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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密码

_10 阿菩 (当代)
马尾看得目瞪口呆,连麦饼都忘了;马蹄更是艳羡不已:“这些家伙为什么都有那么神奇的法术!嘿,老子要有个好出身,管保比他们牛!”
“三位,请吧。”
靖歆微笑着凌虚而上,扫了两个小伙子一眼。他这人享受惯了,受不得苦,所以走到半途还要找马蹄这看起来还算伶俐的小子来服侍自己。本来在进入这片荒山之前就想把这两人解决掉,但一路来这小子马屁拍的好,伺候得自己舒服,就暂时留了他们的性命,想等路途险恶到这两个没什么法力的人走不动、成为自己累赘的时候再抛了他们,任其自生自灭。哪知遇到了桑谷秀。“嘿,你们两个,算是交了狗屎运!”
一路上桑谷秀又问起“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异象,或什么大战之类。”靖歆辨颜察色,随口胡诌:“有啊,前些天就在毒火雀池那个方向,真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我就是见形势有异,这才打算前往一探。”桑谷秀听了更是忧形于色。靖歆又转弯抹角地套桑谷秀的话。桑谷秀没什么心机,不多时就让靖歆把她心里担心的事情摸透了个七八成。心道:“那若木是太一正师祝宗人的大弟子,本事据说和他师父也差不多了,再加上有莘羖,如果连他们都遇险,这祸事不知道是什么,但我可万万惹不起。就算他们已经脱险,我也不能让有莘羖见到。最好他们两败俱伤,我躲在暗处从中渔利。”
四人飞了不知多少时候,靖歆远远望见正南方一片丹红,估摸着毒火雀池已在三百里之内,便要想个借口和桑谷秀分手。突然听见她叫了一声“若木哥哥”,一掉头往东南方向加速飞去。
眼见桑谷秀越飞越远,马蹄问道:“师父,这女人怎么了?”
“嘿!谁知道她发什么神经!”
“那我们怎么办?”
“继续往正南方走,降下来贴着树尖慢慢走,嘿!这蝶儿真不赖,比马还好使唤!”
桑谷秀方才见了那片丹红,也猜出那可能是毒火雀池的所在。正想请教靖歆,突然东南方向隐隐传来一股阔别多年的熟悉气味——若木!一想起那个姐妹俩朝思暮想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若木,不由得她不欢喜若狂,失神地叫唤了一声就往东南飞去,把靖歆三人都忘记了。
足踏幻蝶,桑鏖望和桑季远远望着结阵成圆的陶函车队。
“没有阿秀的气息。”桑鏖望道,“有莘羖和若木应该也不在里面。”
桑季道:“如果有莘羖没有恶意的话,那阿秀应该无恙。但如果他竟然丧心病狂要干那恶事,就一定会在毒火雀池附近。阿秀既然不在这里,我们得赶快往毒火雀池去!”
“好!如果他们敢动……动阿秀一根头发,西南境内,没一个川外人可以活着回去!”
于公孺婴看着龙爪秃鹰,呆呆出神。
苍长老走近前来,问道:“少主,怎么了?”
“是桑鏖望和桑季。”于公孺婴喃喃道,“他们往南边去了。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出了什么大事!”
苍长老道:“不会和有莘公子他们有关吧?”在于公孺婴面前,苍长老始终不肯称有莘不破为台侯。
“我要去拜访一下伯嘉鱼。”
“鱼凫国主?我们经过湔山已经登门拜访,向他纳过礼贡了啊。”苍长老脑中灵光一闪,突然醒悟:“少主!你也要前往毒火雀池去么?”
于公孺婴点头道:“不错,如果伯嘉鱼肯答应照拂我们商队的话。”
风声萧萧,那是山雨欲来的征兆么?
第二卷 任飘萍不系舟 第十五关 无常
雒灵孤单单地坐着。身后不远,就是毒火雀池的所在。毒火雀池的四方道路,在这里汇聚。若木和江离在东,有莘羖和有莘不破在西,季丹雒明和芈压在正北,等待着灵狐来投罗网。明天就是火雀三十年一现的夏至日,“它应该不会错过。”
“为什么我们不集中力量守住这里?而要分别守住东、北、西三个路口?”有莘不破当时问,“那样我们的力量会更集中。”
“这里离雀池太近,”有莘羖回答说,“变数太大。三十年前我们在这里阻截它,结果差点发生意外。”
“意外?”
“在火雀现身的时候,它冲破了我们的联防,”若木接口说,“差一点就让它借助火雀的神力妖化。”
鉴于三十年前的危机,众人决定把九尾拦截在外围。当然,最好的结果是能在外围制住它。
没有完全觉醒的九尾,力量稍弱于季丹、若木和有莘羖任何一人,再加上一个后辈在旁边帮忙,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假如被它突破第一围防线,其它两个方向的人还有足够的时间回援。
“如果还出什么意外的话……”
如果还出什么意外的话,最后这个关口还有一个女孩子守着。
雒灵孤单单地守着,不知道自己应该因为被看重而自豪,还是应该为孤独而怅惘。入夏了,雒灵却觉得夜风有些凉——是由于她想起了以前在荒谷中的日子吗?在遇到有莘不破之前,她的整个记忆,凉得像初春的井水。
毒火雀池的东北方向,是一片森罗幻象的古森林。幻蝶飞到这片森林的上空,便如一尾清水鱼误闯进一个泥沼,每前进一步都要费尽气力。桑谷秀坚持了十余丈,终于喘息着降了下来。上空是巨大的飓风,地面是遍地的荆棘,但桑谷秀怯生生的脚一踏到地面,荆棘从便温顺地让开了,露出柔软干燥的泥土。
幻古森林潜伏着无数危机,但桑谷秀却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若木哥哥的气息。她没注意到右手手腕上黑色纹理的手链正隐隐闪烁着,只是扶着树木一步步走着,尽管森林中光线很暗,但她却觉得就像走在自己家的小扶桑园里。只是心口又隐隐作疼起来,三步一停,五步一喘——不知为什么,进入这片森林以后,灵狐的妖力也荡然无存,是它也用尽了自己的力量了吗?
若木哥哥,这些年了,他的容貌有没有变?最后一棵古树后面,是一片青色的光华,这个以青绿作为底色的世界里,不需要灿烂的太阳,不需要皎洁的月亮,只要有那一株微微发光的扶桑树的存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境界就永远拥有春天的温暖和秋季的清凉。
扶桑树下,一个美少年穿着淡青色的绸衫,随意地坐在那里,初一看,就像一个刚刚坐下休息的旅人;再一看,又像一尊亘古便在那里的雕像。没风吹过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像一副画;有风吹过的时候,这个情景就像一个梦。
美少年旁边还有另一个美少年,但桑谷秀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这时候天地间的一切对她来讲都不重要了,唯一有意义的,只剩下那个思念多年的男子。
眼前这个美少年,还是和记忆中一样,一点也没变,只是比记忆中更加梦幻,更加不真实。
江离静静地离开了,虽然第一眼见到桑谷秀的时候心里很诧异,但看到她那如痴如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一会。
“但是师兄呢?桑姐姐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一个存在?”
若木一抬头,见到了那个蝴蝶一样柔弱的女子。几年不见,她完全长大了,更加清秀,更加温柔,也更加弱不禁风。
作为一个追求生命永恒的人,他虽然曾被有莘羖感动,但却从来没想过像有莘羖那样热烈地去爱。但有一天师弟竟然告诉他:有一个女孩子在想念他。他不禁有些惘然,却不能不为这个自己疼爱过的小女孩所感动。
“若木哥哥……”桑谷秀踉跄地跑过来。
美少年冲过去扶住了她,随手梳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鬓角,温柔地责备着:“病还没好怎么就出门乱跑……这一路来,很辛苦吧?”
桑谷秀摇了摇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依在他肩头上,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这些年的幽怨,忘记了这些年的痛苦,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这令人沉醉的幸福虽只有一弹指那么短暂,却让桑谷秀有一种天长地久的错觉。时光如果就此停滞,就像那第一次吹到脸上的春风永不逝去,那该多好啊。
“对了,你跑出来你爹爹知道吗?”
“啊!”桑谷秀想起来了:“你不是……”
话未出口,一切都改变了。
雒灵静静看着天上的那轮寒霜,“蟾宫之曲”隐隐约约地从东北方向飘来,那是常人听不见的心灵之歌:唱着老去的国度,唱着事实的真相,唱着浩瀚的岁月……雒灵听的有些痴,有些醉。这是自己遇见江离以后,他第二次敞开自己的心怀。每当这个时候,雒灵都会觉得自己听到的是另一个江离,这心声透露的更多是一个忧郁的人类少年,而不是一个漠然下视茫茫尘世的仙家子弟。
“或许,他心中藏着另一个人。或许,这件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雒灵正在咀嚼着江离的心声,那心灵之曲却倏然中断,就像曲子在鸣奏时琴弦被人一刀割断!“那边出了什么事了?难道九尾出现了?”
稀稀落落的星群中,似乎有一颗开始黯淡下来。
雀池正北方,端坐不动的季丹雒明突然说:“芈压,东面似乎有状况,你回雀池入口看看,如果情况紧急就发升龙火为号!”
芈压叫了一声:“得令!”兴冲冲去了。
刚才东方有不寻常的异动,但以若木的功力,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而且雒灵那边也未传来警讯。
“啊哟!师父!”
靖歆三人座下的三只大蝴蝶突然萎缩,三人一齐掉了下去。靖歆伸足在树枝上轻轻一弹,飘下地面,身形依然潇洒之极。马蹄和马尾却是直掉下来,幸而三人都是贴着树顶低空飞行,掉下来的时候又让许多枝叶拌住,卸去了大部分的冲力,但饶是如此,马蹄马尾仍跌了个七荤八素。
“师父!这蝴蝶疯了吗?咦!”在马蹄的惊叫声中,那三只大蝴蝶就像秋草遇到冬风,迅速凋残。“原来这蝴蝶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短命。这还不到半天呢……”
靖歆喝道:“不要乱说!”
“不是吗?”
“这蝴蝶靠的是那小妮子的生命之源而存活,这会子突然死掉,只怕那小妮子凶多吉少了。”
桑谷秀一路上虽然和马蹄马尾没怎么说过话,但她为人温柔娴雅,对两人的神色也十分亲和,因此听到她“凶多吉少”,两兄弟都不禁有些难过。
一直很少说话的马尾突然说:“你是说,那个小妹妹和这些蝴蝶一样,就快死了?”
靖歆还没说话,突然头顶一声悲泣。
“谁!”靖歆的喝叫声中,两个人飘了下来,正是桑鏖望和桑季两兄弟。两人在赶来毒火雀池的路上,见到靖歆等三人竟然驭蝶飞行,而细察那幻蝶的模样气息竟是桑谷秀召唤出来的!桑鏖望心知有异,当下与桑季暗中跟在后面,一路上靖歆竟然没有发现。直到幻蝶萎化,两人哪还用靖歆说,便知道桑谷秀危在旦夕。听得口无忌惮的马尾说出一个“死”字,桑鏖望心中一纠,竟然痛出声来。
桑季心神较定,过得半晌,喝道:“靖歆!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们怎么会有我蚕丛的幻蝶!”自靖歆在鱼凫国界败北,桑季不由对他看轻了两分,再加上此时气急,语气中也没有那么礼貌了。
刚才一见到这两个人,靖歆心中先是一惊,他虽然胆小谨慎,阅历却丰富无比,不多时便镇定下来,念头一转,便把两人的来由估摸了六七分。当下叹道:“我在鱼凫界北受挫于陶函,虽然我力量不及他们,但招摇山靖歆是何等人物!此仇焉能不报!此番南下,正是寻找复仇的时机。在道路上遇到一位姓桑的姑娘……”
桑鏖望和桑季对望一眼,听靖歆继续道:“在这荒野中迷了路途,向我等问路。当时她很是虚弱,不知是有病还是有伤。其时我们也迷失了路途,大家同病相怜,她幻化出这三头幻蝶来与我们共乘,希望协力走出这荒野。”
桑季喝道:“既然如此,怎么又不见她?”
靖歆道:“我们正自找路,这位桑姑娘突然像中邪一样,向东南方向的一片古怪森林飞去。我们情知有异,不忍心就此丢了她,但又怕那森林有埋伏,商量了一会,决定继续向南,想从这边迂回过去。怎么?两位认识这位桑姑娘?难道,难道她是……桑家的姑娘?”
桑季不答,继续问道:“你见到她时,她是一个人?”
“是啊。”
桑季刀一样的眼光向马蹄马尾扫去,马蹄忙不迭地说“是”,马尾也迟钝地点了点头。
刚才马蹄马尾闻听桑谷秀噩耗的时候那难过的神色让桑氏兄弟看在眼里,心中对他们多了两分好感,对靖歆的话也就多信了三分。这两个年轻人并不知道,自己这个不自觉的神色会对这些大人物的决定产生多大的影响。
“大哥,阿秀怎么会是一个人!难道是半途逃脱了?”
靖歆听到“逃脱”两个字,心中一动,接口道:“逃脱?难道桑姑娘被什么人抓住?逃出来以后又被那古怪的森林拘了回去?”
桑家兄弟本来就存在这想法,这时候给靖歆一勾,又坐实了几分。其实刚才靖歆一直把桑谷秀所来的方向和要去的地方都故意省略掉了,马蹄心知师父的话大有问题,但他心机不浅,脸上神色不动;马尾脑袋迟钝,靖歆绕来绕去的话他听得不是很懂,因此脸上也没什么异样。桑季一边和靖歆说话,一边冷眼旁观那两个年轻人的神色,见了这情形,对靖歆的话又多信了两分。
桑季还要再问,桑鏖望突然眼角狂跳,说声“废话以后再说”,撇了靖歆等人,猛地向南掠去。桑季也知道桑谷秀危殆,连忙跟上。
眼见桑鏖望兄弟渐渐远去,马蹄问道:“师父?他们……”
“哼!”靖歆冷笑道:“这些边乡鄙野的川人,蛮力是有几分的,可惜天生的愚不可及。”他已经预感到前方必定有一场大冲突,不禁有些得意忘形:“你们这些所谓的绝顶高手、大国宗主,还不一样被我玩弄于掌中!”
“你有这么了不起么?最多不过顺水推舟罢了。”这句话马蹄当然没有出口,他低着头,琢磨着整个事件里隐含的阴谋。他对几个大人物之间的厉害关系并不清楚,但仍能够隐约猜到靖歆的用意。
于公孺婴得到鱼凫国主伯嘉鱼的承诺,一路策马向南。突然座下风马四蹄一陷,于公孺婴心中一动,通灵的龙抓秃鹰如箭疾下,把于公孺婴一把抓起,飞向空中。
“不错啊,比有莘不破警觉多了。”笑声中桑谷隽从地底浮了出来。黄泉之泥的美容效果极好,这会子他脸上的肌肤又恢复被有莘不破痛打之前的光滑润泽。
于公孺婴冷笑道:“阁下倒真是睚眦必报啊。”
桑谷隽笑道:“那当然!何况那令我吃尽苦头的两箭,我心中也不服气。”在巫女峰下,于公孺婴为解有莘不破的危机,用两支锁骨钉连破桑谷隽三层“土之铠甲”,穿筋锁骨,把他当场制服。但当时桑谷隽刚刚和江离一场恶战,元气大耗,双脚又被有莘不破扣住,行动不便,因此不免心中不服,要回来找回这两箭之仇的场子。
于公孺婴也知道那两箭有以多欺少之嫌,但他也不多解释,只道:“你是要报仇,还是要决斗?”
桑谷隽笑道:“那有区别吗?”
于公孺婴淡淡道:“我现在有急事,你如不择手段要报仇,现在正好趁人之危;如果你还是一条汉子,待我了结了南方之事,你我择日再战。”
桑谷隽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到了陶函车阵,里面竟然没有一个首领在。”
于公孺婴脸色微变:“你对我商队下手了?”
桑谷隽怒道:“你当我桑谷隽什么样人!”
“好。桑鏖望的儿子果然是条汉子!无论如何,你没有动我的下属,于公孺婴承你的情!”
“承情倒不必,”桑谷隽道,“只是我奇怪,出了什么大事,居然让你们把商队也撇下了。”
于公孺婴沉吟了一会,道:“你知道现在西南都有什么人吗?”
桑谷隽心中一动,道:“自然是你们陶函其他几个首领。嗯,你既问了这话,看来有莘伯伯和若木哥哥他们多半也去了毒火雀池,是吧?呵,西南很久没这么热闹了啊。”
“除了他们,还有季丹大侠。”
“季丹大侠?哪位季丹大侠?”
“季丹大侠,嘿!天下哪里找第二位去!”
“难道,你是说……”桑谷隽叫了起来:“季丹雒明!他也在西南?”一听到季丹雒明这个星光四射的名字,他也不禁声带发颤,两眼放光!名满天下的季丹雒明,正是他这样的年轻人的偶像!
“除了他,还有两位大人物。”
光是季丹雒明的名字,已经把桑谷隽勾得兴奋莫名,一听说还有两个大人物,桑谷隽更是七情上面:“不会是血剑宗和有穷箭神都来了吧,那可真是天下盛事!”
于公孺婴苦笑道:“说到惟恐天下不乱的本事,你和有莘不破倒是不相上下。”但却不禁给桑谷隽说得心头大动,天下三大武者会聚,这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那究竟是谁?”桑谷隽道,“在有莘伯伯和季丹大侠面前,还有谁称得上大人物?”
于公孺婴缓缓道:“桑国主,桑侯爷。”
桑谷隽惊道:“我父亲和叔父么?他们到毒火雀池去干什么?”
于公孺婴道:“具体我不清楚,但这两位到我陶函车阵附近之时,似乎心存敌意。”
桑谷隽闻言脸色不禁一沉。
于公孺婴继续道:“我陶函对蚕丛决无冒犯之意,但我们有大敌窥伺在后。若是有什么人从中挑拨,或有其它什么误会,致令双方交恶,只怕为祸不小。”
桑谷隽冷冷道:“所以你要赶去增援。”
于公孺婴笑道:“我这点修为,在几位大高手中间,哪里插得上手。只希望万一形势不对,能说上几句分辩的话。不过若说从中调解,眼前却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谁?”
“自然是你。”
桑谷隽默然良久,道:“我父亲与叔父为何对你们心存敌意?”
“此事我也不大了然。”于公孺婴道,“但愿一切都是我以小人之心,在胡乱揣度。”
桑谷隽道:“你是想我随你往毒火雀池一行?”
于公孺婴不答,反问道:“就算没有听到桑国主南行的事情,难道你会不去?”
桑谷隽闻言笑道:“嘿嘿,你说得对。既然知道有莘伯伯和季丹大侠都在那里,就算把我的腿打断了,我用双手爬也要爬过去。”
这就是偶像的力量。
“大哥,上幻蝶吧。”
桑鏖望却忽然停住,不但止住了脚步,连身上的气息也掩藏得一丝不露。桑季心中一动,也忙将气息内敛。
两人悄无声息地前进着,一片小树林后面,一个男人山凝岳屹地挡在那里,他虽然阖着双眼,但桑季却知道,就是一只小虫从他十丈外飞过也瞒不过他。
“竟然是他!没想到竟然是他。”桑鏖望犹豫着,一时不知是否过去厮见。就在这时,季丹雒明的后方又是一阵生命波的悸动。桑鏖望眼皮一跳,便听桑季道:“大哥,阿秀只怕……得快!”
“我知道,可是季丹是敌是友却是难言。”
“我们和他只是一面之缘,有莘羖和他却是生死之交。”
桑鏖望叹道:“他号称大侠,若有莘羖作那等事情,他怎么能助恶为虐!”
桑季道:“盛名之下,其实难知。不管怎么说,他们这些川外人我总不大信得过!大哥!无论如何我们得快!阿秀等不得了!”
“你的意思是……”
“我过去拖住他,你不要管我,趁机闯过去!”说完伸出右手食指中指,向自己的眼睛戳去。
季丹雒明只觉北边两股巨大的力量相撞,心中一惊:前面是哪两个高手,有这等本事!便见一个人被震出了树林,那人慌乱地爬起来,双手乱舞,狂叫着向自己这个方向奔来。月光往这人脸上一映,两道血痕从他紧闭的眼皮下拖了下来,季丹雒明惊叫道:“桑季兄,是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桑季听到声音,双手乱摸乱舞,叫道:“谁!谁!”
季丹雒明一手扶助了他:“是我,季丹雒明!你的眼睛……谁伤了你?”
林子里陡然发出浓烈的杀气,季丹雒明心中一凛,凝神待敌,蓦地扶着桑季的手一麻,低头看时:一道血丝从桑季的手上蔓延过来,片刻间这酸麻的感觉游走全身。不由怒喝道:“你!”这个“你”字呼出来以后,便发现自己连咽喉也是一紧,竟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条人影从黑暗中掠出,也不停留,径向南去。
季丹雒明再看桑季时,只见他双眼已经睁开,他自己那一戳并未伤到眼球,只是弄出些血来假装瞎眼,骇人耳目。
桑季见家兄已经过去,对季丹雒明笑道:“季丹兄……”胸口忽然一紧,这句话竟然说不下去!心中不由得大惊:“我趁他不备,用数十年练就的血蚕丝侵入他的体内,他竟然还能运真气反制我!”当下不敢大意,凝神压敌。这一凝神,不由暗暗叫苦。血蚕丝虽然禁锢了季丹雒明的行动,却丝毫压不住他的真气。相反,季丹雒明的真气竟然能逆着血蚕丝反攻自己的心脉。只觉扣住季丹雒明右手被他震得连连颤抖,知道以他的功力,自己一旦被他震开,残留在他体内血蚕丝也奈何不了他。“无论他是敌是友,经过此事,他也难再站在我们这一方了。若让他和有莘羖联手,西南境内再无他们的敌手。拼着大耗精元,无论如何要坚持到大哥救回阿秀。”当下不绝地燃烧自己的生命之源,放出万千数天蚕丝,把自己和季丹雒明一起裹在一个一丈高的球形蚕茧之中。
“雒灵姐姐,这边没什么事情吧?”
芈压走近前来,只见雒灵脚下伏着一只一动不动的巨大幻蝶,怀里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柔弱女子,再走近一看,不禁叫了出来:“是桑家的秀姐姐!”第一次进桑府的那天晚上,芈压虽然为了偷桑家的器皿没有到桑谷秀的小扶桑园,不知这个西南公主的往事,但在孟涂停留期间,陶函众人曾不止一次地作客桑府。芈压和桑谷秀一个天真,一个温婉,相互间甚是相得。
“雒灵姐姐,阿秀姐姐怎么了?她的样子不大对啊!”
雒灵把桑谷秀交到芈压怀中,往天空一指。芈压道:“你要我放升龙火?”
雒灵点了点头,匆匆向东边掠去。
月色被一片乌云遮住,整个世界暗得如同太古时代的混沌时节。芈压深吸一口气,陡然仰天张口,一条火龙从他口中冲出,垂直飞向星月无光的天顶,飞到三百丈高空突然爆炸,化作万千焰火,把方圆十里耀得如同白昼。
第二卷 任飘萍不系舟 第十六关 爱弥留
只有命运,才能设下最完美的陷阱。
在高空焰火那眩人眼目的光芒的刺激下,桑谷秀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身体渐渐冷下去,眼神却炽热无比:燃烧着悔恨,燃烧着痛苦,燃烧着甜蜜,燃烧着心酸。
“阿秀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桑谷秀已经完全迷糊了,芈压听不懂她口中喃喃自语些什么,只听得懂“若木哥哥”几个字。对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来说,一个相熟的人慢慢地在自己的怀里冷却、僵硬,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以芈压的年纪,还不懂得什么是死亡,可他却抱着一个濒临死亡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有莘哥哥,雒灵姐姐,你们快回来啊!”芈压急得哭了,眼泪啪啪落下,却没能拉住桑谷秀逐渐脱离躯体的生命。
“若木哥哥……”
弥留中的桑谷秀仿佛又回到了那恐怖的一瞬:她的胸腹之间突然伸出一只利爪,偎依在一起的两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利爪已经洞穿了若木的小腹。由于和银狐还处于合体状态,对利爪保留着部分的触觉,所以桑谷秀能够清楚得感到:这只如同属于自己身体一部分的利爪,正刺穿若木的皮肤和肉层、搅动这个自己最爱的人的内脏时候!那感觉,就想是自己在亲手残杀这个自己深爱着的美少年。
一想到这种可怕的感觉,桑谷秀就如同陷身于不可脱离的梦魇之中!在那一瞬间,桑谷秀想叫,却叫不出来;想哭,却哭不出来……在那一瞬,她想到死,可死就能让她解脱么?在这一切发生后,甚至是死亡也不能让她灵魂的自责得以解脱。
在那一瞬,她望向若木,这个美少年先是一惊,但震恐过后,他的眼神便变得清澈无比,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了这个娇弱身体内那头妖兽的阴谋。然后他竟然笑了,很温柔地笑了——就像小时候桑谷秀弄折了小扶桑树幼嫩的枝叶时,若木哥哥安慰她时的那一笑。
这一笑却让桑谷秀更加心酸。“把我杀了吧,连同那头银狐!”这个念头来不及说出来,只是化作眼眶里的一滴泪珠。
但若木却微笑着俯下了头,在这一弹指间,银狐的利爪在若木的腹腔内连转十三转,几乎把他的所有内脏都捣成了碎末。但若木还在微笑着,轻轻在桑谷秀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一股清凉迅速充满桑谷秀的身体,把银狐的妖气逼了出去。桑谷秀只觉自己如同虚脱,倒在地上。若木似乎连扶她一把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胸腹之间的那个洞!
若木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别怕,它还没伤到我的心脏,我没事。”
可桑谷秀却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是自己聋了吗?不是!那银狐咆哮着逼近的声音自己明明听得一清二楚。难道若木哥哥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吗?
那银狐被若木用龙息硬生生逼出来以后,露出了原形:一头老虎大小的九尾狐。若木怕伤到桑谷秀,那青龙之吻太过柔和,没有对九尾造成重创。眼见九尾怒吼着扑了上来,桑谷秀便想挡在若木面前,就此死去。却见眼前人影一晃,江离挡在自己面前。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啊……当时,当时……”
当时若木仍然屹立不倒,他那被洞穿的腹腔长出无数奇花异草,以若木的肉为土壤,以若木的血为肥料,迅速地生长着,不久便把他的整个身子给覆盖了。
“若木哥哥……”桑谷秀正挣扎着向他爬去,若木却突然向因自己倒下而垂死的幻蝶吹了一口气,那幻蝶登时重新焕发生机,把桑谷秀背了起来,向毒火雀池的方向飞去,要把她送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不!不!若木哥哥……”
那逐渐淡出视野的美少年仍在微笑着。但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变成暗淡无光的死灰色,他的生命呢?
“江离哥哥,季丹叔叔,你们快来啊!若木哥哥!有莘公公!快来啊!”芈压急得手足无措,呼得又向天空吐出一条火龙!
怀里的桑谷秀,手足已经完全冰冷,可她还在坚持着要说什么。
“阿秀姐姐,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快!剥下丝,那些丝……”
丝?桑谷秀的身上果然开始生出一些像蚕丝一样的东西,芈压并不知道这是桑家临死结茧化蝶的征兆,还以为是这些丝在给桑谷秀带来痛苦和死亡。
“快,剥下……丝……”桑谷秀痛苦地呓语。有最纯洁的天蚕丝护住身体,若木哥哥应该可以活下去吧。
“好,好,我马上剥!”
吱吱的声音响起,芈压卖力地剥着桑谷秀身上越来越多的丝。那扒皮削骨般的痛楚让弥留中的桑谷秀痛得几次醒来又几次晕过去。她已经完全无法动弹了,也完全没法说话,甚至五官也逐渐失去了功能,但桑家的后裔一旦陷入抽丝剥茧的死境,触觉却会异常敏感,精神也会异常清醒。
“阿秀姐姐,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了,你忍着点……”感觉到桑谷秀的躯体没刚才那么僵硬了,似乎体温也恢复了些,芈压兴奋起来,脸上的眼泪渐渐干了,越剥越是顺手。
芈压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愤怒地冲了过来。
九尾受挫于若木的龙息,战斗力打了个折扣,但江离的功力毕竟较浅,眼见再难阻截,忙捏破多春草的种子。收到讯息以后,有季丹雒明和有莘羖联手,前面应该还可以守住。
江离没有再注意九尾的去向,现在最重要的是照看若木!他回过头,若木身上已经盘满了藤蔓,开满了鲜花,他的头发虽然暗淡,幸而还保持着青春的容颜——可见若木的元神还未丧灭。但一察觉若木到那几乎完全没有内脏、只靠草木填满的胸腔腹腔,一向七情不动的江离几乎要哭了出来。太一宗没有血宗那样强大的肉身恢复能力,也不可能像血宗那样把肉身练到化零为整的混元境界。
“不要这样!”若木微笑着说,他仿佛已经恢复了一点元气,“不要坏了修行,我还死不了。”
江离搂住若木,向他吻去,但若木的双唇却闭得紧紧的。
“师兄!”
“不要浪费自己的真气,没用的。”
“可是……”
“我说过,我暂时还死不了。”
九尾向着毒火雀池狂奔。它已经解决掉了一个大障碍,只要再过一关!就能恢复完全觉醒的意识!为什么要觉醒?是因为觉醒能让自己更加强大?这似乎不是理由。还是说觉醒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好像也不是。
为什么要觉醒?其实九尾不知道。或许对所有半智慧状态的生物来讲,追求觉醒乃是一种本能——哪怕觉醒以后是一个完全不可测的精神境界。
九尾跑着,跑着,跑了很久,但那就在三个山头外的毒火雀池却总在三个山头外。怎么回事?它突然停了下来。散发着浓烈的妖气,一双火一样的眼睛四下扫射,要看穿自己所处的幻境。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看穿了。”暗处的雒灵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毒火雀池的上空传来一声巨响,“天!那是什么!”似乎有两颗巨星在毒火雀池的上空相撞,爆发出阵阵震撼天地的波动!
离毒火雀池越近,桑鏖望就越害怕。也许连亲兄弟桑季也不知道,长女的去世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要答应把馨儿送往夏都!为什么当初要相信那些川外人!”
这两年来,他一直活在对自己的自责中,“阿秀,你可千万不能再有事啊!”可是事与愿违,桑谷秀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了。到了!转过一块巨岩,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宝贝,自己的骨肉,自己的血脉!
可他看到的,是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儿,一个断绝了生机的女儿,一个正在被抽丝剥茧的女儿!
没救了……他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却又骗不了自己。他不忍再看眼前的光景,可这一切还在发生。只是一弹指间,这个疲惫的老人深深的恐惧转为绝望,当看见芈压的手再一次往阿秀身上的蚕丝伸去的时候,这种绝望又转为无穷的愤怒!
桑鏖望掩面悲吼一声,两行老泪流了下来。就在同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芈压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中胸口,飞了出去,身体还没落下,在半空中人就已经晕死了。
“阿秀啊!”桑鏖望强撑着走了过去,干枯的手掌轻拂爱女清减的容颜:“龙息!是龙息!”他察觉到女儿身上除了因体弱奔波以外,更受到龙息的伤害,心中更加痛恨:“若木!你好!有莘羖,你为了你老婆复活,伏下好长的饵线啊!”
伤是龙息造成的,地点就在有莘羖的妻子赖以重生的毒火雀池旁边,抽丝剥茧的是陶函的首脑人物之一,一切还有什么可疑的?
抱起地上那一小堆剥下来的蚕丝,桑鏖望运起真元,一点一点地帮自己的女儿粘上去。“这件事情,本应该是你来帮我做啊!你这个不孝的女儿啊……”此时此刻,桑鏖望不再是一国宗主,西南之霸!而仅仅是一个老人,一个再次失去女儿的老人!
在桑鏖望的泪水中,桑谷秀全身迅速结茧。桑鏖望小心翼翼地把女儿的天蚕茧搬到一个隐蔽处,招来东海之青苔,西漠之白沙,南岭之红土,北荒之黑壤,中原之黄泥,垒成一个五色小丘,把天蚕茧珍而重之地藏在五色小丘之中。
整顿好了这一切,这个悲伤的老人开始恢复他的神采,因为他的悲伤正在变成愤怒与仇恨。他的腰杆重新挺直起来,他的眼神再次凌厉起来,他要报仇!只有报仇,才能发泄他的绝望,才能转移他的悲痛!
“祝融之后么?正合适!”他盯着地上生死未卜的芈压,两条眉毛突然变成白色,如同蚕丝一般,越变越长,直飞出去,缠住了芈压,把他凭空吊了起来。“祝融!我要用你后人的鲜血,污染这个雀池!有莘羖,我要让你连妻子的元神都找不回来!”
两道白眉一用力,芈压被甩向毒火雀池的上空。桑鏖望正要作法,令芈压暴走、妖化,再用他异化了的血来污染毒火雀池,令朱雀百年之内不能重现!突然一条人影箭一般“射”了过去,把悬在半空中的芈压一把抱住,刚好落在毒火雀池的岸缘——年少矫捷,满脸怒色,正是有莘不破!他和有莘羖刚刚赶到,听到桑鏖望最后一句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有莘羖见机立断,把有莘不破向芈压扔了出去,救下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有莘不破看看双眼紧闭、生息全无的芈压,抬头怒道:“桑国主!你也算是一方方伯,西南领袖!居然做出这种事情!不觉羞愧么!”
桑鏖望扫了一眼有莘不破,又盯着刚刚转出来的有莘羖,冷笑道:“正主儿不放过,帮凶也要死!”
有莘羖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道:“桑鏖望,你我数十年交情,你为何……”突然见桑鏖望背后那堆五色小丘后转出一人,竟是在鱼凫国界被自己吓走的那个方士——他不是夏都的人么?在这混乱的情形中,有莘羖以为桑鏖望已经接受了大夏王的谕旨,那句话也问不下去了,转而叹一口气道:“原来如此,罢了罢了。”
桑谷馨被大夏王谋害一事,一来没有确切的证据,而来桑家还没准备好和大夏王全面开战,因此秘而不宣,只有寥寥几个人知道。江离考虑到师兄的感受,还没想好怎么跟若木、有莘羖等人提起此事,因此有莘羖不知道这些曲折,但想桑鏖望和大夏王有翁婿之亲,他联合了夏都的人来对付自己,并不奇怪。有莘不破虽然知道桑谷馨一事,但对桑鏖望所知不深,一时也无法冷静下来分析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桑鏖望见了有莘羖的言行,却又误会了,以为有莘羖是见了背后的五色丘冢,知道对女儿抽丝剥茧的阴谋已被揭破,这才住口不再讲交情。
两人正自对峙,有莘不破举目不见雒灵,心中大急,喝问道:“雒灵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有莘羖想起一事,也喝问道:“你从正北方来!是不是?季丹呢?”
这两件事情桑鏖望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此仇恨满腔之时,也没兴趣解释什么,仰天哈哈一笑,他所立的地面突然一阵剧烈震动。
有莘不破想起桑谷隽召唤幻兽巍峒的情景,把芈压往一块巨石后面一放,便要扑上抢攻,肩头一紧,却被有莘羖按住了。只见桑鏖望脚下不断隆起,隆到二十层楼高以后还在不断向上拔,似乎要造出一座山来!
有莘羖冷冷道:“桑鏖望!你真要把祂召出来么?要知道若把祂召出来,你我之间就不再是战斗,而是战争了!”
桑鏖望在高处有些疯狂地笑着:“战争?我早就该发动了!如果我能早做决断,也许能够挽回更多的东西……”在他苍凉的笑声当中,脚下的那座“山”还在不断增高。
有莘羖沉沉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有莘不破突然发现身后有异,忍不住回头。百丈方圆的毒火雀池,四周有四座如笔如柱的山峰挺立环卫着。这是四座山峰的中间、毒火雀池的上空,正产生一个巨大的空间扭曲!
“舅公!”有莘不破刚想问清楚,才发现有莘羖不见了。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那扭曲了的空间的中心地带,如天神一般悬浮在那里。
“师父!他们在干什么?”
“疯子,疯子,两个疯子。”靖歆不知是在回答徒弟的问话,还是自己在喃喃自语:“打架就打架,居然要召唤始祖幻兽!疯子!”
“很厉害吗?”
“笨蛋!”靖歆竟然害怕得颤抖:“就算只是被始祖幻兽的余威波及,我也没把握能自保!”
“始祖幻兽?”有莘不破听到后心中竟微微有点兴奋:“难道比巍峒和赤髯还厉害吗?”一念未已,桑鏖望足下的高山突然泥沙俱下,但和有莘不破心中的“地狼”形状不同,这巨大的“始祖幻兽”,竟然是一条大得出奇的蚕!那高山一般的身躯,显然还只是祂身体耸立起来的一部分,地下不知还埋着多长的一段!
有莘不破正自骇然,突然背后一声响逾惊雷的虎吼,把大地震得悸动,把天空震得失色,有莘不破回头仰望,一头因太大而看不清全貌的白色巨兽,四足分别站立在雀池四周的四座山峰上——那四座山峰,竟然不比这四条巨腿粗多少!由于他是从下仰望,被巨兽挡住,根本不知道有莘羖位于何处!
在有莘不破的印象里,巍峒和赤髯已经是见所未见的庞然大物,但和这两大始祖幻兽相比,巍峒和赤髯简直就是两个小宝宝!
“桑鏖望!”有莘羖的声音远远传来,仿佛来自旷远的天际:“这雀池是你西南地脉所聚!你我若在地上打,不用几个来回,只怕连地形也要大变!”
桑鏖望的声音迎风传来:“好!那就到天上打!——衣被天下,护我山河——!”他话音方落,便见那巨大的天蚕吐出万丈蚕丝,一弹指结茧,再弹指破茧,三弹指化蝶——那巨蝶左风翅张开,山河为之一暗,右雷翅张开,星月为之无光。风雷两翅齐振,扶摇而上,激荡产生的旋风把两翼覆盖下的参天古树也连根拔起!
有莘不破听有莘羖高声道:“白虎!努力!”那始祖幻兽“白虎”雷吼一声,背部一耸,长出左右各九百九十九支巨刀,排成扇形;刀扇一震,耸出三千三百三十三支长矛;再一震,长矛顶端又伸出八百八十八柄利剑——千万把刀剑形成两扇巨翼后,有莘羖一声长啸,白虎腾空而起,直上九霄!
不多时,两大幻兽已经飞到肉眼难辨的高度,以有莘不破这样的眼力远远望去,也只觉得就像天上多了两颗星星。
“天!”马蹄喃喃道:“他们,他们还是人吗?”连白痴的马尾也被这奇观震撼得忘了口中的麦饼,呆呆地望向夜空。
“啊!这里有个洞,哈!有救了。”靖歆欢呼声中,钻进无色丘壑的一个缝隙中去了。其实以他的功力,并不比有莘不破、江离、雷旭等人差,论火候与经验更比这些年轻人来得老到,他对时局的掌控也非常人可比,辩才更是了得,否则孟涂那一晚也不会说得桑鏖望兄弟蠢蠢欲动,但只因生性太过谨慎胆小,一遇到危险就变得畏畏缩缩。
见到师父这样,马蹄脑子一转,拉起哥哥也钻了进去。
“这些家伙真没出息。”有莘不破正想着要不要把他们纠出来,突然万里高空一声巨响,抬头望时,原来是两颗“巨星”在高空相撞,激荡出无数火花,落了下来。这一撞之威当真非同小可,这些落下来的残骸,虽然半空中因摩擦而消解掉大半,但仍有巨大的威力。有莘不破仿佛又重见大荒原的千里流火,一边观察战况,一边左闪右避。
这一场近于神的战争,会有胜利者吗?
第二卷 任飘萍不系舟 第十七关 火浴
“那是什么?彗星相撞么?”桑谷隽顺着于公孺婴所指望去,看了一会,惊叫道:“不好!好像是白虎和我家天蚕!爹爹不会真的和有莘伯伯打起来了吧!我们得快!”
“你在干什么?”
有莘不破听到江离的声音,心中大喜,只见江离驾着七香车,从东面飞来。车上还坐着一人,却是若木。
江离道:“见到我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有莘不破道:“当然高兴!芈压生死未卜,雒灵下落不明,我一个人在这孤掌难鸣,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咦,若木哥,你怎么了?”
若木勉强一笑,江离代为回答:“师兄被九尾暗算,受了伤。”
“没什么大碍吧?”
江离不想多谈这件事,道:“雒灵在前面布下‘心眼乱’幻境阻住九尾,不用担心她。芈压怎么了?”也正因九尾受阻于雒灵,所以若木和江离虽然起步较晚,反而赶在九尾的前面到达雀池入口。
有莘不破听见雒灵无恙,心中大慰。季丹雒明功力绝顶,有莘不破反而不很担心。听江离问起芈压,忙把这半大小子从巨岩下面抱了出来。江离下了七香车,让芈压躺上去,细细检查他的身体,过了半晌道:“伤得很重,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究竟谁把他伤成这样的?”有莘不破听了,这才舒了一口气,向他讲了这边的状况。还没说两句话,一个大火球当头砸了下来,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一晃变成一丈长短,尺来宽,飞身跳起,把大火球给砸开了。
若木道:“用竹子,布天旋引风阵。”江离把七香车驱使到一高处,手一挥,清香淡淡,露水滴滴,不片刻竹笋破土,江离吹一口气,数十个竹笋眨眼间长成一片小竹林。这竹林布在巽位上,自竹子长成,竹林上空竟然大风萧萧,永不止息。一些砸向竹林的火球还没靠近,便被大风刮偏了。
两人一边在观看天际的战况,一边听有莘不破讲述,若木越听越是忧心:“桑国主怎么会这样倒行逆施?此事只怕蹊跷,有莘大哥也太暴躁了,也不先讲清楚就动手。”
“还不够清楚吗?”有莘不破怒道:“看看芈压的伤!这可是桑鏖望亲自下的手,我们亲眼见到他要污毁毒火雀池!还不够清楚吗?”
江离道:“桑鏖望从正北来,那么季丹大侠……”
若木道:“别太担心,季丹‘守御天下第一’不是白叫的。嗯,桑鏖望在此桑季却不在,多半是桑季用什么法子把季丹缠住了。唉……”
有莘不破道:“怎么了?舅公的战况不妙吗?”
抬头望天,这时天上的情况又是一变:不再是两颗“彗星”相撞的情景,而是两片“光点”争衡的局面——东南边一片彩色光点布成半月形,西北边一片白色光点布成纺锤形。
有莘不破看了片刻,喃喃道:“怪不得舅公说召唤出始祖幻兽以后就不再是‘战斗’而是战争……”
若木道:“看来有莘占了优势,暂时不用担心他。不过……”
有莘不破追问道:“不过什么?”
若木叹道:“本来我以为有有莘和季丹拦在这里,要把九尾截住十拿九稳,哪知是现在这个状况……雒灵的心幻尚未大成,阻不了九尾多久的。虽说九尾受了我龙息之创,但凭你们三个年轻人,自保或许还可以,要拦住它可就难了。早知道大伙儿不如不分开。就算九尾见到我们聚在一起不敢出现,也胜于让它进入毒火雀池。”
有莘不破听若木这话,竟不把他自己计算在内,再想起刚才布“天旋引风阵”,他也只是指点而不亲为,看来若木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要重得多。
江离忽然道:“师兄,你见雒灵施展心幻而毫不奇怪,难道你早就知道她是心宗的传人?”
若木点了点头,道:“不单我,季丹和有莘也早就知道了。要不怎么会让她居中策应?”
“你们好像对她没什么偏见啊。”
若木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对她有偏见?”
“心宗是旁门啊。而且和本门积仇不浅。”
若木道:“看来你的确是没满师就跑出来的,连四大宗派的历史也没搞清楚。”
江离不禁脸上一红,若木突然呆呆出神。
“师兄,你怎么了?”
若木回过神来,盯着有莘道:“她呢?她呢?为什么你一直没有跟我提到她?”
“若木哥,你说谁啊?”
“阿秀!阿秀在哪里?”
“阿秀?你是说桑姐姐吗?她也来了吗?”
听了这话,若木登时脸色大变。
“噫!”于公孺婴道:“这是什么?倒像一个蚕茧,但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蚕茧?”
桑谷隽用手触摸着眼前突兀出现的巨大蚕茧,道“看这气息,应该是我叔父的?”
于公孺婴惊道:“桑侯爷?他做一个蚕茧在这里干什么?”
桑谷隽道:“不仅是做一个蚕茧在这里而已,如果我猜得没错,叔父应该在里面。”看于公孺婴惊讶中有不解之色,便解释道:“这是我家用以羁縻强敌的法门,天蚕蚕茧内,五感闭绝。被困在里面的人不但无法出来,甚至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情况。但这法门只能困敌,不能伤敌,而且寓‘与敌俱困’之意,施法者同样与外界断绝五感,不到功力耗尽,自己也无法颇茧而出。”说到这里不由心中大忧:“所以这功夫只有在遇到比自己强大的敌人,意图拖延对方的时候才有用。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了得,把叔父逼到这种地步?”
于公孺婴道:“你能打开蚕茧吗?”
“能否打开是一回事,”桑谷隽道:“问题是打开之后,你有把握压制住那个被我叔父困住的人?”
突然南方天空又是一声巨响,于公孺婴道:“没时间磨蹭了,我们得快去前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桑谷隽道:“我怎么放心把我叔父丢在这里!他破茧以后必定疲惫不堪,到时岂非任茧中人鱼肉?”
于公孺婴道:“那就把这蚕茧带上吧。我先走一步,你随后来。”
桑谷隽道:“好。”眼见龙爪秃鹰携于公孺婴急飞而去,忙召唤来一头宽背地狼,把天蚕茧驮了,向南而来。
“你说你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只有芈压和桑国主,没见到阿秀?”若木心中一急,一口气提不上来。他现在体腔之内六腑俱亡,全凭一口真气吊着,连血也没得咳,当下只是喘息着。江离冲了上来,要探他的伤势,若木伸手挡住,又喘了一会道:“不必了,你不用管我。”
江离安慰道:“阿秀姐姐先九尾而来,这一路我们没发现什么异状,只要她到了这里,不是遇到雒灵,就是遇到桑国主,多半是这两人把她安置在哪处了。”若木心想有理,心下稍安。江离又道:“早知道,刚才经过雒灵身边的时候,就该问她一问。”
有莘不破突然欢声叫道:“看!才说到她,她就来了!”
江离心中一凛,知道雒灵既然来了,那九尾肯定就是已经脱困。举目望去,只见一条窈窕的人影在夜风中便如一叶被急流冲荡的小舟,似乎随时被急流所淹没,但关键时刻偏偏又转折如意。江离心中叹道:“她平时文文静静的,没想到身法这么好看。”却听身边有莘不破赞叹说:“她平时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没想到这样了得。这身法好快啊,我也未必赶得上她。”若木道:“你们俩别光在那里说话了,快想想办法怎么阻击九尾。”
果然雒灵背后不远处,一头老虎大的狐狸张牙舞爪地紧跟其后。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便要跳出,若木突然道:“记住!目的不是要杀它,而是要借助朱雀的精火净化它身上的妖气。以你们的功力,只要能阻止它接近毒火雀池便是了。否则有莘这几十年的心血和等待就全白费了。”有莘不破一怔,江离已如流星一般飞了出去,不奔九尾,却冲向毒火雀池的入口。
若木又对有莘不破说:“你啊,什么都是顶好的,就是有时候冲得太快连最初的目的都忘记了。”
有莘不破笑道:“我不像江离,看起来透明得像一块水晶,肚子里的每一个心思都要绕十七八个弯。我的肠子是直的。”
若木笑道:“真的吗?肠子直的人能一眼看破江离是一个心思重重的人?”
有莘不破笑道:“那是因为心机很重的人我见得多了。”
若木道:“你好像并不喜欢心机很重的人啊,为什么看起来很喜欢和江离在一起?”
有莘不破想了想说:“不知道啊。也许我其实不是不喜欢心机重的人,而只是自己不想做这样的人罢了。我老师的城府更深!天上地下、古往今来、人心性情,他全部装在肚子里。可我也不讨厌他啊,就是他老人家太老了,没江离这么年轻,这么漂亮。”
若木哈哈一笑,道:“那倒也是。”说着看了看有莘不破手中的鬼王刀,此刻已经刀身已经凝成一片青紫之气,便问道:“怎么样了。”刚才两人似乎只是在散漫无依地闲聊,但其实有莘不破是一边说话,一边凝气聚息。
“还不大行,总觉得差了一点。”
这时毒火雀池的入口已经被一棵巨大桃树散开的枝叶封住了,正是江离的“桃之夭夭”。雒灵隐身于桃花之中,似乎正在休息回气。若木早先曾在雀池入口不远处布下一个“叶舞芳华阵”,现改由江离发动主持,威力虽然稍减,但九尾在阵中左右奔突,一时也冲出不来。
“江离好厉害啊。”有莘不破说,“比我们在斗狍鸮的时候强好多啊。”
若木笑道:“你也很不错啊。江离是功力又进一层,而你不但功力进步了,而且还摸到了释放自己力量的法门。”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会心语吗?”
“心语?”有莘不破说:“不会。心语是什么?”
若木道:“如果你会心语,就可以代我问问雒灵阿秀的事情。”
有莘不破眼睛一亮:“你是说学会心语,就可以和雒灵说话?”
若木点头道:“可惜我这半日来大喜大惊,心境波动得太厉害,心神疲惫不堪……”
有莘不破喜道:“这么说你会了?你教我好不好?”
若木道:“那是心宗的法门。我们四宗同源而异流,四宗的高手对其它三门之所长均有所钻研。只是这法门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学会的。”
有莘不破道:“那倒未必。季丹大侠的气刃,我不是一学就会了吗?”
若木笑道:“那怎么相同?你没出师就跑出来了,根基扎好了,运气的法门却都不大会。季丹的路子又和你的性格相符,所以就如高山之湖,捅破一道口子,山洪自然汹涌而出。嘿嘿,再说气刃只是季丹运气的基础法门,你一学就会并不奇怪。倒是你自己融会所学悟出的‘刀剑乱、旋风斩’,那才是绝招。至于心语,虽然也是心宗的基础,但和你的性情不合,只怕你学起来事倍功半。”
有莘不破听到“绝招”,登时把自己难以学会的心语也抛在一边了。追问道:“气刃只是基础,那气甲呢?气甲算不算季丹大侠的绝招?”
若木笑道:“众人因季丹号称‘防守天下第一’,就对他的气甲群相交誉,殊不知他威力最强的绝招其实是……”
有莘不破抢着道:“是‘法天象地’!”
若木惊道:“你居然也知道‘法天象地’,恩,季丹教你了,是不是?”
有莘不破有些得意,又有些惭愧:“季丹大侠说我已经学会了,但我总是使不出来。”
若木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法天象地’威力虽然无与伦比,但并不是季丹的独门绝技。其实这是人类从始祖幻兽处悟出的法门,懂的人并不止季丹一个。我也知道一些门道,不过没有去修炼罢了。”
有莘不破道:“那季丹大侠威力最大的绝招是什么?”
若木道:“是‘空流爆’……糟,看来江离顶不住了。”
有莘不破抖动鬼王刀,躁道:“怎么还不行!”
若木道:“你爆发力不错,就是还未收敛少年心性,脾气有时候躁了一点,因此你‘旋风斩’施展开来往而不复,没有达到‘自反而缩’的境界。刚才我一直引你说话,就是不想你太关注战况,凝气未成,徒增焦急。”
有莘不破眼见“叶舞芳华阵”已经凋零,大叫:“差一点就差一点吧!”风一般冲了出去。
完成了九成九和功力十足的“刀剑乱·大旋风斩”之间的差别,若木自然深知。眼见有莘不破山高九仞,功亏一篑,不由暗叫一声可惜。但若木也知道形势已经不容得有莘不破迟疑了,何况有莘不破的心境如果定不下来,再给他十天功夫也是白搭。
江离眼见“叶舞芳华阵”已破,九尾妖力大张,向自己扑来,忙以身体为媒介,要发动“魂木缚”,这是类似桑季的“天蚕丝·作茧自缚”的功夫,要以“与敌俱困”的方式把九尾拖住。哪知九尾在自己身前一顿,并不攻击自己,一个转折,凌空跃起,向雒灵扑了过去。雒灵大吃一惊,她以“心幻”骗了九尾把它拖住,元气大耗,此刻心力还没恢复过来,如何抵挡?但自己身后就是雀池!一旦自己让开,众人这么多的心血可就完全白费了。
“我已经尽了力,”雒灵心中念头一转:“他料来不会怪我,而且我现在不让开,也挡它不住,徒死而已。那个有莘羖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何必为了他的事情妄自送命?”
这些念头,在雒灵心中也只是闪电般一闪而已。在九尾的利爪触及她肩头的瞬间,雒灵一闪避开,身法之快亦如闪电。
眼见觊觎了数十年的雀池已在眼前,九尾正自狂喜,空中一箭射下,正中额头,九尾登时觉得如受冲车一撞,竟然在桃树上站立不稳,跌了下来。正是于公孺婴的“巨灵之杵”。江离心中一宽:“他竟然也来了。”眼前事态危机,也顾不得去考虑商队的事情了,料来于公孺婴必有安排。
九尾脚一着地,借力又扑了上来,突然背后一人大喝一声,刀剑破空之声响起,一股旋风不知从哪里刮来,竟然把自己卷上九霄。
于公孺婴见一股龙卷风把九尾卷了起来,龙卷风中心气劲交逼,如刀剑冲撞,一些被龙卷风卷入的树木、岩石,都在一霎那被绞成粉碎。于公孺婴心中赞叹不已:“三日不见,刮目相看!他竟然练成这样了得的功夫!”
这“旋风斩”有莘不破在对付时已经用过一次,但那只能算是“小旋风斩”。后来经季丹雒明、有莘羖、若木三大高手会商琢磨,终于完成了这“刀剑乱·大旋风斩”的创制。这“大旋风斩”先引天地之气凝成氤氲,再以刀罡令其阴阳失衡,水火相逼,龙虎互斗,旋风既起,卷入其中如遭刀剑乱斩。九尾虽然妖气护体,几乎已是不死不坏之身,但在这龙卷风中仍是苦痛异常。
江离却知这“大旋风斩”的要义不在于“锋锐强劲”,而在于“固守持衡”。若这龙卷风一吹即停,一卷便息,那刀锋剑气再厉害也仍是“小旋风斩”的境界。只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于外,方能令这内里刀剑相逼、阴阳对冲的龙卷风生生不息。因此要发动这天下间最暴戾的龙卷风,施为者本身却必须做到其神淡然,其心守一,其气平和。
眼见天空如万千彗星相撞,天地之间龙卷风肆虐,而地面更是石破树倒,一片狼藉——便如世界末日一般。
就在这时,东方渐白,一轮旭日冉冉升起。几个年轻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卷风中挣扎着的九尾,谁也没有注意这平凡而伟大的日出景象!只有远处若木坐在七香车里,平静地祝祷着这新的一天的到来。
当人类因为各种理由把这片土地糟蹋得不成样子以后,唯有“日出”背后所代表的时间,才能把这一切渐渐纳入正常的轨道。这是时间最可敬也最可怕的力量。
几个年轻人都没有发现,雀池正发生异动。远处的若木心中一动,却已经没有力量阻止事态的发展了。
一团火焰从雀池涌了出来,火焰中一头红色的巨大火鸟——朱雀展翅飞出。祂的两翼张开,把半个天空都映得通红,那耀眼的火光连刚刚露脸的太阳也被盖过了。这并不是朱雀的完成形态,而是祂在夏至日的精魂一现。这景象若木只见过一次,但三十年前那次朱雀出现在正午,若木也想不到这次祂竟然出现在黎明!
“不好!”
不完整的“大旋风斩”终于被九尾看出了破绽,它突然穿破风壁,在高空中借着龙卷风的螺旋甩力,跃进了朱雀的精火之中。
朱雀一现即逝,人们还没看清楚这最明艳的始祖幻兽在人间展现的羽翼,祂已经随风逝去。
就在几个年轻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若木在朱雀消失的那片空无中感到一股极其纯净、又极其亲切的妖气。
“你……终于还是醒了……”他知道,这个气息代表着一个灵魂——那个历代大夏王禁止谈论的女子——的重生,也代表另一个灵魂——有莘羖的妻子——的死亡。
“你为什么要醒来?”她的觉醒,宣告了莘羖和若木这数十年的努力已经完全失败。
那股极其纯粹的妖气迅速膨胀,直冲九霄!
天上争持着的那些状若星群的光点,本来是西北方占据优势,这时,突然黯淡下来,东南方向的《奇》光芒趁机反攻,随着空中一《书》声巨大的爆炸,一个影子从高《网》空直跌下来,如流星陨落,把地面撞出一个史诗级的大坑。
第二卷 任飘萍不系舟 第十八关 夏母之歌
《有莘羖·引》
这是哪里?
莫非是我的故乡?
为何我记得
我方才正战斗于天上?
那长龙般的车队
为何这样熟悉?
莫非那是朝鲜王的车队
护送来他的爱女——我的爱妻?
五百里的田园
五百里的沃野
五百里的欢歌
……不!——
为何要化成五百里的鲜血!
那是大邙山?
我记起来了——我终于没能挽回你的生命
这是毒火雀池?
我记起来了——我终于没法挽回你的魂灵
这时超越时间的烟云?
还是隔断空间的大雾?
为何眼前再次朦胧?
为何耳边再次虚无?
我是到了哪个不知名的时空?
还是误入谁记忆的深处?
缥缈……
恍惚……
是谁在那里发出令人断肠的哭泣?
是谁在那里唱着令人怅惘的歌曲?
《狐之曲》
孕于朝,生于暮
衣以云,浴以雾
餐以风,饮以露
生灵为我而歌:
“那月下的至美
——是涂山的灵狐”
三月的轻风
七月的骄阳
九月的凝霜
我三次望见他背脊的雄壮
我自埋于雪底
彻骨的冰寒
百日的窒息
三月春风再来时
我的九尾如水化去
《禹之歌》
春日下的涂山
蝶舞中的花间
伊人不着一缕
在三月的风中春眠
春日下的涂山
蝶舞中的花间
我拥着她
在三月的风中入眠
我在月下起誓
我的爱归于涂山氏
除非是万仞的龙门山中断
除非是万里的江河水成环
禹若违此誓
父亲弃我
儿子叛我
《启之谣》
母亲倚门翘首
望白了头
母亲望白了头
还在倚门翘首
一个男人
在门口经过三次
母亲说我是他的儿子
母亲说她是他的妻子
每次匆匆地来
又匆匆地去
来时未听我叫他一句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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