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山海经密码

_32 阿菩 (当代)
马蹄正自疑惑,突然拐角处有人出手扣他咽喉。马蹄没受过什么正规的武技训练,小招摇山的方士靖昕虽然收了他作徒弟,却一点功夫也不传他。倒是从季连火巫那里偷学到一些扎基的功夫,还有那块看得半懂不懂的秘笈,这一年练下来,倒也有了几分本事,临危一闪躲开,跟着脚向偷袭的人踢去。那人身形一避,跟着反扑,手法十分娴熟。两人近身扭打,一个照面同时看清了对方的样貌,一齐叫道:“是你!”
原来这人真是马蹄的熟人——陶函商队松抱车的车长阿三。角落里闪出另外一个人,老得像一只熟虾,却是陶函商队在无忧城收留了的百岁老人、年纪大得连本名都忘记了的老不死。
马蹄轻声叫道:“你怎么在这里!”先松开了手。
阿三也问:“你呢,你怎么在这里!”神色也缓和了很多。马蹄待在陶函的时间很短,虽然最后没有加入陶函商队,但在向有莘不破求情时阿三却帮过他大忙。阿三也喜欢马蹄做事的拼劲,一来二往,两人算是有几分香火之情。
“我一路做生意,没想到在夏都蚀了本,正要出城,没想到城门对外地人的盘查突然严了起来。”马蹄把自己的经历说得十分堂皇,又道:“你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听说东人不久就要造反,现在王都对和东方有关的人——特别是商国的人都特别小心呢。你们怎么在这个时候来王都。”
阿三看看老不死,一时决断不下是否该说实话。
马蹄察言观色,故意惊道:“城门突然查得那么严,不会就冲着你们俩吧?”
阿三道:“不会吧,我们这两个小人物,也值得夏都的人这样大动干戈?”
“你们两个?怎么你们不是和商队在一起的吗?难道……难道阿三哥你也脱离商队了?”
阿三怒道:“你胡说什么!我阿三生是商队的人,死是商队的鬼。”
马蹄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怔了一下,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弟我乱说话。这么说,商队也来王都了,藏得可真好,我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商队还没来,不过……”阿三脸上有些颓然:“不过可能也快了。”
听到这个消息,马蹄心头乱跳。陶函商队到了哪里,哪里就免不了一场混乱。虽然那个让自己又害怕又妒忌的有莘不破好像无论面对什么人都能占尽上风,但这里是大夏都城,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他有莘不破再想独冠群雄,只怕没那么容易。听到陶函要来的消息,马蹄已经把出城的事情完全丢在脑后,满心想着怎么在这件事情上混水摸鱼。忙问阿三:“那你这次来,是探路来着?”
阿三哪里猜到他的心思,摇头说:“不是。唉,马蹄兄弟,你虽然是朋友,但终究不是商队的人,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
马蹄忙道:“这个兄弟理解,理解。不过现在这形势,你们俩要在这王都落脚,只怕有些麻烦吧。”
阿三叹了一口气,点头说:“我们昨天刚来,在客店住了一晚,但后来才知道那个客店离卫所太近,想另外找个下脚处,谁知道城中各处突然严了起来,那些人听了我们的东方口音,都不大敢收留。我们看那些人疑心重重的样子,也不敢住他们的店,正想先出城避避风头,谁知道城门也查得严了。”他想了一想,说道:“马蹄兄弟,你来夏都做生意也有些日子了吧,在夏都应该有些门路,哥哥我现在是举目无亲,你无论如何得帮这个忙。”
马蹄心念一转,道:“阿三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情。不过我生意蚀了本,就是找到房子也没钱帮阿三哥你……”
阿三截口道:“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哥哥我好歹也是陶函的车长!一点积蓄是有的。就是王都第一流的客店,我也能住上个一年半载。”在有莘不破接掌陶函商队之前,阿三也没多少积蓄,但这一年走下来,陶函商队早已富得流油。有莘不破对属下十分厚待,阿三是松抱的车长,本身已经是商队的中层,加上他掌管的是台侯的座车,是有莘不破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因此隐隐又比其他车长不同。他现在的身家,就是到了富甲天下的亳都也能做个小富翁了。
马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心里还是猜测着阿三多半来是给陶函公干,花的是陶函商队的公款,决心在摸到大鱼之前先捞点小钱,便道:“阿三哥,如果你钱财上没什么问题,那我建议你别住客店了,就赁一处房子住下,买好柴米油盐,把门一关,就是个把月不和人打交道也没问题。比起住店来省了不知多少罗嗦!而且也安全得多。”
阿三大喜道:“好主意!老叔,你觉得呢?”
老不死朝马蹄打量了两眼,嘟哝着道:“也只能这样了。不过马蹄小弟你可知道哪里能赁到安全清净的房子么?”
马蹄笑道:“我刚好知道有个好地方!东南坊间有个地带十分清静,没什么人走动。一年前那里有几间房子转手,那新屋主是刚进城的一对年轻夫妇,买下房子后改成一所带阁楼的院子。后来住了半年,觉得两个人霸了那么大的地方浪费,就要把其中两间腾出来租出去。不过这夫妇两个听说有些怪癖,要的房价又高,还有人说那里闹鬼,所以到现在也没租出去。”
老不死瞪眼道:“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踩过点啊……哦,我的意思是,我曾想把那两间房租下来,不过后来因为对方要价太高又不肯松口,所以没租成。不过之前还是把在邻里那里打听了不少消息。”
阿三道:“多花点钱倒没问题,只要安全清静。”
马蹄拍胸口保证说:“那里绝对安全。一来地方僻静,二来周围的人都不喜欢管别人家的事情。那对夫妇很奇怪,据说住了这么久,丈夫房门也不出一步。有什么事情都是他老婆打理。而那个女人更奇怪了,见什么人都戴着面巾,我跟她见了两次面谈租房子的事情,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见着!我猜测这对年轻夫妇也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挑上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行止。”
阿三一听却有点不放心了:“心里有鬼?你是说他们不是正经人家?”
老不死却道:“那样更好。心里有鬼,多半便不会来向我们问东问西。就算看出我们些蹊跷来,也不敢贸贸然跑去官府告发我们。”
马蹄忙道:“对!对!老叔这话对极了!”
当下三人把事情议定,马蹄在阿三那里支了钱,便跑去求租。他原来是和屋主通过气的,当初虽然决定不租,也没把话说死,这次愿意照屋主的价给钱,又答应入住之后决不问东问西,便当场敲定了。从头到尾,阿三连屋主的面都没见过,马蹄过手抽了四成租金。跟着又说要帮阿三老不死买些铺盖食物,支了一笔小钱走了。
老不死关上门,对阿三道:“你真相信这家伙?”
“马蹄兄弟应该信得过。这人做事实在。再说,我们现在也没其他办法。”
老不死道:“我看这样,我们一共租了两间房,他来的时候,我们在左屋一齐挤挤。他一走,我们就在右屋睡,万一这小子有什么歹心,缓急之间也有个应付的余暇。”
“有必要吗?”
“还是小心一点好。现在不比在商队的时候。要真遇到高手,我们可应付不来。”
阿三听到他提到商队,脸上一阵黯然。
老不死道:“我说,那天在小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被叫去的都是上没老下没小的自了汉。于公首领跟我们说这次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可能有命去没命回来,所以大家一定要想清楚。”阿三哭丧着脸,道:“他还想了几个办法,一个个测试我们的胆子和决心。我当时一个害怕,脚退了半步,就被于公首领勒令出谷,我再怎么求他也不肯把我划到往东边来的队伍里!”说到这里,阿三连连咬牙:“我从小就被人看窝囊,这次……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窝囊!”
“所以你偷偷离开商队,到夏都来?”
“嗯。所有进小谷的人里面,只有我一个被刷了下来,我要真的随大队回亳都,我这一辈子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连我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可是就凭我们两个,能帮上什么忙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阿三道:“我只知道我无论如何得来。如果到时发生战斗,说不定我能赶上。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要和兄弟们死在一起。倒是你,明知道有危险还跟我来,那才是真正的义气!”
老不死笑道:“说实在的,当时我正在撒尿,看见你鬼鬼祟祟的还真吓了一跳,再听你说要来夏都我可更是大吃一惊。不过老头子我也不后悔,反正活了这么久了,就是把命送在这里,我也赚了。”
阿三静静看着他,有些感动:“老叔,你和刚来商队的时候不一样了。”
“是啊。商队的首领个个都是英雄,我们有幸能做他们的跟班,再怎么差,也不能让人看窝囊啊。”老不死一挺腰:“我当时头脑一热、决定要和你一起来夏都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的勇气回来了。嘿嘿,就好像找回了一百年前的自己。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真过瘾啊!”
第六卷 王都 第二关 密室
马蹄别了阿三和老不死,揣着钱到烂口巷找哥哥马尾。路上买了一大堆吃的,交给马尾之后说:“你别到处乱跑,我办完事之后就来找你。”
他安置好了哥哥,便到市集购买日用诸物。然后向东南坊间走来。路上寻思着:“这两人不知道来夏都干什么,阿三人老实无用,老不死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不是干探子的料。把这两人交给夏都官家,只怕也不是什么大功劳,最多捞点赏钱。”想想这些天来听到的传闻,又寻思着:“如果我把这两人卖了,跟有莘不破他们的梁子可就结定了。这有莘不破不知是什么身份,总之是东方的大人物。要是东方人造反成功,那陶函商队的势力只怕就更大了。还是不要得罪他们的好,先从阿三手上捞点钱花,该怎么处置,看看情况再说。”心念已定,换上一脸笑容,来敲阿三的门。
开门的是老不死,他和阿三商量过之后,觉得马蹄应该还可以信任,脸上也和容悦色得多了。马蹄取出酒肉说道:“这一顿,算是我请阿三哥和老叔的。”三人放开了吃,阿三坚持着不肯饮酒,怕误事。马蹄却没什么忌惮,一瓶酒全给他倒进肚子里去了,竟当场醉了。
阿三对老不死说:“我说马蹄兄弟是可以信任的,他要有个二心,敢在我们这里喝醉?”老不死也点头称是。这时天色已晚,两人也一起歇了。
这两间房子颇为简陋,屋内没什么家私,几乎就是两间空屋。三人席地而睡,幸好此时是春夏之交,夜间凉快,三人都是在外浪荡惯了的人,有个遮头的屋子便能睡得安稳。睡到半夜,耳朵贴着地面的阿三仿佛听见地底传来哀嚎,首先醒转,身边有人动了动,原来马蹄也醒了过来,说:“半夜三更的,谁在那里鬼叫!”
阿三道:“马蹄兄弟,你醒酒了?”
马蹄吹嘘道:“赫!我的酒量大着呢。就这点酒还醉不了。不过头有点痛。阿三哥你睡着,我出去看看附近哪家人半夜里在鬼叫!”
阿三道:“只怕不是左邻右舍。你听,现在没什么声音,要把耳朵贴在地上才听得到。”
“说起来,不仔细听还真没听出来。”马蹄俯身把耳朵贴在地面,才隐隐听到有些奇怪的人声。阿三摇醒老不死,这老人的耳力可比有些功夫在身的马蹄和阿三差得多了,贴紧地面也没听见什么。
“可我还是能听见啊。”
“我也能。”
老不死给他们俩说得心中发毛:“你们说,这房子不会是不干净吧?”
阿三胆子也不大,背脊发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马蹄兄弟,你不是说过,这房子闹过鬼吗?”这鬼字从自己口里说出来,心里又怕了几分。
马蹄的酒已经醒了八九分了,他的胆子比其他两人大得多了,冷笑道:“别人怕鬼也就算了,你们可是陶函商队的人,也怕这东西?”
阿三道:“要是和首领们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妖魔望见于公首领老远就吓跑了,鬼怪见到江离首领都得低头做奴隶。可现在可只有我们三个。”
马蹄嘿了一声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们是商队的健将,我是你们商队的朋友。什么鬼怪见到我们三个也要忌惮三分。哼,我看这鬼叫也没起多大的祸患,多半只是小鬼,我们对付得了。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看看。”
老不死慑懦道:“要不,我们别理他们就算了,反正他们也没来招惹我们。我连鬼叫都听不见。”阿三也说是。
马蹄仗着酒胆逞强:“那不行,这房子是我给阿三哥找的,这几个小鬼让你们睡不好觉,那不是存心落我面子吗?我这就去把他们抓出来!”说着就要开门出去,阿三壮着胆子说:“我和你一起去。”
马蹄道:“不用,阿三哥你回去睡去吧,人多了,我还怕给那几个魍魉逃了呢。”
阿三其实还是怕,也不勉强,道:“那好吧,不过你小心些。对了,这把刀你拿着。这是长老加持过的破邪刀,鬼也能杀得死。”
马蹄接过,挥手道:“行了,你先睡觉去吧。只要耳朵不贴地面应该就不会被鬼哭吵到。”说着带上门,寻那地底鬼哭的来源。马蹄此刻已经是有几分本事的了,虽然在有莘不破、江离等眼里依然不值一哂,但跟常人相比不但耳聪目明,而且手脚灵便。他一路寻着寻着,竟发现那地底鬼哭似乎是从房东的阁楼方向传来!当下翻过那不高不矮的围墙,进了院子再贴紧地面听,果然更明显了。他爬上窗户溜进阁楼,屋内静悄悄的全无人声,床上也没人睡觉,心想那声音多半不是鬼哭,而是那对年轻夫妇搞的鬼!
“是了!地下室!这房子一定有地下密室!”季连火巫精擅机关,马蹄居然也偷学到一点皮毛!再加上有那时而传来的声音做引导,不多时就找到了地道的入口。他小心拉开作为掩饰的橱柜,一步步走进地道,走下了几十步,一路却无机关。
进了地道之后,那“鬼叫”声更加明显了,一声“鬼叫”之前,必然有一声鞭打声响。马蹄此刻已经全无酒意了,细心察辨,听出是个痛叫的是个男人:“看来是房东私设刑罚,在折磨什么人!”
他好奇心起,继续摸进去,终于看到了灯光从一个拐角处折射过来,那男人的呻吟声、甚至呼吸声都已如在耳边,马蹄知道那地下密室应该就在前面了。他悄悄走过去,露半边脸偷看,只见室内共有两人:一个男人赤条条被绑在一个柱子上,身上横七竖八的全是鞭痕;持鞭鞭打他的人背着马蹄,看来应该是个女子!看那身形,很可能就是那总蒙着脸的女房东!
马蹄看那女子挥鞭的姿势和落鞭的力度,心道:“这女人就是会功夫本事也有限得很!”认定自己应付得来,马上大为放心:“看这阁楼的摆设,这女人有钱得很。她行事又这么藏头藏尾,多半有不可告人之事。现在被小爷我抓住了痛脚,还不敲你一笔大的!”吹了声口哨,现身走了出来。
那一男一女出其不意,看见他突然出现都惊呆了,女人回过头来,马蹄一见她的脸也惊呆了:他没想到一直包得密密实实的这个女房东是这么年轻漂亮!他财心未歇,色心又起:“看来我最近运道不错,这一趟说不定能财色双收!”眯着眼笑道:“房东太太,原来你这么年轻漂亮啊,早知道我就该叫你声姐姐。”
那女人看清楚是他之后竟不害怕,冷冷道:“原来是你,闯到我家来干什么?”
马蹄笑道:“没办法啊,姐姐你在这里私设刑罚,搞得我兄弟睡不着觉,我还以为闹鬼呢,进来一看,原来是姐姐在这里私设公堂。嘿嘿,要是传出去,不知官府会怎么处置。”
那女人冷笑道:“我在家里打我老公,官府管得着我?”
马蹄听得愣了:“老公?”向绑在柱子上的男人看去,这时离得近了,发现他十分年轻,容貌颇为英俊,若不是全身都是伤痕,和眼前这女人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那男人看见马蹄,脸上恶狠狠的全是凶色。臂上肌肉坟起,看样子就要把绳子挣断。那女人却突然说:“等等。”转向马蹄道:“你刚才以为是闹鬼,现在知道了真相,打算怎么做?”
马蹄见那男人的样子多半不好惹,那“把柄”也变成子虚乌有,没法威胁人家,坏心眼打消了七八分,笑道:“原来是姐姐在打自家老公,那我自然不好多管闲事。嘿嘿,姐姐你放心,我出去后不会乱说话的。”
那女人嫣然笑道:“我也不怕你乱说话,不过,你既然来了,不如就帮我个忙吧。”
“帮姐姐的忙?不知是什么忙?”
那女人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帮我打他!”
“啊!”马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打他?”
“对,我打得没力气了,但他似乎还觉得不过瘾。你就当帮帮我的忙,少不了你的好处。”说着把鞭子甩给了马蹄。
马蹄扬了扬鞭子,鞭上点点斑斑全是血迹:“姐姐的意思,是要我帮你打老公?这好像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
马蹄笑道:“你是他老婆,打是情,骂是爱,打完之后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和他可什么都不是,只怕今天我奉姐姐的命打完了他,明天他一松绑,就要来找我算帐。”
那女人咯咯笑道:“你放心,你打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
“高兴?”
“是啊,他喜欢人打他,你打得他越痛他越过瘾。”
马蹄讶然笑道:“有这种事?”
“要不信,你打一鞭试试。”
马蹄第一次遇见这种奇事,心中蠢蠢欲动,走上两步,对那男人道:“这位大哥,我这可是奉命行事,你要是不乐意,可随时开口,我马上住手。”
那男人却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
马蹄笑道:“既然大哥没什么意见,那我就动手了。”手腕挥动,往这男人的胸膛上抽了一鞭,这一鞭只用了三分劲力,但力道已经比那女人大得多了。被绑住的年轻男子又没运气抵抗,着着实实地吃了这一鞭,皮肤上登时泛起一道血痕。
那男人大叫一声,声音里果然带着三分痛快。
马蹄大笑道:“原来这世界上还真有这样的贱骨头啊。”
第六卷 王都 第三关 古井
马蹄一口气抽了七八十鞭,把那年轻男人的胸膛大腿打得血肉模糊。他的妻子又给他松绑,让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请马蹄鞭打。
马蹄大乐,换了手又抽了几十鞭,那男人趴在地上,一鞭一声痛叫:“我该死,我该死!打死我,打死我!我该死!”马蹄打得兴起,突然一个倒撩,鞭子从那男人的股间抽了上来,正中他最脆弱的春袋,那男人惨叫一声,竟痛晕了过去。他妻子这才有点慌了,把年轻男人翻过身来,只见胯间血肉模糊。马蹄道:“哎哟,打错地方了。”
“没什么,”女人道:“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位小兄弟,请你先回去吧。”
马蹄笑道:“你要我就这么走?”
“你还想怎样?”女人抬头,灯光下看见马蹄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胸部,她也是风尘堆里滚出来的人,马上醒悟,笑道:“你人不大,心眼却坏得到家。刚才打人,一鞭比一鞭狠,竟然半点也不手软。才把人打晕了,这会子还想把我也给吃了不成。”
马蹄嘻嘻笑道:“好姐姐,这可是他自愿的啊。你没见他被我打得多高兴吗?”瞄了一眼她丈夫的胯间,笑道:“只怕这里以后也不大能用了。好姐姐,我的可健康得很,而且雄壮得多。”
那女人竟然也不生气:“你该不会想在这里……”
马蹄笑道:“姐姐喜欢就好,我无所谓。”
那女人一脸的平静:“唉,小兄弟,其实我也无所谓。不过今天实在没心情。改天有机会再说吧。今天你就先回去吧。”
马蹄笑道:“可姐姐你刚才说,要给我些好处的。”
那女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无赖,怔了一下道:“这样吧,我给你指点一条明路:我隔壁这个院子,另外住着一个绝色佳人。最近他丈夫不在家,这女人便天天坐在院子里的古井边发呆,十有八九是想男人了。你趁虚而入,用些手段,多半就能做成一段露水姻缘。”
马蹄笑道:“有多绝色啊,比得上姐姐吗?”
那女人笑道:“你见到了她,只怕马上就把我抛在脑后了。”
马蹄却摇了摇头:“听起来不错,不过树上的桃子再惹眼,也不如手上的饼热乎。姐姐你说是吗?”
那女人的脸登时就拉下来了:“小兄弟,你看看我们夫妻俩的行止就该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扯破脸的好!”说着不知从哪里取来一钵水,悬在她丈夫头上,几滴水滴下来,落在他丈夫脸上,那年轻男人受到冷水刺激,脸皮动了动,似乎有醒转的迹象。
“这饼热是热,可惜里面包的是块硬骨头!”马蹄心念转了一下,笑道:“姐姐这话说的生分了。既然姐姐今天没兴致,那我等改天姐姐有心情了再来陪姐姐解闷。嗯,要不要我帮姐姐把姐夫背上去?”
那女人淡淡道:“用不着。”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退了。您让姐夫好好休息啊。等养好了伤势,他要是乐意,我再来抽他。”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情,回头问道:“还不知道姐姐的芳名呢。”
那女人犹豫了一下,道:“我叫石雁。”
“石雁,好名字,我叫马蹄。”
马蹄回到阿三所住的屋子,见他和老不死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见他就问:“怎么去那么久?”
马蹄道:“哈哈,没事,是两个小妖怪,躲在我们房东的地下室里,被我打跑了,可惜没抓住。这几天应该会安静很多。”
老不死道:“要是再回来怎么办?”
“没关系。阿三哥的本事和我差不多,那两个小妖怪就是敢找上门他也能对付得了。不过我估计他们没这么大的胆子。”
阿三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就怕他们又来吵闹,扰了我的好梦。”
马蹄说:“阿三哥你弄个东西作枕头,只要耳朵不贴着地面便听不见了。”
阿三道:“那说的也是。”
马蹄别了阿三出来,天才蒙蒙亮。路上想道:“这阿三没什么才干。有莘不破那人虽然讨厌,但能耐很不小,应该不会派这样的人来干大事。陶函商队在夏都多半另有接应的人。”他本来想回去找哥哥马尾,但走着走着,突然想起石雁来:“那女人好骚。她丈夫又怪,可惜没勾搭上她。嗯,她说她的那个邻居不知道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绝色’。”
男人小肚子底下那团火不燎起来一年半载的也没事,若是燎了起来,那可半天也受不了。前走几步,回身几步,心道:“要不先去看看货色!”也不回烂口巷了,沿着来路来到石雁的小院,翻过围墙,潜入阁楼,只见石雁正给她丈夫清理伤口。她蓦一抬头,看见窗口上马蹄的人影,停下手中的活,走过来小声笑道:“不怕贼来访,就怕贼惦记。小兄弟,你可真会惦记你姐姐啊。不过我告诉你,你姐夫已经醒了。就算他身上带伤,像你这样的小混混,他一拳能打死十个。”
马蹄笑道:“哎哟,姐姐啊,才一会没见,你怎么就变得这么凶,我这趟回来,一来是问问姐夫的伤势,二来是想问清楚那口古井的位置。”
石雁笑道:“原来如此。也罢,算是我允诺给你的好处吧。你沿着阁楼道往右走,西边那小院子就是了。她家院子围墙比我这阁楼矮,你从楼上往下望,她家的后院全在你眼皮底下。不过现在早了些,那绝色佳人要是习惯不改的话,要黄昏才会出现。你先去转悠一圈,黄昏再来也不迟。去吧,别在这里扰你姐夫养伤了。”说着把房门窗门都关上了。
马蹄依言到西边的楼道上一望,下边那院子里果然有口古井。他色胆包天,竟然当场就跳了下去,那院子不大,茵茵绿绿长满了野草。通往前边的房门从里面锁上了,门窗也都关得严紧。马蹄虽有心作偷花贼,终究不是强盗,还不到破门而入那么猖狂。转了一圈看无机可乘,就要离开,突然一个声音道:“哪里来的小贼,大清早的敢来我院子里踩点。”一扇窗推了开来,露出一个女子的上半身。
马蹄心中一喜,抬头一望,不禁有些失望:“什么绝色美女,也就不过尔尔罢了,比起有莘不破的那个哑女人,还有那个姓桑的女人都颇有不如。”再看一眼,又多了两分不满:“看样子怕不有三十岁了,做我姐姐也嫌大。也没石雁那么娇悄风骚。”眼光下移,落在那女人的胸脯上:“这对瓜倒是熟透了。”眼光再次上移,发现这个女人无论眉目耳鼻、肢体皮肤、神情气质都成熟得恰到好处,惹得人欲念大动,心道:“绝色佳人说不上,可这女人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意思,看得人肚子下面起火!”
那女人给马蹄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怒道:“好大胆的小贼!你偷偷潜入我家后院也就算了,被我发现,还对我看了又看,真是胆大包天。这夏都可还有王法在的!”
马蹄可怜兮兮道:“哎呀,这位姐姐,你可冤枉我了。我不是偷偷潜入你家,我……我是不得已。”
那女人奇道:“不得已?”
马蹄道:“是啊,其实我是石雁的弟弟来着。”
“石雁是谁?”
马蹄心想你怎么连邻居的姓名也不知道,指着石雁的阁楼道:“就是这座阁楼的女主人。”
那女人道:“你是我邻居的弟弟,就能擅自跑到我后院来么?”
马蹄叹息道:“不是啊,我,其实我是得罪了我姐夫,被我姐夫给扔下来的。”
那女人道:“你干嘛得罪你姐夫?”
马蹄道:“因为他对我姐姐不好,常暗地里打她。我看不惯,就替我姐姐打还他,谁知道打他不过,就被扔下来了。姐姐,你能不能开一下门,让我出去。我怕翻墙出去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是个贼呢。”
那女人沉吟了一会,道:“你等等。”窗户合上,不就通往后院的木门就打开了。近距离一看,这女人的体态更诱人了。
“你干嘛这么直愣愣地盯着我看?”
“姐姐你好看嘛。我在夏都这么久,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人了。”
那女人一怔,抿嘴笑道:“你父母怎么就生了你这双贼眼睛,到处乱看;还有这条贼舌头,就会胡说八道!”
马蹄忙道:“哪有!我哪里胡说八道了?我要是胡说八道,姐姐你撕了我的嘴!”
那女人笑道:“我撕你的嘴干嘛?不过你确实是在胡说八道。夏都我也没常出去走动,但比我漂亮的女孩子,也见过好几个。”
马蹄似乎急了,忙道:“比姐姐你长得漂亮的有,但她们都没你好看。真的,姐姐你这种好看不是漂亮那种,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就是很好看就是了。”
那女人听得笑了起来,骂道:“少给我贫嘴了,门我是开了,趁早走吧。”
“哦。”马蹄一脚踏进门槛,肚子里便暗自鼓气。他功夫不到家,连鼓三次才勉强成功,肚子里咕的一声。那女人道:“干嘛?”
“我……我饿。我被我姐夫困在姐姐的后院一夜了。”
那女人随手扔给他一个小钱:“出去买东西吃吧。”
“姐姐你真好,你简直就是我的恩人。恩人姐姐,恩人姐姐。”
“行了吧你,恩人姐姐,难听死了。”
“那……姐姐能告诉我该怎么叫你吗?对了,我叫马蹄。”
“马蹄……哦,我……”那女人随口应道:“我叫阿茝。”
第六卷 王都 第四关 偷情
阿茝离开水族,来夏都有一段日子了。
血门中人验明都雄虺给她的信物后,安排她暂时住在现在居住的这个小院。都雄虺从西域回来以后,把她接入长生殿,专宠了三天三夜。
但阿茝却不喜欢长生殿那样的大屋宇,求都雄虺让她搬出来,刚好都雄虺正打算换换口味,便允了她。
搬回这座小院之后,都雄虺隔三差五的会过来一次,其他时间她就静静在这小院子里待着,生活很平静,也有些寂寞。最近都雄虺有好长时间没来了,阿茝也不知道他是出城去办事,只以为这男人找到了新欢。
她倒也不怎么痛苦,因为本来就没对这个男人寄有多大的希望。不管怎么样,都雄虺留给她留下的财物和这所房子,已经足够她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生了。她甘于这样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在小院子里的古井旁边,想想曾经遭际过的那几个男人。
这天早上,阿茝梳洗罢,突然发现一个小伙子在自家的后院踱圈,一开始以为是个小贼,开窗想把他赶走,两人说了几句话,阿茝发现这小伙子虽然长得没有桑谷隽那么帅气,但言语却很讨人喜欢。
和石雁不同,阿茝和人打交道的经验很贫乏,因此一开始还真被马蹄哄得一愣一愣的。但她也不是傻子,说了一阵子话之后便知道这小伙子是在扮可怜。她想起都雄虺在床第间和她说起的一些风流故事,故事里那些勾引良家妇女的风流手段,有些倒也和眼前的事情暗合。阿茝马上醒悟过来:“他在勾引我!”
想到这点,她再一次很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小伙子:他的脸不算很俊,但眉毛很浓,鼻子嘴巴都很大,也算颇为男子气;他的体魄虽然没有都雄虺那么强横,可也健康得很,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力量;最要紧的,这小混混的嘴够甜。
马蹄见这全身上下都熟透了的女人含笑打量着自己,便知道有戏了,说话也大胆起来:“阿茝姐姐,外面卖的东西我实在吃不惯,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弄些吃的来?”
阿茝笑道:“你胆子倒挺大的,不过进来前可曾打听过这是谁家的寓所?”
马蹄笑道:“我见到阿茝姐姐,魂都没了,还管这宅子姓什名谁!”
阿茝笑道:“好,你有胆子最好。姐姐今天高兴,就给你整顿好的来。你先到客厅等着吧。”
马蹄道:“我不喜欢在大屋子里吃饭。姐姐,能到房里吃吗?”
阿茝骂道:“小子,你也恁的太急了。”骂完了又笑。
马蹄眉毛都花了:“我这叫直接。要不,姐姐,我就不吃东西也行。”
阿茝一听笑了:“干嘛不吃?还是吃点好。吃饱了才有力气。”
这天上午,马蹄在阿茝房里吃得酒足饭饱,干得神魂颠倒。直过了午时,他才被阿茝推了起来,吩咐他去市集买些东西回来。听完阿茝的交代,马蹄道:“怎么光买肉食谷粮,却不买酒?”
阿茝道:“外间的酒哪里比得上我这里的?你说你在外面混了这么久,可喝过刚才那样的好酒么?”
“确实不曾喝过。”马蹄道:“这酒是你酿的?”
阿茝道:“我自认酒酿得也很不错,不过我在这里安家的时间不长,还没心情去酿。你刚才喝的这酒是贡酒来着。”
马蹄大惊道:“贡酒,你怎么会有贡酒?”
阿茝笑道:“你说呢?”
马蹄想了想道:“莫非我那位……那位便宜姐夫还是个大官不成?”
“差不多。嗯,他的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说,快买东西去。要等市集散了,我们今晚得吃西北风。”
马蹄揣着阿茝给的钱,到市集买齐了阿茝交代的东西。正往回走,突然前方轰闹,有人清道,似乎有什么大人物进城来了。他性喜热闹,跟着人流挤过去看。和他一样心思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把大道两旁围了个水泄不通。马蹄力大人凶,一步步地挤过去,一边问人:“出了什么事情了?什么大人物进城来了?”
“听说是商国的储君来朝拜大王来了。”
“商国的储君?商国不是要造反吗?”
“嘘——这话怎么说得!”
马蹄拼命挤到最前面一层,但却被一列卫兵拦住了。不多时,便见八百骑兵蹬蹬而至,骑兵过后是三百战车,战车过后,八头洪荒巨兽背着一座十丈高台把地面踩得震响,台上一顶青石雕成的宝座,座上稳稳坐着一个男人。隔得远了,大多数人都瞧不清楚那男人的面目,只听周围有人道:“天!是国师亲自引路。这商国储君的架子可真不小!”
马蹄眼尖,只见台上那人神色萧索,仿佛完全不把脚下这千千万万人放在眼里。马蹄经过这一年游历,见识早比当初广了十倍。这时听见别人的呼喊,便知道这就是当今天子钦定的国师、威震天下的血祖都雄虺了!他把高台上那伟男子的样貌神情牢牢记在脑子里,心中热血沸腾:“妈的!总有一天老子也要这么风光!这辈子才不算白活!”
高台过后,无数骑士拥着一列铜车走来。一轮幻日和一片白云悬浮在车队顶上,幻日浮云下是大夏王师的三千风马骑兵,三千夏骑之内一列展开十八辆巨型铜车,三十六位东方骑士错落在十八辆铜车之间。十八辆铜车车顶,摆满了黄金白银,珊瑚珍珠,北海鲲翅,南溟水晶,上古灵兽,尸方奇鱼……更有九小一大十颗宝珠,漂浮在车队上空,放出万丈光芒,虽然在白天,太阳的光芒竟也掩盖不了这宝珠的神采!
这无数奇珍异宝,据说都是商国储君要进献给天子的。
马蹄看着车队的威势,车顶的珍宝,看得两眼发直,口干舌燥。突然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于公孺婴!
“怎么会是他?”
于公孺婴还是和留在马蹄心中的印象一样,没有半点变化:尽管万众瞩目,他却一副淡然的表情,仿佛他是走在树林中,而不是被包围在人群里,那成千上万仰视着他的人,在他眼中等如一根根的木头!
周围有消息灵通的人说,这腰盘巨蛇、肩停雄鹰的男人,乃是商国的一位将军。
“他是将军?那有莘不破是谁?江离又是什么身份?”想起以芈压季连少城主之尊,在商队中的位列依然排在其他首领之后,马蹄心下更是震撼:“难道那几个人的身份个个都比芈压少城主更加尊贵么?”
马蹄突然发现自己离他们好远好远,无论自己有多大的雄心壮志,在这些人面前永远都是那么卑微。“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是这样的年纪,为什么他们就能这么风光!我却要靠坑蒙拐骗来过活,甚至还要吃女人的软饭!”这个问题他以前不是没想过,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直刺心房。
车马过尽,人群渐散,马蹄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流乱走,蓦一抬头,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阿茝的门前。
“你怎么到现在才回来!”木门半开,阿茝向马蹄招手道:“快进来啊!”
马蹄进门之后,一个方士打扮的从暗处现身,喃喃道:“奇怪,这小子怎么进了这道门?难道……”
马蹄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踪,他依然沉浸在刚才见到的场面当中。直到阿茝关上门用力地摇晃他才醒了过来,叫道:“阿茝姐姐。”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没什么?那干嘛失魂落魄的?”
马蹄道:“刚才,我看见了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他好威风!”
阿茝笑道:“你妒忌他?”
“嗯。不过我更妒忌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
“对,他也很威风。一直都很威风。有钱,有漂亮女人,有厉害的朋友,到了哪里大家都众星捧月一般围着他。他和我差不多大,为什么他就什么都有,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阿茝跟眼前这个年轻人好上,本来也是抱着玩玩的念头,这时听他说得忘情,也不禁自失起来:“其实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也许他也活得很痛苦也说不定。”
“很痛苦?那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和他比起来,你毕竟自由得多。虽然你没什么钱,可是想去哪就去哪里,想干嘛就干嘛。权势大了,有很多事情便不能随心所欲了;朋友多了,有时候也是一种压力。”
马蹄见眼前这个女人突然变得比自己还认真,忍不住笑道:“阿茝姐姐,你好像很有感触的样子。”
阿茝微笑道:“因为你有感触,所以我就陪你一起感触。”
马蹄道:“其实,阿茝姐姐,我那个便宜姐夫应该是个大人物吧?你跟着他,应该也见过许多大人物。”
阿茝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个大人物。”心中道:“我也确实见过许多了不起的人,却不都是因为跟着他。”后半句话却没说出来。
马蹄问道:“好姐姐,能让我知道姐夫是谁吗?”
“你姐夫?呵呵。”阿茝笑道:“你真想知道?”
“嗯。”
“告诉你无妨,不过我怕吓着你。”
马蹄大笑道:“吓着我?哈哈,这里就算是六卿、元帅的外宅,我也不怕!姐姐你要真能吓到我,嘿!我今晚给你端水洗脚,给你舔脚指头。”
“真的么?你可记住你这句话才好。”阿茝微微一笑,道:“他叫葫芦。”
“葫芦?没听夏都有这么一号大人物。”
“你当然没听说过。这是他的小名,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他的大名,却真是威震寰宇,雄霸天下。”
马蹄冷笑道:“什么大名啊?能让你吹得这么响!”
阿茝听他质疑,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血祖·都雄虺!”
第六卷 王都 第五关 斋戒
马蹄所妒忌的那个男人,此刻正喝着闷酒。
于公孺婴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很久,终于转身要走。有莘不破却突然叫住了他:“别走!于公将军,过来陪我喝酒!”
于公孺婴走回来立定,有莘不破把酒杯递过去,于公孺婴却摇头道:“我现在喝不得酒,怕坏事。”
有莘不破冷笑道:“坏事?坏什么事?现在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坏?你就是不喝酒又能干得了什么?这别馆前后左右,至少围了八千大夏精锐!嘿,暗处还不知埋伏了多少术师方士!把这方圆百丈搞得死气沉沉,只怕我连大旋风斩也弄不起来了。于公将军,你的修为比我厉害,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冲出去么?”
“你在怪我?”
“怪你……”有莘不破的声音低了三分,随即怒吼道:“我当然怪你!我的话你不听,我不怪你。你要跟着来,我也不怪你。可你干嘛把这伙兄弟也带上?他们虽然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可在都雄虺面前,他们根本就像一群婴儿,一群等待宰割的婴儿!要是只有你,只有我,联手一冲,兴许还能逃出去。可有他们在,你叫我怎么逃?”
“你有想过逃?”
“当然!好汉不吃眼前亏!在夏都跟人硬碰硬,我还没那么傻!”
“既然你知道夏都是硬碰不得的,为什么还来?”
“我知道危险,所以我才一个人来!如果成功,我可以把江离救出去。如果失败,我就把命留在这里!是生是死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
“一个人……你的性命真是你一个人的么?好,我不问你家国父祖,我只问你,若是你死了,雒灵怎么办?”
“她、她、她……我对不起她。可我不能放着朋友不管,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
于公孺婴淡淡道:“可是你还没做,我就已经知道你一定会失败。龙门山下发生的事情,已经证明我是对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好啊,就算你对,你神机妙算,可是现在……你告诉我现在你到底打算干什么?除了把这一百多个兄弟拖来给我们垫背之外,你告诉我你还能干什么?”
于公孺婴并没有跟着他的思维走:“从龙门山到这里,我尽量拖延时间。两天前,我感应到那对子母箭被重黎之火所焚灭,这是我和芈压的约定——也就是说,芈压已经把我要他传达的信息送到伊尹大人手里了。”
有莘不破怒道:“你招惹我师父来干什么?”
“来救你。”
“我什么时候让你请他来救我了?”
“你没让,不过……”于公孺婴淡淡道:“请不请救兵是我的决定,你凭什么不让我行动?你有资格命令我?”
有莘不破呆在当场,于公孺婴继续道:“这次你离开之后,我召集商队长老会议,因为你不顾商队,私自出走,大家一致决定,不再奉你为商队台首。现在我才是陶函商队的台首,你没资格命令我了。”
有莘不破盯着他,突然觉得很好笑却笑不出来:“也就是说,你……你废掉我了?”
“是。不过对于你的另一个身份,我却没有权力干涉。也就是说,假如你以储君的身份来命令我,我也许会听你的。”
有莘不破冷笑道:“也许?”
“也许。”于公孺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特别是乱命。何况你还只是储君。而我,其实也不是真将军。”
“可你这个假将军比真将军还要威风得多!”有莘不破冷笑道:“其实你一直很想我回家去坐那个位置,是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于公孺婴道:“不过我知道我父亲很想。我一直不是个好儿子,可在这件事情上,我想孝顺一回。”
提起于公之斯,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你父亲……你父亲……我不知道他在天之灵看见你亲自把我送进夏都,把我逼入死境,是否会很欣慰!”
于公孺婴淡淡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如果成功了,我想他会欣慰的。”
“成功?你到底想做什么?”有莘不破道:“今天夏朝的卿相来迎我去觐见共主,你推说我要斋戒沐浴。东郭冯夷要接我进九鼎宫居住,你又说这别馆是祖父住过的,说什么我要遵行祖父行迹以表孝思。话是说的冠冕堂皇,可谁都知道你在拖时间。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在等什么!就算我师父真的赶来了,你认为他一个人就能横行夏都不成?”
“当然不能。”于公孺婴道:“夏都的城墙、城门、地面、水道都施加过禁制!有都雄虺这样的人主持,这个夏都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阵势!比大镜湖和血池更森严的阵势!这里是大夏数百年根基所系,固若金汤,就是能入地飞天的桑谷隽和燕其羽,只怕也难以在这里来去自如。甚至伊尹大人亲自来了也难有用武之地。总之在城里我们是不能轻举妄动的。”
“在城里不能轻举妄动!亏你也知道!现在我们就在城里,像一百多只被人扣在陶瓮中的鱼鳖,等着人家来杀呢。”有莘不破冷笑道:“难道你还希望夏人会放我们出去不成?”
“夏人自然不会主动放了我们。不过到目前为止,他们对我们也还很优容,大概是因为有绝对把握能压制住我们吧。”于公孺婴沉吟道:“只是不知道夏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于公孺婴下一步会怎么做呢?”江离沉吟着,他当然不相信这个鹰眼男人当真会束手就缚。
都雄虺坐在客座上一语不发。这里是九鼎宫,江离接掌太一宗门户之后,在夏都的地位和他持平。对此都雄虺竟没有二话,因为这种局势本来就是他故意造就的,就算江离成为九鼎宫之主,他也有把握控制这个年轻人。
镇都三门中,东君和云中君仍然倾向于他,只不过表面上服从江离的指挥,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并未真正服膺,只有河伯这个重新归附者才是真正效忠于江离。
在捉拿有莘不破的行动上,都雄虺对江离的策划没有半点异议。实际上这个年轻人这段时间以来表现之佳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在龙门上围住有莘不破之时他便想:“能把对方的行动料得这样准确,果然只有昔日的战友才能做到。”
东君和云中君唯血祖马首是瞻,默然无语,河伯却肯耿直而言:“宗主,我看那于公孺婴推三阻四,多半另有图谋。还是趁早把有莘不破捉进九鼎宫囚禁起来,免得夜长梦多!”
江离道:“若要动粗,何必等到现在?你说于公孺婴另有图谋,可知他图谋的是什么吗?”
河伯道:“多半是要把有莘不破救出去。”
江离道:“如何救?”
“这……”
江离问都雄虺道:“大人有何看法?”
都雄虺笑道:“我也觉得暂时不用动武。只要展示压倒性的实力让这几个小子自知必败,想来他们多半会就范。不过那个鹰眼小子的想法我却有些猜不透。如果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有莘不破带回亳去,那就该赶在我们之前动手!以他的能耐,还有他和有莘不破的关系,应该能做到这一点才对。”
“他确实能做到,不过,他想的应该更加深远。”江离道:“他不但要把有莘不破的人带回去,而且还要把他的心也带回去。”
“心?”都雄虺道:“你这么一说,可连我也听不懂了。”
江离道:“他要有莘不破向命运低头,不敢不回夏都去履行他作为储君的职责。”
“不敢?连国家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江离道:“不破的任性迟早会让很多人受到伤害。可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拒绝去想这件事情。于公孺婴这次亲自把他送来夏都有两个目的:第一自然是要把他送进城来之后再救出去。”
镇都三老连连冷笑:“痴心妄想!”都雄虺也嘿了一声,道:“第二呢?”
江离道:“第二就是让有莘不破体验一下命运的残酷!让他看到死亡的血腥!让他不想看见的事情提前发生。”
“不想看见的事情?”
“是啊。”江离道:“先师曾和我讲过尸积成山,血流成河的事情,但在亲眼见到之前,我实际上并不能真正体验杀戮原来是那么惨。我对世事热心起来,肇端是在无忧城。不破的情形其实和我很像。什么天下兴亡,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很模糊的概念罢了。可要是和他有关系的人在他面前死去,那种震撼就完全不同了。”
河伯惊道:“宗主的意思是……”
“现在进城的这支队伍,只有陶函商队总人数的一半不到。这些人在夏都对整个战局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他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死。”江离道:“这一百个人,是于公孺婴故意带来送死的——于公孺婴要让有莘不破亲身体验到下属为自己死亡的滋味。”
河伯听得毛骨悚然:“这些人不是他家商队的子弟兵么?”
“是。”
“那他……疯子!疯子!”
都雄虺却面露欣赏之色:“妙极!有穷饶乌的关门弟子,果然没有令我失望。”
第六卷 王都 第六关 棋局
于公孺婴扔下越喝越迷糊的有莘不破,走出两进门外,坐在滴水檐前,划了一个棋盘——这是徂徕季守教他的西方棋弈,当时那一局尚未下完,便被来犯的燕其羽扰乱了。
他细细回想当初的棋路,想把那盘残局复盘出来。
远在九鼎宫的江离沉默良久,道:“现在于公孺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把有莘不破救回去。否则他之前的努力便会白白浪费,他带来的那些人也会白死!但他要一路把人带回亳城估计是不可能的,所以我猜他的计划,应该是他把有莘不破带出夏都,然后由埋伏在城外接应的人手把人接回去。”
河伯道:“我现在就到城外去搜查!”
“不急。”江离道:“就是搜也未必能搜到。现在甸服还是朝廷的势力范围,敢来夏都、又有可能把有莘不破带出甸服的,人数不能多,但一定是绝顶高人。这样的人就算来了藏在城外,你也未必能发现。”
都雄虺突然道:“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来的一定是伊挚!”
听到这个名字,镇都三老均是全身一震。
却听江离道:“不错。多半会是我那位师伯亲来。于公孺婴在龙门山东来的路上拖延了不短的时间,现在亳那边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就算是伊挚师伯,在夏都也未必能来去自如!所以,把有莘不破送出城外的事情,于公孺婴应该会揽到自己身上。”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云中君突然冷笑道:“那他打算怎么办呢?飞天?还是遁地?”
“遁地术都没用。就算桑谷隽和有莘不破关系破裂是装出来的,他也别想用地行之术带有莘不破跨越有三千重禁制的王都城墙。”江离道:“但是,有莘不破身边还有另外两个要注意的人,一个是雒灵,她的动向我一直没搞明白。另一个是风之子燕其羽——这女人是天上的霸王!也不知她现在和有莘不破的关系如何,若她给于公孺婴说动,带了有莘不破飞上高空,或许有逃走的机会。”
云中君道:“什么风之子!有我和东君在,她休想得逞!”
江离点头道:“有你们俩在,燕其羽要逃出去的机会大概只有三成。”
都雄虺道:“别说三成,就是只有半分机会也不能留给他们。”
江离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过都大人放心,我已经劳烦登扶竟大人去走一趟了。”
有莘不破有点醉了。
迷蒙中他想起了许多往事、许多故人。突然耳边似乎听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瑟动。
“师韶兄,是你来了么?”
滴水檐下,于公孺婴听到乐音后右手一颤,竟把棋局弄乱了。
天地间飘扬着无以名状的韵律,似乎正把别院中上百人都拥抱住,让所有的人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和温馨,轻轻一曲,竟让上百个单身汉仿佛用耳朵聆听到了家的感觉。连于公孺婴也忍不住想起三千里外的家园。
“我想起了天山。”燕其羽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于公孺婴身后,轻轻叹息着。这个令江离有所忌惮的风之子一直没有现身。进城前她一直藏在铜车之内,进城后则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无箭拉弦,一股劲风射出,没射出十几丈便被天际一股力量消弭于无形。燕其羽道:“我来试试。”却被于公孺婴按住:“没用。这一曲暗含‘天罗咒’,这‘天罗’一成,就算我们撕破了脸横来,一时半会也冲不破的。再说,我们现在还不宜和他们蛮来。”
燕其羽道:“现在连天上的路也被他们封住了,你还打算怎么办?还是趁他们未动手,先发制人吧。”
于公孺婴盘算了一会,道:“不行,这‘天罗’多半是大夏乐正登扶竟亲自施为,那盲老头是足以媲美四大宗师的高人,他布下的阵势非同小可,只怕没等我们还没等我们破了‘天罗’,都雄虺就闻讯赶来了。在城内跟夏人动手,那是自寻死路!怎么的也得先逃出城去才行。嗯,你容我再想想。”
远在九鼎宫的江离似乎也听到了乐声,微笑道:“于公孺婴没有后路了。不过这个男人没那么容易认输。我不清楚他和雒灵可有什么协议,或者和伊挚师伯有何默契,不过无论他有什么样的计划都会显露征兆。我猜他第一步应该是把有莘不破放倒。”
“放倒?”河伯奇道:“有莘不破实力不弱,有他联手,逃跑的机会应该大很多,为什么要放倒他?”
江离道:“有莘不破还太年轻,还不够忍得!他不会舍弃属下逃跑的,让属下为了自己去送死的事情他也还做不出来。所以于公孺婴要把他带出夏都去,第一个要对付的不是我们,而是会竭力反对的有莘不破!我估计于公孺婴会对有莘不破用毒。以不破现在的修为,天下万毒只怕都难以奏效了,但若加上有穷饶乌独有的禁制之术,多半能令有莘不破在一段时间内无法行动。”
顿了一顿,江离接着道:“制住有莘不破之后,于公孺婴多半会把他托付给某人,然后由他亲自来和我们周旋。虽然他未必知道我在这里,但就算我不在他的计算之内,他也应该知道这是一件要拼上性命的事情。”江离手掌一拍,道:“现在整件事情明朗了,关键只在于公孺婴行动的时间。他最好是别动,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他若妄动,只要我们掌握了他行动的征兆,便先发制人把他杀了,把所有罪名栽在他身上,然后把不破堂而皇之地接入九鼎宫。只要不破一入九鼎宫,便是伊挚师伯能会合季丹雒明,甚至连藐姑射和独苏儿两位一齐请来也无济于事了!”
都雄虺笑道:“可你如何能预先知道那鹰眼小子要行动呢?”
江离淡淡一笑,道:“于公孺婴也是有破绽的。这个男人的心是块刀扎不进、水泼不入的铜胚,可惜……”他转头对河伯道:“让盯于公孺婴的人留神!什么时候他腰间的巨蛇不在了,就是他要动手的时候了!”
“巨蛇?”
“对。他来送死之前,一定会把那条巨蛇赶走的。”
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天罗”,燕其羽问于公孺婴道:“你刚才说,用一曲乐音就把我们的上空全封死的,是一个盲老头?”
于公孺婴嗯了一声,道:“是。在大镜湖决战的时候,你可曾听见鼓声?”
“你是说把大镜湖底整个水晶宫都震塌的那鼓声?”
“对。”
“我怎么可能没听见!”燕其羽道:“我当时就很疑惑能发出那种声音的究竟是何方神圣。你突然提起,莫非布下这‘天罗’的就是那人?”
于公孺婴道:“不是。大镜湖边那人是我们的朋友,叫师韶。布下这‘天罗’的是师韶的师父——大夏的乐正登扶竟。”
燕其羽沉吟道:“你刚才说,这个叫登扶竟的人修为能与四大宗师媲美?”
“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应该错不了。别说登扶竟,就是师韶现在也已经直追乃师。他曾悄悄去过天山,撞破雔皇的秘密——这事你知道吗?”
燕其羽惊道:“有这样的事?那雔皇大人怎么能容他活着离开?”
“当时雔皇不是不想杀他,而是奈何不了他!”
燕其羽沉默半晌,道:“像登扶竟这样的人,夏都还有几个?”
于公孺婴叹道:“几个?有一两个就已经很可怕了。不过大夏根源深远,就是王室或士卿里面再有一两个默默无闻的高手也不奇怪。”
燕其羽叹息了一声,道:“我在天山自尊自大,以为天下间除了雔皇大人再没我的对手了。直到遇上你们才知道天外有天的道理。那日藏在陶函之海中感应到都雄虺的气势,再加上今日亲见这连我也没把握破解的‘天罗’,更让我明白了这座繁华的都城为何可怕!”
“现在算好的了。”于公孺婴道:“若是三十年多前……”
“那时怎样?”
于公孺婴悠然神往:“那时候,夏都才算真正的群雄荟萃!有穷在这里,血剑宗在这里,江离的师父祝宗人还没离开,伊挚大人也还在夏都供职。再加上血祖都雄虺、乐正登扶竟、太卜连山子……嘿,若我早生一代,能与这些人同城而立,较一日之雄长,那才真是不枉此生!”
燕其羽闻言笑道:“其实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就算你看轻了你自己,也莫看轻了你的同辈!要我说,三十年后,我们的威名未必就输给了那群老头子!”说到这里豪气迸发,昂然道:“你们中原人总是婆婆妈妈!他们既然有必胜的把握,干嘛不直接冲进来,把我们押到那个什么九鼎宫,事情不就结了?”
“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太有自信了。”于公孺婴道:“大概夏人认为凭我们几个无论做什么小动作都没用了吧。嘿嘿!”
第六卷 王都 第七关 捉奸
九鼎宫的会议散了以后,东君私下问都雄虺道:“宗主,这小子说的头头是道,我只怕他是纸上谈兵!”
都雄虺笑道:“我倒挺看好他的。我们按照他的谋划,不是把成汤的孙子拿回来了吗?现在到了夏都,防范比龙门山下严密十倍,地下有祝宗人和太一宗历代高手植下的‘错结盘根’禁制,空中有登扶竟的‘天罗’。就是我和那鹰眼小子易地而处,最多也只能自己硬闯出去,要想再带上一个人走,那是绝无可能。”
东君又道:“但这件事情若是成功,只怕那小子的声望会因此大进。他和大王又有父子之亲,宗主你就不怕他日后独揽大权么?”
都雄虺笑道:“祝宗人还是大王的叔父呢!照样不是灰溜溜走了。哼!放心吧,要想独操权柄,江离这小子还不够火候。只要局势稍稳,到时候不用我们打头阵,娘娘那边就容他不下。”
东君点头道:“不错,不过这小子也不知有何德能,东郭冯夷那老儿竟然会对他死心塌地。这也就算了,连云中君最近也动摇起来,宗主,对下面的人,您还是用点心的好。”
都雄虺点头称是。东君离开以后,他又冷笑一声,心道:“看来大夏果然气数已尽,出了一个昏君也就罢了,下面的人心竟然也离散到这个地步!眼见大敌当前,却还个个在这里钩心斗角!江离这小伙子想力挽狂澜,真是痴人做梦!”又想:“夏朝将倾,但却绝不能便宜了成汤。若让成汤得了天下,伊尹执政,我可就抬不起头来了!最好想办法让夏商斗个两败俱伤,把天下搅和成一个群雄争霸的局面!那时我再从中挑选一个人主作傀儡,世事便依然能任我所为!”
他想有莘不破的事情有江离去操心,便暂时不去理会,径回长生殿。走到半路突然想起阿茝来:“这娘们的窝好久没去了,也不知她长胖了没有。”阿茝的姿色也只是中上,但都雄虺眼光独到,自能发现这女人身上许多与众不同的好处来。这时天色已黑,都雄虺撇了从人,脱了正服,独自一个人穿着便衣,穿过小半个夏都夜市,买了些肉食来到阿茝门前。不认识的人看到他这样子还以为是一个半夜归家的市井男子呢!
都雄虺拎着东西敲打柴门,好一会,阿茝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谁啊?”
都雄虺笑道:“老公回家了,还不快来迎接。”
院内突然没了声音,又过了好一会,门内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渐近,柴门打开,先见到一柄昏黄的灯笼,跟着才见到云鬓松散的阿茝。都雄虺笑道:“这么弄得这么狼狈。”
阿茝调整了一下面皮,笑道:“我怎么知道你会突然过来的!又这么晚了,早睡下了。”
都雄虺也不以为意,道:“我今天才回王都,办完了公事就到你这里来了。”抬手把东西交给她:“今晚我兴致好,弄几个小菜,把尸方辗转献上来的那瓶好酒端上来,我们一边赏月,一边玩耍。”边说边走,直入卧室。回头见阿茝也跟了来,笑道:“你谁糊涂了你!去厨房啊,跟来干什么?”
阿茝忙应了一声,转身出门,突然背后都雄虺道:“等等!”阿茝心头狂跳,脸色大变!却听都雄虺道:“不要把菜做得太王都味,就用你们水族的旧法整治。”阿茝如蒙大赦,应道:“知道了。”来到厨房,才拿起刀,手却抖个不停,过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大响动,才渐渐放下心来:“大概已经逃走了。好险!”
阿茝走后,都雄虺施施然坐下,见床上乱得太不象话,笑道:“这娘们想男人想得厉害了,刚才多半是在做春梦。”突然瞥见摆着残羹剩菜的桌面上竟然有两副碗筷!心头一动,来到床边,鼻子连嗅,心道:“这床上全是男人的味儿!这娘们偷人!”
他是血宗的绝代高手!六感通灵,那微温的床铺上弥散着的异常味道普通人留心一些也能察觉,何况是他!都雄虺心道:“被子还有些温,是了,刚才是被我撞破了奸情!这男人多半没走远!”
要是别人遇到这事情多半会羞愤交加,但都雄虺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对床第之事又向来看得如同吃饭睡觉般轻巧,因此阿茝虽然这段时间得宠,得悉她偷人都雄虺竟然也不动气。反而想到:“她经历过我的手段,别的男人居然还看得上眼?却不知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暗运玄功,把“血宗玄影”延伸开去。
血宗的功夫,第一步是把身体炼得坚强无比,第二步是练得肉身变化万方。但练成元婴之后,由实返虚,精玄所在反而是那若有若无的影子!此刻那延伸开去的影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淡,一弹指间便遍及整个院落。影子所到之处,不但能感应到任何微弱的生命气息,甚至能让都雄虺借助影子听到、看到、闻到、触到!
几不可见的血影延一伸到后院,都雄虺便发现了那个奸夫的行迹。他也不张扬,身子融化了一般“沉入”血影之中,跟着从后院的血影中浮现出来。他的突然出现让眼前这个年轻人大吃一惊,连站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都雄虺面前。
都雄虺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既然有胆子偷食,就不该怕成这个样子。”
那年轻人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呆在地上怔怔看着他。都雄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马、马蹄。”
“马蹄?连姓氏也没有吧?原来是个贱人。(注:这里的贱人指的是马蹄的出身,不是人格评价。)”
马蹄不敢开口,都雄虺道:“跟我来。”马蹄哪敢不从?心中懊悔刚才怎么不快点逃走。
原来今天下午他听说阿茝竟然是血祖都雄虺的禁脔之后,一开始吓了个半死,但后来想想都雄虺刚刚进城,多半不会连夜来光顾他的外室。又听阿茝说都雄虺最近好像开始要冷落她了,终于色胆压倒了害怕,竟然决定留下。两人用完了晚膳,从傍晚开始一直缠绵到晚上,马蹄又是害怕又是兴奋,越害怕就越兴奋!到后来阿茝受到感染,也忘情起来。两人颠鸾倒凤,尽兴一场,才相拥而眠。没睡多久,突然有人敲门。马蹄是如鸟惊弓,先醒了过来。再听说是都雄虺,连脸都吓白了。胡乱抢了衣服鞋子翻出窗户。逃入后院后心中稍定,他知道都雄虺这个“便宜姐夫”是个绝顶高手,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是一步步地向石雁的阁楼那边挪去。正要跳过围墙,突然眼前一花,白日里雄踞猛兽高台之上的那个男人已出现在自己面前。
马蹄见自己的行踪被发现,原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这个传说中的大魔头竟没有将自己立毙于掌下。他曾见有莘羖等高人,之后经历过几次出生入死,也算历练出了一点胆量。跟着都雄虺回到卧室的一个心七上八下,脑子转得飞快,来来去去只有一个念头:“如何才能保住性命!如何才能保住性命!”
都雄虺在卧室中坐下,打量了马蹄两眼,笑道:“身架子不错。阿茝倒是有点眼光。”
马蹄听得怔了,不知道这个大魔头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只听都雄虺问道:“你跟阿茝来往了多久了?”
马蹄不敢扯谎,讷讷道:“昨天才认识。”
都雄虺又问:“怎么认识的?”
马蹄一咬牙,把如何偷入石雁家,如何得她指点的事情一一说了。阿三的事情他不敢说出来,怕对自己不利,只说是想入屋行窃。都雄虺竟然听得津津有味,道:“原来我隔壁住了这么对有趣的邻居,哪天我也扮扮小偷,去抽她丈夫几鞭。”
两人正说着话,阿茝听到声响跑了进来,一见到马蹄在房间里,登时吓得魂飞天外。都雄虺扫了她一眼,道:“酒菜准备好了么?”
阿茝苍白着脸,冷汗浃背,好片刻才勉强说出话来:“没……还没。”
都雄虺不悦道:“那跑过来干什么,做饭去。”
阿茝哆哆嗦嗦回厨房去了,都雄虺也不理她,继续问马蹄如何勾引阿茝。马蹄一开始哪敢说起?但转念一想:“这些高手好像个个都不太正常,罢了,我豁出去!赌上一把!”鼓气勇气,说起自己如何跳进院子,阿茝如何开窗,自己如何挑逗,阿茝如何应对——说的比事实还多了两分轻薄。
都雄虺饶有兴趣地听着,还不时地插上一两句:“唉,你这句话可就说得没水平了。应该这么说……”“呵呵,这娘们是自己动情了……”最后他总结道:“小子,你这次是蒙到了。要不是阿茝肚子里烧着一把柴火,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第六卷 王都 第八关 拜师
马蹄对都雄虺原本是怕得要命。但两人一席话说下来,讲的又全是荤话,马蹄惧心渐去,胆子越来越大,五句话里慢慢地便夹上一句嘲谑,一句吹捧,都雄虺哪里会将他这样的小角色放在心上?听他言语有趣,奉承得体,也便有点喜欢他了。
阿茝整治了消夜端上来,见两人竟谈的欢快异常,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由得暗暗称奇。马蹄帮忙收拾好桌子,请阿茝入座,又哈腰恭请都雄虺动筷。都雄虺道:“添一双筷子,你也吃。”
马蹄一边斟酒,一边道:“前辈在座,哪有我坐着的份儿!”
都雄虺嘻嘻笑道:“什么前辈,小崽子胡说八道。”
马蹄道:“您是风流场上的祖师爷,我才刚刚入门哩,以后要请前辈多多指导。”
都雄虺笑道:“指导了你,好来偷我的女人!”
阿茝的脸登时热了起来,心下又羞又怕。马蹄却若无其事地笑道:“小崽子我就是想,也不够那本事啊。”
都雄虺指着阿茝笑道:“你这不是偷到了么?”
“哪有!阿茝姐姐只是把我当弟弟。她连人带心都在爷爷这里呢!”
都雄虺明知他胡扯,也不深究。马蹄在旁劝饮,他也是酒到杯干。以都雄虺的修为,若有意不醉,便是把天下间的酒都灌进肚子里也没事。但此刻是玩乐,图的是痛快,便没有催运玄功散发酒气。一瓶酒下肚,醉意已浓,指着阿茝笑道:“小崽子,你姐姐身上有六般好处,那是天下少有的‘六奇女’,你可都找出来了?”
马蹄得都雄虺赏他几大杯酒,借醉意壮胆气,冲口说道:“有六种那么多啊?我可才找到五种。”
都雄虺颔首道:“说来听听。”
马蹄道:“不大不小,胸前好瓜,温软香滑,触感甚佳。这是第一个好处。”
阿茝听得羞惭难当,都雄虺却哈哈大笑:“说得好,亏你还编成词儿了。再说。”
马蹄又道:“阿茝姐姐那对瓜儿虽好,但更妙的却在腋下,那是她的命门,只要我们嗅她那里一嗅,她就整个人软了。”
阿茝听的捂起了耳朵,都雄虺笑道:“你这淫荡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也怕人家说。”阿茝抓起酒瓶道:“酒没了,我添酒去。”也没等两个男人说话,慌忙逃了。她逃入酒窖后,都雄虺和马蹄笑得大声时还是能隐隐听见。每听见一次大笑,她心中便多一分羞耻,但身子却不禁滚烫起来。她倒好了酒,又等了好久,估计两人多半把荤话讲完了,才捧了酒瓶出来。
都雄虺骂道:“怎么去了那么久!刚才小马蹄可说得精彩哩!可惜你错过了。”
阿茝道:“我是供你们爷们玩弄的女人,胯下作践得我不够,嘴上还要再作践一番。”
马蹄吐了吐舌头道:“糟糕,阿茝姐姐生气了。”
都雄虺笑道:“别理她。嗯,你刚才说了她五种好处,这第六种,现在可想出来了?”
马蹄面有难色:“这……实在想不出来。”
都雄虺洋洋得意道:“小崽子啊,你毕竟还太年轻,品女人的天赋是有的,可惜火候差了点。”
马蹄忙接口道:“爷爷能教教我么?”
都雄虺笑吟吟看着阿茝,把她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看得阿茝掩面不敢回看他,才笑道:“附耳过来。”
马蹄忙凑了过去,阿茝心里好奇:“我那第六般好处却是什么?”偷眼看去,只见都雄虺嘴唇微动,说得眉飞色舞;马蹄耳朵竖直,满脸的心痒难搔。一席话说完,都雄虺放声大笑,马蹄伏倒在地,叫道:“服了,服了!我真是服了!师父!师父!你收我作徒弟吧!”
都雄虺自神通大成、权柄在手之后,怕的、恨他的人都不可胜数,他的徒弟和属下在他面前个个坐立难安,和他身份相当的人又个个端正自持,谁会和他说这些疯话!难得今晚遇到马蹄,这年轻人虽然脱不了粗俗的坯子,但言语还算得体,难得的是敢放肆胡说,他本来想玩弄一会猫捉老鼠后把他宰掉的,到后来竟有些不舍得了。但这时突然听见马蹄叫他师父,这实是他内心最忌讳的事情,脸上便冷了三分:“拜师?你要跟我学什么?”
马蹄磕着头,却没看到他的脸色,口中道:“跟师父您学房中秘术和风流手段啊!将来做个纵横花场的金枪人。”
都雄虺怔了一下,随即又大笑起来:“你要学这个啊,那有什么难的。”脚一抬,把马蹄的头给踩住了,心道:“我这一脚下去,这小子就是有十条命也完了。不过这小子这样有趣,现在杀他也太早了。”又想:“我当年能背叛那死鬼老头,乃是因为我学全了他的本事,且又更胜于他!哼,这小子根基浅薄,只要我不传他真功夫,难道还会被他一句师父就给叫死了不成。”这些想法在都雄虺脑中只是一闪而过,马蹄不知这一瞬间他已经在鬼门关口走了几个来回,听都雄虺道:“起来吧,小崽子。”便快手快脚地爬了起来,说道:“可惜我这个徒弟太穷,今天拜师这么大的日子,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孝敬你老人家。”
这句话触动了都雄虺童年的记忆,心中竟不禁涌起一股同病相怜之感,脱口道:“出身不好怕什么!年轻人只要敢拼,以后总有出头之日。”
方才都雄虺眼神闪烁全被阿茝看在眼里,眼见都雄虺暂时没有杀人的意思,忙帮上一句:“他是穷徒弟,你可是有钱的师父,怎么不赏他点见面礼?”
“见面礼啊……”都雄虺随手一摸,摸出一个干果来,正是天山上在徒弟尸体旁边随手捡起的“贪吃果”。他位高权重,天下间的奇珍异宝在他眼里和瓦砾也没多大区别,这时酒意涌起,一时也想不起这贪吃果是个什么东西了,只是隐隐觉得颇有灵气,也算是一件拿得出手的东西,随手扔出去,道:“这个给你。”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