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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

_4 玄隐 (当代)
就这么单腿独立他居然站得很稳没有一丝晃动好像练过武功。
“还没睡?”他递给我矿泉水。
“睡不着。”
“我有很好的安眠药你要试试吗?”
“哦……不用我怕睡过头。”
他开始喝牛奶。
“你很喜欢喝牛奶吗?”
“嗯。我半夜要起来喝牛奶婴儿期的习惯一直改不掉。”
“如果你出远门住的地方没有牛奶怎么办?”
“我会出去买跑多远也要买回来。”
“毛病。”我淡而化之地轻笑着极力掩饰内心的惊异。
“能麻烦你到我的卧室把我的拐杖拿过来吗?”他说。
我这才现他手边竟没有拐杖。厨房离他的卧室很远。
“没有拐杖你怎么走过来的?”我忍不住好奇。
“我跳过来的”他说“不过当着你的面我就不好意思跳了。”
我拿来拐杖交给他然后双手抱胸恭维:“你平衡能力挺强的真的。”
“我每天都练瑜伽。”
见他空空的裤管没来由的心悄悄地抽紧为他心痛为他惋惜。
“是车祸吗?”我忽然问。
“很久以前的事。”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愿多说。
“晚安。”我说。
“明天几点考试?”
“早上九点。”
“如果我没有醒请叫醒我我送你。”
“好。”
“晚安。”他说。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再也没有睡着。六点半我爬起来洗漱完毕背上包不忍叫醒他独自悄悄地离开了。
我给他留了一个纸条。
“沥川我回学校去了。不用送我昨晚已经打扰你太多了你多睡一会儿吧。考完试如果还能见到你我请你吃饭。一定。小秋。”
早上的空气和夜晚一样冰凉。我坐电梯下来大厅的保安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我。
“早!”我说。
“早!”
“小姐需要我替你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吗?”他问。
“啊……我没开车。”
“哦。”
“对了请问这大厦叫什么名字?”我忽然问。
“小姐不知道?这是龙泽花园。”他一脸诡异的笑。
“如果我去s师大怎么坐车?”
“那可有点远。不过出门往右有地铁。”
“谢谢有地铁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继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我猛然省悟他所说的“小姐”是什么含义。
我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清冷的大街。我迎风打了一个寒战正打算往右拐忽然有人从背后叫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除了沥川、咖啡馆的同事、寝室的同学之外我在北京不认识任何人。待我回过头去我不得不承认沥川绝不是北京唯一的美男子。
那是个时装青年头竖起来眼角带着模棱两可的笑。他的食指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戒脖子上还挂着一道黄灿灿的项链。
“你是——”我不认识他。
他显然也是从这座大楼里出来。
“我看见你从沥川的电梯里出来你一定是沥川的朋友对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他。
他伸出手来道:“我也是沥川的朋友。纪桓齐桓公的桓。”
沥川的朋友那就不一样了。
我和他握了手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神侣设计”。下面是他的名字电话号码传真号。办公室地址。
我说:“纪先生设计什么?”
“沥川设计建筑我设计服装。”
“幸会。可惜不能多聊我有考试要赶车。”我挥手再见。
已经有人替他把车开了过来递给他钥匙。
“在哪里考试?我送你。”
“谢谢。不。我自己走。”
“你吃过早饭了吗?”怎么这么婆妈呀。
“吃过了。”
“地铁站在那边再过一个红灯就是。”
“已经看见了谢谢。”
“你喜欢这座大厦吗?”他指着那座大楼。从外面看形状有些怪异层层叠叠像一只张开的孔雀。
“还行……我不大懂建筑。”
“是沥川设计的。”
“哦!”
“good 1unetbsp; “have a good day.”我说。
7
坐地铁转公汽花了一个半小时赶到寝室因为今天考试所有人都早早起了床。
寝室里经常有人一夜不归一来除了我和萧蕊剩下的都是北京人他们常常回家。二来萧蕊在这里也有亲戚常常挽留她过夜。我虽然在这里没有亲戚从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夜夜晚归大家已经习惯了。
“都快考试了昨天也不早点下班?”宁安安过来问我。
“下班了我看通宵电影去了。”
“胸有成竹了是不是?”
“我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考听力的时候能坐你旁边吗?”宁安安悄悄地问“我的随身听坏了没怎么听磁带。”
“考砸了可别怪我。”
“我给你买早点去。对了晚上寝室有paRTy3o1的哥哥们都要过来。”
又是“友好寝室”的活动。
“要买什么东西吗?需要我凑分子吗?”今晚不上班赶紧参加集体活动。
“你不在昨晚上凑好了。寝室也打扫了。冯静儿说派你打开水。”
“好的好的。”我努力合群。
“昨天修哥哥来找你好几次。”
“我晚上都打工。”
“是白天。”
“哦。没碰上。”
“他给你打了开水。”
“怎么好意思呢。”我忽然想我的脸已经洗过了。
“他问我你是不是晚上总也来不及打开水。”
“我白天都打好的。”
“人家是哥哥嘛。哥哥是要照顾小妹妹的。”宁安安说个没完。
“几时喜欢当起电灯泡了?”
“我被贿赂了。”
“怎么贿赂的?”
“请我吃过一顿饭。”
“就这么容易?我请你吃两顿以后不要作他的说客。”
一夜没睡精神不佳一天的考试居然很顺利。只是我一闭眼就看见沥川看见他孤零零地站在电冰箱旁边弯下腰去以一种类似体操的姿势去拿牛奶。多年以后每次想起沥川第一个在我脑海中闪现的总是这个画面。然后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忽然捏住酸酸的喘不过气。下午考完最后一场我去水房提了两瓶开水慢慢地往回走还没走到寝室看见宁安安飞快地向我跑来。
“什么事?”
“有美男找你。我的天啊怎么能这么帅呢?”她做了一个夸张的姿势:“麻烦你一定请他到寝室里小坐片刻。让我们仔细品尝品尝好不好?”
“真是找我的?”沥川不会这么闲我还是加快了脚步。
“冯静儿她们还有3o1的哥哥们已将他团团围住了。能不能请你告诉他现在是打开水时间如果他继续站在女生楼下会出事故的。已有三个女生光顾着看他提着热水瓶跟人撞个满怀……”
我大笑以为她开玩笑。等我走到楼下地上真的银光闪闪果然碎了好几个瓶胆看门的大爷拿着扫帚骂骂咧咧正在打扫战场。
那个站在门边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的果然是沥川。
“hi.”他隔着人群向我打招呼。
“hi.”
他走过来顺手接过我的热水瓶:“考完了?”
“考完了。”
“考得好吗?”
“还行。”
“小秋请王同学上楼喝茶。”萧蕊给我使了一个眼色。
才几分钟她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萧蕊岂是花痴采花大盗差不多。
“不了”我担心他上楼何况还提着两瓶水“我们去餐厅。”
“别去餐厅晚上有派对吃的东西早准备好了。”冯静儿热情地张罗。她对我忽冷忽热我一向捉摸不透。
“王同学赏个面子吧。”魏海霞软硬兼施。
这群人不把沥川绑架到楼上绝不甘心。女生楼的楼梯比电影院里的楼梯陡得多我让大家先上楼然后独自陪着沥川一级一级地往上走。
一路他执意替我提水:“早上为什么不叫醒我?”
“太早了你应该多睡一会儿。”
“以后不能这样悄悄地溜了。”
“为什么?”
“万一失踪了怎么办?”
“沥川”我看着他说:“记着就算我真的失踪也跟你没有关系。——你对我没任何责任。”
他原本一直在走听见这话忽然停住。然后他放下热水瓶转身就下楼。
“哎!等等!”我赶紧追下去。
他不理我继续下楼。
我堵住他的去路:“你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他冷冷地看着我沉默片刻说:“ 你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你对我也一无所知。”
“那又怎样?这只是一个城市你只是一个人。”
“那你昨天为什么肯跟我走?”
“因为你不会伤害我。”
“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只有城市人才危险吗?我问你城里和乡下哪一个更靠近野兽出没之处?在防范危险方面我们乡下人更有直觉。”
他刚要理论萧蕊的半张脸从楼梯上露出来:“哎怎么还没上来呢?人家水瓶都给你提上去了。王哥哥快点啦。”
沥川眉头拧成一团:“王哥哥?”
“我们这里都叫哥哥。走上去坐会儿晚上寝室有party。你先吃一点别吃太多然后下楼去餐厅我请你大吃。”
他伸手过来拉我。
“怎么了?”我问。他的手冰凉像冬天的空气。
“你挡着人家的路了。”原来有人上楼。然后“咣当”上楼的女生一声尖叫。
又是一个瓶胆。
他继续上楼仍是一级一级地走样子辛苦我看着不忍:“可惜楼里没电梯。”
“不然你们提热水会方便得多。”他说。
我又想起一件事问:“你住得那么高万一大楼停电了怎么办?”
“点蜡烛。”
“如果是火警呢?”
“呆在房里不出来。”
“如果是真的火警呢?”
“从来没遇过真的火警。”
寝室里坐满了人。大家抢着给他让出最好的座位。
“一直不知道小秋有朋友难怪夜夜回来那样晚。”萧蕊给他倒茶。
“我们只是认识。”我和沥川同时说真真异口同声。
“哎王哥哥你这牛仔裤哪里买的什么牌子怎么这么有型啊。”宁安安问。
“对呀是什么牌子的呢?北京卖的名牌我都认得这个肯定是国外买的。”萧蕊说“李维斯的荷包不是这种花边。你这衬衣也挺好看。配条蓝色的领带就更好了。”
沥川用目光向我求救我暗示他坦然受死。
“小王是哪个系的?”修岳问。
“我不是学生我工作了。”
“已经工作了?”萧蕊研究他的脸摇头:“不像不像像研究生!”
“王先生做哪一行?”修岳又问。
“建筑。”
“是土木工程还是室内设计?”
“建筑设计。”
“啊你是建筑设计师吗?”萧蕊道。她今天看上去很亢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算是吧。”
“我哥哥也是。他是同济的你是哪里的?说不定你们是同学呢。”
“我不是同济的。”他说“我是改行的。”
“改行?那你以前做什么?”
“大学学的是经济。”
冯静儿眼睛一亮:“经济?路捷也是经济系呢。路捷快过来有同行在这里。”
路捷一直在旁边默默喝咖啡。他向来是女孩子们的中心典型的大众情人今天看到这副情景便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是吗?我们大学的经济系一般般了。我爸爸以前在复旦现在在人大。王先生你是哪个大学的?”
“芝加哥大学。”
路捷深吸一口气目露怀疑:“芝加哥大学?据我所知芝大经济系是全世界最好的。”
“不算最好吧。”沥川说“麻省和哈佛都不错。耶鲁和普林斯顿也可以。英国不是还有个伦敦经济学院吗?”
“以前我爸去芝大访问见过Becker教授。他是哪一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来着?”
“这个……不大记得。”沥川想了想说:“九三年?不对Foge1 是九三年Benetbsp;“芝大的研究能力肯定是最好的。”
沥川笑而不答。
冯静儿趁机问:“那王先生你是怎么申请进去的?也是考gRe吗?”
“gRe当然很重要。”
“芝大经济系这么好前途王先生为什么又转行?”
“嗯……私人原因。”
“王先生有方便联系的电子邮箱吗?将来路捷申请大学有问题能请教你吗?”冯静儿锲而不舍地递过一支笔。
“当然。”他拿出笔写下一个emai1地址。
“王哥哥没有名片吗?”萧蕊从上铺探出脑袋问。
“没有我不用名片。”
“王先生在芝大一定还有不少熟人吧?”冯静儿示意他吃盐水花生米见他摇头又给他剥桔子。
“谈不上有熟人……我只是个学生而已。”
“听说申请大学导师最关键是这样吗?”
“是挺关键……也看成绩和推荐信。”
他知道保护自己所有的回答都很短。冯静儿“夫妇”紧锣密鼓地和他咨询了一个多小时我竟没机会插嘴。
修岳趁机和我搭腔有一搭没一搭问我家乡的情况。
“云南常常下雨吗?”
“是啊。”
“你们是不是天天吃蘑菇?”
“不是。”
“那你们最常吃的是什么?”
“米线。”
“对了说到过桥米线昨天我还上过网。北京有好几家云南馆子离我们的那家在……”
他没有往下说因为我根本心不在焉。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宁安安忽然插了一句:“对了说说看小秋你和王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冯静儿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安安嗓门太大几乎是粗暴地打断了她与沥川的娓娓交谈。
“他常去咖啡馆。”我说。
“就这样?一点也不浪漫嘛!再加点料吧!”
“我们只是……一般的认识。”我满脸通红。
怎么说呢的确一般来说不是男朋友是不会轻易被允许走进女生宿舍的。
沥川知趣地站起来:“谢谢各位的热情招待。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你们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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