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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密码

_21 阿菩 (当代)
“嗯。”白衣人说:“可我最喜欢这个名字。虽然叫过的只有我爸爸,我妈妈,我哥哥,还有阿衡。”
“阿衡是你的朋友吗?”
白衣人道:“少年时的朋友。我认识他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他煮的东西,也很好吃。”
“啊!真的?”芈压道:“以后要是见到他,能不能介绍我认识。”
白衣人点了点头,突然道:“有人过来了,是你朋友。”
“是啊。”
白衣人道:“我不想见其他人,不要告诉别人见到过我好吗?”
“为什么?”
“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寂寞惯了。”
芈压见他仰天长嘘,道:“好,我答应你。”
白衣人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芈压急道:“那我以后怎么找你啊!”
白衣人笑道:“你做出好东西来,我闻到自然会出来和你相见。”身形一转,闪入芈压背后,消失在芈压的影子中。
芈压回头时,哪里有半个人影,喃喃道:“大头好厉害啊。身法好像比天狗还快。”
“芈压,你和谁说话来着?”
芈压回过头来,原来却是有莘不破。“没!我没和谁说话。”
“没有!那干嘛说得结结巴巴的。”
芈压不善说谎,干脆不提这事,端了陶钵给有莘不破道:“不破哥哥,试试我这汤。”
有莘不破道:“不知你搞什么鬼!”他对芈压却很信任,心想他就算有什么瞒着自己,存的也不会是坏心,多半是小孩子心里打的小九九,当下也就不再追问。尝了一口汤,道:“好。可惜我来迟了一点,要不然更好。”
芈压心道:“不破哥哥也是个会吃东西的。不过大头更厉害些,一闻就知道了。”
于公孺婴从半空俯视,一开始没发现什么异状,后来试图接触那片红云,飞得近了,隐隐闻到一股腥味,心道:“难道这是血凝成的不成!”他心中揣度这片红云很可能和雠皇有关系,但不敢贸贸然闯进去,沿着红云边缘飞驰,发现红云覆盖了好广大的一片范围,似乎不止一座山峰!
这个高度空气已经颇为稀薄,呼吸略感困难,但于公孺婴一转念,驱动龙爪秃鹰,向更高处飞去。再升高六千尺,龙爪秃鹰已到极限。于公孺婴向下望去,暗喜道:“果然如此!”
原来他从半空中俯瞰,立刻将底下整个布局看得清楚:那片红云一共笼罩了包括剑影峰在内的五座高峰!五座高峰首尾相连,围成一团。中间另有一座较低的山峰,看样子似乎是一座死火山,处于五大峰中间的山谷中。
于公孺婴心道:“常人被这五座大山和红云所迷惑,极难发现中间另有天地。嗯,这些年来未必完全没有人发现,但发现的只怕也都被雠皇扔进血池去了。”正要靠近,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喝道:“好大的胆子!敢夜闯血谷!”一股旋风卷了上来,一个英姿飒飒的短发少女坐在芭蕉叶上,挡在面前。黑夜中无法远眺,等到靠近,两人才一起吃了一惊:“是你!”
于公孺婴冷笑道:“你的伤好得倒快!”
燕其羽气势一馁,退了一退。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龙爪秃鹰通灵,缓缓后退。于公孺婴见燕其羽不敢追来,心道:“这女孩让我那一箭吓怕了。其实在这样的高空上,我也未必是她对手!”他退回留有“剑影”的坡崖,已近五更,天黑得厉害。其他伙伴却都已经聚集了。
有莘不破道:“老大,我们都没什么线索,你那边怎么样?”
芈压道:“管他有没有,孺婴哥哥,先尝尝我这汤。”
于公孺婴却先回答有莘不破的话:“找到血谷了。”
桑谷隽道:“血谷?”
“嗯。”于公孺婴道:“应该就是雠皇的老巢。我和燕其羽打了个照面。”
有莘不破和桑谷隽一先一后地“啊”了一声。有莘不破问道:“在哪里?”桑谷隽问道:“她怎么样了?”
于公孺婴这次却先回答桑谷隽:“她没事,好像没受过伤的样子。”
桑谷隽松了一口气。于公孺婴又道:“血谷就在这剑影峰后面。”说着讲了在高空所见的山势布局。
有莘不破道:“这好办!我们坐幻蝶越过去。”
“不好!”于公孺婴道:“空中有燕其羽守着,太过冒险。”
有莘不破道:“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她一个?”
于公孺婴道:“那可是在天山!是她的地盘。一个风轮过来,无论龙爪还是幻蝶都经受不起。”
桑谷隽不想和燕其羽冲突,也附和于公孺婴的意思。
“那怎么办?”
于公孺婴道:“我们从地面找路进去!”
有莘不破道:“地面要是能找到路,这几十年来早被人发现了!”
“一定有路!”于公孺婴道,“而且还是血皇故意留下来的。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找到而已。至于从来没人道破这个迷局,只怕是因为进去的人也没一个能出来!”
徂徕季守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才道:“于公兄说的没错。这样说来,当初我们一家没找到路,也许是好事。”
有莘不破道:“虽然有道理,但问题是我们得找到路!我可不想在这里转悠个十几二十年!”
“不用那么久。”于公孺婴道:“我已经连找路的法子都想好了。”
有莘不破笑道:“孺婴老大就是不同凡响。行!你说有办法准错不了。走吧,我们下山去。”
芈压道:“我这汤怎么办?孺婴哥哥不吃点?”
“不了。正事要紧。”于公孺婴道。
四人相继下山,芈压却有些流连,猛地放出一个火球,撞塌一角山壁,泥土积雪纷纷落下,把那土灶菜汤都埋了。自嘲道:“菜汤啊菜汤,我们正事要紧,qǐsǔü没时间享用你了。这抔雪土,算是给你立个‘汤冢’,嘿!天底下有坟墓的菜汤,你只怕是第一个!”
“芈压!你在干什么啊!”
“没什么。我来了!”
黑暗中没人发现山壁上那个“剑宗遗影”,已经不见了。
“雒灵,你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
“我答应过照顾这个商队的。”
“嗯,山鬼快来了,你可以让她代你守护这里。”
“师父你也要过去吗?”
“我现在就过去。那剑鸣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去看看。灵儿,收好师父给你的‘小水之鉴’。还有这把天心剑,将来也许有用。”
剑影峰下。眼前已无去路。
于公孺婴正在找路,按有莘不破的说法,直闯进去就是,但于公孺婴却指了指那片血色迷雾道:“一定有古怪。”
有莘不破冷笑道:“有古怪又怎么样!我把气罩张开,就不信这片红雾能穿透过来毒死我。”
“好像有点道理。”桑谷隽不怀好意地说,“不如你先进去试试。”
“进去就进去!”有莘不破二话不说,张开护身气罩就走了进去。才踏上一步,便觉这片血雾就像一块专吸能量的棉花,把他全身精力源源不绝地吸走!
季丹雒明号称防守力天下第一。有莘不破这个气罩传自季丹雒明,一旦张开,端的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此时有莘不破却用之而不得其法,他不知这片布满“血蛊”的血雾并非“入侵”,而是“吸纳”!因此这个气罩越强大他的真气就泻得越厉害!有莘不破走不到十步便觉得疲乏,知道不妥,连忙奔回。不跑还好,这一跑,真气泻得更快!往回跑了不到五步全身便几乎虚脱。桑谷隽一见不对,飞出蚕丝把他拉了出来。桑谷隽的蚕丝只是一进一出的瞬间,但真力仍然透过蚕丝迅速泻出,才把有莘不破拉出血雾,便觉右臂一阵酸麻,不禁叫道:“好厉害!”
有莘不破几乎站立不稳,道:“这什么鬼雾气!比狍鸮的胃液还厉害!”深吸一口气,这才真力渐复。心下大怒,抽出鬼王刀一个凌空斩劈了过去,那刀气也马上消失在红雾之中。
芈压道:“我用火试试!”一条火龙喷出,也和刀气一样,进入不到数尺便被那红雾“吃”得干干净净!
芈压叹道:“好可怕!要是把这血雾收集好了,把人罩在里面只怕连血祖那样的人也非被榨成干尸不可!”
于公孺婴道:“那倒未必!我们见识不广,不知如何破这血雾罢了。如果是季丹大侠到此,或有莘羖前辈复活,或许知道对付的法门。”
桑谷隽道:“这血雾这么厉害,还是用幻蝶飞越过去吧。”想起还是要和燕其羽作对,心下黯然。
于公孺婴道:“不好不好。燕其羽的风轮很难抵挡!她要是躲在暗处放风,我的箭就未必能奈何她。离开了地面你和不破只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有莘不破道:“孺婴老大,我记得刚才在山峰上你说过能找到路的。”
“嗯,”于公孺婴道:“我心里确实有个想法可以试试。”
“那就快动手。”
“不过,”于公孺婴道:“我们就这样进去?”
“当然,难道还要等什么?”
“进去不见得很难,问题是……”于公孺婴叹道:“凭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能对付雠皇?”
几个人都是一怔,桑谷隽随即也叹了一口气,道:“没错。我们来得太匆忙了!本来,对付雠皇这样大事是不该草率的。光是雠皇布下的这片血雾我们就对付不了,见到他本人那还得了!”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头,道:“依你们说该怎样?”
桑谷隽道:“自然是要有一个好计划。”
“计划?”有莘不破冷笑道:“怎么计划?你知道雠皇有多少实力么?知道他有什么缺点么?知道什么东西能克制他么?不知道!我们完全不知道!呆在这里空想,一辈子也别想有什么计划可以想出来!”
桑谷隽也冷笑道:“依你说又当如何?”
“先想办法进去,打上一两架就把雠皇的底细摸清了。”
桑谷隽哈哈大笑,道:“打上一两架,你以为小孩子玩摔交啊!所谓‘高手决斗,生死一瞬’!他会给你机会第二次动手?那是雠皇!都雄虺的师父!一个不慎,我们就骨头渣都没剩下!”
芈压对徂徕季守说:“从他们两个人的话里我悟出了一个真理。”
徂徕季守微微一笑:“什么真理?”
芈压说:“如果你有一个对头,千万别和他说话,你说什么都是错的。”
于公孺婴大笑道:“芈压长大了。”
芈压白了他一眼:“什么话!我本来就长大了!”
徂徕季守道:“其实,刚才有莘兄和桑兄说的都有道理。”
芈压道:“我又悟出一个真理。”
这次问他的人是桑谷隽:“什么?”
芈压道:“天狗哥哥是我们的客人。”
有莘不破嘘他说:“这算什么狗屁不通的真理!”
芈压道:“你们俩刚才的那几句话在我听来也狗屁不通,但天狗哥哥却说你们俩都有道理,不是客人,会说出这么客气的话来么?”
徂徕季守哈哈大笑,道:“看来我如果想做你们的朋友,而不仅仅是客人的话,就应该对他们两人各打五十大板!”
芈压拍手道:“这就对了!”
于公孺婴突然道:“我说一个真理吧。”
众人一起聆听,于公孺婴道:“我肚子饿了。”转头对目瞪口呆的芈压说:“可惜了你刚才的菜汤。”
徂徕季守道:“我记得附近有条小河,里面可以抓到一些鱼。”
芈压道:“我可以再去采些野菜来。”
于公孺婴道:“我让龙爪帮你。”
桑谷隽道:“我留在这里给你堆个灶吧。”
有莘不破道:“我……”
几个人一起道:“挺尸去吧你!”
徂徕季守抓了五条小鱼,按桑谷隽的说法,“塞牙缝都不够。”但芈压则很喜欢,说可以拿来上味。他和龙爪秃鹰带回来许多野菜野果。
桑谷隽等他们回来,才挥了挥手,弄出一个土灶来。芈压不悦道:“桑哥哥太没诚意了!”指挥于公孺婴去打水,于公孺婴用《广寒曲》冻出一块冰拿了回来。芈压道:“孺婴哥哥不懂水!你这水只能用来洗脚。”
不多时一大陶锅的鲜鱼野菜汤就熟了。有莘不破尝了一口道:“猪食!”
芈压笑道:“没办法。堆灶的人和取水的人都没用心。”
有莘不破道:“你呢?”
芈压望着剑影峰,道:“我今天的心意在山上用玩了。”
有莘不破不再说话,三两下把一钵菜汤一条鱼都吃了个干净。吃完便躺下睡觉。其他人用完膳食,也各自就地休息。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有莘不破犹在打呼噜。
几个年轻人或许都不知道,当他们睡觉的时候,都雄虺就在远处看着他们。
“这几个人如何?”一条人影幽幽垂在都雄虺身后不远处。
都雄虺冷笑道:“不多陪陪你徒弟?”
“我听见剑鸣,过来看看,却什么也没找到。下了山就看见这几个孩子。你呢,有没有发现子莫首?”
“没有。”都雄虺扫了一眼远处的炊烟,冷笑道:“他们找不到路进血谷,在那里磨蹭着呢。”
“是吗?未必是磨蹭吧。我看他们是在等待时机。”
“时机?”
“别人不懂,你还不清楚么?你们血宗的这血蛊子夜最厉害,到了白天就差多了。现在这片雾气虽然把整个山谷裹了个严实,但到了明天中午,雾气稀释,只怕就会露出些缝隙来。那些缝隙便是通往血谷的血道。这几个孩子,等得应该就是那个。”
“他们真有你说的那么精明?”都雄虺冷笑道:“我只看见他们在胡说八道、消磨时间。”
“我却处处看出这些孩子的可爱来。灵儿喜欢的那个男孩,气罩用而不得其法,被血蛊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他那些伙伴明明要争取时间让他恢复,却表现得不露半点痕迹。”
都雄虺笑道:“是么?我怎么觉得根本是小孩子在无端吵闹?”
“呵呵,你好像很不喜欢他们嘛。嗯,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冲上去杀掉一两个?”
都雄虺冷笑道:“你明知我们之间有约定在,何必明知故问。”
“但你最喜欢干的不就是说话不算数么?”
都雄虺哼了一声不说话。
“莫非……这几个孩子已经达到了让你没有把握的境界了?”
“没有把握?”都雄虺冷笑道:“要不要现在就取消约定,让我去宰掉两个?”
“呵呵,那倒不必。不过这几个孩子进步可真快啊。他们分开来还是弱了些,抱团的话……也许对付你那个老头子也没问题。”
都雄虺冷笑。
“你有没有想过,你那个老头子为什么近来敢这么明目张胆?”
“为什么?”都雄虺沉吟了一会,脸色微变:“难道他已经……”
“应该已经能发动‘流毒’了!所以才不怕你找来!”
都雄虺皱眉道:“这可有点麻烦了。”
“所以你现在不能让他发现你来了。”
都雄虺嘿了一声,道:“我会怕他?”
“不是你怕他,是他怕你!他应该还没有完全复活,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只怕一见到你就马上发动‘流毒’大家同归于尽!”
“你的意思是……”
“还是和大镜湖那次一样。让孩儿们在前面冲,我们给他们收拾点手尾便是。你那老头子不会谨慎到一遇上他们就发动‘流毒’自杀。不过,嘿!以这几个孩子现在的本事,你那个老头子对付完之后,就算不死,只怕也没力气‘流毒天下’了。”
有莘不破打起了呼噜,连桑谷隽和芈压也睡着了。于公孺婴却还瞪着眼睛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夜空。
“在想什么?”说话的是徂徕季守。
于公孺婴道:“我在想,我们到底凭什么去对付雠皇。”
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十一关 一入血谷芈压失陷
有莘不破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上午。身边只有桑谷隽和芈压。
“他们俩呢?”
“找路去了。”回答的是芈压。
“还没找到啊。”
“早就找到了。”桑谷隽道:“哼!那个鹰眼混蛋,居然收藏了燕姑娘的一根羽毛也不告诉我!”
有莘不破道:“什么羽毛?”
芈压道:“是燕其羽姐姐的羽毛。还记得那片芭蕉叶吗?就是燕其羽坐着的那片芭蕉叶。”见有莘不破点了点头,芈压道:“那天孺婴哥哥伤了那位姐姐,那片芭蕉叶掉了下来,变成一片羽毛。当时我们都没留意到,但龙爪秃鹰却把那片羽毛叼了下来,孺婴哥哥随手丢进了箭筒。”
桑谷隽嗤之以鼻:“什么顺手!我说他是别有居心。”
有莘不破笑道:“我知道那长得像漂亮小伙子的燕姑娘你很喜欢,可别以为别人也会像你一样见了一眼就会迷上她呀。”问芈压道:“那片羽毛怎么了?”
芈压道:“昨天你一直没醒所以不知道。原来到了中午,这血雾就会淡下来。孺婴哥哥说了声‘果然如此’,就取出那片羽毛来,注入灵力。”
有莘不破拍手道:“我懂了!这片血雾在夜里很浓密,但稀散之后就可能露出夜里没有的路来!不过这山谷范围太大,找起来还是很麻烦。那片羽毛注入灵力之后,很可能会飞回去寻找主人!有那片羽毛带路,我们找路就方便多了。后来如何?和孺婴老大的设想吻合么?”
芈压道:“后来果然和孺婴哥哥的设想一样!那羽毛真的飞了起来。桑哥哥用天蚕丝系着不让它飞得太远。昨天是他们俩去的,我和天狗哥哥留下来听你打呼噜。你问桑哥哥吧。”
有莘不破看桑谷隽时,只见他却不看自己,装作没听见。
有莘不破道:“他怎么了?”
“不知道。”芈压道:“好像和孺婴哥哥吵架了。”
“吵架?”有莘不破笑道:“就因为他们俩吵架,所以今天换了天狗和于公孺婴去找路,他陪你听我打呼噜?”
芈压笑道:“对!”
有莘不破笑眯眯对桑谷隽道:“桑大帅哥,那个鹰眼怎么得罪你了?”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没什么!”
有莘不破望向芈压,芈压抿着嘴不肯说。有莘不破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向于公孺婴要那片羽毛,他不肯给你!结果你就以为他……以为他也对那个风女郎有意思。”
芈压赞道:“不破哥哥真是天才少年!”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别说得我那么不堪!我不过说那片羽毛让我保管,谁知道那家伙居然说什么我遇见……遇见燕姑娘马上就会误事!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桑谷隽是什么人!连轻重缓急也不懂得分辨么?”
有莘不破哈哈大笑,道:“你没见到燕姑娘,是懂得分轻重缓急的;见了燕姑娘,只怕就头重脚轻了。”
桑谷隽怒道:“不破你要打架么?”
有莘不破一捋袖子:“谁怕你!我睡了这么长一个好觉,正愁力气没处使呢!”
两人剑拔弩张,突然一团火冲了过来,吓得两人分别跳开。
芈压叹道:“我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来的?好像是要来救江离哥哥的吧?”
有莘不破一听到江离的名字,一股气登时松了。桑谷隽想起江离之所以被擒,自己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心中也馁了。
芈压叹道:“今天真奇怪啊。”
有莘不破道:“怎么?”
芈压道:“你们刚才的表现实在太孩子气了。而居然是由我来对你们‘晓之以大义’!我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才十六岁,而我已经六十岁了!”
“那不正好?”只听徂徕季守的声音道:“芈压,你不是一直很想长大么?”
有莘不破喜道:“你们回来了!找到路了么?”
“昨天就找到了,”说话的是于公孺婴,“但那条路不好走,我们多等了一天,想找找别的路径,不过看来也只有那里了。”
有莘不破知道他们再等一天多半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了等自己恢复精力,道:“有路就行!只要能越过那见鬼的血雾,再难走也不怕!”
于公孺婴道:“从这里过去约十五里,在一块怪石后面,午时二刻会出现一条路径来。我放过一箭试过,可以通过。不过这条血道出现的时间只有一刻多一点,我们必须在一刻之内越过血雾区域,否则就得退回来!”
有莘不破道:“一刻,要越过去大概要走多长的路?”
徂徕季守道:“大概二十里。”
有莘不破笑道:“才二十里!以我们的速度,根本没问题!”
于公孺婴道:“没有人阻挡,那自然没什么问题。”
有莘不破道:“谁敢来拦我们!”
于公孺婴道:“雠皇是一代宗师,地位尊崇,神通广大,他手下有几个能人并不奇怪!”看了一眼桑谷隽,道:“别人不说,光是一个燕其羽,就不好对付。”
桑谷隽哼了一声,道:“行了!我知道自己的不是!总之如果遇上她,我……我跟别人动手,由你们对付便是!现在救江离要紧。嘿!我枉自多活了几年,这道理还要芈压来教。”
“他们来了么?”
“主人,他们来了。”
“找到血雾之隙了么?”
“找到了。”
“很好!这几个人的根骨都是极品!那个有莘不破的根骨尤其合我的口味!一并都拿下了。”
“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主人还有何吩咐?”
“虽然占了地利,但你们几个还是没办法把他们一口气全部打倒的。饭要一口一口吃,人嘛,一个一个抓。懂了么?”
午时二刻,把血谷层层围裹的血雾现出一条缝隙,形成一条仅容两马并行的小道。
“走!”
五条人影飞了进去,领头的是有莘不破,桑谷隽、芈压和徂徕季守居中,于公孺婴断后。十五里、十四里、十三里……
在这条血雾之隙的中点,有一片好大的血雾空白区域,宽约数十里,地形复杂,怪石棱橧。这片中间地带把通往血谷的道路分成前后两段,通往后段血雾缝隙只有一个狭小的入口,入口处挺立着一块巨石。徂徕季守看得大惊:“好一个战场!如果有狙击,应该就在这里了!”
果然嗤的一声,一道剑气从那巨石后面袭来,伴随着剑气的还有风刃,剑气和风刃混在一起,所过之处,连坚硬的地面也被撕出一条条伤痕。有莘不破张开气罩,消解掉大部分的攻势,但脚步却也慢了下来。
最后面的于公孺婴脚下不停,叫道:“没多少时间!不破!冲过去!”落日弓一响,“巨灵之柱”发出,击破了挡在路口的那块巨岩;落月弓再响,《广寒曲》轻奏,一道寒流从有莘不破、桑谷隽等身边划过,直刺巨石崩毁后露出的几条人影。
那道寒气接近那几条人影,突然一阵扭曲盘旋,从那群人左侧穿过,绕过他们背后,一个转折,从那群人的右侧倒飞回来,攻向和身冲来的有莘不破。
于公孺婴惊道:“对方有操纵寒气的高手在!”
有莘不破只觉冰寒扑面,就如同赤身裸体睡在冬夜里的黄河岸!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芈压叫道:“不破哥哥让开!”一捶肚子,吐出一条火龙。火龙遇到寒气,渐渐消解,而寒意也被火龙的热气驱散了。但有莘不破等的脚步都已停下,冲劲已失。
于公孺婴不得已也停下了脚步,暗中叹了一口气,心道:“对面几人功力不俗,要是进入拉锯战,一刻间哪里能解决!这下麻烦了!”
灰尘寒雾散尽,对方终于露出了面目。桑谷隽一望,几乎叫出声来:低空悬浮着的那片芭蕉叶上,坐的正是燕其羽。芭蕉叶下面,站着一个木偶一般精致而麻木的女孩子。女孩子左右分别立着两个“熟人”,赫然是天狼·徂徕伯寇和血宗的血晨!
徂徕季守深深地看了哥哥一眼,有莘不破则哼了一声道:“当初没把那个变态处理掉,果然碍手碍脚!”鬼王刀凝聚氤氲之气,就要发动大旋风斩!
血晨却抢先一步,指甲划破自己的大动脉,喷出一片血雾,向陶函众人罩来。
有莘不破沾上一点,真力陡泻,连忙推开,叫道:“小心,这血雾也能吸人精力!”话才出口,一股寒意从口腔直透进去,一瞬间竟把他冻僵了!
桑谷隽等大惊,冲上救援,一道剑气借风刃的推力破空而来,把要冲上来的桑谷隽和徂徕季守挡在有莘不破数步之外。
于公孺婴心中一凛:“他们的目标是有莘!”两弓合并,四箭齐发。他一次发四箭,威力稍减,其中两枝分别被徂徕伯寇的剑气、燕其羽的风刃挡开,血晨硬受了一箭,那一箭正中心脏,他却毫不在乎。只有那个木偶般的女孩子被死死钉在地上。
这四箭把对方四人的行动都阻了一阻,于公孺婴叫道:“情况不利!撤!”
桑谷隽使一招“望风卷土”,地皮倒卷,连同有莘不破一起倒拖。于公孺婴断后,一眼瞥见芈压不退反进,暗叫不好,芈压的五条火龙已把倒在地上的女孩卷了起来。
桑谷隽叫道:“快回来!”
芈压叫道:“至少抓一个回去!我……”突然一阵颤抖,一道寒气竟然逆着火龙传了过来,瞬间冻得芈压手脚麻木,无法动弹。燕其羽手一挥,一阵旋风把芈压扯了过去。
徂徕季守挺剑来救,血晨划破动脉,又是一片血雾把两拨人隔开了。
于公孺婴叫道:“先回去再做打算。”
桑谷隽一咬牙,拖了不断挣扎的有莘不破便退,徂徕季守跟着撤退。断后的于公孺婴杀心陡起:“至少干掉一个!”日月弓用上了“死灵诀”,箭筒里抽出燕其羽的羽毛,放弦之际,突然想起师韶的一句话:“她是被雠皇控制了的一个傀儡,挺可怜的一个女孩子。”师韶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一句话会救了一条性命。于公孺婴念头微转,仍射出了羽毛,随即撤退。
血雾阻隔了双方的视线。那片羽毛却像长了眼睛一样,一个斜飞,从血雾中的一个缝隙中穿了过去,无声无息地贴在燕其羽的头发上,如鸟归巢。这羽毛本是燕其羽身体的一部分,因此燕其羽竟然毫无知觉!
才出血道,有莘不破的行动力便恢复过来,他身子一挺,又向血道冲去。于公孺婴和桑谷隽双双拦住他道:“做什么!”
有莘不破怒道:“芈压还在里面啊!”
于公孺婴道:“在过半刻血道就要合上,来不及的。”
有莘不破喝道:“来得及!”
桑谷隽叫道:“不破你别吵!我已经有办法进去了。”
有莘不破稍微安静下来,道:“什么办法?”
桑谷隽道:“我用地行之术,从地底攻进去!”
于公孺婴道:“当初江离利用‘桃之夭夭’的根系便能阻截你,雠皇的手段更在江离之上!焉知他在地下没设下陷阱!”
桑谷隽道:“无论如何,我先试探一下!”说着身子就要下沉,于公孺婴拉住他道:“无论发现什么,要先上来跟我们说一声,不要一个人进谷去!”
“知道!”
有莘不破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吵着要进那已逐渐合拢的血雾缝隙,踩着地面,躁道:“芈压不知怎样!”
于公孺婴道:“江离若还没死,那芈压很可能也和他一样!我们还有机会把他们救出来!”又道:“不破,他们的目标好像是你。”
“我?”
“嗯。”于公孺婴道:“看他们今天的举措很可能如此!这样的话,我们或许可以好好利用这一点。”
两句话功夫,桑谷隽已经跳了上来,喜道:“地下可以通行!”
于公孺婴道:“没有机关么?”
“有!”桑谷隽道:“有类似血雾的地气存在,但没地面那么严密,有许多狭窄的路径可以通过!”
有莘不破道:“好!你能带我们一起么?”
桑谷隽道:“若在别的地方我可以带人,但这里只怕不行!下面的形势太复杂。”
于公孺婴道:“你一个人进去,不可能对付得了雠皇!”
桑谷隽道:“我不一定要正面对抗雠皇,只要探出江离和芈压的消息,救人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见于公孺婴还不放心,道:“你不用太担心!他们今天那四个人,应该是血谷除雠皇之外的所有力量了!这几个人都不懂得地行之术,就算有什么危险,我缩入地底深处,他们没一个能奈何我。”于公孺婴这才同意。
有莘不破道:“对了!怎么雠皇没出现,都是一些小角色!难道他就这样看不起我们?”
“应该不是。”于公孺婴沉吟道:“不破,记得师韶的话么?雠皇现在多半还不能自由行动。嗯,是了!不破我知道他为什么他的目标是你了!”
有莘不破一怔:“为什么?”
于公孺婴道:“你的身形气魄,和都雄虺有点像吧。”
“去你的!”有莘不破道:“谁和那个魔头像!”
于公孺婴道:“我不是说你和他长得像,而是说……”他想了想,道:“而是说从某个角度讲,你们是同一个类型,骨架都比较雄壮。”
“雄壮不雄壮是一回事,别把我跟他扯在一起。”
于公孺婴道:“我是推测,雠皇可能相中了你的骨架!”
“什么?”
于公孺婴道:“听说血宗虽然可以随意更换血肉,但作为根基的那部分骨肉还是很重要的。根基好了,其他的增增补补便事半功倍!如果雠皇等了这么多年没有完全复活,那么最可能的解释就是他还没找到一具最佳的基础肉身!”
有莘不破皱了皱眉头,道:“说起来,老大你好像比我还结实些!他们为什么不找你?”
于公孺婴笑道:“可你比我年轻啊!至少年轻好几岁!”
“闲话少聊!”桑谷隽道:“如果雠皇真的行动不便,那我成功的希望就更大了。”
有莘不破道:“你现在就去?”
桑谷隽想了想道:“不,等明天中午。”
“为什么?”
桑谷隽道:“地下地气的活动周期似乎和这片血雾很相象。我想明天中午缝隙会更大!那时去应该会比较顺利!”
徂徕季守道:“那好!明天你从地底去,我从血道去。”
桑谷隽道:“血道?要是能过去还用得着从地底去么?”
徂徕季守道:“你把对方高估了!今天我们受挫,主要是对方知道我们的底细,而我们却是仓促作战!而且我们的作战目的也有失误!在那样一个地方,由于要赶在血雾缝隙合拢之前冲过去,所以我们都显得太过匆忙,最后才演变成一团混战!”
桑谷隽点头道:“有道理。本来我们有五个人,他们才四个,而起平均实力也不见得在我们之上!只是那个地形太麻烦!血雾缝隙出现的时间又太短!要在一刻间击败敌人同时越过去也不大可能!你难道有什么好主意?”
徂徕季守道:“我不是真要闯过去,而是要声东击西!虽然你说对那片地气很有把握,但我看只怕没那么简单,也许还有些机关没有发动。但如果我们把他们的主力拖在血道,那地下的陷阱再怎么厉害,没人主持也要大打折扣!”
有莘不破道:“好!明天我们三个再去闯血道!不过可不仅仅是要拖延时间。明天我们就算闯不过去,至少要宰掉一两个!”
桑谷隽道:“三个对四个,有把握么?”
于公孺婴道:“是三个对三个!”
桑谷隽道:“怎么是三个?”
于公孺婴道:“你别把小芈压看扁了!向他施放寒气的那个女孩子现在多半也不好受!”
“我还没死么?”
芈压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张木偶般的脸,马上骂了起来:“是你这臭女人!”那女孩突然身子摇了一摇,软倒在地。
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十二关 芈压的初恋
芈压醒来,发现身体内部的寒气已经被体内的三味真火驱散得干干净净。但另有一股不知如何形容的力量锁住了自己的手脚、四肢和咽喉,无法动弹,也无法召唤精火。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小山洞里,眼前一个木偶一般的女孩,正是冻住自己的那个家伙!芈压心头火起,骂了她一句,突然那女孩身子晃了晃,竟然软倒。芈压是个家教良好的贵族公子,自然而然要去扶起她,手伸出去才知道自己能动,但扶住那女孩子,却觉得十分吃力,看来身上被人作了什么手脚。
女孩子的身体忽冷忽热,芈压知道她多半是受了自己重黎之火的伤。原来这女孩子在冻住芈压的同时,也被火龙侵入经脉,连她的主人一时也没法替她化解。此时芈压手无缚鸡之力,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扶着芈压站稳,说道:“为什么要扶我?”声音和她的脸一样平板麻木,就像在背书。
芈压放开了她,哼了一声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谁理你!”这时候近距离看她,发现她只怕比自己还要小一两岁,身体瘦弱,实在还算不上是个“女人”。一张脸十分精美,但却精美得像一个脸谱,没有一点生机。不知怎地,芈压突然很可怜这个女孩子,声音不觉也温柔了两分:“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帮雠皇那坏蛋做事呢?”
“坏蛋?你说主人是坏蛋?坏蛋是什么?”
芈压一怔,道:“坏蛋就是……就是很坏的人!”
“很坏的人?我不懂。”
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芈压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我懂了!我知道了!你是被那个雠皇抢来控制住的!是不是!哼!”和这女孩子说了两句话,仿佛觉得对方没那么坏了,觉得对方是受到了雠皇的欺骗或威胁,胸中一股豪情涌起,想要把她拯救出来:“你放心!不破哥哥他们很快就打进来了,到时我们会连你也救出去,脱离那个雠皇的魔掌!”
“不知你在说什么。”女孩子转身一步步走出去。芈压叫道:“你别走啊。”要去追她,走不上两步才发现左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不由一阵恶心:原来是缠住自己的是一条绳子形状的血肉!
“这‘肉灵缚’的另一端直接系在主人的身体上,你不可能跑得掉的,死心吧。”说着走出了洞口。
“唉,这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害自己失陷的女孩子,芈压突然不痛恨了,反而觉得她很可怜。“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芈压的肚子开始咕咕叫。没一会,那个女孩子捧了一盘食物进来,放在芈压面前:“吃东西了。”
“你真好,”芈压对这女孩子的印象又好了两分:“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女孩指着缠着芈压双脚的肉条说:“这是主人的一部分,你身上有什么感觉,主人都能知道。”
芈压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别说废话,快点吃。”
芈压吃力地拿起筷子,却又放下:“我吃不下。”
“吃不下也快点吃。”
芈压抬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
女孩道:“因为主人吩咐我拿东西让你吃啊。”
芈压道:“难道你主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吗?也不懂得变通。”
“我们当然要听主人的话。不然要听说的话?”
芈压道:“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主张的吗?”
“主张?”女孩一脸茫然,似乎想了想,终于摇头道:“不知道啊。主人又没有给我。”
芈压叫道:“主张怎么可以是别人给你的!别人给你的还是主张吗?”
“可我的一切都是主人给我的啊。”
“一切?”芈压冷笑道:“难道你还是他生出来的不成?”
“生?”女孩说,“不是啊,我们是主人造出来的。”
芈压惊道:“你说什么?”
女孩说:“燕姐姐说的,我们是主人造出来的。”
芈压听得目瞪口呆:“造……造人?”
“嗯,”女孩说,“燕姐姐说的,我们都是用血池里的血肉造出来的。主人一个风妖的精魂混合血池中的精华造了燕姐姐,所以燕姐姐有生命也有感情。而我的心只是一块‘雪魄冰心’,所以虽然有生命,却没有感情。”
芈压讷讷道:“没有感情?”
“是啊。”女孩说,“燕姐姐这样跟我说的。喂,你别老顾着说话,吃点东西啊。”见芈压神情颓废,道:“要不要我喂你。”
“啊?”芈压有点不好意思道:“不好吧。”
女孩却已经夹起食物:“张嘴。”芈压张开口含下了食物,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不要,我自己吃。”从她手中接过筷子,碰到她手指的时候,只觉得她的皮肤一片冰凉。
“你的手好冷。”
女孩哦了一声,说:“是吗?”
“嗯。”芈压说,“不会是生病了吧?”
“不知道,我骨头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主人说那是什么重黎之火的火气入骨。”
芈压大吃一惊,道:“对了,那是被我伤了,你主人没帮你治疗吗?”
“主人帮我拔了箭,我在血池泡了一下,换过了伤口的血肉就好了,但那火气却还在。”
芈压有些歉然:“要是我现在功力还在就好了。要不这样吧,你跟你主人说,让他恢复我的功力,我帮你把火气吸出来。然后他再困住我好了。”
女孩怔了一下,说:“你不是我们的敌人吗?为什么要帮我?”
“你又不是坏人。”
“我不是坏人……”女孩嗯了一声,道:“你别老说话,快点吃吧。”
芈压又扒了两口,说:“吃完了。”
女孩不再说话,收拾了东西就出去,芈压叫道:“你就这样走了啊。”
对方却不理会他。芈压忙又道:“你至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叫寒蝉。”
“我叫芈压……”寒蝉没停下脚步听芈压的回答,但还是记住了这个名字。
寒蝉走出山洞,路上遇见燕其羽,只见她正拿着一枝羽箭发呆。寒蝉想起那天燕其羽回来的情景:就是这枝遇见牢牢钉在她肩头上,在血池整整泡了六个时辰才把伤口治愈。
“燕姐姐,肩膀还在疼吗?”
燕其羽听到寒蝉的话,回过神来:“没,没有。”收起羽箭,掉头就走。
“姐姐!”
“嗯?”燕其羽停下脚步。
“我们……我能变得和你一样吗?”
“和我一样?”
“嗯,有一次我看见你眼睛里滴下水来,我却没有那个。你会叹气,我也不会。”
“妹妹,那个东西,有没有都无所谓。”
“可是……”
“别胡思乱想了。”
“我知道了。”
燕其羽背着寒蝉信步而走,蓦一抬头,却是一个长满芳草的谷口,吃了一惊:“我怎么会到这里来!”她转身要走,只听谷中一个清脆声音道:“既然来了,为何过门不入?”
如果有莘不破听见这个声音,一定会跳起来,不顾一切冲进去!江离!江离竟然就在这里!
燕其羽听见江离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羽箭丢在地上,步入谷口。
这是这座大山中的一个小谷,燕其羽一路走来,脚下长满了草木荆棘,但她踏步过来,草木荆棘自然让路。来到谷中,只见中央长着好大一棵桃树!桃树下坐着一人,清如春水,秀如新竹,正是江离。
燕其羽环顾了一下这个生机勃勃的小谷,道:“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光秃秃的死地,你……”她看了一样江离被“肉灵缚”缚住的双脚:“你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
江离淡淡道:“我只是随手播下了一些种子罢了。”他看了燕其羽一眼:“今天怎么有空光临这个小谷?”
燕其羽道:“我一时失神,信步走到这里罢了。”
“是么?”江离道:“雠皇大人虽然能通过这‘肉灵缚’感应到我身体的状况,但并不能通过它来知晓我的想法。这座小谷现在是我的天下,你说什么都不必怕会传到雠皇大人那里。”
燕其羽冷笑道:“我对主人忠心耿耿,为什么要怕被他听见?”
“是吗?”江离看了她一眼,道:“你和于公孺婴交过手了,是吧?”
燕其羽一震,下意识地摸了摸肩头已经吻合了的伤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离道:“原来还不只一次。”
燕其羽咦了一声:“你……”
江离道:“你不要乱动。”左手轻轻敲桃树,桃树飞射出一枝桃枝,射向燕其羽的后脑。
燕其羽一闪避开:“干什么!”
江离道:“不要动,我现在没有跟你动手的理由!”跟着又敲了敲桃树,再次向燕其羽射来一枝桃枝。燕其羽估摸那桃枝的来势不足以伤害自己,便不避开。桃枝打下她的一根头发,化作一片羽毛。桃枝碰到羽毛,随即化作一段枯枝。
燕其羽一怔,看着那截枯枝,脸色一变。只听江离道:“这这片羽毛附有‘死灵诀’的气息,那可是有穷氏箭法中最可怕的招数。不过死灵诀只能攻击一次,这片羽毛已经没害处了。嗯,不知为什么,一向心如铁石的于公孺婴竟然会手下留情。”
燕其羽道:“他!他什么时候动的手!”
江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嗯。他们已经来到血谷外了吗?”
燕其羽点了点头,道:“不过你别想他们能斗得赢主人!”
江离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燕其羽转过身去,背对着江离:“我说过,我只是失神才走到这里!”
“那毒火雀池那次呢?”江离道:“你偷偷到毒火雀池去,好像不是雠皇大人的命令吧?”
燕其羽脑中竟然浮现逃跑的念头,背后那个年轻人太可怕了。竟然好像把自己看得通透!
“我猜,你到毒火雀池只怕是为了借助朱雀的力量来摆脱血池的控制吧?不过你只怕弄错了。”江离道:“就算是朱雀也不能帮到你啊。因为雠皇大人并非用邪灵植入你的体内,他能控制你,是因为他掌控了你的元婴!”
燕其羽身子不禁微微发抖,道:“那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了这句话不禁后悔。
江离微微一笑,道:“我说过,你在这里不用太过紧张。我虽然一时没法摆脱雠皇大人的牵制,但在这个小谷中,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
燕其羽迟疑了很久,终于道:“难道我真的永远也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那倒不是。有两个方法。”江离道:“第一就是雠皇大人主动解放你,虽然这个不大可能。不过还有第二个办法,就是让他死在摧毁你的元婴之前。只要雠皇大人一死,你的元婴就会自然解放,回归你的身体。”
“不可能!”燕其羽蓦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你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但是要我……要我背叛主人,我做不到。而且!他根本不会死!不可能有人能杀死他!你不知道!在此之前,有过多少高手、有过多少妖怪来到这里试图毁灭血池,可是……可是他们最后全都成了血池里的一滴血,一块肉!”
“是吗?”江离道:“但我的伙伴们和以前那些人、那些妖怪都不一样。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么?”
燕其羽道:“他们的力量确实很厉害!可是,凭他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毁灭血池。”
“确实,雠皇大人已经接近不死的境界了。”江离道:“我推测,如果顺利的话,不破他们最后也只能重创他。不过……”
燕其羽冷笑道:“不过怎样?”
江离道:“不过到了那时,我估计会有人介入。那才是我们最后的王牌!”
“介入?”燕其羽道:“谁?”
“都雄虺大人。”江离道:“就是雠皇大人的徒弟。”和有莘不破不同,江离虽然对都雄虺、雠皇都没有好感,但言语上还是显得十分礼貌。
“主人的徒弟?那济得什么事!”
“你可不要把都雄虺大人和你相提并论。”江离笑道:“你知道雠皇大人为什么要龟缩在天山吗?”
燕其羽心中一动,只听江离道:“虽然当年具体的情况如何我不清楚,不过逼得雠皇大人尸骨无存的,就是他的好徒弟、当代的血祖都雄虺大人!我曾在大镜湖感应过都雄虺大人的气势,那种强横,是一种现在的雠皇大人也不能媲美的完美感!”
燕其羽怔怔道:“你说那人比主人还强?”
“绝对!要不然当年他如何能够轼师?”江离道:“除非雠皇大人能够完全复活,否则绝对无法胜过他现在的徒弟。更何况都雄虺大人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修炼,或许比当年更上一层楼也未可知。你知道吗?你偷去毒火雀池,虽然没能如愿,但却可能因此泄漏了雠皇大人的一些行踪!至于你们介入水族的‘无陆计划’,更是雠皇大人最大的失算。那时候都雄虺大人也在的。你是血池生长出来的人吧?我不信都雄虺大人看到你之后会无动于衷。只要他对你的来历有所怀疑,就一定会来天山。”江离望向血池的方向:“这些年雠皇大人只怕无时无刻不想着向他的弟子复仇,他不死,都雄虺大人如何能高枕无忧!”
燕其羽似乎有些心动,然而突然语气又变得倔强:“说来说去,你都只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们很厉害,要让我相信你们会赢,哼!不就为了我倒戈帮你们么?可是……我不会信你们的!”说完捡起地上的羽毛,匆匆逃离这个不断诱惑着她的小谷。
江离默默地看着她离去,并没有叫住她。因为他知道要让燕其羽摆脱对雠皇根深蒂固的恐惧并不容易。
就在燕其羽消失在谷口的那一顺,江离精神一振!他竟然发现燕其羽的影子一阵扭曲!跟着竟然“分”出另外一个影子来!
燕其羽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发生了什么变化,在谷口捡起于公孺婴的羽箭,一路跑回自己的居处。她的居处也是一个山洞,寒冷而干燥。洞中除了两张石床、一块水晶之外什么也没有。水晶中竟然镶嵌着一个长眠中的美少年!
燕其羽看着水晶内那个美得没有一点瑕疵的少年,眼泪竟然噗噗而下。
“姐姐……”寒蝉走了进来,“你又哭了。”
“妹妹……”燕其羽突然一把把她抱住,却不说话,只是哭。
“姐姐。为什么你眼睛会流下这些东西,而我不会?”
“因为我们都是失败的造物。”燕其羽抽泣道:“我们都是主人造出来的身体。可是主人并不满意。”
“川穹哥哥也是吗?”
“川穹和我们不同。我们还是胚胎的时候主人就已经放弃了把我们作为他复活的身体,而川穹,他是主人最满意的身体,所以主人抑制了他灵魂的成长。”燕其羽哭道:“我是最早被主人放弃的,所以我算是成长得最完整的一个人。妹妹,你从一个胚胎长到这么大还不到三个月,虽然主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你能够说话,但人类的情感,却不是能够植入的……”
寒蝉道:“川穹哥哥呢?”
“川穹……主人直到最近才放弃他,所以他连灵魂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壳。我们三个人里面,他或许是最可怜的。”
“那主人不会用他的身体来复活了吗?”
“应该不会。”燕其羽抚摸了一下水晶,水晶中那个少年睡得那么安详,“他的身体这样美丽,可主人却嫌他不够雄壮,主人已经找到更好的根骨了。”
寒蝉的眼光转动了一下,“是芈压吗?”
“不是。”燕其羽回答的时候并没有看寒蝉,如果她看见了寒蝉的眼睛,那她也许会大吃一惊:一向冷淡得如天山上万古峭石的寒蝉,此时的眼睛竟然流转着起伏的神采。
第四卷 天山剑道 第十三关 宗派渊源
桑谷隽看着有莘不破,有莘不破望着血雾。
“看什么?”桑谷隽问。
“江离应该就在里面!”有莘不破说,“不知他怎么样了。”
朋友们正想念江离的时候,他正看着一个影子。那是一个独立的影子,不是任何物体挡住光线后形成的黑暗形状,而仅仅是一个影子!
江离仿佛想起了什么,道:“都雄虺大人?”
“哈哈……”笑声中影子具化,现出一个男人强壮的身形来。不过江离却没有感应到他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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