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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_17 书海沧生 (当代)
  阿衡抿了嘴,微笑——爷爷,您生我的气了?
  温老扫了一眼身旁的思莞,心头有些无名火。阿衡这么乖,却能写出这么要挟的绝情信,左右还是和这个臭小子的龌龊心思脱不了关系。
  要不是为了思莞,自己又怎么会无意把孙女逼到了这样的死胡同。
  他是存了私心,想让言希离思莞远一点,但是却并非存了恶意,到了孙女眼中,竟然大恶不赦了。小孩子心思单纯,未经大人引导,把事情弄拧了,绝非他的本意。
  况且,孩子已经在信里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你先回家。”老人想了想,对着思莞开口。
  思莞讪讪,摸摸鼻子,担心地看了阿衡一眼,乖乖离开。
  “你还真准备跟爷爷玩这个,带着言希离家出走?”温老见思莞远去,叹了气,看着孙女的眉眼,有五分和亡妻相似,语气也软了下来。
  阿衡凝着小脸,撅了嘴——“爷爷反正只疼思莞,不喜欢我,正好和言希做个伴,不碍您的眼。”
  这番孩子气,她在温老面前,还是第一次,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是孙辈,老人听着听着几乎有些想笑了。
  却也真笑了出来,骂道——“我要是真不疼你,你拿封信也就吓唬不住你爷爷了!”
  阿衡微笑,带了小小的讨好——“本来就没打算吓爷爷,我是真要带言希走的。”
  温老冷哼——“你是真孝顺!”
  阿衡只笑,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写那封信,所想的,从一开始就是双赢的局面。她虽然有那么一瞬间,动过念头,想着和言希一起分食最后一块面包,饿死也是好的,但是,她受得那份苦,言希自幼娇生惯养,又怎么受得了。
  “算了算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小东西。”温老叹了一声气,哭笑不得“我一会儿找人给小希办出院手续,言家那边由我去说,你去把他接回家吧。”
  阿衡的眼睛亮晶晶地。
  老人无奈,笑着摸摸孙女的小脑袋——“你握着言家的钥匙,三个月没还,真当爷爷老糊涂?”
  阿衡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白净的面庞上带了难得的窘迫。
  温老正了颜色,认真对阿衡开口——“既是你选的路,后悔了,也没有退路,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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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去接言希的时候,满眼的白色,看起来,眼睛实在有些痛。
  三个月,实在不短。她的战役,迂回忍耐了三个月,最后终于大破。
  趴在窗外,那个人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柔软而干净,蜷缩着身子,熟睡着。
  左手食指,勾挂着七连环,银色的,日光中,闪着明媚萧索的光亮。
  她几乎看得到背对着她的,被阳光打散的黑发。
  走了进去,床头放着一杯水和一把药片,白色的,黑色的,褐色的。
  这可真糟糕,都不是他喜爱的颜色,不晓得他平时有没有乖乖吃。
  他的呼吸很轻,安静地,是清恬的气息。
  她抓住他的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一点点相合,温柔地,而后,错了位,紧握,十指相扣。
  已见青筋,骨细硌人。
  他又瘦了许多。
  仙人掌留下的疤,已变成一条条细索的暗痕,有些狰狞。
  与言梵高的画着实有些不符。
  所以说,生活不能假设,假设出来的,预料了结局,饶是皆大欢喜,却永远有一丝瑕疵。
  她有些疲惫,看着他,安静地。
  没有白天黑夜,不停地注射药物,不停地睡眠,连梦都不会做。
  言希,你是否……想过阿衡……
  她轻轻晃着他,沉睡了的那人,由于药效,难以醒来。
  她轻轻揽起他的身子,轻轻让那人靠着自己,双臂拥抱着,缓缓地拍着他的发,温柔的指温。
  “言希,快些醒过来,我们该回家了。”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也是这样嫉妒地看着她温柔地抱着哄着那个赖床的娃娃,她说——宝宝,起床了,要上幼儿园了。他则是上手直接蹂躏娃娃——呀,起来了起来了!老子都没这样的好待遇!
  她却笑。笨蛋,我也曾经这样宠着你,只是你可曾记起?
  他醒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温暖好闻的气息,睁开眼,迷迷茫茫地,看到一个人。
  他看着她,看到她的眼睛,那样温柔,带着倦意,似乎,好久,都没有人这样看过他。
  他揉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她,很久很久。
  然后,轻轻昂起了头,微凉的体温,浅浅的吻,印在她的眼皮。
  痒痒的,软软的吻。
  而后,像个小孩子,笑了起来,从她怀中挣开,天真而腼腆。
  阿衡愣了,无奈,又不好跟他计较什么。
  因为,三个月,足够他忘记她几千次,她端足架子训他,也是浪费口舌。
  然后,她猜想,他一定是把自己当成了散播爱的天使,把吻当作了任务。
  于是,也笑。
  牵着他的手,开了口——“言希,我们回家。”
  他望了她一眼,却低着头,晃荡起七连环,看着一个个小环,只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抬眼,爷爷和郑医生已经站在病房前。
  她拉着他的手,他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认真地玩着七连环。
  郑医生眼睛有些发亮——“难得,今天言希这么听话,平常,醒了,总是要哭闹一阵子。”
  阿衡皱眉——“言希受伤了吗?”
  她知道天武收拾病人的手段,不听话的,总要绑了,然后打镇定剂。
  郑医生有些讪讪——“并没有流血。”
  阿衡撩开言希的衣袖,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都是麻绳捆绑后留下的青青紫紫的淤痕。
  心里一阵疼,阿衡黑了小脸,礼貌上说了几句话,但是气氛终究冷了下来。
  平常言希磕了碰了,她虽然嘴上每每骂少年不小心,但是磕在了那个栏杆上,碰到了哪个椅子,心底却总要诅咒哪些椅子栏杆十遍八遍的。
  阿衡向大人道了别说着爷爷我们在外面等你,垂着头,一边诅咒郑医生,一边拉着言希的手往外走。
  温老笑了,怎么看不出阿衡的那点小心思——“小郑,孩子在家惯坏了,你不要见怪。”
  郑医生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微微一笑——“如果是她,我怎麽会怪。温老可知道言希每次哭闹些什么?”
  温老摇头。他料想不出,病人实在反复,这怎么能猜得出
  “不要忘了,不要忘了,阿衡,阿衡,阿衡,……”郑医生喃喃,学着那少年的语调,语气大悲。
  他多么不舍得他的宝贝,不要忘了他的阿衡,可终究,渐渐忘却。
  他已经忘记如何说话。
  所以,如何才能开口喊他的阿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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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教他说话,他看着她,只是笑,大眼睛干净而无辜。
  她喂他吃饭,指着排骨——排骨,排骨,言希,你最喜欢吃的排骨,跟我念,排——骨。
  言希歪头,不说话,只长大嘴,咬住她伸过的装了排骨的勺。
  她拿着牛奶,故意不给他——言希,你的巧克力牛奶,牛奶,这是牛奶,念了才给喝。
  言希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却抢过了玻璃杯,咕咚咕咚地喝着,喉头发出很响的响声。
  阿衡抽搐了唇角。不是这样的声音。
  想了想,和颜悦色,又教他——“言希,言希,言希,这是你的名字,知道吗,言……希……”
  她拖长语调,念得很清晰好听,仔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他有些茫然,然后,很用力很用力地想了,乖巧地递给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忍痛割爱。
  在他的心中,牛奶和言希是等同的概念。
  他以为阿衡要喝他的牛奶。
  阿衡沮丧了,自暴自弃——“阿衡,阿衡呢,算了算了,你要是记得,我跟你姓。”
  那少年想起什么,恍然大悟,笑得堆起半边酒窝,孩子气地拍手,轻轻温柔低头,六公分的距离,浅浅吻上她的眼皮。
  凉凉地,痒痒地。
  阿衡,阿衡等同于亲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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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衡上学的时候已经不能带言希,因为言希开始害怕到人很多的地方。
  除了一年固定的几场音乐会,温母并不忙,便在阿衡上学的时候,把言希接到家中照顾。又买了一支手机给阿衡,如果言希哭闹的话,会及时打电话给她。
  温母总是笑——好像又重新养了一个娃娃。
  思尔撇嘴——哪有这么大的娃娃。
  阿衡心中对母亲十分感激,温母却笑着摇头——十七年还顶不过两年,小希当真是个白眼狼。
  思莞想起什么,有些怅然,望着阿衡,颇不是滋味。
  温母按着阿衡的吩咐,教言希说话,言希却总是不理会,坐在电话旁,不眨眼睛地盯着。
  铃声响了,龙眼般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抢着接电话,可总是陌生的声音,于是,扔了电话,撅嘴,转身,留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十分之哀怨。
  温母大笑——“我的宝哟,不是阿衡,你也不能扔电话呀。”
  她来了兴致,教言希记阿衡的手机号码。
  1-3-6-5-2-7-3-6-1-9-6,宝,记住了吗?
  温母念了一遍,厨房里张嫂喊人,便停了,走到厨房。
  回来的时候,言希正抱着电话,笑得嘴几乎成了心形。
  对面,“喂,喂,喂,妈妈吗?喂,信号不好吗?妈妈,言希不听话了吗?”那样温和软软的声音,正是阿衡。
  温母怔怔,看着眼前这孩子欢喜天真的容颜,话筒中的另一端很远又很近,眼泪,却一瞬间流了下来。
  没有,他很听话,很听话,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乖乖地想着你,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念你的名字。
  可是,你就是你。
  chapter50
  思莞七月份独木桥走得极是顺利,被Q大录取,学了金融,在院子里各家孩子中,是一顶一的尖子,温家脸上十分有光,连带的,大家看阿衡的眼光也热切许多。
  原本阿衡以为,思莞饶是上大学,也不会离开家的,因为这里有言希。可是,他却收拾了东西,搬到了学校的公寓中。
  他走的那一天,言希还是躲在她的身后,大眼睛干净懵懂地望着思莞。
  思莞伸出手,修长的指节,还带着阳光揉入的温度,想要触摸那个少年的发,却被他躲开,后退了一步。
  思莞微笑了,漂亮的酒窝,阳光灿烂的眼睛,他走上前一步,不顾那个少年的挣脱,紧紧地拥抱了他。
  然后,放了手,由着这个眼睛大大被他爱了许多年的少年重新缩回木偶中。
  他说——“阿衡,我要试着戒毒了。”
  阿衡抬眼,望着他,目光温和。
  思莞他,也要放手了……
  思莞微笑着,目光带着说不清的怜惜——“阿衡,你今年十八岁了,是么?”
  阿衡慎重,点头。
  “你明年十九岁,后年二十岁,然后会走到三十岁,会结婚,会生子,会有一个完整的家,会有一份很好的工作,等到四十岁,会担心儿女的成长,会在工作中感到疲惫,会偶尔想要和同样忙碌拼搏的丈夫在林间散步,到了五十岁,儿女长大了,渐渐离开家,你会和丈夫彼此依靠,所谓相濡以沫;六十岁,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七十岁,坐在摇椅上,回想一生,兴许阖上眼睛,这一生已经是个了断。”
  思莞淡淡叙来,平静看向言希,眸中满是痛苦和挣扎。
  阿衡抿抿唇,心中有些惶恐,明知思莞说的全都是她所期望的幸福,却觉得遗漏了什么。
  她脱口而出——“言希呢……”
  “当你十八岁的时候,他十七岁;当你十九岁的,他十七岁;当你七十岁的时候,言希依旧是十七岁。他这一辈子都兴许不会再长大,而你不经意,已老。你说,言希还会在哪里?”
  言希笑颜中的七连环,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很晃眼。
  她退了一万步,微笑着牵着少年的手,指间若素,温软平和——“毕竟,他还活着,是不是?”
  思莞轻笑,看着榕树下的两个身影——“阿衡,我现在试着,离开言希,看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他朝,你觉得累了,或者,言希不再依赖你,把他托付给我,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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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开始了,小虾如愿以偿,考上西林,何爷爷身体本来虚弱,逢了喜事,却也硬朗许多。达夷不再像只陀螺似的围着游戏机转,也开始认真起来。
  mary讥讽——“装什么勤奋,你丫以为牛拉到西山就不是牛了?”
  达夷拍案,橹胳膊——“林老师,我表和这个死人妖坐一起,他影响我学习,您老管不管!!”
  林女士咳,装作没听清——“辛达夷,上课不要大声喧哗!”
  男生群呸——“大姨妈,你他妈别拿天仙不当女神,八辈子修的福能和mary同桌两年!”
  辛达夷宽泪,指,老子早晚曝光你的性别,你丫等着!
  肉丝冷笑。等着什么,等着你丫宣传大姨妈暗恋人妖不成反而甘愿当人妖的受啊。
  辛少愤怒了,奶奶的,别说老子是直的,就是弯的,也是攻,并且总攻!!!
  肉丝嗤笑——你攻?你攻冰箱还是游戏机?
  阿衡被口水呛到,憋笑憋得痛苦。
  “总算是笑了。”肉丝撩了眼角,看到阿衡的笑颜,也笑了,眉眼如画,像极玫瑰花瓣。
  不知道思莞那小子对她说了什么,整天愁云惨淡的,没有一丝笑摸样。
  阿衡微笑——“mary,我七十岁的时候,真的很想躺在摇椅上,什么都不去想。”
  mary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阿衡轻轻开口,闭了眼睛,唇角是温和的笑意——“我一直想要一个家,完整的,只属于我。我的身旁,有我的丈夫,我的孩子,他们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我会学着做一个很好的妻子,很好的母亲,当他们快乐时,分享他们的快乐,当他们伤心时,把快乐分给他们,而当我很辛苦很失败的时候,看到他们会觉得拥有了全世界。这样的家,才是我一直想要的。”
  达夷转身,看了她半天,勾起浓眉,粗着嗓子开口——“这样,很好。”
  阿衡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而平静——“即使你们心中有许多不满,也是无法质疑这样的人生吗?只因为这是我选择的,所以无法也无能为力吗?”
  达夷愣了——“难道不是?你的人生,别人怎么能替你妄下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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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越来越冷了,似乎离冬天越来越近。思莞上大学许久,并未正经回家住过几天,听mary说,他已经和林弯弯分手,那女孩要死要活,甚至跑到家中闹,看到客厅中坐在母亲身旁的言希,煞白了脸,一句话未说,便离去。
  阿衡送客出门,林弯弯看着她,眼中满是疑惑和难堪——你不怕他吗?
  他是指言希吗?
  阿衡笑。怕他什么?
  林弯弯恼怒——温衡,我不是告诫过你,离言希远一点吗?被他沾上,你一辈子都毁了。
  阿衡若有所思——林弯弯,你真的是喜欢思莞的吗?
  林弯弯脸更煞白——思莞长相英俊,温柔体贴,人又这么优秀……
  阿衡笑——如果和他在一起,一辈子,再无挫折,对不对?
  转眼,掩了笑意,和门,淡淡开口——林小姐,再见,啊,不,再也不见。
  温妈妈摇头——这样的女孩子家贸贸然跑到别人家,看着实在不像有家教的。你和思尔以后要是这样,我一定要骂你们的。
  阿衡挽住母亲的手臂,微笑——妈妈,昨天我带言希去医院检查,郑医生说言希可能下一秒恢复,也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
  温母叹气,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阿衡,你以后是要和你哥哥一样,念最好的大学的。
  阿衡点头,温和回答——我会的。
  温母瞅着她半天,又看了沙发上的言希一眼——有我们温家在,你以后想找什么样的工作,都成。
  阿衡微笑——我知道。
  做母亲的,横了心,开了口,不忍却也硬下心肠——你再大些,我和你爸爸会给你找个品貌相当的孩子,你看怎么样?
  阿衡望着窗外,天色已晚,起了身,紧紧握住言希的手,那人对她笑,满目的天真无知。
  “妈妈,天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温妈妈摇头,不赞同她逃避的态度——“阿衡,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问题,除非你和小希一样,被时光挽留,永远不会长大。”
  阿衡转身,满眼泪光——“妈妈,那我,长大了,嫁给言希好不好?我不要儿子,不要女儿了,好不好?我不要轮椅了,好不好?”
  这样,好不好?
  言希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一丝迷惑。
  缓缓地,有暖暖热热的液体烫过他的手心,一片濡湿。
  灼热的温度,他缩回了手。
  好痛好痛,不是鼻子,不是手,不是脚,不是眼睛,那是哪里,为什么这么痛,木偶为什么会痛……
  她哽咽着,不晓得是欢喜还是悲怆——“言希,你等我长大,我们一起结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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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的时候,B市无雪,今年,却是一入了十二月份,就降了温,思莞打电话回家,笑说天气预报未来几天都要大幅度降温,后天初雪,你们可要赶紧加棉衣。
  阿衡微笑看某某,早已被她装扮成小熊模样,底气足了——你放心,今年言希一定百分百不会感冒,以前是他不听话,不好好穿衣服才总感冒来着。
  思莞沉默,半晌,才开口——那就好。
  他不舍得挂电话,东拉西扯,阿衡笑了,把笨重小熊拽到身旁,话筒放到他的耳畔。
  言希平素是看到电话就激动的,抱着电话,乐呵呵的,可是,转眼,咦,这个人明明就在,然后,脑袋像浆糊一样,转不开,听着话筒对面絮絮叨叨,听不懂,就使劲用手拉围巾。
  好紧好紧昂,好难过……
  他像个孩子,拽着暖暖的向日葵围巾,阿衡佯装没看到,为了防止他冻着,绕了这么多圈,依言希现在的智商,想解开,实在是白日做梦。
  小孩子憋得脸通红,还是解不开,然后,开始,用牙咬,咬咬咬……
  阿衡怒——“呀,言希,不准学小灰!”
  他不知何时,趁她不注意,和小灰臭味相投,每天学着小毛巾,在毛地毯上滚来滚去,总是滚了一身的狗毛。所幸,没有过敏。
  思莞本来叮嘱着言希你要乖你要多穿衣服多多听话,嘴皮子利索极了,摹地被阿衡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手机啪叽摔到了地上。
  通话结束。
  阿衡纳闷,思莞怎么不说一声就挂电话了,可是注意力终究在言希滴在围巾的口水上,黑了小脸,拿抽纸擦沾了口水的向日葵。
  无论是不是生病,这人口水一向丰沛。
  然后,多年后,某人调戏某宝宝,做嫌弃状——“哎哎,媳妇儿,你看,他又流口水了,这么多口水,不知道像谁……”回了眸,痛心疾首。阿衡无语问苍天,是呀是呀,不知道是谁的优良基因,宝宝一天报废一条小毛巾,吐泡泡跟泡泡龙一个德性。
  他不记得她的名字,教了千百遍的言希阿衡也不会念出声,就像是一个代号,在他的心中,隐约的有了无可替代。
  这个模样,阿衡是习惯了,预备了一辈子的,就算是思莞来了,她也必然会拒绝托付的。
  言希是一个宝,即便长不大,永远停滞在旧时光中,也只是她的宝。
  她离贤妻良母的梦想好像又远了许多。
  阿衡笑,感冒了,头昏昏沉沉的,吃感冒药之前,把言希送到了温家。
  传染了可是不得了。
  她笑眯眯拍了拍他的手套——言希,你乖乖在这里呆几天,等我病好了就来接你。
  言希学她,也笑眯眯。
  温母赶她回去,叮嘱她好好躺着,用温水用药,在阿衡面前,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妈妈。
  阿衡吸吸鼻子,昏昏沉沉,看着母亲微笑——“妈妈,要是我没有生病,很想抱抱你。”
  然后,转身,挥挥手,在寒风中离去。
  言希意识到什么,哇地哭了出来,要去追阿衡,温母拉住了他,抱在了怀中,小声哄着。
  乖,宝你乖,阿衡只是生病了,你跟着她,她的病会更重的。
  然后,想起女儿走时的那句话,眼角潮湿,又温柔地抱了抱少年。
  阿衡,妈妈这么抱着你这么喜欢的言希,可以等同于,抱着你吗?
  阿衡,这样,你会不会不那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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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缩在被窝中睡得天昏地暗,迷糊中咳嗽了,可是四周那么安静,那么放松,一点也不想要醒来……
  她真的很累很累,是一种踩在棉花上,身体完全被掏空透支的感觉……
  想要好好地睡一觉,就算是龙卷风了,也不想醒过来。
  黑甜乡中一片宁谧,这个世界,很温暖很安全。
  放松了所有的力,只剩下指间,握着什么,却不敢轻易放手。
  上天知道,丢了,凭她这点资质,是再也找不回来的。
  那是她的宝呵,不能丢……
  她醒来时,床前坐着一个人,伶仃的身影,紫红的毛衣,黑发垂额,明眸淡然。
  是他。
  她挣扎着,起来了,笑着问他——“你怎么跑过来了,是不是瞒着妈妈,偷跑过来的,不听话!”
  他看着她,眉眼依旧干净漂亮,可是,看起来,又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阿衡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却发现他忘了戴手套,指尖有些冰凉,捂了,放进被窝,开始吓他——“又不戴围巾,不戴手套,冻着了,要吃很苦很苦的药,要打针,这么粗的针管!”
  她比划着针管的粗细,少年的唇角却有了温柔促狭的笑意。
  阿衡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他却把她抱起,小心翼翼地。
  拉开窗,含着雾气的窗,一层冰凌,结着的霜花,美丽盛开。
  再抬眼,外面已然是白色的世界。
  飘飞的雪花,鹅毛一般,悠悠落下。
  那是一年韶华落尽的余音,是白雪皑皑的时光的流淌。
  初雪呀。
  阿衡笑,在言希怀中,有些不安,抬起头,那人却缓缓低了头,有些凉的半边面庞轻轻贴在她的脸上,缓缓地,泪水濡湿了整张面孔。
  他许久未开口,此时,却沙哑着嗓子,干涩着发音。
  “阿衡,我回来了。”
  阿衡,我回来了。
  遵守诺言,第一个,见到了你。
  chapter51
  阿衡呆了,半晌,反应过来,心跳得极快,有些喘不过气,猛咳起来。
  言希把她放下,取了热水,带着十足的笑意递给她。
  阿衡迷糊了,掐了掐自己的脸,自言自语——“不疼,看来是做梦了。”
  本来就知道自己感冒得极重,只想着言希入了梦中,看着他,心中莫名地欢喜。
  拉住他的手,牵了牵,又抚了抚他的双颊,软软的。
  呵呵。
  阿衡笑了,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却不晓得从何开口,只好看着他,不住地笑意温柔。
  言希认真地看着她,眉眼有了动容。
  阿衡微微叹气——“嗳,可见,我是真的很想你了,言希。”
  垂了头,眼眶有些发红。
  那少年开口,嗓子荒了许久,声音嘶哑——“阿衡……”
  阿衡揉揉眉心,笑了——“言希,你不要喊我的名字,这样……我醒来,会不习惯的。”
  虽然真的很想听到,但是,宁愿不要听到。
  她一直努力着,想和那个像孩子一样拥有不完整灵魂的言希一辈子平安喜乐,如果此生,再妄想着言希亲口喊她一声阿衡,即使是梦中起了贪念,也是会遭天谴的。
  阿衡想了想,推开他的手,闭上眼,淡了表情——“你还是,快些……走吧,以后,不要来我的梦里了。”
  唇角有些发苦,是儿时中药的味道,现在记起,实在是难喝。
  身旁一直是他淡淡的呼吸,清恬的,带着窗外寒雪的冷薄。
  一直未散。
  她睁开眼,那个少年,看着她,后退了许多步,站在了远处,眸中沉沉浮浮,像极嫩绿的茶叶在杯中氤氲。
  “阿衡,我拼了命,才把皮诺曹打败的……”
  这语气,茶叶沉了杯底,沙哑着嗓音,带了悲意。
  他这样说着,想起什么,不安地睁大眼睛,带了讨好和刻意装出的镇定——“阿衡,你不喜欢我,我回去,把那个听话的皮诺曹……还给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不要生我的气……”
  渐渐微弱的声音……
  他垂了头,软软的发没了光泽,沉默起来。
  漫漫微弱的哈气,像是电流,瞬间击破她的耳膜。
  然后,溃不成军。
  她哭了,强忍着,连呼吸都无法顺遂——“言希……"
  伸出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直到渗出血,疼痛回到感冒后迟钝的感官。
  原来,不是梦。
  她走到他的面前,用力地,把他撞倒在地毯上,呼吸埋进白色的绒毯中,下巴几乎要揉入他的颈间,压抑许久的委屈,躁动起来。
  言希手足无措,遭了突然的袭击,后背有些疼痛,可是,听到她的心跳,和他一同跳动着,酥酥麻麻的,终究,无力地垂下双臂,沉默地仰望天花板。
  缓缓地,落下的,是泪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是胸口有什么东西,滚烫的,不晓得如何对待方好。
  “言希,我真的很讨厌你。”阿衡咬牙切齿,嗅到他身上清甜的牛奶香味,含混,几欲落泪。
  言希瘦削的身躯微微颤动,可是,终究无话。
  “下一次,你要是再敢生病,有多远滚多远,别让我再找到你。”
  他愣了,轻轻闭上大眼睛,嘴角微微上翘,淡淡的心形,认真开口——“我会的。”
  “你就不能说我以后再也不会生病了!”阿衡磨牙。
  少年伸出修长的双臂,紧紧地抱住她,后背痛得发痒,难以忍受——“好,我再也不生病了。”
  那样平淡的语气,谈论天气一般。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了鼻音——“你要是撒谎了,怎么办?”
  问完,方觉不妥,这语气太亲昵,太哀怨。
  言希笑了——“阿衡,我这个人一般不骗人。”
  阿衡点头,囔囔的鼻音——“是,你骗起人来一般不是人。”
  她的感冒极重,全身软绵绵的,刚刚竟然能把言希扑到,实在是匪夷所思。
  “咳,言希,你的背不疼吧……”她脸红了,理智重归,在心中不好意思地对手指。
  言希笑得狡黠——“女儿呀,我可以扑扑你,让你感受一下突如其来的外星风暴。”
  阿衡猛咳,严肃道——“我现在生病了,是病人,你要体谅!”
  言希大眼睛中映着阿衡,含笑,带了宠溺和揶揄——“我生病时,也像你这样不讲理吗?”
  阿衡眯眼,望着他——“你不记得吗,生病时候的样子?”
  言希想起什么,白皙的面庞有些发红,含混回答——“除了一些片段,大部分不记得了。”
  原来……不记得了呀……
  “这样呀。”阿衡站起身,微笑着,拉他起来“不记得也好。”
  如若记得,知晓那句白首盟约,不要儿子,不要女儿,不要轮椅,不要全世界,只要一个人,言希又该是怎样的尴尬……
  她慎重忐忑说出的婚约,忽而感觉,像是人鱼公主变成的泡沫,美丽而终于虚无。
  一切,仿似又回到了一年前。
  好吧,或许,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总之,言希呀,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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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希痊愈了,郑医生下了结论,眼睛很亮很亮。
  他笑了,拍拍言希的肩——一定很辛苦吧,摆脱另一个自己。
  言希斜眼——那个不辛苦,就觉得你们每次绑着本少扎针很辛苦。
  郑医生汗——阿衡不是说你大部分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言希摆手——老子也不知道为毛,这段记得特别清。
  郑医生……= =
  辛达夷看到言希,就傻笑——美人儿,说句话。
  言希抛了白眼——大姨妈。
  辛达夷泪奔,扑向言希,痛哭流涕——他娘的,喊得好!再多喊几声!
  言希嘴上骂着你丫又疯了都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傻不啦叽的,眸中却是温柔和纵容。
  辛达夷只是傻笑,俩眼睛亮晶晶的。
  言希眼红了——辛达夷,你丫滚边儿去,老子刚在我女儿面前掉了一缸盐水,你别又招我。
  身后,陈倦笑得花开无声,揽住两人。
  “言希,欢迎回来。”
  虽然你不回来,太阳依旧照常从东方升起,地球依旧转动,但确实,有些寂寞呢。
  言希笑,大眼睛流光温暖,神气非凡——哎哎,我就知道,你们离了我活不下去的。
  没有本少,连星星都不亮了吧。
  忽而,想起什么,言希挑眉——达夷,肉丝呀,今天你们请哥哥吃饭吧。
  达夷横眉——凭什么呀,你生病我们整天担惊受怕,怎么着也是你请吧。
  言希皮笑肉不笑——就凭你在我生病的时候,每天欺负我闺女!我告你,老子回来了,新帐旧账一块儿算。
  陈倦撩了凤目——那干我什么事,我对阿衡可是好着呢,每天嘘寒问暖的。
  言希拍案,唾沫乱飞——你丫趁老子病重,趁虚而入,勾引我女儿,还敢说没犯错误?
  肉丝抽动唇角——言家哥哥,你不会是装病吧?
  事无大小,巨细靡遗,记得这么清,阿衡为什么会说他不记得生病时的事了?
  可见,当局者迷。
  生病了,又不是失忆了,阿衡那个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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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家上下看到言希病愈,泪汪汪的,连放了几挂鞭炮,一扫霉气。
  噼里啪啦,轰。
  放寒假回家的思莞在家门外,呆在原地,被炮吓出一脑门子汗。
  ⊙﹏⊙,现在还没过年吧……
  他抬眼,漫天的雾气,有美一人,倚在门框,凝视着某一处,眸光专注而温柔。
  他愣了,顺着那人的目光,黑发黑眸的少女蹲在不远处,认真地捂着耳朵,山水明净。
  思莞脑中迅速闪过什么,行李从手中滑过,重重地,落在地上。
  倚在门框上的少年望见了他,含笑——“思莞,你回来了。”
  整整一年,他未喊过他一句思莞。
  思莞上了台阶,怔怔地,望向这个少年。
  依旧的瘦削,依旧的高傲,依旧的灵动。
  笑开了,依旧像个长不大的娃娃。
  “言希。”他迟疑着,试着喊着他的名字,全身战栗,无法动弹。模糊了眼眶,一瞬间却又疑惑了,不知自己为何舍得离开他。
  言希站直身子,平淡晕开笑容——“阿姨念叨半天了,说你怎麽还不回来。”
  他,明明依稀在眉眼处清晰,却又像极了陌生人。
  思莞上前一步,言希上挑了眉,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阿衡站在远处,眯了眼,雾气中,这两人站在一起,实在是好看。
  她叹了气,觉得自己患得患失,总是不受控制地去想一些她无法掌控的事。
  思莞喜不喜欢言希,她说了算吗?过去喜欢,现在喜欢,将来也许继续喜欢,她想这么多有用吗?
  她能告诉思莞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男的,你和他一点也不相配吗?
  与其对思莞说,还不如对自己说。
  温衡你不要喜欢言希,你是女的又怎么样,你是女的就和他相配了吗?
  摇了摇头,去掂思莞的行李,拂去上面的炮灰。
  思莞似乎有许多话想说,静思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看着言希,目光深涩。
  言希心思百转千回,缓了神色,笑着拍拍他的肩——“大学好玩吗?漂亮姑娘多不多?”
  思莞敷衍——“嗯。”
  言希语重心长,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小伙子,有喜欢的吗?”
  思莞静静看着言希的眉眼,那样好看,却没听清他问的什么——“嗯。”
  言希贼笑——“这话你敢说,小心林弯弯和你拼命!”
  思莞笑,低头,将手插进风衣口袋,不疾不徐——“我早就和她分手了。”
  言希楞,脑海中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怕戳到发小心窝子,咳了一声——“那啥,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天涯何处无芳草。”
  思莞低声——“你找到芳草了吗?”
  言希微笑——“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思莞抬头,眸子是阳光的和暖,唇角两个大大的酒窝——“没什么,我说,言希,和我一起上Q大吧。”
  言希继续微笑——“我的成绩,你是知道的,耽误了一年,Q大肯定没戏。”
  思莞皱眉——“这个倒没什么大妨碍,爷爷手里每年都有三个Q大推荐名额,本来就是给我们留的。只是,你非得今年考吗,为什么不缓一缓,毕竟这么多的知识……”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含混回答——“少了一些熟悉的人,高中会很无聊呀无聊,大姨妈肉丝小变二胖大猫……”
  思莞喃喃。达夷,陈倦,拉拉杂杂,班上的哪一个都提了,哪一个都说了,却独独漏了一个。
  是太不重要忘了,还是太重要刻意不舍得说。
  思莞眯眼——“言希,你的病,为什么忽然好了?”
  言希伸手,有些费力地扒围巾,结果被瞪了,不远处,有个姑娘死死地盯着他的手,他讪讪,放下手——“会很忽然吗,我一直都在努力和皮诺曹掐架来着。”
  少年想了想,越说越兴奋,吹得唾沫乱飞——“那个家伙,老嚷着鼻子疼,完全破坏了本少的优雅美丽形象,我本来心底善良,想着让让‘他’,结果‘他’太弱了,不禁打,大家又强烈呼吁着我回来,于是,我就回来了昂。”
  思莞笑,微抬下巴,带着了然和淡淡的悲哀。
  哪个大家,到底是哪个人,每一天,不厌其烦地喊着言希言希,连睡梦中都未曾忘记,殷殷切切,温暖认真。
  他曾经被自己的亲妹妹打败,狼狈逃走。
  那个姑娘,曾经几度忙碌累到虚脱,连睡梦中都喊着言希。
  言希,言希,言希,言希,言希……
  然后,他亲眼看着,那个晃着七连环的少年忘记晃荡他的七连环,轻轻跪坐在她的身旁,笑得纯稚,歪头,浅浅,虔诚地吻上她的眼皮。
  他亲眼看着,那个少年,托着腮,嘴巴张张合合,依依呀呀发不出音,不停地练习着,那样努力辛苦,只有两个字。
  阿衡。
  chapter52
  转眼已经是2001年的春节。
  言大少痊愈后,阿衡催着他向美国那边报平安,言希笑嘻嘻的,报什么,老子这点破事儿,惦记的人海了去了。
  阿衡想想,点头,这倒也是。虽然言希不见得自家爷爷有多待见,可却是言爷爷的心头肉,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说句难听话,爷爷整天担心言希把思莞拐到外太空,言爷爷嘴上虽不说,心底还不定怎么腹诽思莞总是缠着言希不放呢。
  正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咳咳,谁家的娃娃谁家疼。
  阿衡笑——言希,其实你还是很幸福的。
  言希泪汪汪,呱嗒着不知从哪扯来的快板——小姐你且听小人说,我本山中旮旯人,年方四岁那一年,家中有游戏又有钱,生活乐无边。谁知那大姨妈,他蛮横起来不要脸,勾结大人目无天,占我游戏抢我零花钱。我把此状告上幼儿园,爷爷跟我来翻脸,说我不团结一家人搞分裂李登辉其实是亲爸爸,我惨被一棍来打扁,李妈骂我欺骗善民,把我零食全给他,电视后面枕头下,藏了大半年,糖果渣渣不留下,最后我英勇不屈,绝食三天眼饿花;还有那,温家小人温思莞,学习虽好脑子傻,一年三百六十天,步步缠在我身边,他麦芽糖来我小棍,上个茅厕也跟呀,幼儿园中发红花,有他没我,次次被爷爷打,被爷爷打,被爷爷打!!小姐为何说,小人很幸福,小人忍辱负重,打烂牙齿和血吞哪和血吞!
  阿衡正在喝茶,扑哧一口热水喷了出来,指着言希,你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本来感冒没好一直鼻塞,结果笑得差点背过去。
  言希帮她拍背,顺气,翻白眼——真没有同情心。
  阿衡笑得眼中泪光乍现,脸色绯红,像极桃花,带着鼻音——抱歉抱歉,我本来也以为自己会比你想象地有同情心的。
  言希大眼睛弯了,睫毛长长密密的,有些无奈,递了感冒药——女儿,床头故事讲完了,该吃药了。
  阿衡含笑,几片看起来苦苦的褐色药片倒进口中,仰脖,吞下,就着言希的手,喝水,一气呵成。
  言希乍舌——不苦吗?
  阿衡微笑,低头看着他握着玻璃杯的手,纤长而白皙,甲色是浅淡的粉,看着看着,眸色温柔起来——不苦。谁会像你,吃药跟上刑一样。
  就是他得癔症那会儿,吃药时,也是他在前头跑,她在后头追,拿着一把药片,天天偌大个院子能跑上几圈,就为了逮这厮吃药。
  言希⊙﹏⊙,盯着阿衡,十分之仰慕。
  阿衡笑,有些倦了,靠着床,闭上了双眼,模糊中,言希轻轻地帮她盖被,她想起什么,抓住少年的手,强忍着困意,睁开了眼睛——“言希,把你的物理课本拿过来,今天,你还没有补习功课。”
  言希凶巴巴,瞪大双眼——“呀!补习什么,等你醒了再说,生着病,还cao这么多心,小小年纪,小心长白头发。丑了,就没人要你了,你就当不成贤妻良母了,知道吗!”
  言希自是知道阿衡人生的终极目标,贤妻良母,唯此四字而已。
  阿衡忍笑,一本正经——谁说没人要,昨天隔壁班还有人跟我告白来着。
  昨天考完试,隔壁班有一个男生,成绩总是年纪第四,总是差阿衡几分,她去领期末成绩单,那人却红着脸塞给她一封信,喷了香水,字迹干净,觉得她长得好看人温柔学习好心仪她许久等等,约她明天电影院看电影。
  言希皮笑肉不笑——你不用等了,明天在家乖乖休息,他不会去电影院的。
  阿衡楞——嗯?
  虽然当时就婉言拒绝,明天也没打算去,但是言希怎么知道电影院的事的,她可不记得自己说过。
  事实上,当时的场景是这样的,某男含羞带怯语无伦次地告白着,阿衡耐心含笑不时瞟一下腕表地听着,缩在不远处墙角鬼鬼祟祟叠罗汉的,还有两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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