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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罗河三部曲之天狼之眼

_12 水心沙(当代)
  眉头不由自主地蹙紧:“俄塞利斯……”
  “北京时间今天上午9点,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时期一批相当珍贵的文物从埃及运抵本市。初步统计,包括图坦卡蒙、拉美西斯二世、奥拉西斯三个王朝大小近二十余件国宝,将同这批文物一起于近日在市博物馆展出。由于数月前同样在本市举办过的埃及文物展曾遭受意外,此次展出活动市公安局针对博物馆现状,布局和制定了一套更为缜密和安全的防范措施……”
  尚在呆呆看着那块癍痕,电视里转播的新闻突兀拉回了我的注意。
  再一次举办古埃及文物展,展出的文物里居然包括图坦卡蒙、拉美西斯二世、奥拉西斯时期那样珍贵而轻易不会离开埃及的国宝,并且,本次展出的时间同上次古埃及展文物被盗时间的相隔,前后不超过三个月。
  我看着镜头里由武警和博物馆专门员工押运着的那一只只沉重的木箱,就好象看着三个月前同样的白天同样的地点几乎相同的一幕。所不同的,在这次的镜头里,我看到了隐在人群中普通一如老百姓的展琳。
  “本次大型展出活动中有近三十件文物,由法国U.B.L财团董事雷蒙德?佩莱斯特?赫克提供,这些原本储藏在大英博物馆的珍贵文物于今年十月被雷蒙德买下,并将在本次展出过后归还埃及。之所以这次会在中国展出,一方面为了促进中埃两国间的友好交往,另一方面也为了……”后面具体说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因为我看到屏幕中镜头一转,大特写中出现的那名正同几名外国人以及政府官员交谈着什么的高大男子。但凡见过他一眼,基本就会过目不忘,这英俊,浑身散发着猎鹰般尖锐气质的男子,他就是那天我被一个叫蓝的怪人绑架后,随展琳和武警们一同出现的,那群黑衣人的领头人。
  记得展琳叫他——雷蒙德。
  然后,在距离面对镜头的他身后较远,那些人头济济的地方,我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金红色的发整齐扎在脑后,一身白色休闲装。插着口袋远远站着,在那些争先恐后抢着摄影和提问机会的记者群背后。对着镜头的方向,眼神轻轻闪烁。
  阿森……
  “咔……”电视柜旁忽然轻轻一响。遁着声音看去,只见一道漆黑色的修长影子,划过柜子与墙壁的间隙,哐的一声重重跌倒在地板上。
  一把剑,一把通体漆黑,在灯光下折射出森蓝色锋芒的长剑。
  上一次看到它时,它通体因为密布血光而分不清其色泽究竟是黑,还是红。在俄塞利斯掌心中随意进出,仿佛他的掌他的血和肉,是它最最妥帖的剑鞘。
  关了电视,我站起身走上前,径自来到这把黑剑静静横躺着的地方。弯下腰,抓着剑刃,将它提到自己的眼前。
  剑的式样极古朴,和越王勾践的那把剑,有着异曲同工的相似。漆黑的剑身上镂刻着细密的、鱼网般的纹路,看上去不那么光滑,却不断有着荧荧的精光,透过那些凹凸不平的表面,四溢闪烁。
  剑把上以真皮缠裹,一面用篆体刻着个‘森’字,另一面用狂草,雕着个‘罗’字。
  森罗……
  剑名,还是指见到此剑,便如同见到十殿森罗……
  一缕鲜血在我的指和剑锋利的刃之间慢慢渗出。还未来得及淌落,便在转眼间,被它尽数吸进了剑身内。剑身随即闪过一丝暗红色的光芒,仿佛老饕意犹未尽的视线……
  然后我的手陡然一震。
  虎口发麻,手指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铛!”长剑脱手落地,发出一阵清脆的颤音。随即,那原本被吸入剑身的血,一丝丝,一缕缕,从剑体内缓缓溢了出来。无声淌落在地面,一点一滴,如同血色的泪……
  我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轻轻说了句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的话:“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长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静静对着我的方向。
  剑是不会说话的。
  轻叹一口气,俯身握住剑柄,我将这把漆黑色的长剑重新提起:“俄塞利斯,笨蛋……”
第十三章 阿努比斯
  “博物馆啊,今天可热闹,上午那一带高架都被封锁,知道为什么不?”上了出租,才报了要去的地方,那司机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为什么?”
  “运文物啊,从机场到博物馆,解放军押运来的。小姑娘你真叫没看见,每个红绿灯的地方,集装箱卡车还没到,路先封了,一直等到运文物的车通过才放行。那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国家首脑嘞。”
  “呵呵……这么夸张。”抱着用报纸裹得严实的长剑,我靠在车座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司机的话。他似乎对这话题特别来劲,连带着车也开得飞快。
  “那是,上次听说博物馆文物失窃,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国际上的影响,丢人哪……所以这次是卯足了劲来的。”
  “师傅您知道得还真多。”
  “哈哈,那是,开车的呗,听这个说听那个说,啥事都晓得那么一点,嘿嘿……”
  “那这几天博物馆附近也布置了不少人站岗吧。”
  “这当然,弄不好周围走来走去的人都是便衣,哈哈!”
  “便衣?倒也是……”
  说话间,车转了个弯,于是横卧在夜色中白色的兽般的市博物馆,在视线中跳了出来。
  从家到博物馆,避开高峰时间也需要三刻钟。而今晚,仅仅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因为一路上一个红灯也没吃着,路况出奇的顺。
  下车后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看着马路对面为迎合古埃及文物展而刻意用古埃及雕塑修饰一新的博物馆,以及那附近零星走动的人影,花了大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博物馆正门被掩在一座巨大的狮身人面像背后,几乎已经看不出正门的真面目。一排射灯投在那座不知道是用哪种塑料做成的狮身人面像上,倒也恰如其分地掩盖了它粗糙拙劣的工艺。门开在它的左腹,与之相连的是临时搭建的金字塔状检票亭。
  开阔的广场上行人不多,步履匆匆,感觉不出其中究竟有哪些人,是司机口中所谓的便衣警察。很清净啊,和司机口中白天的慎重相比,夜晚收容了那么多贵重文物的博物馆门口,和平时几乎没有任何两样的冷清。
  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因此五分钟后,我的视线很快被其中走过的两道身影所吸引。
  那是两个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打从我下车后就看到她们结伴从狮身人面像下走过,低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而五分钟后当我的目光在博物馆漆黑的窗户处探索时,她们第三次经过狮身人面像,依旧一言不发。
  于是十分钟后,我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那栋白色宏伟的建筑物上,只是将目光锁定隐在黑暗中那个她们必然会出现的位置,然后计算着,那两个女孩这次是第几回从狮身人面像下走过。
  相同的神态,相同的步伐,她们俩在干什么?
  扛在肩膀上那把对于我来说过长的剑微微一颤,在我终于迈步朝对面建筑物走去的时候。
  我没有理会。
  穿过马路,径自朝着那座灯光下笑得有些呆滞的狮身人面像,以及正朝它下面第十次走来,那两个女孩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们连正眼也没有瞧过我一眼。
  而我却看清了她们的眼睛,空洞呆滞,一眨不眨对着地面,仿佛在边走边发呆。我故意在她们背后用力咳嗽了一声,在这个除了马路上的车声便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的地方,足以让经过的人或多或少朝我的方向瞥上那么一眼。可是,她们俩却连人在听到意外声音后所会做出的哪怕一丁点细微的反应,都没有。
  我倒退着走向狮身人面像身体下的门,目送她俩呆滞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被浓荫堆砌出的黑暗中。
  夜风穿过枝叶从我身周掠过,带来一丝入冬前的微寒。‘森罗’在我肩头再次颤了颤,我扣紧五指,将它稍稍抓拢。
  “咔……”身后忽然传出一阵轻轻的响动。我虽然早有思想准备,还是忍不住惊跳了一下。第一个反应是守在检票台的门卫,然而回过头去,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只看到狮身人面像腹部那扇半掩的门,在风里轻轻摇晃。
  这个,就是他们在新闻里宣称的,更为缜密和安全的防范措施?
  我撇了撇嘴,想笑,却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僵硬得一点也笑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又一缕冷风吹在了我的脸上,这次,是从那半掩着的门缝中。
  路灯折射下隐隐泛着青色光芒的走道,以及虽然可能还隔着数重大门,却依旧能让人清晰感受得到的、那些来自几千年前的古旧气息,仿佛是透过这道门从黑夜中绽放出的,一抹充满诱惑的微笑。
  进,还是不进。
  当然进。既然来这里就是为了能够进去,既然这里早就开启了迎接我进入的大门,为什么不进。
  身后由远而近再次响起那两个女孩的脚步声,这是她俩第十一次从狮身人面像下经过。再次确认周围除了她们以外没有别人,我深深吸了口气,用脚勾住门板,将它慢慢打开。
  踏进那条通往馆内的青石道,仿佛一脚踏进了某条突然间触发的时光隧道。
  夜色掩盖了两旁石膏塑像做工的拙劣,在外头渗进的淡淡灯光中,勾勒出历史古朴神秘的线条。我鼻子中甚至隐隐嗅出一些薰香在火坛上燃烧的气息,仿佛穿梭在卡纳克神庙中时,那些恭顺的神奴身上浅浅散发着的味道……卡纳克……
  脚下忽然一绊,而我有些走神的的意识,随即收了回来。
  低头仔细辨别,这才看清黑暗中那险些将我绊倒的物体,原来是具人的躯体。身上穿着藏青色博物馆门卫的制服,低垂着头,靠躺在进入展厅的大门口,一动不动。离他不远处的门背后还有个穿制服的,侧躺在地上,同样的一动不动。
  我听不到从他们鼻息间发出的,哪怕一丁点的呼吸声。
  把长剑从肩膀上取了下来,我把它紧紧握在手里。从进来之后它就再没发出过一丝动静,冰冷而安静地躺在我的手中。
  从那具躯体上跨过,我继续朝展厅内走去。
  因为两旁靠近天花板的位置装有宽大的玻璃窗,因此走进展厅后,里面的能见度高了许多。没费多大力气便可以看清整个大厅里的布置,在刻意的安排下,在临时搭出的‘石柱’和神像雕塑装点下,整个大厅仿佛成了地底沉睡了数千年,那些埃及法老的陵寝。
  连气息都如此相似,那些混杂了坟墓泥土气味的空气……我深深吸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陈列在玻璃柜中雪膏石刻的图坦卡蒙头像。这年轻而漂亮的十八岁法老,在那柜子里静静微笑,一如生前,在他美丽妻子面前优雅而快乐的容颜。
  玻璃柜的座托下斜斜靠躺着一个黑衣人,低垂头颅,同门口那两人一样,无声无息。仔细看的话,地上这样的躯体还真不少,有的在石柱背后,有的在角落,有的在展品边上。穿制服的,不穿制服的,都有。
  我看不到周围有任何灵体,但也真真实实感觉不出他们的气息。
  “ρτθι νωφψστ βθμ……”大厅中央通往二楼的台阶上方隐隐传来的声音,在这样静得连呼吸都不得不小心隐藏的空间,兀地让我吃了一惊。
  “ρτμφ τνωφ τρ θτριψσ,”极低,但渐渐的,我辨别出了那些原本对我来说陌生的语言,它们所包含的意思:“我即是一切,过去,现在,未来……俄塞利斯,阿普雷迪三世长子,凯姆?特至高神官,”
  我的脸色一变,握紧了手里的剑,不顾脚步声在宽广的大厅里踏出清晰得让人耳膜发颤的声音,朝二楼飞奔而去:“俄塞利斯……”
  楼梯很高,铺着厚厚的地毯,在两旁高大石雕的环绕下,如同奔走在法老王座下那一串冗长的石阶:“俄塞利斯!”
  二楼楼梯口赫然立着两尊拉美西斯二世的雕像。真品,它们身上浓重的死亡气息这样告诉我。从它们中间穿过时,我似乎感觉到一股柔软的力量,阻挡在我面前试图阻止我前进的步伐。但没有多大的用处,稍稍用力一冲,那股力道立刻烟消云散。
  我站在二楼,看着百米开外正对着我的方向,轻轻喘息着。那里停着口棺材,据说它里面躺着众说纷纭,据今还没得到彻底证实的,法老奥拉西斯的木乃伊。
  它前面站着条人影。熟悉的,让我想立刻朝着那方向飞奔过去的身影。
  雪白色长袍,漆黑、掺杂着几缕银丝的长发。背对着我,他怀中横抱着一个人,几颉短发在他臂腕间露了出来,艳红似火。
  ‘俄塞利斯……’我想叫得更响一些,可喉咙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他抬起头,对着头顶环状天窗,轻轻地,一字一句念出那几个字:“以神的名义,召唤天狼之眼,开启三界之门。”
  密闭的二楼大厅内忽然起风了。
  先是轻轻的,掠起我的发,在冰冷的空气中抖散。而紧接着,一股强劲的力道突然由前面呈旋涡状波动起来,几乎没有任何过度,那迅猛的力量伴随楼底逐渐凝聚出的野兽咆哮般的风鸣,硬是将毫无防备的我整个人蓦地朝前掀倒。
  “铛!”跌倒的瞬间,剑身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的颤音。尖锐划破风声,也让棺材前那道修长的身影,肩膀微微一颤。
  急速的气流在他身前旋转出一个漆黑色的风孔,他的发在风中狂乱舞动着,一丝丝,直直的,仿佛被那风牵扯着要往这扩张得越来越大的风孔里钻去。
  然后我看到他猛地转过身。
  俄塞利斯的脸很苍白,和他怀中抱着的展琳,一样的苍白。瞪着我的眼神起先是惊诧,随即,渐渐变成了愤怒,或者说……一种懊恼的痛苦:“你为什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俄塞利斯……我醒来你就不见了,我看了电视,我猜你……”
  “回去!你给我回去!!”
  “你在这里干什么?俄塞利斯,你在做什么……”
  “你别管!马上给我回去!!”风孔的力量牵扯着他身体不断后仰,铁青着脸,他朝我吼出那句话,用着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和咆哮。
  “俄塞利斯……”勉强爬起身,那风刚猛的力量几乎让我透不过气来。
  “回去!!”一蓬鲜血,随着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喷射而出。我狠狠吃了一惊,手一抖,再次跌倒在地上。
  “这样啊,俄塞利斯,用心血喂了天狼吗,呵呵……狡猾的孩子,险些倒上了你的当呢……”背后忽然一股阴寒,在耳旁突然而来的熟悉话音中,一道身影无视那正不断将能够吸走的一切朝风孔中席卷的猛烈狂风,缓缓走到我边上,蹲了下来:“优,好久不见。”
  金红色的长发整齐扎在脑后,温柔的眼绽出的笑容,一如往日的干净与和煦……我却在骤然间觉得四肢百骸都似乎冻僵了,那由心底直渗而出的寒意。
  手不知不觉地握紧,却是握在了剑犀利的刃上。短暂的刺痛过后,我听到自己冰冷僵硬的牙齿间,轻轻挤出这两个字:“阿……森……”
  伸出手,阿森的指蓦地扣住我的下颚,漆黑色的眸子里,轻轻划过一丝亮绿色的光:“叫我什么,西瑞丝……”
  寒气凝结的薄雾在他唇边淡淡环绕,随着话音,一个字一个字喷在我的脸庞,刀割般的痛。
  “阿……森……”
  阿森笑了,修长的指划过我的脸颊,他变得透绿的眸看上去悲天悯人般温柔:“啧,还真是忘得彻底。可怜呢,天狼之眼。”抬起头,他看了看那条在风孔前僵滞不动的身影,嘴角轻扬:“俄塞利斯,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残忍,与其用自己的血让她半死不活留在这世界上,还不如让她……”
  “咯……”我掌下的剑一震,突然间不停地颤抖起来,剑柄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轻轻击打出咄咄的不耐。
  “你什么意思。”扭头,我一边压制着手里剧烈抖动的剑,一边挣脱开他手指的钳制。
  “俄塞利斯告诉过你多少关于天狼之眼的事。”
  抿着唇,我没有回答。
  “他有没有和你说过,那颗曾受到比神还要恭敬膜拜的石头,它的最后归宿?”
  我依旧没有回答。
  “那么……知不知道,天狼之眼一旦进入轮回,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见我还是不回答,他倒也不以为意,笑了笑,看着我的眼睛:“它需要每隔几十年换一个身体,来保护和培育它丧失了几乎全部力量的本体。而那个身体,我们称之为育体。”顿了顿,他抬头看看风孔前的俄塞利斯,眼神轻轻一闪,低头,又将目光重新转向了我:“完全恢复到本来状态,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育体。而作为养育天狼之眼数千年的育体,一旦体内的天狼之眼发育成熟,如果被自己主人喂之以心血,就能不需要等到育体消亡,而提早从育体中分离出来。这样做,对于天狼之眼来说,是提前得到完全的重生和进化,而对于育体来说,则等于一个人,生生同自己的心脏完全分离。”
  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那是种感觉不到自己心脏跳动般的恐惧……而阿森冰冷的话语,在我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依旧饶有兴趣地继续着:“打开三界之门需要完整的天狼之眼的力量,所以,”
  “所以,为了剥离出育体体内完整的天狼之眼,主人就将没有用的育体……剔除了,是不是。”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抚在胸前留下淡淡椭圆形疤痕的那个位置,抬头,一眨不眨注视着远处的俄塞利斯。
  没有理会我的目光,他始终低头看着怀中的展琳,以至我无法分辨出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只看得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溅在衣服上,那些斑斑的血迹。
  突然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猛地一颤。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整个身体已从地上直飞起来,被一股来自身后强大的引力牵扯着,陡然朝后面撞去!
  “优!!”我听到俄塞利斯的惊呼。来不及睁开眼,整个后背已被牢牢吸到了一堵‘墙’上。
  “纯度35%"头顶传来淡淡的声音,不等我挣扎,双手和双脚已被身后突然张开的手臂和腿紧紧缠绕。勉强抬起头,在我的脖颈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所固定住之前,我看到了头顶银色的短发,以及一双烟灰色中,隐隐流动出水蓝的眼睛。
  “蓝……”
  没有回答我,蓝那双逐渐被水蓝色所取代的眸子静对我的方向,冰冷而空洞。
  而随即,我的身体突然间刺痛起来。就好象每一寸肌肤被某种力量用力吸扯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在蓝四肢的缠裹中一分一分与他的皮肤糅合到一起,仿佛一只绝望的虫,正毫无招架能力地被一点点吸食入食虫花的体内……
  惊恐的目光慌乱四顾,直直撞入阿森注视着我的眼眸中。他唇角轻轻上扬,回头对着俄塞利斯的方向,朝前迈了一步:“这具没用的躯壳我要了。连续刺激下过早成熟的天狼失去了本体的保护,已经丧失了存在的价值。同蓝合体,便能再创造一个全新的天狼之眼,优,为了这一天,他可已经准备了几千年……”朝前再次踏了一步,急速的风将束着他长发的绳子吹散,顷刻间,金红色的发丝在我眼前抖散:“皈依神,我带你进入神的领域,天狼之眼,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谁,才适合成为你真正的主人。”
  一片黑色迅速在他发间蔓延开来,在他迎着呼啸的风速朝俄塞利斯一步步走去的同时,肩膀撑破衣料的束缚,从白色衬衣中迅速鼓胀了出来。里面的肌肤黝黑发亮,同那逐渐变色的发一样,散发着金属般锐利的色泽!
  他的身体突然间暴长了,浓密的黑毛不断从脸庞上钻出,始终微笑着的嘴朝前拉伸……当他再一次逆着风朝我回过头来的时候,我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了的视线里,出现的竟是张漆黑色的兽脸。
  似狗,又仿佛是豺。脸上带着微笑,眼中闪烁着晶莹剔透的祖母绿光泽的豺!
  比起那时候在医院看到的黑狗,此刻具备了人身的这副模样已经不再令人陌生。只要对古埃及历史稍稍感兴趣的,即使是个孩子,也能脱口而出他的名字——阿努比斯。
  我下意识握了握正逐渐融化在蓝体内的拳头,却只带来更大一波的痛楚:“阿森……”
  豺首人身,古埃及神话里帮助死者通往地下世界的死神阿努比斯。传说,是奈菲思将奥西里斯灌醉后诱惑而生下的儿子。
  其活生生出现在我眼前的真身,却是壁画和资料中前所未见的庞大和萧煞。
  从我身旁到俄塞利斯跟前,从阿森演变为阿努比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近三米高,肌肤黝黑泛青,满是钢牙的嘴中喷射着浓浓寒雾的死神已如一座小山般屹立在我和俄塞利斯之间。
  高高在上,傲然俯瞰着地面相较他而言渺小了太多的人类。
  “俄塞利斯……”弯下腰,他轻轻一爪朝身下的俄塞利斯挥了过去:“忏悔。”
  巨大的手爪,每根指甲都如同刀一般的锋利,稍稍碰到一下,俄塞利斯的身体必然不保。然而就在爪尖即将碰触到俄塞利斯发丝的一刹,仿佛遇到了某种阻力,硬生生地顿住了。
  伴随空气中响一起阵尖锐的嘶鸣,一连串晶亮的火星在爪尖与空气间的急速摩擦中迸发了出来,跳跃在俄塞利斯眼前,仿佛他眼中闪烁的星辰。
  俄塞利斯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望着突变成阿努比斯的阿森,亦望着我。那些咆哮于他身周的气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运转的方向开始变了。仿佛空气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环形保护圈,藉着身后风洞的吸力,在他身旁不断循环游移。
  一束强烈的蓝光从他左手指缝间渗出,融入风圈中,渐渐的,连带风圈隐隐透出了水蓝色镜般光泽。
  僵滞。
  在那样一层美丽的隔膜下,阿努比斯漆黑巨大的手爪无法拍下,而俄塞利斯的身体,亦同样无法挪动一步。
  “抵抗?”爪尖顺着蓝色隔膜弧状的表面轻轻划了个圈,那些蓝光顷刻间便顺势朝着阿努比斯的爪尖内涌去:“俄塞利斯,你以为现在的自己,还有初到这里时同神相抗衡的能力吗。”说话间,隔膜褪去了所有的蓝色,与此同时,阿努比斯头微扬,舒展开修长的四肢,在转瞬间,又恢复了阿森的模样:“你曾经完全有希望成为神的,俄塞利斯,可是你令神太失望。”话音未落,一道绿光从他的左眼射出,轻易穿透了那些急速转动的风环,直直没入俄塞利斯的右胸。
  鲜血随着绿光的流逝从伤口处迅速飞溅开来。闷哼一声,俄塞利斯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而他怀中的展琳,几乎是在他手松脱的一刹,被风孔强大的吸力朝里扯了进去!
  ‘啪!’眼看她就要如脱线风筝般没如那个黑洞,始终一言不发的俄塞利斯一把抓住她的手,使劲往回拖的同时,对着面前的金棺材,骤然间爆发出一声大吼:“王!!”
  一口黑色的血从他口中喷射而出,溅在人形棺精致的雕刻上。而同时,展琳的身体亦随着俄塞利斯的手重重撞向那口纯金的棺材。
  “俄塞利斯!!”我惊叫,因着阿努比斯在背后抬手朝俄塞利斯挥出的一记重拳。
  长发飞散,他苍白修长的身影在阿努比斯连石柱都削出了缺口的拳风下直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数米开外的墙壁上。
  展琳安然无恙地横卧在金棺人形的雕刻上,仿佛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拥着,任周围强劲的风速如何撩拨,都撼动不了她身体分毫。而俄塞利斯的身体,却仿佛破碎的娃娃般,从墙上无力地滑落了下来……
  一道艳红的梅在雪白色的墙壁上绽开,于是,我听到了自己胸腔里,碎裂成一片片的尖叫:“俄塞利斯!!!!”
  “俄塞利斯!!!!!!”
  俄塞利斯的身体似乎动了动。
  长长的发丝遮盖了他的脸,任凭怎么努力,我都无法透过自己模糊的视线,去看清他的脸,他的伤。
  身体依然在逐渐和身后的蓝并融,可是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心很痛,痛得连身体都忘了什么叫做痛。可是,为什么心会那么痛,它不是随着天狼之眼,一起被他剥走了吗……而自己,又为什么还会那么担心他,他守着我,还不仅仅,只是为了天狼之眼而已……
  阿努比斯再次慢慢地走向他,用着人类的身体,以及人优雅的步伐。他弯下腰,将俄塞利斯从地上拖了起来。
  凌乱的发丝从俄塞利斯脸上悄然滑落,然后我看到他的头顺着阿努比斯手臂的力道,朝我的方向,缓缓抬了起来。
  我的心猛地一揪。
  那一瞬,我似乎从他沾满血迹的脸庞上,读到了一丝浅浅的笑。极淡,稍纵即逝……却如同一根钢针,狠狠扎进我此刻凌乱而空白的大脑。
  他的笑容似乎在告诉我些什么,而我的大脑,也似乎极力想喷射出一些什么……什么,那是什么……脑子里若隐若现一些层层叠叠的声音,它们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 ***
  “曾经神有多么眷顾你,俄塞利斯,你是神最完美的杰作……”轻轻抚着俄塞利斯的长发,阿努比斯望着他的样子温柔得像个天使。可抓着俄塞利斯身体的指是深深陷在他伤口里的,任凭里头泉涌出来的鲜血,溪流般顺着自己的指往下滴淌:“可为什么你偏偏抛不开那些自古至今人类愚蠢的本性呢。得到了部分的神力,便连神,都妄想要挑战了。”
  俄塞利斯依旧不语,不知道是不想开口,还是早已无力开口。半边身子已被胸前的伤染成一片暗红,垂着头,在阿努比斯的手中一动不动。
  “不想说话,还是在忏悔自己的愚蠢?”冷哼一声,阿努比斯将手从他肩头松开,在他倒地之前,一把将他随身体跌落的左手抓住,扯到自己面前。
  水蓝色的光柔柔包围着俄塞利斯整个左手,仿佛一团燃烧的磷火。
  “把天狼之眼藏在这里,呵……奥西里斯让我不要破坏你的身体,否则,割了你的手去交差倒也省心。”话音未落,一支漆黑尖锐的指甲从他手指尖弹了出来。轻轻勾了勾,微微一笑,对着俄塞利斯的手心直刺了下去。
  “噗!”锐利如刀的指甲已点在俄塞利斯掌心那团耀眼的光源处,阿努比斯整个人却突然朝前一晃,闷哼了一声不再动弹。
  一滴血顺着贯穿他肩膀的剑尖滴落在地,而随即,更多的血,以及伤口周围的肉,被那把插入他肩头的漆黑色长剑迅速吸收,吞噬。
  “森罗……”抬手在剑尖上轻轻碰了碰,手指立刻发出一阵灼烧般的呻吟。叹息着,阿努比斯的唇角微微扬起:“据说在古代中国,它是把锋利得连鬼神都能伤到的剑。其实,说到底也无非是因为过强的煞性让它魔化了而已。”回过头,他眉头不皱地将那把正不断吞噬着自己血肉的长剑一气拔出,弹指抛到我的脚下:“这就是你的阿森,没有血液和杀戮,便无法在这世界上生存的东西。是不是没有想到,优。”
  我没有吭声,也没有低头去看那把再次被鲜血染得腥红的长剑。因为我半个脖颈,已经同身后的蓝融为了一体。
  “借用我的躯体存活也就罢了,小小的魔物,居然现在连神也敢伤。”
  脚下的长剑忽然发出阵细微的‘咯咯’声响,伴随一缕轻烟,我鼻中嗅到了一股浓重的锈腥。
  挣扎着想看看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奈整个人胶合般与身后的人连在一起,丝毫动弹不得。
  阿努比斯将注意力再次转到俄塞利斯身上,我死死望着他朝着那蓝光四溢的掌心,再次伸出了他黑色刀刃般的指。想要出声制止,嘴巴用力蠕动了许久后,却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了……
  脑子里依然有无数细细碎碎的声音在呢喃、涌动着,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只需要找到一个小小突破口,它们便能尖啸着如火山爆发般在我脑海里绽现。可,那些声音到底在说些什么,不停说啊说啊说……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它们到底想跟我说些什么!!
  俄塞利斯出手了。
  当阿努比斯包括我都以为他连反抗能力都差不多已经丧失的时候,他被阿努比斯抓着的左手突然反扣,一把拖着阿努比斯的手,朝地面上猛地拍去。
  地面上激起一团蓝光。在两人的手与地板撞击的刹那,脚下厚实的大理石地板骤然呈辐射撞龟裂开来。一口鲜血喷洒在地面,受到卒不及防攻击的阿努比斯脸上,迅速掠过一道惊诧。
  随即,他那张始终微笑着的脸,蓦然间沉了下来:“找死。”话音落,也没见半跪在地的阿努比斯有任何动作,便看到压着他手掌的俄塞利斯,整个身体渐渐泛出层青色来。
  一缕血丝从俄塞利斯嘴角溢出,又在转瞬间,凝固成了一条黑线。
  “奥西里斯让我尽量不要伤到你的身体,没问题。俄塞利斯,我保证你在见到他的时候身体是完整的,永远的,神最完美的创造物。”他再次微笑起来。
  一层晶莹的霜花在俄塞利斯脸庞上盛开,抬起手,他用指尖将它们轻轻抹去:“什么感觉,俄塞利斯?对抗神,你实在太自不量力。”
  “那神与神的对抗呢,阿努比斯?”
  问这句话的人是我,紧贴着他的身体,我就站在他的背后。
  低着头,长长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侧。一丝丝,一缕缕……浓黑中,散发着暗蓝色的光泽。
  阿努比斯原本恢复成黑色的瞳孔再次迸发出了绿光。
  这只高傲自信的黑狗,一向淡定悠闲的脸庞,终于开始动摇了吧。
  他的蓝消失了,我黎优,却还存在。
  轻轻抚着俄塞利斯的发丝,看着他青灰色的脸,在我的指下一点点恢复出原来的苍白,我贴近阿努比斯的耳侧,对他低低说了两个字:“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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