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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往事

_20 玄隐 (当代)
“不行Leo 要帮我画图。你一个人干我给你找了下手。”
“那么说好了a1ex你欠我一个人情。”
“欠你什么?上次……还有……去年……还有……三年前……”
“好吧a1ex你不欠我人情。下回我去拉斯维加斯赌输了你借我钱就可以了。”
“说到这事儿……你上次借我的钱还没还呢。都几年了啊?”
“Leo说他替我还了。Leo是不是?”
“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好说。对吧沥川?”霁川笑眯眯的拍了拍沥川的肩。
René忽然把头转过来对我说:“安妮你喜不喜欢玩纸头?你来替我当下手好不好?”
“你的下手是绘图部的小丁。”沥川说“安妮今天要翻译我画好的所有图纸。”
“那你记得把图纸给我。”我公事公办地说。
“已经到你的电子邮箱。”
“我打不开cad软件。能给我打印件吗?”
“这样吧把你的手提拿来我马上给装上netbsp; “不好。我盯着屏幕太久会眼睛疼。”我连忙说。其实我担心的是沥川会不会趁这当儿把我的硬盘考贝了。
“是这样啊。那好。图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蓝色的纸筒。我现在去工地你自己去取吧。”
我两手一摊:“怎么取?我没钥匙。”
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又停下来看着我眉头一抬:“没有钥匙?怎么会呢?”
“我怎么会有你房间的钥匙?”我说。脸不红心不跳。
看得出来这个人已经气得无语了。
“备用钥匙也没有?”
“早还了。”
“你跟我来!”脸已经阴得不能再阴了。黑云压城城欲低。暴风雨要来了。
餐厅的门外就是小卖部。一想到今日工作繁重我的烟瘾又来了。
“等等我去下小卖部。”
“我陪你去。”
沥川硬跟着我。一直跟到小卖部的柜台前。那服务员每次都卖烟给我跟我挺熟。
“安妮早上好!还是老牌子吗?一包还是两包?”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终于问:“你有没有戒烟糖?”
“没有。药店才有卖。”
我没说话准备作罢。不料站在一边的沥川问道:“的药店在哪里?”
“出门往右过了公园再往左转沿着那条‘怀旧小街’走十五分钟。有个很大的同济堂。”
“太远了明天再说吧。要不你先给我一包——”
某人向我怒视。
“卫生巾。”赶紧把话说完。
出了小卖部沥川对我说:“有没有兴趣陪我散步?”
我吃惊地看着他怀疑天上掉下了一个馅饼。这是沥川在和我说话吗?
我扫了一眼他的腿问:“你能散步吗?”
“不是很远的路。”
“请问——这散步是不是工作性质的?”
“是的。你愿意吗?”
“挺愿意的。谁不愿意和老总套近乎?往哪边走?”
“往右。过了公园再往左我们去‘怀旧小街主’。”
出门往右就是公园。我们从公园中心穿过。公园里面很热闹。有人舞剑、有人打拳、有人跳舞、有人练功、有人喝茶、有人遛鸟。大家都在享受生活。
“有很多图纸需要翻译吗?”我问。既然这是工作性的散步我只好谈工作。
“七、八张吧。不是很多。”
“你若要得急我下午翻完晚上给你。”
“不是很急明天给我就可以了。”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
“那你看我什么时候陪René去雁荡山?”
“等他的模型做得差不多了你们就可以出了。乘车去两天时间够了吧?”
“不是说骑自行车吗?”
“别听他的。山路不安全我让司机送你们去。”
“你自己不想去?”
“没时间。”
我还想没话找话他却不再开口。手杖点地专心走路。
我心中苦笑。其实我的要求不高。沥川陪我走哪怕一句话不说我已心满意足。
走过公园的泥地我们向左。左边那条街因为有很多商铺卖二手cd成天放老歌所以叫“怀旧小街。”
“为什么来这里?你是不是想买老netbsp; “随便走走。有好的就买几张吧。”
“那我给你挑了啊。”
“给你五分钟时间。”
“老板这一张邓丽君的。放放看没刮伤吧?”
cd放进机子里邓丽君靡靡地唱:——“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
“老板还要这一张郑钧。”
唱机里又热热闹闹地唱起来:“她似乎冷若冰霜 她让你摸不着方向其实她心理寂寞难当 充满欢乐梦想有一天我们相遇 孤独的心被救起面对她的疯狂 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惊慌一段尴尬的沉默我说你要做点儿什么她突然紧抱住我说aha已经顾不了太多 因为我的爱赤裸裸 我的爱赤裸裸……你不能让我再寂寞……”
没办法无论老板放什么歌沥川的表情都像是正在参加葬礼。没办法对这种人只好下杀手锏。我搬出了极度煽情的Trisha yearood:“ithout you There'd be no sun in my sky There ou1d be no 1ove in my 1ife There ou1d be no or1d 1eft for me and I Baby I don't kno hat I ou1d do I ou1d be 1ost if I 1ost you If you ever 1eave Baby you ou1d take aay everything rea1 in my 1ifeand te11 me no ho do I 1ive ithout you I ant to kno ho do I breathe ithout you If you ever go ho do I ever ever survive?
ho do I ho do I o ho do I 1ive?...”
这回某人终于话了不冷不热的英文:“netbsp;stop it?! (你有完没完?)”
木头人。没戏了失败了买单吧。一叠cd放进塑料袋里自己拎着。然后我跟着他茫然向前走走不到五分钟他忽然停下来。我抬头一看大门上写着三个字:“同济堂。”
“沥川你要买药啊?买什么药?告诉我我去买你别认错字了哦。”我拿起一个篮子现这里的药店有点像市药都放在一排一排的货架里。还有化妆品。
“你买你的我买我的。”
我们各拎着一个篮子进去消失在人群中。我找到了我的乌鸡白凤丸外加一瓶润肤霜、一瓶洗面奶到前台交钱。沥川跟在我身后他的篮子里装着好多黑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写了一个大大的“no”字。
我结完帐回头看他:“这是什么?”
“戒烟糖。”他加了一句“吉祥通宝牌。”
“别吓我哈这么多盒?”
“一个疗程六盒八个星期之内你不用再来买了。一次两颗想抽烟了你就吃糖。然后多喝水。”
“是你关心我的健康还是工作需要?”
“跟你的健康没关系。你爱不爱抽烟不关我的事。”
我怒了。
“可是我有肺病我不能闻到烟味。一点也不行。”他冷冰冰地说“所以和我在一起工作你必须戒烟。这是工作需要。”
我不吭声。
他结帐出来招来出租车:“我累了我们坐车回去。”
一路上我都不说话。
到了宾馆我看见霁川在门口和服务员聊天见我们进来笑道:“你们到哪儿去了?说是去工地害我在这里白白地等。”
我礼貌地笑笑。
沥川把一袋子戒烟糖交到我手中。
我当着他们的面随手将整个塑料袋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然后我心平气和地说:“王沥川你只管开除我。看我会不会饿死。”
28
说完话我两眼一翻扬长而去。
我在房间里把衣服脱了个精光。一件一件拿到鼻子跟前嗅看有没有尼古丁的气味。然后我又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个澡一遍又一遍地涂肥皂。清理完毕我换了件白色的绣花衬衣是新的还没有穿过。将换下来的衣物装在塑料袋里拿到洗衣店干洗。
干洗店就在门外不远处。我和老板娘搭腔问她吸烟的人会不会在衣服上留下烟味。
“当然罗”她说“如果你吸烟或者你周围的人吸烟你衣服上的每根纤维都含着烟味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自己半点闻不出来敏感的人一闻就知道。我们这里收二手衣的人都会事先打招呼抽烟人的二手衣不要。”
我一听头大得要炸掉了:“老板娘衣服我不要了麻烦您帮我捐了吧。……算了还给我我扔垃圾桶里得了。”
我去商场从里到外地买了换洗的衣服。心情不好只好用购物疗法。我在几个商场里闲逛大包小包拎了一手。回到宾馆已经是中饭时间。我折回自己房间鬼使神差地又洗了一个澡我坐在澡盆里观察自己的手指。是的……有一点点黄色是尼古丁浸的。最郁闷的那阵我一天一包省吃检用也要抽。要不是每个月我都交两千块给陈律师弄得日子有些拮据只怕抽得更狠。呜呜呜以前也不觉得严重反正是自暴自弃。可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就这么想着烟瘾又犯了。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抖。头痛、烦躁、精神涣散、唇焦口干、坐立不安。我想到下午我还要翻译图纸我需要烟来帮忙我集中精力。想到这里我去摸我的手袋还好还好谢天谢地还有一包。所剩不多还有两支。我拿着手袋出大门往后。以前我总在花园门边吸烟。花园当着大门人来人往影响不好。大门背后有两个巨大垃圾箱一人多高。没人愿意在那里久立呼吸垃圾的气味。那才是吸烟的理想之地。
后门有一片空地其实是个废弃的停车场。我沿着宾馆的大墙向左转听见空地传来一个男孩子的笑声:“叔叔往这里扔吧!这里!这里!”
“你过来一点眼看着球别看我的手。”磁性的男声低缓却清晰。
男孩子欢快地尖叫:“啊哈!我接到了!我接到了!叔叔再来再来!”
还是那个男声:“这回我可扔得远了。你得快些跑才行。”
“扔吧!扔吧!”
那时是沥川半跪在地上陪一个三岁的小男孩玩球。孩子的妈妈站在一边微笑地看。
“阿吉乖咱们回家吃饭吧不玩啦。叔叔都陪你玩了一个小时了。”
“不嘛不嘛我要玩!我不吃饭!”
“嗯不可以不吃饭不吃饭怎么长大呢?这样吧咱们回家吃饭吃饭妈妈带你去公园好不好?”
“不……不……不……”
“宋小吉!回家去!我都说多少趟了!”妈妈的声音变了脸也变了。
小男孩总算磨磨蹭蹭地牵着妈妈的手去了。
沥川拾起地上的手杖一手支着地慢腾腾地站起来。看见我“hi”了一声。
我没理他径自走到垃圾箱旁边默默地站着等他离开。就算我控制不住我的烟瘾我的道德修养也没差到能当着肺炎病人的面吸烟的地步。
他偏偏不走反而跟了过来。
“生气了?”他说。
不理。
“越是生气越是要到空气好的地方站着。这里全是垃圾箱空气多不好。”
不理。
“哎要吃糖吗?我这里有好吃的糖。要不要?”
不理。
他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盒子。我一看还是那个“吉祥通宝”牌戒烟糖。
“我试过薄荷味的挺不错。……不喜欢吃糖?”
我拿过吉祥通宝直接扔进垃圾箱。
他又掏出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薄薄的好像创可贴一样的东西:“这是戒烟贴牌子的名字也好听‘花样年华’你一定喜欢用。试试这个?好不好?”
一把夺过又扔垃圾箱里。
我恶狠狠地说:“你还有什么?全拿出来我好一次扔光。”
垃圾箱的旁边有一道水泥石台几级台阶走上去便站在了和垃圾箱顶一样的高度。这垃圾箱居然一间房子那么大需要专门的卡车来拖一般的人扔垃圾时如果觉得太高可以爬到水泥台上去扔。
沥川从地上拾起一根长长的树枝拉着我一起走到水泥台上:“来小秋。我们看看垃圾箱里有些什么?”
搞什么鬼啊。我们一起探头往下看。
垃圾箱里会有什么?
垃圾。对不对?
鸡蛋壳、剩菜、剩茶叶、破塑料袋、煤球、鱼骨头、猪骨头、死猫子、鸡毛、鸭毛、烂菜叶子、空罐头、破玩具、断了腿的家具、划伤的cd、玻璃渣、带钉子的木条、塑料花、霉的米饭、土豆皮、黄瓜皮、烂西瓜、烂橘子、电线、木工手套、蛆、苍蝇……
垃圾箱里只装了不到一半的东西不是很满。沥川拿着树枝在里面扒拉。
我不知道他要找什么总之我不说话。
扒拉了半天他用树枝挑起一片很大的包菜叶子上面烂得千疮百孔放在我的眼前晃荡。
“这是什么?”
“如果你继续抽烟几年后你的肺就变成这种样子。怕不怕?”
“怕什么?这样子挺好看的。”我说“有什么不妥?”
某人气结。
半晌他盯着我的脸一字一字地说:“小秋看来你是要逼我走向绝路。要么你戒烟。要么我从这里跳下去。”
目光很有杀伤力啊!
我眨眨眼:“你跳尽管跳。——这垃圾箱正好没盖子。”
沥川有洁癖不是一般的洁癖。他一天要洗好几次澡不喜欢碰任何脏东西。517Ζ垃圾箱这么脏我才不信他会跳呢。
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扑通”一声。
这人真的跳下去了!
“哎!沥川!”
沥川戴着假肢他绝对不可以做“跳”这种动作。我看着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倒没事翻身坐起来坐在垃圾里捡起一样东西扔给我。
“接着!”
我连忙接住仔细一看是我刚才扔下去的那包戒烟糖。
“一次两颗。现在就吃!”
盒子是崭新的塑封包装。我撕开塑封将糖吃了下去。
“你摔伤了没有?我拉你上来!”
“不上来!”
“……我已经吃了糖了。”
“你誓!誓戒烟!”
“我……誓。”
“口说不算!你都说过了!说过了又反悔!”
“我没说过!”
“昨晚上你说的!”
“那是做梦。梦话不算!”
“请问某人把脚丫子伸到我面前说:‘沥川脱袜子!’这是不是梦话?”
昏倒……无语……有这么香艳吗?……级郁闷。
“我投降我戒烟。我誓。苍天在上我谢小秋终生戒烟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恶虎掏心、五雷轰顶!”
“把围巾扔下来!”
要围巾做什么?我解下丝绸围巾扔下去。他用围巾绕住自己的手腕。
围巾是深蓝色的我看见一团湿湿的东西浸出来。我的心开始咚咚地跳:“沥川……你的手是不是在流血?”
“不是。你走吧。”
“我拉你上来。”
“你拉不动去叫René来帮我。”
我悄悄地溜回宾馆假装镇定不敢惊动别人。我敲开René的门现霁川也在里面两人正在说话法语。
“安妮?”
“迪布瓦先生我需要你帮个忙。”
“没问题。”
“你跟我来。”
我拉着他悄悄走到门后爬上水泥台沥川镇定自若地坐在原处。
“上帝啊!”René叫道:“生了什么事?”
“沥川先生不小心掉到垃圾箱里了。你快拉他上来吧。”
René二话不说也跳了下去站在垃圾箱里从下面抱着沥川将他推上来。他自己则留在箱内东张西望然后得意洋洋地捡起了一个纸盒子:“哎你们看这块纸板不错我可以用它做一个假山。”
René人高马大身手敏捷。很快就从垃圾箱里爬了出来:“a1ex你没事吧?……嗨这衣服太脏上面全是鸡蛋黄别要了。等会儿进门人家要笑你啦。来穿我的外套。”他不由分说地将沥川的西装脱下来扔到垃圾箱里。又脱下自己的西装塞给他。然后他看见他的手腕脸色忽变:“你的手怎么啦?”
“没事一点小伤。”沥川看着我用命令的口气说:“小秋你先回房去。”
但是他手上的丝巾越来越湿了有一滴滴出来滴到地上。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背后冒出森森冷汗。
沥川跟René说了一句法语。我猜他是在说我有血液恐怖症。因为法文的hémophobie与英文的hemophobia音差不多。
René过来拉我:“安妮你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我没动我说:“René别管我。你先带沥川去医院。”
“也好。虽然不严重也需要包扎一下。那我们先走了。”他过去带着沥川离开了我。
我的心还在砰砰地乱跳我坐下来深呼吸。坐了一分钟我觉得好些了就站起来从水泥台直来。迎面又碰上了René。
“René?你不陪沥川吗?”
“a1ex自己去医院他不要我陪。”
“可是……万一……”
“安妮a1ex不是小孩子。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刚才有点头昏现在已经好了。”
René将怀里的一个长长的蓝色纸筒交给我:“这是a1ex让我交给你的图纸。他让你尽快把它们译出来。”
我和René一起往宾馆里走半途中我突然停下来问他:“René沥川为什么贫血?”
“他以前就贫血。”
“很严重吗?是先天的吗?”
“a1ex让我告诉你如果你问我这样一类问题会严重触犯他的个人隐私。”
“那沥川的车祸是怎么一回事?”
“车祸?什么车祸?”他鼓着蓝汪汪的眼睛看着我。
“他的腿……”
“哦……那个车祸。嗯你看见了挺严重的。差点死掉。”
“那是哪一年的事?”
“那年他十七岁。”
“后来呢?”
“什么后来?”
“他说他先学经济又学建筑两样加起来要八年他二十一岁大学就毕业了。”
“a1ex十五岁上大学学了两年经济出了事改学建筑。少年天才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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