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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谁的谁》完作者 鲜橙

_2 鲜橙 (当代)
  袁喜不愿意总是沾他的便宜,知道他在钱上不缺,就经常熬些养胃的汤给步怀宇捎着,张恒知道了,就总是笑着抱怨袁喜偏心,袁喜就白他,“喊什么喊,你又没每天让我搭车!”
  临近过年的时候,皮晦又被老妈拎回了家,房子里又剩下了袁喜一个,晚上下了班到家,就觉得有些发懒,反正做饭也是一个人吃,做不做也没什么关系。摸什么都是凉的,唯独床上的那个大布猴子还有点暖意,袁喜就甩了鞋爬到床上去,抱着大猴子发愣,愣着愣着,眼泪出来了。
  何适,他走了多久了?快四年了吧?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么?他知不知道她在这里生活的很难?寂寞,真的很耗人,再不回来,也许她真的要等不下去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袁喜陪着皮晦去接站,皮晦的爷爷奶奶要从老家过来过年,点名要了袁喜去接站。
  火车停下来,皮晦拉着袁喜挨着车窗地找爷爷奶奶,好容易找到了,隔着车窗玻璃,皮晦在那里大声地叫爷爷奶奶,转身又往车门口那里冲。
  袁喜看见老太太在车里笑着指了指她的后面,觉得老太太笑得有些古怪,袁喜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觉得身体猛的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然后就听见大哥兴奋的声音:“哈哈哈,小喜!我来看你来了!”
  袁青卓抱着袁喜轮了好几个圈才把她放下,引得周围不少的人回头,袁喜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看到大哥还是又惊又喜:“哥,你怎么来了?”
  袁青卓嘿嘿地笑,“皮奶奶带我来的,我想你了,你总是不回家,我就来看你来了!”
  他个子很高,身上穿得正是袁喜给他寄回去的那件衣服,配上一条深色的牛仔裤,脸上挂着孩童似的笑容,看起来很帅气。袁喜看他还敞着怀,忙伸手给他系上衣服上的扣子,温和地笑:“天冷,记得把衣服系好!”
  袁青卓笑着点头,炫耀似地在袁喜面前转了两个圈,“小喜,你看看好不好看?衣服是你给买的,裤子也是我来的时候妈新给买的,还有鞋子!好看不?妈说了,让我和你在这里过年,这可是我过年时穿的新衣服!”
  袁喜笑着点头,袁青卓又憨笑着凑过来,把兜里的钱包拿出来打开给袁喜看,“小喜,你看看,妈给了我好多钱,我可以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了!”
  袁青卓的孩子似的话语和动作引来周围一些人别样的目光,袁喜心里有些难受,忙伸手拉了大哥的手,笑着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好。”
  那边皮晦已经领着爷爷奶奶下了车,皮奶奶看着袁喜笑,“袁喜啊,青卓又非闹着要来看你,我们就把他捎来了,你放假这几天好好带着他玩玩,等你上班的时候我们就帮你看着他,过了十五我们回老家的时候再捎着他回去。”
  袁喜心里很感动,看着笑呵呵的老两口不知道说什么好,皮晦在那里喊:“别感动啊,要感动也回家感动去!我们家老头老太太可看不得你这可怜样!”
  袁喜笑,伸手接过皮爷爷手里的行礼,一手牵着大哥的手就往外走。
  看着身边蹦蹦跳跳得像个孩子一眼的大哥,袁喜笑着,心里却有些发酸,这就是大哥,智力却永远停留在五六岁的大哥,上帝,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领着大哥回自己住的地方,刚到小区门口,大哥却看着路对面的麦当劳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小喜,那是吃什么的地啊?”大哥问,家乡的那个小县城还没有麦当劳,他看着里面那么热闹,自然觉得好奇。
  袁喜笑笑,“吃饭,走吧,咱们晚上就去那里吃!”
  大哥就很高兴,拉着袁喜的手就往马路对面跑,“快点,快点,要变红灯了。”他快乐的喊。
  袁喜笑着被大哥拖着跑,其实很少去那种地方吃饭,一是觉得吃得并不好,二是觉得那点东西实在是不划算,可是为了哄大哥开心,再不划算的东西她也会买。
  端了汉堡和鸡翅,还有一大堆孩子爱吃的东西,两人在靠窗的地方坐下,大哥吃得不亦乐乎,袁喜只是笑着看着大哥吃,自己却没怎么动手。
  “小喜,你吃,你吃这个,真的很好吃呢!我还没吃过呢!”袁青卓说着,就把手里的蛋塔往袁喜嘴边送,袁喜躲不过,象征性地咬了一小口,笑着看大哥,伸手把他沾在脸上的残渣擦掉。
  “小喜,咱们明天去乐园玩吧,好不好?妈说可以让你带我去乐园!”
  袁喜笑着说好,眼圈却有些发红。
  和大哥从麦当劳里出来,在小区门口看到了步怀宇,袁喜有些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步怀宇转身从车里拎出一大包的东西,递给袁喜,“给你捎过来的。”看见袁喜有些愣,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听说你在这里过年,我晚上正好也没什么事,就去超市买了些东西,估计你用得着,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有些多事了。”说完,又看了看袁喜身边的青卓,伸出手去,“认识一下,步怀宇。”
  第 8 章
  袁喜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看到步怀宇想要和大哥握手,生怕他这个动作吓着大哥,下意识地就想把大哥拦到身后。
  青卓眨着眼睛看了看步怀宇,又看了看袁喜,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缩在后面,脸上露了个单纯的微笑,也向步怀宇伸出手去,说道:“你好,我叫袁青卓。”
  他握到步怀宇的手,使劲地摇了摇,又回过头来冲袁喜得意地笑,“小喜,我做的好不好?妈说了见到陌生人就要这么握手!”
  步怀宇一怔,看向袁喜的眼神就多了些疑惑。
  袁喜有些尴尬地笑,伸手把大哥的手拉了回来,“嗯,哥学得真好。”又转头冲着步怀宇介绍道:“这是我大哥,他过来陪我过年。他,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步怀宇说大哥的情况,而且当着大哥的面,她也不能说。
  步怀宇已是看出了青卓的异样,淡淡地笑了笑,“先别说了,我送你们进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袁喜连忙说。
  步怀宇却仍是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走吧。”
  青卓在前面兴奋地跑跳着,快乐地喊:“小喜,是哪栋楼?”
  “别跑,哥,慢点。”袁喜也跟着喊,然后又尴尬地看身边的步怀宇,步怀宇不说话,只是淡淡地笑。
  青卓往前跑了一段,又再转回来,高兴地凑到步怀宇面前神秘地问:“我和小喜明天要去乐园呢!你去过乐园么?”
  步怀宇像是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没有过。”
  青卓就撇嘴,然后又得意地说:“我们明天去呢!哼,小喜带着我去,不带你去!”
  步怀宇眼睛里涌了些笑意,脸上却做出了苦恼的表情,问青卓:“你能不能和小喜商量一下,也带上我,好不好?”
  青卓就皱着眉头认真的想,然后又问步怀宇:“你真的也没去过?”
  步怀宇点头。
  青卓就讨好地看袁喜,“小喜,要不我们也捎着他去吧?好不好?”
  袁喜也笑着点头,然后就看着大哥又开心地往前跑。
  “谢谢你,”袁喜犹豫了一下,“我大哥,他智力不是很好,谢谢你能这么耐心地和他说话。”
  步怀宇淡淡地笑笑,把手里的东西又递给袁喜,“上楼吧,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们。”
  袁喜一怔,连忙急着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带他去就好,不用麻烦你的,你这样我已经很感谢了。”
  步怀宇轻笑,“你打算说话不算数么?”袁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步怀宇冲着前面的青卓喊:“青卓,小喜说——”
  “啊?”青卓在前面听到了,纳闷地看他们这里。
  袁喜急忙低声说道:“我算数,算数!”
  步怀宇就笑,看着袁喜领着青卓上楼。
  到了楼口,袁喜又转回身来,冲步怀宇轻轻地鞠了个躬,“谢谢!”她说,谢谢他能以看一个正常人的眼光来看大哥。
  第二天一大早,步怀宇就开着车等在了袁喜的楼下,青卓在楼上心急火燎地穿着衣服,一边急忙忙地催袁喜:“快点,快点,小喜,他在下面等着呢!”
  “好了,好了,哥,你听话,吃了东西再下去!”袁喜哄着,青卓却等不及了,自己噌噌地忘楼下跑,袁喜没法,也只得拿了东西追着下楼,“哥,慢点,慢点跑,别摔了!”
  坐进车里了,青卓高兴地在后座上直蹦,袁喜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步怀宇,步怀宇笑道:“打住,别再说谢谢了!”
  袁喜也笑,把手里的面包递给大哥,又递给步怀宇一个,“早上也没来得及吃饭吧?”
  步怀宇笑着摇头,开车往外走,问后面的青卓:“青卓,咱们不吃面包了,我领你去吃好的,好不好?”
  青卓想了想,问:“有带奶油的小蛋糕么?”
  步怀宇点头,青卓立刻就把手里的面包又塞回到袁喜怀里,“给你,我不吃这个了,我要去吃奶油蛋糕!”
  袁喜无奈地笑,接过面包自己啃,可刚啃了一口就又被步怀宇拿了去。
  “你也别吃这个了。”他说。
  游乐场人还不少,青卓见了什么都要试试,可袁喜胆子小,凡是刺激的项目都是步怀宇陪着青卓玩,一天下来,袁喜也觉得对步怀宇再说谢谢,那真是太矫情了。
  看着步怀宇脸上露出的温和笑容,袁喜也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有些心慌,她这是怎么了?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么?她也不清楚了,可是感觉却在告诉她,步怀宇对她像是有些超过了朋友的情意。
  “给。”步怀宇递给袁喜一杯饮料,然后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看正在旋转木马上玩的高兴的青卓。
  袁喜犹豫了一下,问:“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步怀宇看袁喜,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太好了?”
  袁喜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青卓在里面冲他们招手,步怀宇也招了招手,轻声说道:“我只是看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容易,就想照顾照顾你。”
  “嗯?”袁喜有些糊涂。
  步怀宇笑笑,“我以前也有个女朋友,和你有点像,家里条件也不是很好,毕业的时候两人分在了异地,我来了这里,她去了更北边的一个城市。”
  “后来呢?”袁喜轻声问。
  “后来?后来就分手了。”步怀宇淡淡地笑。
  “嗯?不爱了?”
  步怀宇摇头,“很多时候,爱情显得很无力,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创出一条路来,在这个城市也还在为了吃穿挣扎,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也很苦,而我除了偶尔打个电话,什么也为她做不了。有一次,她在电话里和我哭,说分手吧,她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她只想身边有个人能照顾她,她不求那人有什么钱,只求自己回到房子里的时候,不会是摸什么都是凉的。她说,那边天气太冷了,她熬不下去了,她骑着车子去上班,半路上痛经痛的连车子也骑不了了,只能停下来一个人在路边上蹲着……”
  “别说了。”袁喜说,连自己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哽涩。
  “对不起,”他笑着说,“本来挺高兴的一天,和你说这么多不开心的事情。”
  青卓从里面出来,看到袁喜眼睛有些红,问:“小喜,你怎么了?哭了么?我不玩了,咱们回家,你别哭。”
  袁喜笑,揉了揉眼睛,“没事,你玩吧,我刚才迷了眼睛了。”
  回到家里,青卓累的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袁喜照顾着他睡了,自己爬上床抱着那个大布猴子,可今天搂得再紧也感觉不到它的温度了,她就有些害怕,心里说不出来的慌。
  给皮晦打电话,皮晦妈接的,袁喜先说了些过年的吉利话,那边话筒就被皮晦夺了去。
  “袁喜!老实交待今天去哪了?怎么给你手机也不接?”皮晦喳喳呼呼地问,“我妈还说要接你们过来吃饭呢!”
  袁喜笑了笑,轻声说了今天和步怀宇领着大哥去游乐场了,皮晦就在那边“呦呦”地怪叫,“好啊,袁喜!你行啊!”
  袁喜不说话,只静静地听着,那边皮晦也觉察出袁喜的异样,问:“怎么了?袁喜,你怎么了?”
  袁喜还是沉默,那边皮晦就有些急,“到底怎么了?要不我过去接你们吧,人多过年热闹。”
  “不用,不用,”袁喜说,沉默了一下,问:“皮晦,你说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第 9 章
  皮晦在那边沉默,除夕夜的欢闹被一根细细的电话线连过来,到袁喜手里,就只剩下了孤寂的凉。
  “你也不肯对我说实话?”
  “袁喜,有事情明天说,好么?我去接你们过来,大家一起过年,人多热闹。”皮晦说,然后又笑道:“过来吃饺子吧,我妈包太多了!”
  “你有他的消息,是不是?”她不傻,看得出皮晦多次的欲言又止,如果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她的消息,她不会这样。
  “袁喜……”
  “告诉我,行么?就现在,你知道我的脾气,再说了,”她苦笑,“还有什么我撑不住的?你都认识我这么多年了,还置疑我的抗打击能力么?”
  皮晦叹息,突然问道:“袁喜,你有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语气是少有的认真。
  几年了?她想,自从他离去的那年,自从母亲以生死威胁的那日,算上今天,应该是四个除夕了吧。
  “袁喜,为了一个男人,你和家里闹成这个样子,值得么?”
  值得么?满打满算也就是两年的爱情,掰碎了,揉烂了,也不过是七百来个日日夜夜,值得么?她现在还能确定么?
  那年,他毕业,他说:“袁喜,和我一起出去吧,我能带你走!到了那你再接着读大学,我养得起你!”
  她想去!能去美国读书,更何况是和自己爱的人,谁不想去?
  可母亲的话却像冰冷的水,把她所有的热情和希望都浇灭,她说:“袁喜,如果你要走,那么你以后就再也没有我这个妈,没有这个家!”
  她哭过,闹过,当所有的解释和游说都苍白无力的时候,她想到了一走了之,母亲,那终归是自己的母亲,哪里有和孩子记仇的母亲,她想,过几年回来,母亲再大的怒气,也就散了。
  行礼还没有收拾完,母亲就拿着一瓶子农药出现在她面前,母亲说,袁喜,你不能太自私,你翅膀硬了就要飞了么?你走了,你大哥以后怎么办?你去问问那个男人,他能不能带着你大哥一起出去?能不能?那个美国要不要你大哥!
  母亲的声音很尖锐,像刀一样割破她周围的空气,仿佛要窒息她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大哥吓坏了,眼里含了泪水,畏缩着伸手拽她的衣角,“小喜,小喜,你不要我了么?”
  父亲,除了叹气,还是叹气,他是心疼袁喜的,可他,也只能叹气。
  那天,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像是把攒了二十年的眼泪全流了出来,所有的人都变得模糊,变成晃动的人影。
  她甚至想过恨大哥,如果大哥是健康的,又或者没有大哥,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痛苦?可如果大哥是健康的,这世上还会有她袁喜么?她真的想不清楚。
  母亲,那终归是母亲,大哥,那是自己的大哥!
  给何适打电话,什么也没说,只告诉他,她不能和他一起出去,她不能。
  “皮晦,我现在需要一个外力,把我推过这个自己挖的坑,你推我,好不好?”她央求,这个坑里被自己埋了太多东西,两年的相爱,四年的追忆,太多太多的回忆和思念,已经让她没顶,她自己,真的无力迈出去。
  皮晦也像是在下决心,“好,我告诉你,袁喜,前些日子墨亭有同学在美国见到了何适,他身边已经有了人,看着和他挺配对的。”
  心,一下子就被敲碎了。自己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答案么?可干吗还心痛?原来有人推了,也照常摔得狼狈。
  皮晦在那边担心,连话都有些慌乱,连声问:“袁喜,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说,声音平淡的犹如死住的水面。
  “他同学还说,还说,那女子模样有几分像你呢,也许,何适也是不能全忘了你。”皮晦还惦记着安慰她,可这算是安慰么?那终究不是自己。
  青卓半夜渴醒了,爬起来向袁喜要水喝,却看到袁喜在床上呆坐着,“小喜,你干吗还不睡觉?”他问。
  她撑足了力气说:“我不困,哥,你去睡吧,明天我再领你出去玩。”
  大哥摇头,也爬上袁喜的床,“我陪着你吧,我也不困了。”
  袁喜笑,说:“好。”
  大哥分明还像个孩子,哪里能坐得住,待了没一会就开始在那里扭动,“小喜,你给我唱歌吧!好不好?给我唱歌!”
  袁喜给大哥盖好被子,问:“唱什么?”
  “就你回家喜欢唱的那个,那个知了睡觉了的那个!你最喜欢的那个的!”
  那是梁静茹得《宁夏》,她以前经常哼的歌,大哥记得还这样清楚,可他却不知道,她喜欢,只是因为何适喜欢听她唱那首歌,可现在,哪里还有勇气去唱。
  “我忘了,不会唱了。”她说,心里的酸泛上来,到了嘴角却挑成了一丝淡淡的笑。
  大哥就很得意,从被子里爬出来,瞅着她呵呵地笑,“我会啊!我会吹口哨呢!我吹给你听,你跟着我学啊!”
  暖气到了后半夜,烧得就不那么热了,清悦地口哨声回荡在有些凉意的屋子里,像催泪弹一样肆虐在袁喜的心里。
  “小喜,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大哥停了下来,紧张地看她,伸手慌乱地去擦她脸上的泪。
  她抹了抹脸,笑,“没事,我眯眼了,哥,我困了,睡觉吧,好不好?不吹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袁喜是被“咣咣”的砸门声给唤醒的,迷瞪着打开门,门外皮晦和肖墨亭笑得一脸的灿烂。
  “喜啊,你个懒蛋,还没睡醒呢?起来,起来,给我拜年啦,”皮晦嘻嘻哈哈地笑,从兜里摸出个不知道从哪里糊弄来的红包, 在袁喜面前晃了晃,“快点,拜了年给你红包!”
  肖墨亭笑地腼腆,“新年好,袁喜。”
  袁喜冲着肖墨亭点了点头,把红包从皮晦手里抽出来,顺手塞进了睡衣口袋里,转身去卫生间洗漱,皮晦瞪眼睛:“哎?你还没拜年呢!”
  袁喜回头冲着皮晦眨巴了一下眼睛,扭头冲着正趴在暖气旁边猫冬的那只巴西龟喊道:“小小晦,去给你姐姐拜年!”
  小小晦像是听懂了袁喜的话,还真舍了它那温暖的窝,冲着门口就慢慢悠悠地爬过来了,肖墨亭看了嘿嘿地笑,被皮晦白楞了一眼,赶紧就把笑憋了回去,提着大包小包的跟在皮晦屁股后面进门。
  这只巴西龟还是年初的时候皮晦买回来的,她说她不是跑家就是去陪男朋友,怕袁喜一个人孤单,就买了只小龟回来陪她,袁喜就给起了个名字,叫小小晦。要说这小小晦和皮晦脾气还真有点像,都属于呆不住的主,皮晦没事喜欢逛街找乐子,小小晦没事就喜欢满屋子转悠,一点龟的性格都没有,爬得虽然慢,可抗不住它一直爬啊,所以袁喜要想喂它的时候还得满屋子地找,抓住了再放到小盆里去。
  袁喜收拾利索了又去叫大哥起床,皮晦已经在厨房里下起了饺子,她们老家的习俗,大年初一早上说什么也得吃饺子的!
  几个人刚围着桌子坐好,就又听见有人敲门,袁喜也奇怪,这个时候还会有谁过来串门子。肖墨亭刚想站起来去开门,桌子底下就挨了皮晦一脚,他被踢得有点怔,摸不着头脑地看皮晦,皮晦嘴里含了半个热乎乎的饺子,口齿不清地喊:“袁喜,去开门!”
  袁喜也是被皮晦指使惯了,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把筷子搁下就去开门,开了门却是一怔,没想到步怀宇会在这个时候来,身后还跟着张恒。
  “那,知道你会过日子,送这个你满意了吧?”张恒笑嘻嘻地把水果篮子往袁喜怀里一塞,大大咧咧地绕过袁喜进门,看到皮晦和男朋友也在,笑道:“好啊,你们都吃上了!也不知道等一会!”
  步怀宇还站在门口,冲着袁喜笑道:“怎么着?不欢迎么?过来蹭顿饺子吃,没关系吧?”
  袁喜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让开门口,让步怀宇进屋,步怀宇把她怀里的水果篮接过去放进厨房里,这才脱了大衣和大家坐在桌子旁,袁喜又忙着去厨房给步怀宇和张恒拿碗筷。
  青卓还是孩子脾气,看到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的人,高兴的不行,张恒也是耍宝,和青卓比着抢盘子里的饺子,吃的满嘴的菜馅子,大家笑得嘻嘻哈哈,平时都不怎么吃的饺子竟像是成了无上的美味。袁喜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眼圈有些发热,才猛然觉得过年的这种热闹气氛,竟是离自己很远了,远的自己都已经忘了年的味道,如今看到眼里,心里都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生怕自己在饭桌上就哭出来,忙掩饰地站起身来,“冰箱里饺子还挺多,你们先吃着,我再去煮一些。”说完不等大家搭腔就赶紧往厨房走。
  张恒在后面喊:“我要吃羊肉大葱的!”
  青卓跟着凑热闹,也喊:“我也要!”
  “我要素的!”
  刚躲进厨房,袁喜的泪就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骂自己,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得,这么人哄着你,你还有什么好哭得?可是越是这样骂着自己,眼泪流的就更凶,像是坏了闸头的水管,怎么关也关不上!
  有人也进了厨房,袁喜忙转过身去往热气腾腾的锅里下饺子,偷偷地抹干净了脸上的泪水,笑着回头,“想要什么?我帮你拿出去?”
  步怀宇不说话,倚着台面静静地看袁喜,袁喜就觉得他的眼神很锐利,生怕他看出自己哭过,忙转过身对着锅,心虚地解释道:“热气太厉害了,熏得我都要睁不开眼了 。”
  步怀宇接过袁喜手里的袋子,把她推开,说道:“我来吧,下饺子我倒会!”
  袁喜站着看步怀宇的大手从塑料袋子里抓了饺子,然后再扔进滚开的水里,水花溅起来落到他的手上,烫得他不自觉地往后抽着身子。
  “谢谢你。”袁喜说。
  “嗯?”步怀宇扭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往锅里扔饺子。
  “我说谢谢你,还有张恒,还有皮晦他们,谢谢你们过来陪我过年!”袁喜说。
  步怀宇怔了怔,扭头冲着袁喜笑了笑,“谢什么谢,我反正也是一个人,在哪都一样,张恒那小子平时惹得桃花债太多,他也是出来躲年关呢!”手里又往锅里扔了一把饺子,这次扔的有些猛,水溅得更多,直烫得他咧了咧嘴。
  袁喜笑,步怀宇恼羞地瞪她:“哎!还看热闹!也不知道过来帮忙!”
  “好咧!帮忙!”袁喜笑得更加厉害,冲着外面喊道:“兄弟们,端着碗过来了,盛面片汤了!”
  第 10 章
  第二锅饺子被步怀宇煮成了面片汤,皮晦端着碗,用筷子从里面挑起块饺子皮来,上下左右地看了看,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们两个就把饺子煮成这个样子?” 眼睛瞅瞅袁喜,又看看步怀宇,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得灵动,“这应该不是袁喜的手艺吧?”
  步怀宇笑容有些赧然,“我煮的,忘了搅动了,全凹锅底了。”
  袁喜冲着皮晦瞪眼睛,“你吃不吃?不吃拉倒!自己又不去煮,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皮晦忙嘿嘿地干笑两声,又拉了怪腔喊:“我说什么了啊?我说什么了啊?你们看看,有人可要护短啊!”
  肖墨亭用宠溺的眼神看着皮晦,笑而不语,张恒领着青卓一起跟在后面起哄,用筷子敲打着碗沿,“哦~~护短~护短喽,有人护短喽~~”
  袁喜哭笑不得,倒是步怀宇毫不在意,弯着嘴角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拿了碗去盛汤。
  吃过了饭,两个女人进了厨房洗水果,皮晦用胳膊肘杵袁喜,低声说道:“哎,我说了你可别觉得烦,傻子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袁喜默默地洗着手里的苹果,好像没有听见皮晦的话。水线穿过水龙头缓缓地落下来,触到水盆里的苹果,澎溅出细小的水花,落在旁边的大理石台面上,散成繁碎的水渍。
  皮晦就有些恼她总是这样一副“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吭气”的样子,赌气地把切了一半的火龙果往案板上一掷,转了身对着袁喜,压低了声音数落:“袁喜,你看看你现在都什么样子了,有以前一分的影子么?以前那个直来直去的袁喜哪去了?一个何适至于让你成这样么?你到底想怎么样?还想为他守着?你凭什么守?你算他什么人?步怀宇哪点配不上你?论人品、论相貌还是论家财,人家哪样不算是拔尖了?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袁喜还是不说话,拿了干布不慌不忙地擦苹果上的水珠。
  肖墨亭在客厅喊皮晦,“小晦,给我倒杯水来!”
  皮晦正有气没地方撒,扭了头没好气地冲着外面喊:“你自己没长手?要喝自己倒!”
  客厅里,肖墨亭笑得无奈:“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小晦,和她姐姐绝对混不了,就算长的一样,我也绝对不会抱错人。”
  张恒看着肖墨亭笑地幸灾乐祸。
  厨房里,袁喜瞥一眼气得鼓着腮帮子的皮晦,轻轻笑了笑,把切好的一块火龙果塞到她手里,这才轻声开口:“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皮大妈,我也知道他这艘船是艘豪华快艇,我看得很明白,就因为他好,我才不想去把他当作个救生圈来用,如果我现在就惊惶失措地爬上船的话,我就永远不会知道这水有多深,也许水原没有那么深,我只要站起来就淹不着了,只有大家都看清楚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不是我该上的那艘船,他也知道我是不是他要搭的人,你明白了么?”
  皮晦咬着下唇看袁喜,像是在消化她的话,好半天才又问道:“如果水深呢?你又学不会游泳,被没了顶怎么办?”
  袁喜弯着弯嘴角,想给她个安慰的笑,可终究没有笑出来,转过身继续切着水果,幽幽说道:“我宁可被没了顶,也不愿意被他当作别人救起来。”
  是的,她宁可自己在水里拼命挣扎,也不想他只是因为同情,又或者在水雾中把她看成别人的影子而扯上船,那不是爱情,她很清楚。就算没了何适,她也不应该放弃爱人或被爱的权利,因为她是袁喜,她是坚强的袁喜,她是那个从小就知道挺直了脊梁的袁喜。
  假期过得飞快,年假过了以后,青卓被送到皮晦家里由她奶奶带了几天。人老了,总是舍不得老家,走到哪里都惦记着家里的破破烂烂,刚过了十五,老头老太太就闹要回老家,青卓虽然走得不情愿,可也只能跟着皮晦爷爷奶奶一起回去。
  五点多的火车,从车站出来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袁喜和皮晦搭了步怀宇的车回去,电台里放着徐誉藤的《等一分钟》:
  “……如果生命没有遗憾,没有波澜,你会不会永远没有说再见的一天,可能年轻的心太柔软,……我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不舍的眼,我会用一个拥抱换取你的转身……”
  忧伤的歌声弥漫在车内,步怀宇静静地看前面的红灯,面容有一霎那的恍惚,似在咀嚼着歌词的味道。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喧闹,袁喜扭着头瞅着街上无声的灯火,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又疼了起来。
  皮晦觉察出气氛有些不对,坐在后座上突然大声喊道:“步怀宇,换了,换了,这嘛歌啊?真难听!”
  步怀宇淡淡地笑笑,关了电台,放了张碟片进去,舒缓的钢琴曲响起来,不知怎的,袁喜就觉得松了口气,转头看步怀宇,仿佛第一次发现他侧面原本强硬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有些柔化。
  步怀宇像是感受到了袁喜的目光,转头迎上了她的视线,看袁喜赶紧避开了他的眼睛,故作掩饰地伸手去拨弄车前挂的水晶饰坠,他轻轻地笑,微抿的嘴角挑了一抹柔意。
  过了年,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
  袁喜和步怀宇依旧不远不近地相处,步怀宇有空的时候会捎袁喜上班,袁喜空下来的时候也会给他炖一些养胃的汤,会替他操心一些生活上的事情,两人像是朋友,又比朋友多了一些什么,却又比情人少了很多。
  公司里有同事看到袁喜上步怀宇的车,“袁喜攀上步怀宇”的消息很快就在大楼里传播开来,传到最后,就成了心机深沉的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钓上了他这样的金龟婿,男同事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一分好奇,而女同事,则多了些挑剔和嫉妒。
  还有女同事故意把话当着袁喜的面说,“还说什么压根不认识,怎么就有人这么虚伪呢?表面上一副老实样子,谁知道心里都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袁喜听到了只是淡淡地笑,既不反驳也不解释,依旧按部就班地做自己份内的工作。
  皮晦看到袁喜又渐渐恢复了年少时的开朗就已经很知足了,倒也不去追问她和步怀宇的进度,依旧在肖墨亭那和袁喜这里两头跑,中间还要隔三差五地回家去安慰一下老妈,她真的很忙。
  张恒倒是很清醒地旁观着这一切,“老步,如果你和袁喜这丫头在一起,要么你们会成为最幸福的一对,要么就是最不幸的一对,”他说,“你知道么?你们两个太像了,两个太相似的人在一起,要么好到天上,要么就落入地狱,你想清楚了么?”
  听到张恒说这话的时候,步怀宇点烟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张恒。
  张恒盯着步怀宇的眼睛,收敛了平日的嬉皮笑脸,用少有的认真口吻说道:“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我也感觉她是和胜兰有些像,可相处的久了才发现她们实际上并不一样,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不清楚她以前经历了什么,会在最初给了你一个胜兰的影子,可那不会是原本的她,袁喜是个聪明的丫头,她应该猜到了些什么,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才会一直向我们展示着一个和初识时不一样的她,一个真实的她,你明白么?她不是胜兰,也许她能接受你的爱,可她不会接受你把对另一个女人的歉疚回报到她的身上,她骨子里和你一样,都是骄傲到极至的人。”
  步怀宇把身体陷入沙发内,深深地吸了口烟,隔着烟雾,张恒的眼睛依旧晶亮,“我知道,”他说,“她比胜兰要坚强的多,不管肩膀上压了多少东西,她的脊梁总是直的。”自从过了年,她就在努力着使自己快乐起来,让自己用微笑去面对一切,即便有些时候那笑容是勉强的。
  她的努力,他看得到。
  “所以,”张恒把话接过去,“我更不能允许你去伤害她,她——坚强的让我看了都心疼。”
  步怀宇听了笑笑,斜了张恒一眼,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少见地调侃道:“你心疼干吗不自己去追她?”
  张恒却没笑,静静地看着步怀宇,直到步怀宇收了嘴角的笑意,重新又给自己点上了一只烟。
  也许,一直这样下去,袁喜和步怀宇两个真的可以走到一起,只要再给他们多一些时间,让他们再把彼此看得更清楚一些,把自己看得再透彻一些。
  然而,生活中却没有那么多的也许,有些道路,明明似都看到了头,却又突然在眼前拐了一个弯。
  那天下午,步怀宇又出去拜访客户,下班的时候袁喜搭了公共汽车回家,人还在车上的时候,手机就响了,袁喜从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把手机掏出来,摁通了,皮晦有些异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袁喜!你在哪?”
  “嗯?我在车上,一会就到家了。”
  “和步怀宇?”
  “不是,”车又停下,挤上来更多的人,袁喜只得顺着人流往里面涌去,“他有事,我搭的公车。”
  手机里没有了声音,袁喜不知道是皮晦没有说话,还是因为车里的信号不好。
  “喂?”
  “袁喜,”皮晦那里像是犹豫了好久,才轻轻吐出句话来,“何适回来了……”
  袁喜只听见了一句,只此一句,就已让袁喜的世界天翻地覆。
  第 11 章
  袁喜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下了车,人有些机械地往小区走,想慢一些,可脚下却不听使唤,一步紧接一步地迈着,仿佛已经有了迫不及待的急切。
  当那抹人影终于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她的脚步却猛地停下来,原本走得有些急促的呼吸一下子屏住,像是突然被人捂住了口鼻,胸口明明已经憋得生疼,可是却吸不进去一丝空气。
  袁喜这时才发现,手机竟然一直被自己紧紧地抓在手里,沾满了汗渍,腻呼呼的,一不小心就能从手心里滑出去。
  穿过昏黄的灯光,她看向那头的何适,熟悉又陌生,他好像又高了些,也结实了些,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高高瘦瘦的少年,而今的他,是一个体格健硕的男人,有着挺拔的身材和修长的四肢,即便隔了这么远,她似乎都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称之为“男人”的味道。
  像是有着感应,他突然抬头看向她,只一瞬间,原本有些空洞的眼神里就含满了深情、激动、痛楚、狂热甚至还些许惶恐,穿越了四年的时空落到她的脸上,没有一丝的改变。
  只这一眼,她就已经知道,他还是她的那个何适。
  可是,四年了,四年了他才肯回来,在她都已经绝望后,在她已经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的时候,在她已经决心把这段记忆全部抛掉的时候,他才肯回来。
  四年了,他吝啬地连个电话都不曾给她,当她抱着他送的布猴子喃喃自语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她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的时候,他在哪里?当她一个人面对着冰冷的房间欲哭无泪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心里不是没有恨过,只是早已经被厚厚的思念早掩住。
  袁喜吸口气,从何适身边一步步走过,好像他只是一个路人,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爱也没有怨。
  在相错而过的一刹那,她的手臂被他抓住,下一秒钟,她的脊背就撞到了他的胸膛,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薄薄衬衣,潮水一般涌过来,似要把她扑到。
  “袁喜……”他痛苦地低呼,声音带出颤抖的嘶哑。
  有力的臂膀死死地搂住她,仿佛要把她生生地勒成段,然后再镶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袁喜挺直着脊背,微扬着头,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远处大大的广告牌子,上面的字体清晰了又模糊,不敢眨眼。
  “……还回来干吗?”她问。
  何适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唇触到她的肌肤,巍巍地战栗,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我害怕,怕我再不回来,会再也记不清你的样子……怕我再不回来,会把毫不相干的人也当作你……我害怕……”
  袁喜低头,任自己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水泥地上,晕成模糊的一片,“你混蛋!”她的声音里透露出哭腔,“你怎么才肯回来,你怎么才肯回来……”
  是啊!怎么才肯回来?他叹息,手臂更用力地拥紧他,为什么到现在才肯回来?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她早已经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她是他永远都舍弃不了的?
  曾经以为那只是一时的青春年少,曾经以为时间会把爱情和激情都冲刷干净,……
  她僵直的脊背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任何重量,终于在他的怀里软化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皮晦坐在窗台上问袁喜。
  就在刚才,透过冰凉的玻璃窗,当她看到何适在背后把袁喜拥入怀里的时候,她知道,袁喜的劫来了,来得那么快,那么凶猛,让她去拉她一把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袁喜又一次在爱中沦陷、沉浮。
  如果可以,她宁可袁喜选择的是步怀宇,也许不会太爱,可是也不会太伤。
  人年少的时候总是把爱情推崇到无比的高度,可谁又知道爱到了极至的背面就是伤到了顶点?只一翻身间,就可以让你万劫不复。
  袁喜手里整理着何适的衣物,抬头看皮晦,似在眼角眉梢都挂满了浅浅的笑意。
  皮晦看不惯她这副模样,叹息着摇头,“问你怎么处理步怀宇,别告诉我他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
  袁喜脸上有一刹那的怔仲,低下头想了想,这才轻声说道:“他应该会明白,而且——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说过,没有许诺过什么,也不用承担什么,他心里也有人,我知道。”
  皮晦气得直翻白眼,“白痴!”
  袁喜被她骂得有点傻,怔怔地抬头,“嗯?”
  “我不是骂你,我是骂他,都快半年了,他都干吗了啊?在股市上的决断劲都哪去了啊?”
  袁喜只是浅浅地笑。
  “停!别笑了!你也不怕肌肉抽筋,一个何适至于让你喜成这个样子么?”皮晦说,瞄了瞄卫生间的方向,听里面持续传来哗哗的水声,这才从窗台上跳下来,凑近了袁喜低声说道:“告诉你,袁喜,你可要想清楚了,步怀宇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一看就是能给女人安全感的男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现在还真的是那么爱何适么?四年了,你爱的到底是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了,别让以前的记忆晃了眼!”
  皮晦看袁喜还是不说话,又接着劝道:“你别这么死心眼!至少别一巴掌就把步怀宇拍掉,就算何适回来了,你也可以做最优选择啊!让何适重新追你,你——”
  “我爱他。”
  “爱?”皮晦嗤笑,“爱是什么?真正的爱情持续不了三个月!”
  “那你和肖墨亭呢?”袁喜问,“你们也好几年了,也不爱了么?”
  皮晦看袁喜不开窍,更是着急,“爱过了头,我们还有感情,你懂么?可你和他呢?你们呢?你们光分开就四年了!你知道这四年他有什么变化么?他知道你这四年怎么过来的么?他奶奶的,我好不容易把你从坑里拉出来,他只回来一面,就又把你拉了进去了,早知道这样,我当初还不如一巴掌把你拍死在坑里面好了!”
  说着冲着袁喜的脑门比划着巴掌,袁喜看着皮晦笑,冲着她示威地耸耸了鼻子。
  皮晦无奈,恨恨地把何适的衣服从袁喜手里扯过来丢到一边。
  袁喜还是笑,重新又拿了回来,接着叠成整洁的方块。
  何适在卫生间里大声地喊,让袁喜给他递换洗的衣物,袁喜从刚给他收拾好的衣服里找出衬衣裤子,又翻了半天才找出平角的内裤,拿在手里脸就有些红。
  皮晦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撇撇嘴,拉住她,“我告诉你,我可听说他在美国有人,你可得给我问清楚了!”
  袁喜僵了僵,随后又用手安抚地拍了拍皮晦的手背,轻声道:“我心里有数,我不会委屈自己,你放心!”
  到卫生间门口,袁喜敲门,背转了身,把拿了衣物的手探到门口,“你自己拿一下!”
  何适在里面低声地笑,卫生间的门开了条缝,他的肌肉结实的手臂伸出,在接触到衣服的同时,突然抓紧了袁喜的手腕。
  “啊——”她低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人就被何适扯到了里面。
  “嘘——”何适用手指压了袁喜的唇,像一个刚做了坏事的孩子,笑得一脸的得意。
  袁喜有些慌乱,看何适的眼睛明亮的似水洗过一般,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唇弯起,挑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发梢上的水珠滴下,落在他裸露的肩膀上,往下慢慢滚落……
  她的脸刷的一下子变得火烫,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起来,吓得赶紧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嘴里慌忙喊道:“何适,你别闹,赶紧把衣服穿上!”
  何适低低笑,一只手摁了袁喜的肩膀,用身体把她抵在门上,看她想要推开自己,可又不敢碰自己的尴尬样子,使坏地说:“我不!你睁开眼看我。”
  袁喜的脸更红,眼睛闭得更紧,连话都慌乱不成句子,“别——闹,冻着!再闹我就急了啊!”
  她的恐吓显然没有威力,他还是笑,指肚缓缓划过她的唇瓣,感受着上面的柔润,唇瓣上隐隐的战栗通过指尖上最敏感的神经传给他,扯着他的心也一起跳动。
  “喜,听话,睁开眼睛看我。”他低声的诱哄。
  袁喜已经有些羞怒,仍闭了眼摇头,“我可真——”
  后面的话被他吞入了口中,轻触,吸允,辗转,四年的思念都被他灌注到了这个吻里,或轻或重的啃噬,像是在惩罚她,又像是在惩罚着自己。
  不知迷失了多久,直到袁喜觉得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何适终于放开了她,耳边传来他压抑的低喘,他侧开身体,把额抵在她旁边的门板上,轻轻地喘息。
  只有眸子,还一如既往地明亮。
  他笑,更像是偷了腥的猫,暗哑着嗓子低低叫:“傻瓜!”
  袁喜这才发现他腰里原来围着大大的浴巾。
  “你?!”她更加的羞怒,一把把何适推开。
  何适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更甚,故意逗道:“嘿嘿,你再推我,我就解开了啊!”说着伸手抓了自己腰间的浴巾,做势要打开。
  袁喜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衣服恨恨地掷到他的身上,何适慌忙用手接着,却没想到忙乱中手指勾到了腰间的浴巾……
  原本缠的就不够结实的浴巾,经过了刚才的摩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指头,终于让它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袁喜一下子傻住,何适也愣在那里。
  “色狼!”袁喜羞红了脸,转身拽开门往外疾走。
  “袁喜!”何适手忙脚乱地用衣服掩着自己的小腹下,狼狈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
  第 12 章
  袁喜低着头回到屋里,坐在床边上继续闷着头整理何适的衣物,皮晦看着她脸上还没消退下去的红晕,脸上露出些狐疑之色,张了嘴想问却还是忍住了,只化作了轻轻的一声冷哼,从床上抬起屁股回自己房间,临出屋门还不忘交代一句:“明天还得上班,一会你早点过来睡,省得等我睡着了再搅和我。”
  刚出门口,正好碰到何适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衬衫扣子只系了三两个,领口松散地敞着,露出精壮的胸膛,被水汽蒸得有些微红。
  皮晦瞥了一眼,一本正经地问:“浴室里有老虎?”
  何适一怔,擦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中,晶亮的眼睛透过额前凌乱的发丝看向皮晦,带着不解。
  皮晦讥讽地冷笑:“还以为我们浴室里有老虎呢,害的你衣服穿不好就急着出来了。”
  何适顺着皮晦的视线低头,脸上红了红,慌忙去扣衬衣的扣子,笑道:“你的嘴怎么还是那么利?”俊秀的脸上虽露出笑容,却难掩尴尬。
  皮晦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吃了好几年的美国口粮,还以为你得跟美国佬一样胸口长了黑毛呢,还好没长,不过也有点担心,别不是把黑毛长肚子里面去了,外面看不见了吧?那可坏了!”
  这下,何适脸上连尴尬的笑容也都维持不住了,只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默默地看着皮晦,张了嘴刚想说话,就被皮晦两个哈哈给挡了回去,她干笑着摆了摆手,不阴不阳地笑道:“玩笑,玩笑,看你紧张的,怎么还是这么禁不起逗呢?早点休息,飞了半个地球过来,也挺不容易的,改天咱们再叙旧。一会早点把袁喜踹出来,她那人磨叽,两句话都能粘到天亮,你甭用不好意思。”说完也不看何适的反应,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剩下何适站在客厅里愣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推门进袁喜的屋子。
  袁喜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客厅里的对话,也有些哭笑不得,要是再听不懂皮晦的暗示,那可真是白瞎了跟她认识二十年了。皮晦话里话外都在点一件事,无非就是早点去隔壁和她一起睡,绝对不能留在这里和何适在一起。
  袁喜听见门的开合声,等了片刻却不见何适过来,纳闷地抬头,见何适正静静地倚在门上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温柔的眼波似能漾出水来。袁喜脸上一热,别开两人相交的视线,微低着头把新换好的床单抻平,低声说道:“又和皮晦逗嘴了?你们八字不合么?怎么见了面就掐?”
  半晌等不到何适的回应,袁喜不用看也知道他还在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只觉得更加地不自在起来,正想找个别的话题打破这暧昧的尴尬,就听到何适轻笑一声说道:“好像从上学的时候就这样,我每次见皮晦的时候都有见着情敌的感觉,要不是后来她找了肖墨亭,我还真怀疑她性取向有问题呢!”
  袁喜笑笑,打开橱门给何适找睡觉用的东西,“你今天先睡我的房间吧,我和皮晦一起睡,早点休息吧,挺累的了。”
  何适无声地走过来,不说话,站在旁边看袁喜在橱前忙活。
  放备用巾被的那层橱格有些高,袁喜点了脚尖才能拿到,伸直了胳膊去够,指尖刚碰触到柔软的巾被,何适就突然从背后拥住了她,袁喜身体一僵,愣了愣,才缓缓把胳膊放了下来,在空中停了片刻才有些犹豫地覆到何适的手上。
  “怎么了?”袁喜轻声问,声线放的平缓而淡然,然而她却知道这不过是在骗身后的何适,如果他的手再向上半尺,就能感受到她的心脏正在胸腔里跳的狂野。
  何适把头闷到袁喜的肩窝里,揽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这才闷声说道:“没事,只是很感激上天让你还在这里……真好。”
  是的,她还在这里,在他走了那么远之后,再回首,她竟然还在这里,上苍何其厚待他。还记得回国前的那几个日夜,他是那样的怕,恐惧是那样煎熬着他的心肺,怕她早已经不在了这里,怕她也早已经走远。
  她还在这里,真好。
  袁喜无声地笑,嘴角有些苦涩,她还在这里,真好?对他来说么?他可知道如果可以,她是不想等在这里的啊。
  人都说人生曲折世事难料,兜兜转转许多年后还是会回到老地方,遇见那人看见那景,一句“原来你还在这里”便道出了所有的感叹。可又有谁知道等在原地的那人的苦?
  “为什么不问我?”他问,为什么不问他那时为什么会决然地走,为什么不问他为何又突然回来,为什么不问他这几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为什么她什么都不问?
  袁喜把何适揽在腰间的手缓缓地掰开,动作轻柔却坚定。她转身,看着有些慌乱的何适,微笑着说道:“有太多的为什么了,不知道从哪问起,所以就先不问了,慢慢说吧。”
  这样温柔而淡定的袁喜,反而让何适无措起来,他宁可她现在冲他喊叫、埋怨他,哪怕像以前那样狠狠地咬他一口,也好过现在这样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何适闭上眼睛,重新把袁喜搂入怀里,叹口气说道:“袁喜,不管你问不问我,我都得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你听着。”
  袁喜从何适怀里往外挣,“明天再说吧,大家都累了。”
  “不,别动,听我说,”何适的手劲很大,把袁喜紧紧地扣在自己怀里,等到袁喜不挣了,这才接着轻声说道:“刚出去那阵,我挺怨你的,甚至是恨你。每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劝自己说,男子汉大丈夫,没有什么撂不下的,于是我烧毁了我们所有的照片,自动地隔绝了你所有的消息,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业上,就这样过了两年,第三年上,我认识了一个华裔女孩子,和我在一个大学读书,是个很优秀的人,也是个很大胆的女孩子,她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我的好感。当时我想我得开始一段新的恋爱了,我爱了你两年,然后用两年的时间来遗忘你,我想我必须从对你的回忆中走出来了,于是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开始尝试一段新的感情。”
  “那为什么还要——”
  “先别问,等我说完,”何适阻断袁喜的话,“我好容易才攒足的勇气,你让我一气说完。在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可以把你忘记的时候,有一天,我登陆了你们班的校友录,看到了皮晦贴在上面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傻乎乎地举着只巨大的棉花糖笑着,那笑容,一下子就刺醒了我,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能忘记过你,原来我之所以能接受那女孩子,只不过是因为能在她脸上看到你的影子,原来是我在一直骗自己,告诉自己能忘了你,却又去找了一个你的替代品来欺骗我自己……”
  听着何适略带嘶哑的声音,袁喜已经无法说出自己心里的感受,他说的那张照片她知道,是过年时和步怀宇带着大哥去乐园玩的时候照的,她和大哥每人举了只棉花糖,笑得阳光灿烂。
  何适闭着眼睛,面上带着丝痛苦的神色,像是又回忆起看到照片时的激动和绝望,照片里有那年暑假他偷偷去袁喜家时见到的那个男人,他们两个笑得是那么开心,他想他们是幸福的,他应该给他们一个祝福,可是嫉妒的感觉却让他体会到了绝望,紧接着,皮晦在照片下的一句玩笑话又把他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像是给他的心脏注入了一只强心剂,让他的心激烈的跳动起来。
  她说:兄弟们,你们看看,难怪袁喜嫁不出去啊,原来他们家精华全让她大哥继承了啊,这像是一个妈生的嘛?同样的基因,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刹那间,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男人竟然是袁喜的大哥,虽然袁喜从来没有和他提起过。
  “……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你的大哥,害我一直以为你是独生女,所以那次去你家找你,在外面看到你和他很亲密的样子,我就以为你是因为他才不和我一起出国,所以我就直接扭头走了。”
  听完何适的话语,袁喜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她也是初次知道原来何适在出国前曾经到过她的老家找她,只不过是见到她和大哥在一起误会了,所以没有露面就走了。
  “那个女孩子呢?”袁喜轻声问。
  何适抬头,小心翼翼地看袁喜的表情,“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我很抱歉,可是我不能再继续欺骗自己了,我爱的是你,我想她也不愿意去做一个替代品。”
  袁喜又是沉默,好半天才叹口气说道:“这样对她不公平。”
  第 13 章
  何适心跳停了一拍,就这么沉下去,再慢慢升起来时就带了莫名的恐慌,如果她还爱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为另外一个女子抱不平?只是因为她太过于善良了么?
  “袁喜?”何适迟疑着开口。
  袁喜还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把何适推开,转身拿了巾被下来放到床上,“早点睡吧,我明天也要上班,有事情以后慢慢说吧,你先不着急走,是不是?”
  何适慌忙点头,“不走!”
  袁喜没再多说,白净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道了声晚安出去,给何适带上了门。
  皮晦在隔壁还没有睡,听见门响赶紧用被子蒙了头,做出一副被袁喜吵醒的模样,含糊不清地嘟囔道:“还知道过来啊?”
  袁喜低低地嗯了一声,上床熄灯。
  皮晦本以为袁喜会先和她说说关于何适的事情,可等了一会不见袁喜说话,自己也觉得装睡没意思,转过身子来用胳膊碰了碰袁喜,低声问:“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
  袁喜那边还是没有动静,皮晦不满地皱眉,“少装睡,我知道你睡不着。”
  “我心里很乱。”袁喜轻声说。
  “嗯,”皮晦这才满意地点头,“乱是正常的。”
  “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了。”
  “嗯。”
  “所以现在我要睡觉。”袁喜又说,想咧开嘴笑笑,笑容还没有在脸上完全绽开便淡了下去,现在才发现竟然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幸好屋里黑,即便笑不出来,皮晦也看不到。
  皮晦愣了一愣,恨恨地骂了句:“猪!懒得管你!”赌气地转过身去,用被子蒙上了头。
  床头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寂静里听来格外的清晰,身边的皮晦呼吸平稳而绵长,应该是睡熟了吧,袁喜想,竟然还骂别人是猪,可是她比猪睡的都快,她是什么?
  原来他们之间不只相隔了四年的时光,还有着一个被何适称作很优秀的女孩子,即便是相信那只是一个她的替代品,袁喜还是感到了心里隐隐的痛,在重逢给她带来的狂喜淡下去之后,剩下的是什么?袁喜不知道。
  爱情,也许可以抗得住时间的冲刷,可是能包容住对方曾经的迷失么?
  早上起来,袁喜喊了好几遍,皮晦才迷瞪着眼睛从卧室里晃悠出来,看到餐桌旁的何适先是愣了愣,低下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转身进了卫生间。
  袁喜无奈地笑,把涂好了果酱的面包递给何适,随意问道:“你有什么安排么?我和皮晦得去上班,家里会没人。”
  何适接过面包大大地咬了一口,孩子气地笑,“没事,可能会去见见以前的同学。”
  袁喜“噢”了一声,低下头吃饭,何适笑嘻嘻地看她,突然说道:“我送你去上班吧,然后再去找同学。”
  袁喜正端着杯子喝牛奶,听到何适这样说一惊,口中的牛奶就跑错了道,一下子呛的连连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餐巾纸擦着。何适慌忙绕过桌子来帮她拍背,哭笑不得的看着她,“用不着这么激动,呵呵,”又问,“你平时怎么去上班?坐公车还是地铁?”
  袁喜的目光有些躲闪,低声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在家休息吧。”
  何适哪里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都是步怀宇在搭载着袁喜上班,还以为袁喜是不好意思,笑道:“没事,在我没有正式工作之前,我接送你吧,反正我也没事。”
  正好赶上皮晦洗漱完了从卫生间里出来,听到何适说这个,嗤笑了一声,走到袁喜身边坐下,斜着眼睛看何适:“拿什么接送?十一路?”
  何适不理会皮晦话里的敌意,只是笑了笑,坐回到座位上接着吃早饭。袁喜瞪了皮晦一眼,示意她别总是针对何适,皮晦冲袁喜呲呲牙,拿起面包摇头晃脑地啃着,表情甚是得意。
  三个人正吃着,袁喜的手机响了起来,袁喜像是被突兀的铃声吓了一跳,看着手机一时忘了去接。皮晦脸上的笑意却更加明显,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何适,故意喊袁喜:“傻了啊,有什么好看的啊,准是步怀宇,你别接了,省点电话费,赶紧下去吧,省得让人家等急了。”转过头又笑嘻嘻地和何适商量:“袁喜有人接的,你要是真想做好事,要不送送我?”
  “皮晦!”袁喜有些恼怒地喊。
  何适愣了愣,沉默着看向袁喜,神色有些复杂。
  袁喜有些窘地看向何适,咬了咬嘴唇,低声解释道:“一个写字楼里的朋友,我有时搭他的车。”
  何适抿着唇,勉强地笑了笑:“那你就早点下去吧,别再让人家等。”
  袁喜不敢去看何适的眼睛,虽然明知道何适没有理由责怪自己和步怀宇之间的暧昧,心里却仍然虚的很,拎着包慌慌张张地就下了楼。
  楼下,步怀宇黑色车子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步怀宇看袁喜上车的动作有些慌急,还以为是自己晚了点,扫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轻声问:“怎么?要赶时间?”
  袁喜还没有从慌乱的情绪中平静下来,只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扭头愣愣地看步怀宇,一脸的茫然。步怀宇忍不住笑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单位早上有事情么?看你今天下楼有些急。”
  袁喜这才觉得自己的耳朵跟大脑总算调到了一个频率,又被步怀宇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装作整理皮包的样子,“没有,不赶时间,只是觉得每次都让你等,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我也是刚到,”步怀宇说着启动车子,看袁喜还在那里低着头翻看着手里的皮包,忍不住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袁喜忙又应了一声扯过安全带系上,有些不自然地躲闪着步怀宇的目光,明知道他在看自己,却还是扭过头去看车外。
  步怀宇已是看出了袁喜的心不在焉,料想她心里有事,几次张嘴想问,可又觉得两人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什么都可以不介意的地步,也只得压住了心头的疑问,默默地开车。
  一路上,两人都是少见的沉默,全没了以前同车时的轻松和惬意。
  车子在离公司不远处停下,步怀宇放袁喜下车,袁喜的一只脚已经踩到了车外,正想迈出去就听见步怀宇轻轻喊了一声“袁喜!”袁喜回头,正好对上步怀宇若有所思的眼神,只觉得心里更虚了些,一时竟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怔怔地看着步怀宇,等着他的下文。
  步怀宇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只淡淡笑了笑,再张嘴却是另外的话了:“没事,我晚上下班可能会晚一些,你——”
  “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好,你不用担心我。”袁喜急忙说道,又冲着步怀宇不自然地笑笑,转过身急匆匆地下车,起身的时候却忘了车门的高度,头顶“砰”的一声撞到了车门框上,身体还没站直就一屁股又坐回了车子里。听声音就知道撞的不轻,连车子都被她顶的往上颤了两颤,可见她起身的劲道有多么大。
  “没事吧?”步怀宇担心地问,探了身子过来要查看袁喜的头,袁喜自己捂着头顶呲牙咧嘴地吸了几口凉气,红着脸回头看了一眼步怀宇,下意识地躲过他伸过来的手,不好意思抵说道:“没事,心急了些。”
  步怀宇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然后又回到了方向盘上,掩饰掉脸上的尴尬,淡淡地问:“用不用去看一下?”
  “不用,不用,”袁喜一边说着一边下车,“我先走了,再见。”然后不等步怀宇回话就急急忙忙地往街对面跑去。
  步怀宇看着袁喜有些慌张的背影有些出神,过马路的时候还不忘用手去揉头顶,看来是撞的不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慌张,步怀宇转回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想起袁喜刚才不露痕迹的躲闪,脸上露出自嘲地笑,禁不住摇了摇头,刚才他的话还没说完,剩下的那半句是:“你能不能等我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其实,袁喜自己也知道今天有些失态,不是不想掩饰,只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掩饰,心太乱,乱到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地步。她算是个很自制的人,很少会把生活中的心情带到工作中来,而今天,她发现自己很难做到专心地工作了,对着文档里纵横交错的电子表格,满脑子里转的却是“何适回来了”。
  以前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会回来,每当一个人守着寂寞的时候,她常常幻想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她说“袁喜,我回来了。”可是同一个镜头被想了太多次,慢慢得她自己也就腻歪了、死心了,谁曾想就在这个镜头渐渐被自己遗忘的时候,它竟然真实地在她的面前上演了,他的话语,他的拥抱,那么真实地烙在了她的记忆里,脊背上似乎残留着何适怀抱的温度,想起来就有些烫人,像是在时刻提醒着她昨天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何适真的回来了,然后他对她说,他爱她。
  可是她呢?还是像以前那样爱他么?
  袁喜不想否认自己对步怀宇动过心,那么一个优秀的男人,想让人不动心很难,可以说如果没有何适的再次出现,她和步怀宇很可能就会这么平淡地走下去,成为男女朋友甚至谈婚论嫁生儿育女,他们会成为中国亿万对夫妻里最最普通的一对,生活里不会有太大的起伏,感情虽说不上浓烈,可是却踏实。
  可是,何适回来了,她和步怀宇的一切就只能中止在了“如果”。
  第 14 章
  晚上下了班回到家,在推开门的一瞬间,袁喜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恍惚,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虽然从门口望过去,连盘子里装的是什么都有些看不出来,可香味却从菜碟上漫了出来,说实话,真的算不上多么诱人的香味,飘到门口这边也就只淡成了丝丝的暖意。
  透过玻璃门,厨房里的抽油烟机还在嗡嗡地响着,何适高大的身影在灶台前有些忙乱。
  袁喜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好半天,才轻轻地换了鞋往厨房那边走,一推开玻璃门,抽油烟机的声音一下子就大了,呛人的辣味也迎面扑了过来。
  何适像是正在炒着辣子,听到身后有开门声,眯着眼睛泪眼朦胧地回头,看到是袁喜,连忙喊:“出去,快点出去,这里呛,马上就好了,你在外面等着吧!”说完又回过身去手忙脚乱地翻炒着锅里的辣椒,刚翻了没两下,只觉得腰上一紧,袁喜已经在身后抱住了他。
  何适身体一僵,手上的动作停滞了片刻,随后就又接着翻炒起来,语气自然地笑道:“先说好了,一会辣哭了可不能翻脸啊!”
  袁喜不说话,只把脸贴在何适的背上,任他在灶台前手忙脚乱。
  何适息了灶火,关了抽油烟机,又把菜盛到盘子里去,由于背后一直拖着一个袁喜,什么动作做出来都有些笨拙的可笑。他自己都笑,然后一本正经地问:“小狗熊,抱够了没有?”
  袁喜这才囔着鼻子反击,身体却仍是贴在何适的背上,“你才是小狗熊,笨个要死,做个饭跟打仗似的,你自己看看,把我厨房都祸害成什么了?”
  何适做一顿饭,厨房还真犹如惨烈的战场,锅碗瓢勺被摆了个满当,油盐酱醋撒的到处都是,有点惨不忍睹。
  何适嘿嘿地笑,故意要转移话题,“我不是小狗熊,我是大狗熊,你没见到过么?小狗熊都是趴在大狗熊背上的,小狗熊懒,总是爱让大的背着。”说完端起盘子,一本正经地下口令:“现在大狗熊要把小狗熊背出去,听我的口令,先迈左脚,预备——开始!一二一……”
  有些幼稚,却是两人在学校时常玩的游戏,喊着号子一起迈步前进,要求的就是心灵相通动作一致,虽然简单却总是玩得乐此不疲,大多时候都是袁喜要求在后面,开始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走,往往是没走几步她就会使坏,要么故意去踩何适的鞋,要么就是去用膝盖顶他的膝盖窝,气急了何适,总是会把袁喜的胳膊拉到肩上,就这么抻着她的胳膊背着她跑,直到她讨饶才肯放下她,可是,下次还是不长记性,依旧让她在后面使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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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家常菜勉强称得上一般,吃在袁喜嘴里却有千般的滋味,酸甜苦辣一言难尽。太多的情绪涌上来,连鼻子都被拱得有些酸了,袁喜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了,低着头使劲地睁了睁眼睛,把已经蒙上的水汽强行压了下去,只压得喉咙里有些哽。
  再抬头看见何适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袁喜忙掩饰似地往嘴里扒了两口白饭,何适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别这么急,我知道我做得还没有好吃到这个程度。”
  “嗯,”袁喜应一声,心里却在思量着怎么和他说清楚关于步怀宇的事情,她觉得既然做出了选择,两个人在一起之前就应该把所有的潜在误会说清楚,更何况何适对她也是很坦白,在袁喜的认知里,信任是相互的,而信任的基石就是两人之间的坦诚相待。
  “我今天去见过朋友了,他最近刚接了个项目,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呢,我打算先在他那里帮帮忙,”何适说道,貌似随意地看了一眼袁喜,又接着说道:“而且他在丽都那里有套小公寓还空着,说可以让我先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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