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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密码

_17 阿菩 (当代)
采采又叫了一声:“不破哥哥!”
“让开!要不连你也杀了!”
洪涘伯川冷笑道:“你这个样子!谁杀谁还不知道呢!”
水后暗中牵引玄阴之气,要等有莘不破一冲过来就趁机致他死命。突然心头一动,暗叫了一声不好!使一个“浪卷潮翻”,把丈夫、采采姐弟和自己一齐卷回了大镜湖。
有莘不破怒道:“别逃!”发足追来。冲进大镜湖,却反而“走了出来”。那湖口就像放着一面镜子,他一脚踏进去,但那一脚却踏在湖口之外。
有莘不破连冲了三次,每一次是如此“冲了出来”。他心中大怒,举刀一个小旋风斩劈了过去,却被那面看不见的“镜子”反射回来。这一招是他元气大伤后全力施为,自己竟然躲不开,被自己的绝招卷了进去,身受刀剑气劲千刀万剐之痛。
江离在冰山上道:“不破,算了,没用的。”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可惜。”
有莘不破从小旋风斩中挣脱出来,道:“可惜什么!”
江离道:“可惜雒灵功败垂成。”
有莘不破一听,心中一动。江离道:“雒灵一直没出手,多半是趁乱进了大镜湖,想来个釜底抽薪。”
芈压道:“可是这大镜湖好像很古怪,有莘哥哥用的招数都被反弹回来,连人也走不进去。”尝试性得放了一只火鸦,果然那只火鸦一穿过湖口界限,马上像光芒反射一般反飞了出来。芈压忙顺手把火鸦灭了。“雒灵姐姐怎么进去的。”
江离道:“这多半就是那个‘水月大阵’。他们夫妇俩曾两次借用这个大阵的力量——第一次是用以发动‘千里冰界’,第二次是在力竭的情况下借力抵御我的‘天雷行罚’。这两次借力都很匆促,因此都让这个大阵产生了一个微小的破绽,雒灵和桑兄多半就是这两个破绽进去的。”
芈压喜道:“桑哥哥也进去了?他不是发生意外?”
江离微微一笑,只听地下传来一个声音:“我有那么弱吗?”冰层裂开,浮出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正是桑谷隽。
有莘不破大喜道:“好小子!我就知道能和打个半斤八两的家伙不会那么容易就挂掉!”
桑谷隽听有莘不破语气中深藏关怀,心中一暖,口中却讥笑道:“谁和你半斤八两!每一次还不是我让你!”
有莘不破呸了一声。江离道:“好了!有空再吵!桑兄你进去后情形如何?”
桑谷隽摇头道:“我从地底潜了进去,虽然趁着那个破绽越过了那道古怪的反射奇力,但走到一半就没力了。”
江离道:“雒灵应该在‘水月大阵’第一次出现破绽时就进去了,不知道她深入到什么程度。”
水后等退回大镜湖。回到碧水殿,召集族中长老高手。
洪涘伯川道:“妈妈,他们都已经筋疲力尽了,干嘛不趁机把他们解决了?”
水后道:“那个女孩子不见了,你没发现吗?”
洪涘伯川道:“大概是被大水冲走了吧。”
“小涘!你太轻敌了。”水后叹道:“那个女孩子绝不简单!我化身泽气在水底游行,连河伯这样的大高手都瞒过了,却瞒不过他!她不是被大水冲走,而是趁机闯入了大镜湖!”
洪涘伯川惊道:“这怎么可能。除了低等生物,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或有灵力的东西能穿透我们的水月大阵!”
“刚才我和你爸爸两次借了大阵的力量,结果令阵形出现半弹指间的破绽。”
采采道:“是妈妈发动‘千里冰界’和应付天雷的时候吗?”
水后道:“不错。那人不但已经侵入大镜湖,甚至试图勘探大碧水水晶的奥秘!”
长老罗蘫惊道:“那怎么可能!碧水殿有我们几个把守,绝对没有外人进来过!”
水后叹道:“那女孩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我也不清楚。但她确实触探过大碧水水晶的灵层,正因如此我才有所感应,要不然只怕连我都被她瞒过了。哼!竟然在我毫无所知的情况下侵入大镜湖,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洪涘伯川瞠目结舌道:“这女人有这么厉害!”
水后叹道:“我们确实把他们都低估了。本来我以为以他们的年龄,最多也就比你们姐弟俩略高一筹罢了,没想到他们中三人联手,实力就和你爸爸与我的联手不相上下!”
水王哼了一声,问女儿说:“采采,陶函除了这几个人,还有没有其他好手?”
采采被父亲一提,马上想起了那把可怕的弓,心中微微一颤,道:“还有一位于公孺婴。年级比有莘不破他们都大些。”
水王道:“本事呢?”
采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爸爸你和有莘哥哥、江离或桑家哥哥对阵我还不是很担心。但如果您遇上于公大哥,我、我会很害怕。”
水王眉头微皱,道:“于公孺婴?就是养着只鹰的那个男人?”
采采点了点头。
水王道:“我和小涘要进小镜湖的时候远远望见那只鹰。也被那双眼睛扫过!他居然好像看破了我们的‘水泡之隐’。那个男人确实不简单。”
水后道:“他就是再强,现在被挡在镜湖外面,暂时都不必担心他。倒是那个潜伏在大镜湖的女孩子,却是我们的心腹大患!罗蘫!传令下去,十大长老、八使者立刻行动,务必要把那个女孩子找出来!”
罗蘫等领命而去。采采忽然道:“爸爸!其实他们都是我的朋友——至少曾经是我的朋友!只要我们放弃‘水漫天下·无陆计划’,我相信……”
水王怒道:“住口!”
采采鼓起勇气,接着道:“爸爸,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们平相处。几百年前的仇恨了,我们还记着有意义吗?还是……您根本就是贪图平原上富饶的土地……”
水王怒道:“你放肆!”
水后喝道:“采采,别再说了。”转头对水王道:“孩子家不懂事。你别恼火,恢复元气要紧。小涘!还不扶你父亲回房休息!”
采采见父亲的暴怒,母亲责怪,心中一阵委屈,两行眼泪早垂了下来。父子俩离开后,空荡荡的碧水殿前殿只剩下母女两人。采采抹了眼泪道:“妈妈,你认为我们能成功吗?”
水后发了一回怔,道:“我也不知道。”
“那为什么……”
“采采!”水后口道:“走到这一步我们已经没有选择了,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不能成功展开‘无陆计划’,给那批平原人闯进水月大阵,水族就得灭族。”
“不!妈妈。我相信他们不会……”
“哈哈!不会?”水后笑得有些凄凉,“傻孩子!等你相信他们会的时候,只怕已经太晚了。”
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十六关 大战之前
太阳已经下山,江离在一个峡谷中找到七香车,雒灵却仍不见踪影。见有莘不破忧心忡忡,江离道:“不用担心。她要真出什么事,也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感应到。以她的实力,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就消失了。”
有莘不破道:“这些法术阵法什么的你最精通了,难道就真没有一点办法破了这见鬼的‘水月大阵’?”
江离道:“要有办法我早就说了,何必等你来问?”
桑谷隽道:“这阵法的‘镜面反射’异能对外不对内。从外面要进去难,从里面要出来却没什么阻滞。水王两夫妇都伤了元气,我料想水族中只怕没人能留难雒灵。她不出来,多半是找到了重要的线索。”
江离也点了点头。有莘不破心下渐安,蓦地听见空中一声鹰鸣,抬头仰望,喜道:“于公老大来了!或许他有办法对付这水月破阵!”
采采和洪涘伯川守在父母的房外,为正在运功恢复元气的父母护法。
洪涘伯川侧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望了一眼采采,眼睛却炽热炽热的。采采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说:“小涘。如果水月阵破了,你说会怎么样?”
“不会的。”洪涘伯川道:“无论什么样的攻击,都会被水月大阵反射回去。敌人越强,自己受到的伤害越重!”
“可他们都不是普通人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洪涘伯川犹豫了很久,终于道:“那我就和族人共存亡!”
采采心中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良久,才说:“小涘,我总在想,也许有第三条路。”
“采采,你别天真了。”
“叫我姐姐。”
“不!”
采采叹了一口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站起身来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采采道:“我要出去。”
“出去?出哪儿去?”
“湖口。”
洪涘伯川惊道:“你要去见陶函那些人?”
“嗯。”
“不行!”洪涘伯川跳了起来拦住她:“你不能去!”
“我要去!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和他们兵戎相见。何况我们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不会的!”洪涘伯川道:“只要召唤出‘水之鉴’,我们就能天下无敌!”
“那万一召唤失败呢?”
“怎么会失败?”
采采道:“到大镜湖以后妈妈曾和我说起,召唤‘水之鉴’期间她和爸爸根本就无暇外顾。不但如此,召唤期间‘天地人’三才之门都会敞开!”
“但外人并不知道三才之门会敞开——这秘密族内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就算知道了,他们也未必知道如何进入这三个门!何况爸爸妈妈已经在三个门后面布下了很厉害的迷阵,管保他们能进来出不去。”
采采叹道:“虽然这三才之门是我族最大的秘密之一,但以他们的本事,我怕他们迟早会勘破其中的奥妙。爸爸妈妈亲自出手也打他们不赢,那几个迷阵能抵什么用处?最多只能拖延个一时半会。”她面向东南,喃喃道:“这时候,他们大概正筹谋着怎么化解‘无陆计划’吧。”
大镜湖湖口外,芈压的座车“一品居”正散发出阵阵香气。
芈压随时随地都带着他这个会飞的厨房,但有莘不破宁可露天睡觉也不愿进去。那倒不是他嫌油腻,而是因为这厨房会让他想起伊挚。他有个奇怪的念头:他怕想念得多了,会把那个通天彻地的师父引来。他现在可不想和老师见面,怕被他抓回去。
此时陶函商队的五大首领,正在离一品居不愿的河边听师韶讲述他和都雄虺、独苏儿两大宗主的会面情况。
有莘不破叹道:“师大哥你太不够意思了。居然自个儿跑去见这两位前辈!竟把我们都落下了!”他对都雄虺的可怕至今心有余悸,但想雒灵的师父也在,那多半不会有什么问题。
师韶微微一笑,也不说什么。接着又说起独苏儿所传授的破阵法门:“这水月大阵,不但是为了给召唤‘水之鉴’而积蓄天地灵气,更是为了在召唤期间给召唤者护法。相比你们也很试过了,‘水月大阵’最厉害的地方,是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它都能反射回来,就像光线射到镜面上被反射回来一样。攻击力越强,反射过来的力量也就越强。不过,这个阵法还是有破绽的。”
江离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个破绽应该会在水王夫妇召唤‘水之鉴’时出现。”
师韶笑道:“不错。不愧是太一宗的嫡传高足,你到大镜湖不过半天,和他们交过一次手,居然就窥破‘水月大阵’奥秘的关键!”
江离叹道:“雒灵只怕比我更早发觉,所以才能趁机进入大镜湖。”
师韶道:“要召唤‘水之鉴’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所以远在东方的宗师们才能预先发觉。现在的水月大阵浑然一体,毫无瑕疵。但水族召唤‘水之鉴’,需要大量的灵气。到时候‘水月大阵’用以吸纳灵气的‘天地人’三门就会打开。普通人进入这三个门会被化为乌有,修真者甚至会将满身真气赔进去,被这个阵形消化掉。但你们几个的话,应该不至于被这三个门的机关困住!如果能找到这三个门,破阵就有希望。”
桑谷隽道:“所以他们夫妇召唤水之鉴之日,就是我们进攻之时!”
师韶道:“不错!”
有莘不破道:“可是我们几个经过今日这场大战,力气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使不动‘法天象地’,你们俩只怕也有一段时间召唤不出神龙赤髯和巍峒地狼吧?”
桑谷隽想了想,道:“三天。我三天就能恢复。”
有莘不破惊喜道:“这么快。江离你呢?”
“差不多。”
有莘不破道:“那次在川口你召唤赤髯好像用了接近一个月才恢复,这次怎么这么快?”
江离淡淡道:“上次召唤赤髯对我来说其实有些勉强,就像有八十斤的力气却去舞一百斤的大刀。毒火雀池一战我在师兄的帮助下连青龙都召唤出来了——登上过泰山绝顶,其他山岳也就不在眼下!今天我再召唤赤髯,已经觉得行有余力,恢复功力自然也就快了很多。”
有莘不破兴冲冲道:“能不能把青龙老大、蚕祖老大两位请出来?”
江离苦笑道:“干嘛?你想把大镜湖夷为平地吗?”
“只要能解决这件事情,夷为平地又何妨?到底行不行嘛?”
江离摇了摇头:“还差一点。”
“差一点?那是差多少?我帮你成不成。”
桑谷隽冷笑道:“你帮他也没用。我们差的那一步是一种境界上的区别,而不是力量的简单相加。你在毒火雀池旁边之所以展不开完全的‘刀剑乱·大旋风斩’也是这个道理,想来你自己也深有体会。”
有莘不破道:“那若木哥为什么又帮得了?”
江离笑道:“你怎么能和我师兄相比!他已经窥破天人境界!其实我那天不是借用了他的真气灵力,而是借用了他的感应。”
有莘不破点了点头,道:“看来还是只能分合进击了。希望水族的人不要在我们功力还没恢复就动手的好。”
“你放心!”江离道:“他们夫妇俩元气耗费绝对比我们严重,水王溯流伯川甚至还带伤。”
采采不顾洪涘伯川的阻拦,坐了怪鱼阿呆向湖口游来。此刻水王水后闭关,没人能拦住她。眼见湖口就要到了,座下的阿呆突然一阵颤抖。
“阿呆,怎么了?”
“河……门主!”
采采一愣,果然见一个老家伙拦在湖口内界,不是河伯东郭冯夷是谁!
“走开!”采采见到他就没好气,“我要出去。”
河伯被水后降服,本来就没好气,这时被一个小姑娘呼呼喝喝,更是懊恼,没好气地说:“哼!对不起!水王下令,谁也不准踏出这水门一步,否则格杀勿论!”
“你敢!”
河伯也真不敢对采采下杀手。他一个刚刚依附的外来人,摸不清楚这一家人的关系,更不知道采采为什么在这当口要出去:“你有水王的谕命吗?”
采采微微一迟疑。她并不知道父亲派遣了这个降臣安插在这里,早知道的话盗出父亲的印信,也许就能轻易过了这一关。
河伯何等老辣!她这一迟疑,马上被东郭冯夷看破,笑道:“原来是要出去私会情郎!”
采采怒道:“你别胡说八道!”
河伯笑道:“无论如何,今天你休想过去。”
采采自忖功力不及他,对方又占据了湖界要冲,强行冲出多半做不到。心想这件事情还是要另想办法,转身走了。
商议好行动方案以后,陶函众人便散了。
现在的陶函商队实在是一个奇怪的团体。特别是几个大首领,无不是某个地方或某个领域未来的领袖或宗师,他们因为各自不同的理由而走到了一起,然而每个人却依然保持着特立的行径。桑谷隽自管潜入十八层地下吸纳大地之灵息以恢复真气;芈压自去寻觅这大荒之地的异样食材;于公孺婴和银环蛇对饮;师韶在月下抚瑟。
七香车停在一座雪山的颠峰,江离逸然倚在车中,身上衣衫单薄,俊俏的脸被冻得发白,闭着眼睛,仿佛一头不小心在雪地里睡着了的小兽。
有莘不破悄悄爬近,蹑手蹑脚来到车旁,突然大叫一声:“喂!”
江离缓缓抬起眼皮,却一点也没有被他吓倒的样子。有莘不破叹道:“原来你早知道我来了。真不好玩。”
江离淡淡道:“除了你,谁会这么无聊。你的元气还没恢复,怎么跑来爬雪山浪费力气?”
“你还不是一样。”
“那怎么一样!”江离道:“我是在修炼啊。”
“修炼?元气未复就匆匆运功修炼,小心走火入魔。”
江离道:“功力到了我们这样的层次,想百尺篙头再进一步根本不能单单靠正常修炼时间的累积,而要寻找各种突破的机缘。有时候甚至要把自己置身于各种极端的环境中。现在我生命之源耗尽,内府空空如也。在这极高、极冷、极空、极纯、极静、极宁的境地里,身与神合,神与天合,其形自化,心与神然。忘其所始,遗其所终,正是勘破天机的佳妙境界。”
有莘不破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才怪。”江离说:“你是伊挚师伯的徒弟,这些没理由不懂的。”
有莘不破耸耸肩说:“至少我对你们所谓的天道追求没什么兴趣。”
“那也好。”江离说:“我修我的天道,将来做一个万年神仙去。你行你的人道,将来做一个千古君王去。咱们各有各的归所,两下干净!”
有莘不破一听脸色一沉,道:“我不要!”
“我真不明白你一直在逃避什么。你从来不愿意提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不愿意提起自己的血缘,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师承,也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
“那个位置,谁坐上去都一样。”
江离笑道:“是吗?你这么想,于公孺婴可不这么想。”
“于公?他怎么想你怎么知道?”
江离道:“在感情上,他的心已经死了。他现在还活得这么有生命力,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心思放到另一件事情上。”
“什么事情?”
“应该是他父亲的遗愿。有穷氏遗民散入陶函国,但族中精英无时无刻不想完成后羿的志向。这是这一族的集体意愿。我想,于公兄少年时应该也曾立下这方面的远大志向。只是后来……唉。”银环的出现打乱了于公孺婴的整个生命步伐,而父亲的死更给了他巨大的刺激。
有莘不破淡然道:“有穷遗民想干大事想复国!关我什么事!”
江离笑道:“你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有穷的国运到了后羿那里也就到头了。他们想君临天下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实现的了。退而求其次,他们应该是希望帮助商人取得天下共主的地位。那样一来,一方面可以报复三百年前的国仇,另一方面他们一族也可以在未来的天下体系中取得比其他部族更优越的地位。喂,说实在的,于公孺婴他们家族应该和商王族有千丝万缕联系才对,他本人又有那样的天赋,怎么看也是个栋梁之才,汤王和大臣们不可能没注意到他才对。你做小王孙的时候,真的没见过他?”
有莘不破很不喜欢人提起他的王孙身份,因为说的人是江离才没有发作,没好气地说:“来过我家,有事错过了没见到。你别提这些事情了好不好。一谈起那些国政大事就滔滔不绝,你像个修天道的人吗你!”
江离笑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他望着天空:“我似乎还有另外一个过去,一个被遗忘的过去。”他想起了夏都镇都四门传人中的乌悬对他说的话:“您是大夏王族啊!”心中不由一阵怅惘。
有莘不破见江离发呆,道:“你不是生气吧?其实……唉。”
江离道:“其实怎么了?”
“我十几岁的时候,”有莘不破望向东方,说:“有一次玩捉迷藏躲在我师父的密室,翻出一具僵尸来。”
江离奇道:“僵尸?”心想师伯是当世高人,房里怎么会有一具僵尸?
“嗯。”有莘不破说:“应该是死了,但又像还活着。那僵尸的眼睛很奇怪,我在他的左眼里看到了很多过去的往事,而在他的右眼里……”说到这里有莘不破连呼吸也为之一窒:“我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
有莘不破沉默良久,才道:“我看到了长大后的自己,坐在王座上,接受四方诸侯的参拜。”
江离道:“那没什么不好的啊。”
“可是那个我很不开心!”有莘不破道:“那个长大后的我,身边空荡荡的。虽然周围有很多人围簇着,却还是那么寂寞,那么孤独!身边的人都怕我,匍匐在我脚下,恭维我,向我宣誓效忠。可面对他们的宣誓我一点也不高兴!我杀了很多人,王宫的卫队把很多人头一个个地砍下,鲜血把护城河都染红了。而我则站在城头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着落下的人头笑,我只知道自己很不开心。”
江离听得怔了。有莘不破继续说:“遇到你以后,遇到雒灵以后,遇到于公孺婴芈压桑谷隽他们以后,我更害怕了。那个长大后的我,身边怎么没有你们呢?难道那时候你们都已经离我而去了吗?我真的很害怕在那个僵尸眼睛里看到的事情有一天会变成现实!”
江离道:“或许……那个僵尸的预言并不准确。或许那只是一个幻象!”
“我也希望这样。”有莘不破说:“背着你在荒原行走的那一段路程里我想了很多。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背上的那个人将会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在那个僵尸的预言里出现呢?我想,那大概是我的命运之轮已经改变了。遇到于公孺婴和雒灵以后,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江离不说话,听有莘不破继续道:“你说我是逃避责任也好,说我是逃避命运也好,总之我不会回去坐那个位置的。这个世界少了谁都照样转!我听过一个传说,说天山再往西有另一个文明的存在。我想到那里去,用我的刀,我的力量和我的生命在那边做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一个按照自己意愿活下去的侠客,而不是一个被人推上王座的君王!”说到这里,他想起了季丹雒明和传说中的血剑宗。
“我不很同意你的看法。”江离说,“你要想在命运面前获得自由,不一定要放弃既定的身份去流浪啊。如果你能成为一个好的君王,不是一种更好的解放吗?既然你觉得命运已经改变了,为什么还要去追寻那种不可测的文明传说呢?作为一个君王,有于公孺婴这样的朋友帮助你,你应该可以做得很成功;作为一个男人,有雒灵这样的女人做你妻子,你应该会活得很开心。”
“那你呢?”
“我?”江离失笑道:“我也许会成为雪山上的一片雪花,也许会成为银河中的一粒星尘。”
“但我却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分开。”
“是吗?你也太贪心了吧!”有莘不破这句话让他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人间诱惑。和好朋友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那的确是人生至乐。然而只停留在这个层面上,是否也是一种局限呢?当发现面对这个问题心中无法回答时,江离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最大的考验来了。
“唉,伊挚和祝宗人的打算原来都是挺好的。如果祝宗人还在,伊挚又分身有术的话,也许未来真会朝着他们二人所希望的发展。”
都雄虺笑道:“然而祝宗人已经不在了,伊挚也只能在远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自生自灭!或许这是他们最大的失策也说不定。可惜你我意见也不统一,要不然天下大势就在你我指掌之间了。”
“嘿!总之,你想怎么对付祝宗人的徒弟我不管,但我在一日,你就别想对我徒弟的男人出手。”
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十七关 交尾的壮举
水王水后恢复的速度比江离的预料还要慢些。
这已经是第七天的夜晚。采采知道,今天应该是最后的一晚了。过了今夜,父母的元气就会全复,水之鉴的召唤一旦开始,形势将无可挽回。
“真的要那么做吗?”采采心中不能没有犹豫。自己既然没有办法阻止父母,那只有借助外力。打开大门,让陶函的人进来,让他们用力量“说服”父母。这样做的结果,她采采将会成为水族最大的叛徒!可这不是采采犹豫的原因。她不怕成为众人眼中的叛徒,她怕的是有莘不破完全控制住局面以后,会怎么样对待族人。
以前她对有莘不破等人的友善态度很有信心,可水后的话却让她怀疑起自己的判断:“采采!不要相信一厢情愿的和善!平原的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因为我们手中握有覆灭他们的力量!”
然而不管怎么样,采采还是想出去和有莘不破等再谈一谈。她假传命令让罗蘫去把河伯东郭冯夷替代下来,让河伯去寻找那个一直不知潜伏在哪里的雒灵,两人中计以后,采采才匆匆往湖口赶去。
“到了。”她嘘了口气,东郭冯夷果然不在,只剩下罗蘫。
“什么!公主你要出去!”
“是。你不要拦着我。”
“不行!水王有令……”
“姨姆!”采采的语气中充满了坚决!“我们在小镜湖十六年,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制止族人那不可能成功的妄想吗?”
“这些我不知道。”罗蘫说,“无陆计划的后果,不是我敢去预测的。但我相信水后——不管是十六年前她率领我们离开,还是今天她率领我们回来,我都相信她。采采,回去吧,不要让我难做。”
采采叹了一口气。虽然一开始她有硬闯的准备了。双手交叉:“兰花沐!”
水流结成兰花形状,把罗蘫困住了。罗蘫大惊道:“小公主,你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水王知道会责骂你的!”
“罗蘫姨姆,对不起。”说完这句话,采采匆匆向湖口漂去。
眼见就要出湖界,背后一个声音悠悠吟道:“兰花沐。”
一听到这个声音采采心中大惊,全身早被困住。那声音又吟道:“夕流卷。”潜流倒涌,把采采拉了回去。一人静静地站在那里,不改平时的温柔与安详。
“妈妈!”采采呼道。见到水后。她知道自己硬闯出去的想法已经行不通了。“妈妈,你让我出去。至少我要和有莘他们再谈谈。”
“采采,你怎么还是不懂!”水后神色坚定有如铁石:“他们过去对你和善,是因为不知道我族握有水漫天下的法力。现在他们却连无陆计划也知道了。只要我们存在一天,平原上的民族就会食不安寝不宁!你难道以为他们解除我们武力之后,他们还会留下我们的性命吗?”采采一阵颤抖,水后继续道:“只要留下哪怕一点血脉,我们的仇恨和力量也可能再次觉醒!对他们来说要一劳永逸,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我们一族杀个干净!”
采采颤声道:“可是当年您不是……”
“当年我那样做,是因为我知道凭我们当年的力量根本无法成事!”
“那现在呢?现在难道就行了吗?”
水后无语。过了一会道:“或许行。”
“就为了这个或许,把全族的性命都压上?”
“采采,你怎么这么对我说话!”
“对不起,妈妈。”采采抽泣说,“可是这件事情关乎我们全族的生死啊。”
“可是,采采。”水后说:“难道我们还有选择吗?”
“妈妈……”
“不要再说了!”水后的语气变得坚毅起来:“今天如果不是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我提前出关,我差点就让你的胡闹得逞。”
“重要的客人?”
“西北方来的客人。”
采采奇道:“我们这里已经是西垂了,西边还有民族存在吗?”
“这件事你就不用知道了。从现在开始到整个无陆计划成功,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碧水水晶里!”
采采惊道:“妈妈,你要把我关起来?”
“你对平原上的人心存幻想,让你参加计划只能坏事!”
“不!妈妈,我不要……”一股阴力袭来,采采四肢一阵冰冷,再也说不出话来。
月圆如盘,月凉如水。天地间一片静谧。
“当!”师韶的瑟弦断了一根。龙爪秃鹰目视苍穹,一飞冲天。桑谷隽在九地之下被地动唤醒。狻猊警惕地昂起了头从一品居窜了出来,打翻了一钵热汤。
“终于来了。”江离心道。七香车腾空而起,飞下雪山。大镜湖湖口,陶函商队的其他几个首领早已会齐。
有莘不破问江离道:“功力都恢复了吗?”
江离淡淡一笑。
芈压突然叫道:“看!”
众人一齐望去,大镜湖的上空,映出一幅壮观的景象:月色和湖光交相辉映,就如湖上悬浮着万千面镜子,把月光无穷无尽地反射下去,水月相射中,两个巨大的身影浮现出来——胸部以上是水王水后的赤裸裸的人身,胸部以下却是两条巨蟒的蛇尾。巨大的蛇尾盘绕在一起,不断地扭动摩擦,竟然是在半空中肆无忌惮地交尾!
芈压见识有限,不知这是蛇类交合的场景,说:“这是什么。”桑谷隽忙走上一步挡住他不让他看,骂道:“无耻!”
于公孺婴哼了一声,取箭拉弓,嗖的就是一箭,但一碰到笼罩大镜湖的水月大阵,马上被反弹回来。他轻挥落日弓,把反射回来的箭拨开,道:“看来水月阵的威力还在。”
有莘不破道:“按原计划行动吧。江离,你来安排人手。”
江离道:“看他们这举动,召唤‘水之鉴’的仪式用的乃是男女交还的巫舞淫祀。按照独苏儿前辈的说法,这阵法现在应该有三个破绽。但我们能否在他们召唤出‘水之鉴’之前成功找到天地人三门并攻进去却是一大问题。为了拖延他们召唤的进度,必须有一位高手坐镇阵外,发出平和的力量干扰这淫祭的进行。”
师韶微笑道:“如果心宗宗主肯出手,以她无所不至的心力当能令这淫祭半途而废。我的《清心曲》虽然有些药不对症,却也能大大延缓他们的进度。”
江离又道:“破坏召唤有两个办法。第一是釜底抽薪,从地门或人门就是攻入内部,瓦解水族的祭典,这可能会遇到死命的抵抗。第二就是打破天门,直接攻击处于召唤中的水王水后。我们必须双管齐下,两方面都有所准备。因此湖口另需要一个高手坐镇——一旦我们破了水月阵的反射之力,就马上攻击水王水后。这需要极迅疾的行动力,要办成这件事情,自然非孺婴兄不可。”
于公孺婴点了点头,算是接令。
江离问道:“你要用什么箭对付他们?”
于公孺婴道:“水火相克,对付他们自然是用祝融之羽。”
江离道:“这两人非同小可,虽然他们会把全部精力全放在召唤水之鉴上,如果我们破阵成功,你趁虚而入自然可以一击而中,但我怕‘祝融之羽’还是难以一击定鼎!”
于公孺婴沉吟不语。芈压抢道:“那就加上我的重黎之火!”于公孺婴点了点头。
江离本来就有这个意思,却怕芈压又因为不让他冲锋而闹意见,当下道:“好!接下来就是天地人三门。如果我们知道三门的位置,集中兵力攻打自然最好。但现在第一步却是要确定三门的所在。因此分头行动胜算更高。反正水族内部除了水王水后之外再没有足以和我们三个抗衡的高手,我们不怕被他们各个击破。”
桑谷隽道:“我找地门。上次我曾侵入地门,虽然他们可能会调整阵形,不过应该还是能够找到蛛丝马迹。”
江离点头道:“好。那我去寻找天门。不破,你寻找人门去。”
有莘不破道:“怎么找?”
江离道:“那我怎么知道。好了,部署结束,大家行动吧。”招呼了七香车,径向天空飞去。
桑谷隽笑道:“有莘台侯大人,你慢慢琢磨吧,其实你动不动手无所谓,等我和江离把阵法破了,你再进来捡现成就行。”
有莘不破一听大怒,桑谷隽却已微笑着沉入地面。
芈压突然愤愤道:“糟糕!我上当了。”
有莘不破道:“什么上当?”
“上江离哥哥的当!这样一来,我岂不是又要呆在一旁看热闹?不破哥哥,我们换一下好不好。”
有莘不破道:“换?你知道人门在哪里吗?”
芈压吐了吐舌头,说:“不知道。算了,我还是等着帮孺婴哥哥提炼重黎火精,到头还有一份功劳。不破哥哥,你这回要是找不到人门,可就糗大了。不过你至少名义上是我们这群人的首领,无论我们做什么,到头来都会算上你的功劳的。”
有莘不破怒道:“臭小子胡说八道!好好看你不破大哥的手段吧!我一定会第一个进那个水月破烂阵的!”
举足向湖口走去,走了两步,回头问于公孺婴道:“老大……”
“别问我。”于公孺婴道:“我对这个阵法也是一头雾水。”
有莘不破转头看师韶,师韶没有眼睛,却仿佛能够感受到有莘不破的眼光,笑道:“我有个预感,你会第一个破阵。”却没提供半点有实质性帮助的信息,慢慢向镜湖外围的一座雪山走去。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有莘不破不再废话,发足绝尘而去。
芈压看着抬头看了看大镜湖上空那两个山岳半高大的人影交尾,突然想起了什么,腹部一热,脸不禁红了。
于公孺婴道:“别乱看!好好提炼重黎之精去!”
芈压点了点头,不再看那暴露在天空中的淫乱场面,但心中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他今年才虚岁十六,从小家教甚严,此时情窦初开,被那交欢场面引动了欲火,非但无法平息,反而越烧越烈,腹下有如火烧,双颊如贴炮烙。就在这时,一个小丘上传来一阵竽声,音律中正平和,乐而不乱,哀而不伤。芈压一听,心中才慢慢静了下来。
于公孺婴举目望去,半空中的交尾果然在在竽声响起之后出现窒滞。
桑谷隽闯过一次地门,轻车熟路。虽然水后用了挪移大法把地门的方向修改了,但临时改弦更张,终究无法做到无迹可寻。没多久就让精通地行之术的桑谷隽找到门路。
桑谷隽大喜,直闯进去。地门后面布满土偶幻象,却半点也没能阻住桑谷隽的步伐。周围的泥土越来越硬,桑谷隽知道地门最后一道关口近了,往最坚硬的地方潜去,用力一冲,果然眼前一亮:“哈哈,我还不是第一个!”
他心中得意,心想江离多半也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天门,有莘不破更不可能比自己快!但眼睛才适应了光亮,不由得暗叫一声苦:踏在自己脚下的,竟然是一片沙漠。
“这会丢脸丢大了。”桑谷隽自言自语道:“地门没找到也就算了,居然还走错了路!”
正自懊丧,空中一个声音道:“你没走错路啊。不过这么快就到这里,倒真是吓了我一跳。”
桑谷隽闻声抬头,两人一照面,一齐叫道:“是你!”
有莘不破沿着湖界乱闯,不但不知道人门的所在,连如何寻找都没有眉目。
出现在桑谷隽眼前的,竟然是在“五行地狱”和毒火雀池两度遇见的那个女孩子。在五行地狱的时候,桑谷隽看见的只是一个折射了的幻影,但当时已经为她的飒爽英姿所倾倒;之后在毒火雀池相遇,这个女孩子问了他几个问题,当时他心情极为复杂,竟讷讷不能回答。他随陶函商队西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寻找这个两度相见、却两次没有把握住结识机会的女孩子,谁知道竟然在这里遇见!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如果有莘不破听见桑谷隽此刻结结巴巴的声音,非恶毒地讥笑他不可。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啊。”风中的少女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你了。看来要坏水族大事的就是你们一伙了?很好,很好,我还想办完这边的事情去蚕从找你们,看来不用了。”
桑谷隽又惊又喜:“你要来找我们?”
少女笑道:“虽然我们在毒火雀池只是匆匆一会,但我主人听我转述之后,对你们都很有兴趣哩。”
“主人?”桑谷隽不由得一怔。这个少女风度甚佳,怎么看不不像是奴隶之流。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
“啊,我叫桑谷隽!”桑谷隽想起有莘不破在屡屡笑话他之余老说“下次见面记得要问问对方的名字”,没想到真见了面还是由对方先开了口。忙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叫燕其羽。”
“燕其羽……好名字。”
“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的。”燕其羽说,“那天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背着大弓回答我话的,一个拿着把大刀的,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伙子,还有一个很清雅的大姑娘,哦,对了,还几个老的。都是你的伙伴吗?”
桑谷隽老老实实道:“年级比较大的是我的长辈,其中一位是我父亲。年级比较轻的都是我的伙伴。背弓箭那个叫于公孺婴,拿刀那个叫有莘不破,长得很漂亮那个叫江离,那个大姑娘叫雒灵。还有一个昏迷的小孩子不知道你看到没,叫做芈压。”
燕其羽笑道:“你这人真有趣,跟我报家谱么?”
桑谷隽脸上一红。燕其羽又道:“你来闯地门,怎么干说话不做事?”
桑谷隽一愣,笑道:“也是。这里真的就是地门吗?”
燕其羽一指,说:“其实你已经过了地门了。这里算是地门后面的阵势。过了那个山崖,你就能看见湖水了。”
桑谷隽道:“哦,原来这样啊。谢谢你指点。对了,你住在这附近吗?”
“不是。我住在天山天池附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办点事情。”
桑谷隽知道了对方的住址,心中狂喜,又道:“那你会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燕其羽笑道:“办完事情就走,应该不会很久。”
“这样啊。我有点很重要的事情得先去办完。办完后我们再见个面好不好?”
燕其羽笑道:“只怕不行。”
桑谷隽道:“那我以后再到天山拜访你,好不好?”
燕其羽微笑不语。桑谷隽喜道:“那就这样定了,我先去办事。”就往燕其羽所指的那个山崖走去。突然脚下一飘,竟然被一股狂风卷了起来。
那风不像有莘不破施展的“大旋风斩”,竟然像是天然的龙卷风!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突变的自然现象,被卷上半空后转了个头昏脑涨,一眼瞥见燕其羽盯着自己冷笑,明白了什么,大叫道:“燕姑娘!这风……难道是你?”
燕其羽冷冷道:“当然是我。”
“为什么!”
“为什么?”燕其羽失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你来地门闯关,我在这里守关,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桑谷隽脑袋轰的一声,大骂自己色迷心窍。然而还是不愿意和燕其羽对敌,大声说:“燕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溯流伯川他们?他们要水漫天下你知道吗?”
“那关我什么事?”
桑谷隽一听顿时语塞。只听燕其羽道:“你乖乖束手就擒,我办完事情好早点回去。”
桑谷隽大声道:“不行!我决不能让这什么‘无陆计划’成功!那会害死很多人的。我的故乡蚕从是个盆地,这个计划一旦成功,第一个要亡国的就是我们蚕从。”
“亡国就亡国,与我何尤?”
桑谷隽心中一凛,心想自己对她虽然大有好感,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恋慕,现在处于非常时期,必须先把正事办完。高声道:“燕姑娘,你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可要出手了!”
燕其羽笑道:“你以为自己还出得了手吗?”
桑谷隽被狂风卷在半空无可借力,正要召唤幻蝶,只听燕其羽道:“这风是一瞬三十转,你居然若无其事,看来太小看你了。咄!大漠飞沙,一瞬三百转!起!”
旋转风速突然加速了十倍!在强大的旋转中心桑谷隽只觉得连血肉骨头都要往外散!心中大惊,忙用“千斤堕”,身体的外表裹了一层岩皮,利用重力向下急坠。燕其羽冷然道:“进了我的风轮,若还让你出去,我燕其羽三个字倒过来写!”手一挥,一股风倒卷而起,竟然把桑谷隽的千斤重力托住了。再一挥,劈出连绵不断的风刃。这风刃比起有莘不破的刀罡来毫不逊色,加上旋风的助力,不多时就把桑谷隽的护体岩层劈得七零八落。燕其羽的手再一次抬起,又是三十六把风刃,却一把把斩向桑谷隽的咽喉。桑谷隽大骇。他身陷风轮之中,非但缓不出手来招呼幻兽,更无法借用大地之力,竖起手用土之铠甲硬挡,没挡得几下,两手便几欲折断。
燕其羽笑道:“我这风刃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乃是天地所赋予的煞气。只要有阴阳之气就有风,有风处风刃便无所不在,看你怎么挡!试试我的天罡螺旋刀!”
桑谷隽只觉得一股凌厉的气息从脚下袭来,向下一望,不看还好,一看之下骇得魂飞魄散:锋芒比方才的风刃更厉害的螺旋形风刀,正沿着暴风席卷而上。桑谷隽心中微微颤抖着:“难道今天就是我桑谷隽的死期?没想到我会死在她的手上。”
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太亏了!因为他还是一个处男。
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十八关 云海
芈压指着远处的龙卷风说:“孺婴哥哥,那是有莘哥哥的大旋风斩吗?”
于公孺婴沉着脸道:“不像。”又道:“怪了。无缘无故怎么会出现这么厉害的龙卷风!如果是人为的,那对方的实力也太可怕了。难道水族还有这样的好手!”
“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增援?”
“应该不用。”于公孺婴道:“以他们三个的实力,不轻敌的话应该还能应付得了。”
“啊——”桑谷隽惨叫着,但回荡在这个空旷的荒漠里却没有一个朋友能听到。燕其羽道:“这片荒山夹在两大山脉之间,是方圆五百里最好的风口。我在这里实力至少提升半倍。你的实力就算再高十倍也休想逃出来。”
桑谷隽的土之铠甲已经开始承受不住风刃的侵袭,全身如被千刀万剐。燕其羽心道:“风轮最厉害的不是风刃的锋锐,而是旋转速度。旋转速度达到一瞬五百转以后,就算那些天山剑道上的一流剑客也早就粉身碎骨了。现在已经达到一千转了,没想到他能挺住。”
哼了一声道:“我本想留你一个全尸,没想到你能撑到现在。我要引动昊天之风了。昊天之风一瞬三千六百转,在昊天之风里就算是岩石也要变成面粉。你能第一个死在我的昊天大龙卷风下,也算荣幸了。去吧,昊天现劫,度尽一国众生!”
桑谷隽只觉眼前一盲,耳际一聋,鼻无味,体无触,连声音也叫不出来,知觉全无,坠入一个浑浑噩噩的虚无之中。
七香车上,江离眉头一跳,心中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蓦地眼前一亮,一座巨大的云海出现在自己眼前。
风轮终于停息,桑谷隽也终于掉了下来。
燕其羽低声道:“他居然还活着。真是奇迹。不过应该也离死不远了。”
桑谷隽此刻不但连呼吸停止,甚至连生命气息也无法感觉得到。
燕其羽左手扬起,就要运起风刃往他咽喉斩去。此刻桑谷隽的土之铠甲已经完全瓦解,失去真气保护的肌肉不设防地暴露在燕其羽的视线中。别说风刃,此时就是水族最下层的一个小姑娘拿一块石头也能砸死他。
燕其羽的手微微一发一收,终于没有发出风刃,心道:“主人让我至少把他们中一个活着带回去,就选他吧。”这一念之差,保住了桑谷隽的性命。
一阵风吹过,推动燕其羽座下的芭蕉叶,向高空飞去。心想:“先帮那河伯把闯天门的那个解决掉。”突然一丝白色的东西随风飘来粘在芭蕉叶,燕其羽随手要把那丝东西拨开,谁知道那丝东西却像在芭蕉叶上生了根,定眼看时,原来是一条蚕丝。燕其羽一愣,要把蚕丝扯下来,谁知道那蚕丝越扯越长,就是没法扯下来。
她停下芭蕉叶,用力扯剥,蚕丝越扯越多,竟然扯出一大匹来。燕其羽大骇,心知有异:“难道是那姓桑的家伙?”扭转风头飞了回来一看,只见桑谷隽还是死挺在那里,面无人色,双眼紧闭,但他周围的土石却一块块踊动起来,沙子仿佛活了一般一层层地把他围护了起来。燕其羽暗叫不好:“这家伙不醒人事,不自觉中居然还能和大地产生共鸣!牵引地力疗伤!早知道不应该让他着陆!”风刃劈出,却被一块岩石突起挡住。待要发动风轮,桑谷隽所在的地面一陷,身体沉没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土包子。
同时,芭蕉叶上的蚕丝也越来越长,不片刻竟然长出一百多丈长,垂了下来,向那个土包子延伸过去,和泥土一接触,蚕丝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变成上百丈长的一匹丝绸,一头系住了土包,另一头竟把芭蕉叶紧紧缠住!
燕其羽召来风刃,竟然只割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心中极为懊恼:“他清醒的时候输了给我,难道昏迷的时候我反而要输给他!”一怒之下,招来了昊天螺旋风刃。
有莘不破漫无目的地乱闯。他不知道这时候江离已经找到了天门。
虽然不像桑谷隽那样有过闯入三才之门的经验,但江离精通玄术,凭着水月阵上空天地阴阳之气的强弱分布,终于找到了目的地。
“就在这片云海后面了。”正要穿越过去,突然云海一阵翻涌,一个人钻了出来。江离早知天门不可能不设防,但还是没有想到守护者居然是河伯!
江离冷笑道:“镇都四门可越来越有出息了!居然帮水族做起走狗来了!”
河伯东郭冯夷老脸一红,高声喝道:“废话少说。总之天门有我把守,你休想过去!”
江离见了河伯,心中反而有了底,对自己的情况并不十分担心,却道:“说实在的你会出现在这里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哼!这么看来水族还有外援。只不知地门、人门却是什么高人在把守。”
河伯笑道:“你在套我的话吗?嘿!跟你说了也无所谓:把守地门的是一个火辣辣的小姑娘,人门没人把守,后面的是‘万鬼阵’!”
江离惊道:“‘万鬼阵’?你们哪里去找那么多冤魂?”心道:“如果真是‘万鬼阵’,只怕有莘不破过不去。不过他心志坚定,应该死不了。现在只能冀望我和桑谷隽能闯进去了。”
河伯笑道:“天山剑道上,要多少冤魂有多少冤魂。”
“天山剑道?”江离想起一事来,厉声道:“是上代血祖!”
这次轮到河伯吃了一惊了:“你居然知道雠皇大人的踪迹!是祝宗主对你说的吗?”江离的师父祝宗人是河伯的老上司,积威之下,河伯背后也不敢冒犯,仍称之为宗主。
江离刚才厉声高叫原来只是试探,心中并没有底,听河伯露了馅,心道:“原来上代血祖叫‘雠皇’。”口中淡淡说:“我说水族怎么那么大胆!原来背后有人撑腰。你也投靠天山那人了?”
河伯哈哈一笑。他本来不知道水族和上代血祖雠皇有联系,直到昨夜燕其羽来访方知。他被水后的玄阴心结制住后不得不臣服,心里却引为奇耻大辱。若是别人以为他投靠了雠皇,对他来说脸面上好看多了,因此乐得别人误会,笑道:“小伙子,怕了吧。雠皇大人可是和申眉寿大人齐名的绝代宗师。是那一代人里硕果仅存的一位!就是当代四大宗主来了也得执晚辈礼。你若识相就快快打道回府!”申眉寿是江离的太师父,是伊尹和祝宗人的师父,上一代太一宗宗主,已经羽化多年。
江离冷冷道:“都什么年代了,还抬出辈分吓人!你那个靠山龟缩在天山不敢出头,还不是怕了他徒弟?我们连当代血祖也不怕,会怕他。”
河伯哼了一声。江离又道:“拦在地门的那个小姑娘,就是天山来的吧?区区一介使者,焉能拦住我的伙伴?天地两门我们是破定了,就看我快,还是我的伙伴快!”
河伯笑道:“好大的口气!”
江离见河伯脚下云浪翻腾,笑道:“召唤冥灵吗?这么快就把压箱底的本事都现出来,太早了点吧?”
河伯笑道:“速战速决!干掉了你,我好去看桑谷隽那臭小子怎么死!”引发召唤诀,哪知他一开口,江离竟然和他一起念诀,两人异口同声吟道:“天一生水·幻!”
那翻腾的云水竟然移动到两人中间,渐渐显出灵龟的形状。
河伯惊道:“你、你……”
江离笑道:“虽然我是到了蚕从之后才知道镇都四门的事情!不过一法通,万法通!云日山河,俱生于太一。我既在此,冥灵未必听你的话!”
河伯怒道:“你休想!”要把那扭曲的云水拉过来,却撼不动分毫。心中登时凉了半截:“虽说他是太一宗嫡派传人,可他才多大年纪!功力竟然在我之上!”
江离胜券在握,正要趁势追击行动,不防一条巨尾巴甩了过来,打在七香车上,竟然把他震了出来,七香车歪在一边。江离轻飘飘立在云海上,还没站稳,一条血红的蛇信卷了过来,舌信后面是一条巨蟒腥臭的毒牙!江离一闪,没有完全避开,被蛇信打中左腰,蛇信上竟然也有剧毒!腐蚀了他的衣服,慢慢侵入他的皮肤,侵向他的骨肉。那边蛇尾一扫,把七香车打得四分五裂!跌落在云海中。
七香车散开后,拉车的木马通灵,展翅飞了过来,负起江离逃向空中。待离开巨蛇的攻击范围,江离惊魂稍定,向下看时,只见河伯足下的幻兽虽是冥灵的外甲,却长着四脚蛇的头尾四肢!
河伯心道:“幸好这幻兽被水后那娘们异化了,否则我今天真是一败涂地!”站在龟甲上哈哈大笑道:“小子,教你个乖!爷爷这头幻兽叫禺强!不是冥灵。”
江离在空中呆呆看着“禺强”,突然怒道:“这分明是冥灵!是谁把它毒化这样的!难道是你?”
河伯笑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江离怒道:“我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九天幻兽乃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它们远跨空间而来,以我们的生命之源在我们这个世界暂时存在着,借给我们超越人类极限的力量,不但是我们的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的守护神!它守护了你这么多年,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你居然毫不心疼,你还是人吗?”
河伯胀红了脸,老羞成怒道:“这是我的守护幻兽!用不着你管!禺强,上!”
禺强一声吼叫,云海慢慢被污染成一片毒海。一道道的水柱激喷上来,江离站在飞马上左右闪避,被几点水珠溅到,衣服腐败,一股阴寒透过皮肤直袭肺脉,心中大惊:“这阴毒这样厉害!是了,冥灵就是给这股阴毒异化了。而这股阴毒又借了冥灵的力量令毒性千百倍地增强。”
向下一望,只见整一片云海都给阴毒污染了,心中又转为大怒:“我若发动雷咒准能马上能电死这个可恶的河伯,但雷震之后,这片云海马上会化雨落下。以这片云海的大小看,所蕴涵的水量非同小可!这里是天下江河的发源地!一个不慎,只怕流毒万里!”心中对那个毒化禺强的人恨得牙痒。
河伯却不容他从容应对,利用禺强之神力翻腾起一堵堵的云墙,堵住江离的去路,把江离的活动范围越限越小。
河伯东郭冯夷大笑道:“小子,你乖乖投降,爷爷还可留你一命!”
江离冷笑道:“真不知道你这样的人品,怎能名列镇都四门!我师父当年真的有承认过你是他的下属吗?”
河伯听了一呆,似乎江离戳到了他的痛处,额头青筋暴起,嘶声竭力叫道:“镇都四门!镇都四门!我就是不明白,我的功力分明不在他们几个之下,为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不预我一份!连山鬼那个娘们也压在我头上!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又要让我坐在这位置上!哼!他祝宗人能成为太一正师,还不是命好!如果我师父也是申眉寿,成为太一正师的就不会是祝宗人,而是我东郭冯夷!”
江离见他这一怒倒是真情流露,不由一呆。河伯站在龟甲上大声叫道:“冥灵被弄成这个样子,你以为我想吗?给那个臭娘们做看门狗,你以为我想吗?祝宗人看不起我,都雄虺也不重用我!我能到哪里去?我能投靠谁?没人看重我,老子就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给你们看看!我要成为新一代的水神!我得到共工的力量!我要让祝宗人,让都雄虺,让雠皇,全都匍匐在我的脚下!我要让大夏王知道我才是最强的人!”
江离冷冷道:“听你这么说,原来冥灵是中了水后的毒,你连水后那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连自己的守护兽冥灵都丢了,还敢提几位宗师的名字?”
这句话刺痛了河伯的要害,他全身陡然一缩,突然又爆发,大声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守住这天门,守到水之鉴出世,守到水漫天下,守到世界灭亡!”
整个云海摇撼起来,九道巨大的水浪山峰般四面八方向江离卷了过来。江离避无可避,飞马所能达到的飞翔高度早已到达极限,一咬牙反而策动飞马向下俯冲,要低空掠着云海冲出四方云浪的缝隙。离云海表面不到数尺,江离正要转向,一股潜流突然喷出,把他卷了进去。
河伯一呆,随即大笑道:“他掉进去了,掉进剧毒的云海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太一宗的嫡传!”那一瞬间,他连自己比江离高出一辈的事实也忘记了,仿佛自己不是打败了还没有成为太一正师的江离,而是打败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太一正师祝宗人!
有莘不破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一开始,他在水边、在山中、在林间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但不知为什么,越走越是心安。虽然道路越走越曲折,但那一种奇怪的感应却越来越明显。他一开始以为是他的直觉在指引着他,但慢慢地知道不是。当那种感觉强烈到足以让他印证大脑中的回忆以后,他几乎叫了出来:“雒灵!”
没错!那是雒灵!是雒灵在某处指引他!
有莘不破不再犹豫,顺着那感觉一路走去,缝山开道,遇水潜泳。穿过一片密林,走入一个山洞,在山洞中看到一个水池,有莘不破想也不想,一头扎下。再次浮出水面,竟然是一个和潜入之前一模一样的山洞!但雒灵给他的感觉却更接近了。
他爬上来,大步前行,突然阴风嗖嗖,吹得人怕。再前进不远,便听见无数冤魂神号鬼哭。他毫不理会,又走了几步,只见山洞阴暗的道路堆满了骷髅,每一个骷髅都张开双臂,仿佛只要他再走上一步就要把他分尸而食。有莘不破全不畏惧,一脚踩了过去。把满地的骷髅踩得粉碎。山洞突然一阵扭曲,眼前竟然出现一道冥河!阴风中祖母、父母、舅公有莘羖都站在对岸招手,河不宽,岸边一只待渡的小船。
“全是幻象!”有莘不破告诉自己,毫不理会那冥河,继续一步步地笔直前行。一个女孩子闪了出来,看见他舒了一口气,有莘不破大喜道:“雒灵!”急奔过去,正要牵住他的手,突然犹豫道:“你……你不是!”
那雒灵指着自己点头。
“不!你不是!”
那雒灵向他伸出左手,右手指着前方。此时周围已经变成一片虚空,只剩下来路和那个“雒灵”所指的去路。如果这个雒灵不是真的,如果那条路是陷阱,难道还有第三条路?
“反正我不相信你!没有路,我自己开出一条来!”
有莘不破一举手,虚空被打碎,又恢复了山道的样子,有莘不破一拳打破了一片山壁。但那些幻象仍然遮住了他的双眼。他虽然不至于被幻象带入死境,却也无法走出这个看不见的迷宫。
“妈的!妈的!”
他的心情正烦躁,突然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拥住了他。有莘不破心里一跳,停住了动作,轻轻抓住那只小手,心情马上安定了下来,喜道:“雒灵!”
转过头来,看见了雒灵的俏脸。有莘不破喜道:“你是真的。我知道你是真的!”
雒灵微微一笑,伸手把有莘不破的眼睛遮住,放开手来,眼前又变成一片阴暗,却是一条山洞的过道。洞中堆满尸骸,在刚才那个假雒灵的位置上,一具骷髅立定在那里,姿势和假雒灵一模一样,一手向他伸来,一手指着洞口。
有莘不破道:“原来这假冒你的家伙指的其实真是出口来着!”
雒灵点了点头。有莘不破笑道:“这叫虚则实之,摆这骷髅阵的人倒也懂点兵法。”走上前去就要把那具骷髅打个粉碎,却被雒灵拦住。
“干嘛?这骷髅上还有机关不成?”
雒灵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对着那骷髅无声地祷念了几句,骷髅空洞的眼眶中留下两行泪水,轰然倒地,变成一团灰烬。周围的局势又是一变,天高水深,月色下湖光粼粼,两人竟然是站在水边!
“哈!原来那劳什子山洞也是幻象!”
雒灵神色疲倦,缓缓在湖滩上坐下。
“累了。”
见雒灵点了点头,有莘不破道:“你歇歇。接下来的事我来解决。”见她露出对自己信任的微笑,有莘不破只觉得胸中一股骄傲涌起,手按鬼王刀,跨入水中,潜了下去。
第三卷 溯洄从之 第十九关 屠戮
水月阵出现破绽了!
有莘不破一跳入水中,无论是湖外的师韶、于公孺婴,还是正在召唤“水之鉴”的水王水后,都感应到了这个巨变!
于公孺婴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天门,也不是桑谷隽去的那个方向!嘿嘿,没想到真让师韶说中了,第一个破门而入的居然是一点头绪也没有的有莘不破!”
芈压雀跃起来:“有莘哥哥成功了?”
“还很难说。”于公孺婴道:“要看是有莘不破的动作够不够快!溯流伯川夫妇已经快完成召唤了!”
果然,师韶的乐声也变了,原来只是以中正平和的调子来调和水王水后交欢迸发出来的情欲,现在已经变成撕破脸皮的直接用乐音攻击了。
于公孺婴不准芈压看大镜湖高空中的淫乱场面,芈压便向师韶那边看去,只见他已经换了一面战鼓,一捶一声雷震。鼓声上干九霄,下达湖底,把大镜湖搅得天翻地覆,一通鼓擂下来,竟然把水族的宫殿房屋震塌了一大半。
河伯在天上听到的鼓声,回过神来,骇然道:“这鼓声!难道是登扶竟来了?”
“不是登扶竟,是师韶。”
“师韶?那个盲小子有这样的造诣?”河伯一时没意识到是谁在搭话,顺口接了一句,突然醒悟过来,惊叫道:“谁!”
“还能有谁。”话声中一个人从云海中浮了出来,全身衣服斑斑驳驳,连头发也是凋残零落,竟然是江离!
河伯大骇道:“你还没死!这片云海可全是毒……”突然语塞,原来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江离脚下的云海的颜色竟然变淡了!不但如此,整个云海左一片,右一片,正在慢慢恢复正常。江离非但没给毒死,反而在净化云海里的阴毒!
河伯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这……这……你怎么做到的?”
江离道:“看看你背后。”
河伯回头,只见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棵巨大的树木,枝叶上抵太空,根系竟然已经遍布整个云海!
江离道:“这时大椿。不知长于何处,不知生于何年。只听说,在它的生命观念中以八千年为一季,两万四千个岁月在它如同一年。以我们人类这点有限的智慧,根本无法体验到它已经历过的岁月与生命。我特地把它请来,净化这片被你们这些短视的人污染的云海。”
河伯道:“你、你怎么召唤到它的?”
“那木马,用的就是大椿的一截枝干。”
云海在大椿的净化下,慢慢褪尽了阴毒,恢复正常。河伯突然又狞笑起来:“笨蛋!你这个笨蛋!这棵大椿根本就没有攻击力,你把它召唤出来以后又能怎么样?你能用它来攻击我吗?哈哈……但是,召唤这样的太古神物,你的真力却一定损耗严重,净化了这正片云海,只怕你的力量也所剩无几!到时候看你怎么抵挡我禺强的攻击!”
“禺强?到时候这个世界已经没有禺强了。”
“什么!”河伯之下俯视“禺强”,一看之下,一跤跌倒在龟甲上。“禺强”的蛇头蛇尾和四肢都已经收了起来。大椿的根系竟然伸了进去。河伯疯了一般狂叫道:“你要对禺强干什么?你要对禺强干什么!”他近来屡受挫败,今日更被江离一步步逼到整个身心接近崩溃的边缘,此时说话气急败坏,全没一点一代高手的风范!
江离的脸平静得像天山的月:“我在干什么,难道你没感受到吗?”
“感受?”河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突然一股暖烘烘的气息从脚下涌起,沿着生命之源的渠道融入他的经脉,竟然在消解他体内的阴毒。这一来比发现江离没死更加令他难以置信:“你在替我解毒!”
“我不是在替你解毒,”江离说:“是在替你们消解罪孽。”一个玄龟的头慢慢伸了出来,接着是它的四肢,再接着是它的尾巴。
“冥灵!”河伯欢呼了一声,趴在龟甲上不停抚摸,一时间竟然完全忘记和江离还处于敌对状态。
江离见他真情流露,低声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冥灵慢慢恢复行动力,爬近江离的脚下,向他致礼。河伯见状全身发抖,尽管江离已经疲惫不堪,但河伯却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对他出手。废然道:“你……你赢了。”
突然空中一个声音笑道:“好感人啊!要皈依旧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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