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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生命,宇宙及一切》[英] 道格拉斯·亚当斯

_10 道格拉斯·亚当斯 (英)
“你也来吧?黄金之心?刺激,冒险,最疯狂的玩意儿?”
“我要去版求星。”她说。
生27
山还是那座山,却又今非昔比。
这次,它不再是幻影。他们真的站在版求星上。树丛中,停着他们的交通工具——那间古怪的意大利饭馆。他们就这样,来到真实的版求星上。
脚下茂密的草地是真的,肥沃的土壤是真的,树丛那醉人的香气,也是真的。黑夜,同样是真的。
版求星。
这儿,也许是银河系中最危险的地方了——只要你不是版求人。这儿的人们仇视一切外人。哪怕见到一个外人,这些可爱、快乐、智慧的居民们便会立即发出恐惧、狂暴和怨毒的嚎叫。
阿瑟打了个冷战。
司拉提巴特法斯打了个冷战。
福特竟然也打了个冷战。
他打冷战还不算希奇,最希奇的是他竟然来了。不过,在送走赞福德之后,福特突然很后悔自己没跑。
不该啊。他心里念叨着。不该啊不该啊。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暴杀枪。他们每人都在赞福德的军械库里取了一支。
崔莉安打了个冷战,皱起眉头仰望着天空。
天空,同样今非昔比。它不再空无一物。
经过两千年的版求战争,又经过封在封皮里的一百亿年(当地时间:五年),版求星的地貌景观并无太大的改变。倒是天空,变得大不一样了。
天上,有微弱的光和大块的阴影。
在那版求人从来不看的天上,布置着战争区,机器人区——那儿有巨型战船,有悬浮的塔楼。这片无人区,就这样漂浮在田园牧歌般的版求星上空。
崔莉安望着这一切。陷入沉思。
“崔莉安。”福特小声叫她。
“嗯?”她说。
“你在干嘛?”
“想事情。”
“你想事情的时候呼吸都这么大声吗?”
“我没注意到啊。”
“这让我很紧张。”
“我想我知道……”崔莉安道。
“嘘!” 司拉提巴特法斯警觉地嘘了一声,颤抖的手朝树影背后的远方指去。
他们见到了和录象带相似的景象。一些灯光沿着山间小道缓缓移来,不过,不是灯笼光,而是手电筒光——算不上什么巨变,可他们几个仍是心惊胆战。那些关于鲜花、农场和死了的狗狗的歌儿,已不复耳边。他们听见的,是压低了声音的激烈的争论声。
空中莫明地划过一道光柱。阿瑟汗毛倒竖,哽了一下。
很快,出现了另一拨人。他们从黑漆漆的小山另一面过来。他们行动颇为迅速,而且显然是有目的的。他们手里拿着电筒四处扫荡。
那拨人显然在搜山,而且,搜的不是别人,正是阿瑟一行人。
阿瑟隐约听见,福特把枪举了起来;司拉提巴特法斯哽咽着,也把枪举了起来。阿瑟摸摸手中那把冰冷沉重的枪,也颤颤地举了起来。
他笨拙地推掉保险栓,像福特一样,接上了超级危险栓。他抖得很厉害。如果此时开枪的话,他恐怕会在对方身上烙出签名来呢。
只有崔莉安没举枪。她抬起了眉毛,又放下了。她咬着嘴唇。
“你们有没有……”她开口道。可惜现在没人想说话。
身后一束亮光投来。他们转过身去,又一群版求人,正站在他们面前,手里都拿着电筒。
福特奋力开了两火,可是后坐力太猛,枪给震脱手了。
恐惧的沉默。没人再开枪。
终于,没人再开枪。
他们被面色苍白的版求人包围了。四周全是手电筒的光柱。
猎物盯着猎人,猎人盯着猎物。
“你好?”一个猎人开口了,“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外星人吗?”
生28
与此同时,在想也想不到的、无比遥远的地方,赞福德·毕博克鲁斯,正在大闹天宫。
他把飞船修好了——意思是,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机器保姆把飞船修好了。现在,他的飞船再次成为世上最强最神奇的飞船。他哪都能去,什么都能干。他拿了一本书,乱翻一气,又丢到一边。他已经读过这本了。
他来到交流中心前面,打开“总有紧急情况”频道。
“谁要喝酒?”他说。
“这算什么紧急情况,伙计?”来自银河系另一端的某个声音吼道。
“有饮料没啊?”赞福德说。
“滚回扫把星上去吧。”
“OK,OK。”赞福德说着,关上交流频道。他叹了口气,坐了下来。他又站起身,晃到屏幕跟前,按了几个钮。屏幕上开始出现小小的泡泡,漂着,互相吞噬着。
“砰!”赞福德叫道,“自由噢!!!砰砰砰!”
“您好,”过了几分钟,电脑中传出轻快的声音,“您的得分是:三分。最高纪录:七亿五千九百七十二万……”
“OK,OK。”赞福德说着,关上屏幕。
他又坐了下来。他开始玩一枝铅笔。很快,他又失去兴趣了。
“OK,OK。”他说着,把自己的分数和最高纪录分数输进电脑。
飞船进行了随机胡乱运动。
生29
“请告诉我们,”那位瘦削、苍白的版求人站了出来,其他人站在后面,映着电筒的光,有些不知所措。说话人手上有把枪,可看他的样子,仿佛只是替某人拿着,而那个人很快就会回来似的,“你们了解‘大自然的平衡’这个东西吗?”
俘虏们一言不发。他们最多算是发出了一些迷惑的咕哝声。光柱投在他们身上。他们头顶的天空中,仍是那些机器人战区。
“只不过是……”版求人有点紧张地说,“我们听说的一点东西而已。也许并不重要。嗯……我想我们还是杀了你们吧。”他低头看看枪,仿佛在找该按哪儿似的。
“或者……”他又抬头说道,“你们还想聊点什么?”
司拉提巴特法斯、福特和阿瑟,觉得后背一阵麻木。他们的脑子也快麻木了。不过,现在脑子还在忙于努力控制下巴张开的程度。崔莉安摇着头,像是想用摇盒子的办法拼出拼图一样。
“你们瞧,”对方的另一个人开口道,“我们有点担心那个摧毁宇宙的计划。”
“是的。”第一个人说,“还有大自然的平衡。因为,如果把宇宙其他地方都毁掉,可能损害到大自然的平衡。我们很重视环保的。你们瞧……”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似乎有点不快。
“还有体育!”又一个人大声说道,引起不少赞同之声。
“是的,”第一个表示同意,“还有体育……”他回头望了望同伴们,挠挠脸颊,似乎正与自己内心深处的迷惑作斗争,好象他要说的都不是自己真正所想,甚至没有任何联系似的。
“你们瞧……”他嘟哝着,“我们中有些人,”他看了看其他人,似乎在寻求确认,其他人用嗯声表示了支持。“我们中有些人,”他接着说,“很想和银河系其他地区保持体育方面的交流——当然,关于体育要不要脱离政治也会有争议的。我想,如果要和其他地区保持体育交流的话,那毁灭也许是个错误……而且,银河系的其他地区……”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似乎是……”
“什……” 司拉提巴特法斯开口道,“什……”
“怎……”阿瑟开口道。
“那……”福特开口道。
“行了。”崔莉安开口道,“咱们谈谈吧。”她走上前去,拉住那可怜的版求人。他约摸二十五岁,也就是说,版求战争结束的时候,他才二十。当然,此地的时间被扭曲过,实际上那是一百亿年前了。
崔莉安带着他,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他不知所措地跟着她。四周的光柱也弱了下来,似乎大家都只得听从这位女孩的领导,因为她是黑暗蒙昧的宇宙中唯一一位清醒的人了。
她转向他,轻轻抓住他的双臂。他则是一脸的忧郁和迷茫。
“告诉我吧。”她说。
“他沉默片刻,眼神彷徨不定。
“我们……”他说,“我们只能孤独……我想,”他很痛苦地低下头,狠狠摇着脑袋,像是在摇存钱罐一样。他又抬起头,“我们有颗炸弹,你瞧……”他说,“很小的炸弹。”
“我知道。”她说。
他睁大了眼睛,好象她突然开始提到甜菜之类的东西似的。
“真的,”他说,“很小很小。”
“我知道。”她又说。
“可他们说,”他的声音又小了,“他们说,那能摧毁一切。我们必须这样做……我想。我们会变得孤独吗?我不知道。虽然这正是我们的目标……”他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不论用什么代价。”人群中一个声音传了出来。
崔莉安轻轻拥抱了那可怜人,拍着他微微战栗的头。
“没关系,”她的声音很轻,但所有人都听得见,“你们不需要这样做。”
她摇摇他的肩头。
“你们不需要这样做。”她重复道。
她放开手,退回去了。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她说着,突然笑了。
“我想请你……”她又笑了。她用手掩住嘴,然后恢复了严肃的表情,“我想请你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她指指天上,似乎已经知道长官就在那儿。
她的笑使气氛有所缓和。人群中,有人开始唱歌了。那调子——要是保罗·麦卡特尼写出来的话,那赚的钱够买下全世界了。
生30
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正在隧道里勇敢地匍匐前进,跟以前一样,特别行。他自己也挺困惑,但还是继续匍匐前进。因为他是很勇敢的。
他困惑,是因为刚才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接下来将要听到的一切,必将令他更加困惑。所以咱们最好了解一下的他的准确位置。
他正处在版求星上空几百里处的机器人战区。
这里空气稀薄,无法抵御任何宇宙射线。当然,宇宙射线们也根本不屑于照到这儿来。
他把黄金之心停在那些拥挤的巨型战船之间。有一座建筑物最宏伟,想必是最重要的地方。他便走了进去,身上只带着一支暴杀枪和止痛片。
他进到一条空荡荡、光线黯淡的长廊,觉得很适于藏身。于是他藏了起来,因为版求机器人随时可能出现。虽说他在版求机器人手上,也曾度过一段有趣的时光,但那段时光又是极其痛苦的,他绝对不想重温那段时光。
他溜进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同样既空旷、又黯淡。
实际上,这是间博物馆。只有一件展品——一堆飞船残骸。它严重烧毁,面目全非。赞福德·毕博布鲁克斯现在已经补上了那节远古历史课(就是他忙着钓隔壁的女孩——并且以失败告终——而拉下的那节课),因此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还很聪明地猜出,这就是多少亿年前,从尘云之外坠落在此的那艘飞船。它是一切的开始。
然而,他困惑了,这东西有点不对劲。
它的确是个残骸。它的确被烧过。但,只要有一点经验的人,都能很容易地看出,它的确不是个飞船。它似乎是个一比一的模型——一个仿制品。换句话说,如果你想造飞船,却不知道怎么做,那它还是有点参考价值的。但是,它本身是根本不能飞的。
他觉得非常奇怪——准确地说,还没来得及奇怪,门突然开了,两个版求机器人走了进来。他们看上去闷闷不乐。赞福德不想与它们周旋。据说,审慎是勇气的支柱,那么胆怯一定就是审慎的支柱啦。这么一想,他便勇气十足地躲进了柜子里。
这个柜子,其实是一道通风口的顶端。它通向一条通气隧道。于是他爬了进去,这就是本章开头时我们看到他的地方。
他可不喜欢这儿。这儿寒冷黑暗,非常不舒服,挺可怕的。于是,爬了几百码之后,他一看见有个拐角,就转进去了。
这回,他闯进了一间小点儿的房间,似乎是电脑中枢区。他出来的地方,恰好是电脑和墙壁之间的缝里。
很快他发现,这儿不只他一个人。于是他又准备溜掉。这时,屋里两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机器人有问题,长官。”一个声音说道,“它们有点不对劲。”
“什么问题?”
这两个人是版求军队的军官。所有的军界领导都住在空中,住在机器人战区。地上的人们心中充满怎样的奇想与困惑,那些领导都看不见。
“嗯,长官,我想可能是因为咱们要使用那颗超新星炸弹了吧。毕竟我们的封皮已经打开了,动用它们的机会越来越少。”
“说重点。”
“机器人不太高兴,长官。”
“什么?”
“似乎……长官,它们打仗打得失去士气了。它们产生了厌世情绪,或者可以说厌宇宙情绪吧。”
“啊,那没什么。它们本来就该摧毁宇宙的。”
“是的,嗯……但它们觉得有点困难,长官。它们似乎进入了疲乏状态。它们就是打不起精神来。它们没气儿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我想它们有点绝望。长官。”
“看在版求的份上,你在说什么啊?”
“嗯,它们身上似乎有这种情况:投入战斗的时候,拿起武器正要开火,却突然想:何必呢?宏观地看,有什么意思呢?然后它们就感到疲惫,觉得不高兴了。”
“然后呢?”
“呃,他们多半会去解一些一元二次方程,长官。做一些超难的方程。然后他们就郁闷了。”
“郁闷?”
“是的,长官。”
“谁听过机器人会郁闷?”
“我不知道,长官。”
“什么声音?”
那是赞福德一头雾水地离开的声音。
生31
一间幽深黑暗的通风井里,坐着一个跛足的机器人。它已在这机械般的寂静中坐了好些时日。这儿寒冷、潮湿,作为一个机器人。它本不该注意到这些。然而,经过坚韧不拔的努力,它竟然注意到了。
它的脑袋上插了一些东西,连结着版求战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它很不喜欢这样,版求战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也不喜欢。
这可怜的金属人,是在斯科谢勒斯Ζ星上被版求机器人当废品拾回来的。拾回来以后,版求机器人发现它有极高的智能,于是决定加以利用。
可惜,它们没有考虑到它的人格缺陷。即使处在这种寒冷、幽暗、狭窄、孤独的境况下,它的性格也一点儿没变。
它一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
对于它来说,协调运行整个星球的军事战略也太简单了,只需要动一点点脑子。而剩下的部分却无聊得要命。它已经演算过了全宇宙各种各样的问题,数学的、物理的、化学的、生物的、社会学的、哲学的、词汇学、气象学、心理学——除了他自己的问题——已经算了三遍。最后他实在无事可做,只好开始创作歌曲。它作的歌谣篇幅短小,情调哀伤,没有旋律起伏——甚至没有调子。最新的一首是支摇篮曲。
马文木然地念道:
此刻万物已入眠,
黑暗不入我的眼,
红外线我能看见,
我讨厌夜晚。
他停了停,像是要酝酿一下感情和艺术想象力。终于,又念出了第二节:
此刻我也躺上床,
努力数着电绵羊,
不必祝我睡得香,
我讨厌晚上。
“马文!”有人轻声喊道。
它猛地抬起头,缠在周围的电极、电线被绕得更乱了。
一扇安全门打开来。一个头鬼鬼祟祟地伸了近来,另一个头则小心翼翼地四处瞅着,紧张得不得了。
“噢,是你。”机器人咕哝着,“我早该想到的。”
“嘿,孩子。”赞福德见了它,大惊,“刚才是你在唱歌?”
“是我。”马文辛酸地答道,“我刚才处于所谓的灵感闪现状态。”
“你一个人?”赞福德问。
“是的。”马文答道,“身心疲惫的我,唯一的同伴就是痛苦与悲凉。当然,还有巨量的智能。还有无尽的伤悲,还有——”
“嗯。”赞福德说,“嘿,你这些东西是连哪儿的?”
“这儿。”马文举起他伤得轻点儿的那只手,指了指电线和版求电脑。
“这么说,”赞福德微露窘态,“看来是你救了我,两次。”
“三次。”马文道。
赞福德猛一回头(另一个头虽然警觉十足,却完全没觉察到危险),才发现背后站了个机器杀手。那机器人突然僵直了身子,抽起烟来。它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边,颓唐地靠上去,然后滑了下来,耷拉了脑袋,开始啜泣,哭得肝肠寸断。
赞福德转向马文。
“你对生活一定有很棒的见解。”他说。
“别提了。”马文道。
“我不会的。”赞福德便不再提了。“嘿瞧啊,你干得真棒!”
“我想,你的意思是,”马文用它大脑的十万亿兆考分之一的智能,就推出了这道逻辑题,“你不会放我出去的。”
“孩子,你知道我其实很想的。”
“但你不会的。”
“对。”
“明白了。”
“你干得不错。”
“是啊,”马文说,“我已经很难过的时候你就不能别再提了?”
“我得去找崔莉安他们。嘿,你知道他们在哪吗?我是说,我要在一颗星球上找人呢,可得好找。”
“他们很近了。”马文哀愁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监视到他们。”
“我最好还是去找他们。”赞福德坚持己见,“嗯,也许他们需要帮助,对不对?”
“也许,”马文那阴郁的嗓音突然带上了一点坚决,“从这儿监视他们更好。那个女孩,”他突然补充道,“是我最没有兴趣避免不见到的极其无知的非智慧生物之一。”
赞福德想了好久,才把这团乱麻似的否定词理顺了。于是惊奇地问道:
“崔莉安?”他说,“她只是个孩子。挺可爱的,嗯。但也挺任性。你知道,女人嘛。或许你不知道。我猜你不知道。即便你知道我也不想听。连过去吧。”
“……完全是受了操纵。”
“什么?”赞福德问。
那是崔莉安在说话。他转过身去。
刚才版求机器人靠着哭的那堵墙,现在变成了屏幕。屏幕上显示出版求战区的某个地方,看上去像个会议厅——赞福德无法确定,因为那机器人靠在上面。
他想把机器人挪开,但太重了。而且人家正忙着伤心呢,赞福德伸过手去,它还会咬。所以赞福德只好围着它看了。
“想想吧,”崔莉安说,“你们的历史就是一连串古怪的不可能事件。我要是碰上不可能事件,我会有意识的。你们一开始就完全与银河系隔绝,已经够奇怪了。外面还恰好有团云。这是个圈套。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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