母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片刻之后,她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老卫,我们走!”她歇斯底里的捶打着卫父,然后连着过去拉架的卫鸿一起打,“我们走!走!带儿子一起走!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有没有王法了呀!”
  卫父手忙脚乱,颤抖着手指指着段寒之,气得脸色通红:“你给我等着!我去找你们单位!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单位在哪?我去找你们领导!你给我等着!”
  “你还说什么呀!这种丑事怎么能说呀!”卫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卫鸿去拉她,她就坐在地上死活不起来,“说了我们的脸面往哪搁呀,我们家世代清清白白的……我们家可是好人家呀……”
  卫鸿深感头痛:“妈你可以了好不好?爸你先坐下,先坐下!”
  卫父把他一推,也去拉卫母:“我们走!我们这就走,再也不管你了!孽种!混账的东西!”
  卫母反而一边抹眼泪一边拍起大腿来了:“不行,把儿子也带走!一定要把儿子带走!带他去医院检查有什么病!不然我们可不能回去!”
  
  段寒之这座终年安静的房子终于被吵闹声、哭叫声、捶打声塞得满满当当,也许方圆一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段寒之耳朵里嗡嗡响,他听不懂的北方方言就像炸弹一样轰炸着他的耳膜,让他心脏一阵一阵的早搏。
  “行了都省省吧,大冬天的人生地不熟,老头老太太能上哪儿去。”段寒之站起身,顺手把烟头在玻璃桌面上摁熄了随手一扔,“卫鸿,你给你父母整理一间客房出来。”
  “你上哪儿去?”卫鸿在吵闹中挣扎着问段寒之。
  “我的地方多了,”段寒之头也不回的推开大门,“你少管我。”
  
  楼下花园门前,还隐约可以听见尖利的哭叫声顺着北风传来。段寒之走出花园,马路边上那辆黑色宾利还静静的停着,关家的司机站在后车门边,见他过来立刻欠了欠身,毕恭毕敬的打开车门。
  “就穿这么点儿?”关烽裹着大衣,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闭目养神。
  段寒之把自己深深埋进宽大的真皮后车座里,“出来得急,没顾上。”
  “你脸色可真够难看的。怎么,短兵相接,谁赢了?”
  段寒之冰白的脸上面无表情,眉梢眼角都沉沉的,就仿佛这冬天的阴霾的云一样,“——谁也没赢。”
  
  汽车无声无息的发动,迅速沿着马路开出了小区。
  “你上哪儿,到我家住两天?”
  “……少来了……去找家酒店去。”
  
  
作者有话要说:预定邮件现在仍然可以发……地址格式见文案红字
发了预定邮件的同学买入实体书时享受折扣价……嗯嗯,工作室叫我再通知大家一声
我这两天去看了叶问2,真的超级好看!搞得我下个文也想写武打的故事了掩面……
霏霏夜雨
  
  段寒之是个宁愿亏负一世界,也不愿意亏待自己的人。他优哉游哉跑去相熟的五星级酒店开了间包房,然后招来一帮朋友打牌唱K吃烧烤,闹腾到晚上十二点多,那帮俊男美女们才陆陆续续被一帮大制作、投资人们领走。
  石哥搂着美艳的新晋女明星,指着段寒之哈哈大笑:“你们也太没用了,一个都没被我们段哥看上!段哥今晚上没人伺候了,你们说这可怎么办吧?”
  他怀里的美女娇声嗲气:“人家段哥才不心疼我们,人家才不好我们这一口呢。谁不想伺候他呀,他不要,能怪我们吗?”
  “当然怪你们,你们呀盘儿不够靓,条儿不够顺,段哥能看上你们吗?”石哥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粗声大气了很多,“老段啊,老段!难得你今晚有雅兴,我手下的孩子们你看中了谁,尽管说!包在哥哥我身上!”
  
  段寒之被一群人围着灌,红酒白酒轮着喝,后劲特别的大,这时候几乎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衬衣扣子松开了三颗,连点烟的手都在抖,根本点不起来。石哥又凑过去,几乎贴着他的脸,哈哈大笑道:“你,你说!你说!看中哪个了,跟哥哥我说一声!保管送到你床上!”
  边上一个英俊小生赶紧啪的一声点上打火机,给段寒之点起烟。
  段寒之深深抽了一口,含混不清的挥挥手:“滚滚滚,都滚,老子我都看不上。都滚都滚。”
  石哥碰了个硬钉子,但是也不生气,笑眯眯的搂着新欢亲了两口:“那我就不打扰你一个人孤枕难眠啦,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要去享受人生啦……哎哟,扶你哥哥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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