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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

_5 无处可逃(当代)
  张晓晓慢慢走过来,将塑料袋放到了杜微言手中,又转身离开。
  “晓晓……”
  张晓晓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转过身,声音清清脆脆的传过来:“老师,你和他们一起抓住了我爸爸么?”
  小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最透亮的玉石。
  小孩子的世界,是非对错,没有灰色地带。
  杜微言没办法撒谎,只能点了点头。
  然后发生的,仿佛是慢动作,小男孩捡了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了过来。
  很闷很闷的钝响,就像她刚才听见的女人的哭声。杜微言只觉得自己的头盖骨某处被狠狠的砸了一下,除开这下重击,还有撕裂的痛感。她想叫住那个小男孩,可是只觉得头晕,于是慢慢的蹲下去,慢慢的扶着头,温热的液体几乎在瞬间沾湿了指间……
  九
  杜微言醒过来的时候,视线中没有婆娑如鬼影的树枝,也没有秋虫夜鸣的愀然,只有白色,空落落的一片素白。
  她想偏过头去去看看和护士说话的人是谁,可只微微动了动,就觉得侧头十分的困难。也只是这么轻微的一下动作,一个身影迅速的俯下身来,摁在她肩侧的地方,柔声说:“不要动,你头上刚刚包扎好。”
  这或许是后半夜,又或许是即将天明的时刻了。病床后的那盏灯光十分适宜,她看得清江律文离自己很近的脸,下巴上隐隐有着青色的胡茬,只是随意的套了一件黑色西装,白色衬衣没有配着领带,就连扣子也有两颗没有搭上。
  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嘶哑如斯,仿佛朽木刮着地面,呲呲叫人觉得难受。
  “你……怎么在这里?”
  江律文在她床边坐下,护士悄悄的带上门,一室寂静。
  “张晓晓呢?”杜微言喃喃的说,“你们别吓坏他,他是小孩子,拿石头砸我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江律文看了她很久,目光渐渐的转为柔和,低声答应她:“你睡吧,那个小孩不会有事。”
  其实杜微言真的睡不着,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怎么睡得着?。
  她刚才怎么了?现在是在明武的医院么?如果她住院了,那边上课怎么办?
  江律文的手指慢慢的在她额头上拂过,有一种类似雨丝的沁凉感,他似乎能猜出她在想着什么,语调渐渐的转凉,“那边停课一个多月了,就算是缺了一天课,也没什么。”
  杜微言眨了眨眼睛,依然看着他。
  江律文终于还是笑了笑,眼神也柔和起来:“好了,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明天就会有新老师去上课。你现在发着高烧,最好睡一觉。”
  输液管里药水一粒粒往下滴,杜微言觉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不是疼,可就是难受。她闭了闭眼睛,侧过身子,将半边脸都埋在被子里。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午的阳光已然从窗户的正中央落进来,江律文站在那个小护士身边,低声说着什么,杜微言听见护士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委屈:“得叫醒她了,还要换药呢。”
  换药的时候才发现伤口是在头顶,纱布被揭下来的时候,杜微言仿佛想到了什么:“那一圈头发不会被剃了吧?”
  护士一边熟练的换药,一边顺口就说:“没有,是在额角。就是缝了好几针呢。哎,别摸别摸。”
  江律文将她的手拿下来,压在床边,似乎在忍着笑:“没关系,你头发本来就不长,没什么区别。”
  其实他不必压着她的手,因为杜微言眼神里满是懊丧和颓然,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江律文一怔之后,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伤口不算深,很快就会好。”
  “还有,那个小孩的爷爷早上来过了,我没让他进来。”
  杜微言倏然坐直了,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问出一句话。
  “他拿了些东西过来,说是对不起你。”江律文继续说下去,“还有,你在山上那个学校的东西,我也让人去搬下来了。新老师今天就已经上去了。”
  护士换完药,往桌边的托盘上扔下了剪刀,叮咚一声,声响清脆。
  仿佛打断了她的思绪,杜微言慢慢的靠回床上,又抽出了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干燥起皮的唇,断断续续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江律文微笑:“王队是我老朋友了。那时候是我建议请你来分析语音的。”
  她怎么把这件事忘了?杜微言呻吟一声,难道真是烧糊涂了?
  “我把一家人给毁了……”其实她并不知道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的,她想打电话给爸爸,可是又怕他担心,除此之外,又还能找谁呢?
  “张大叔一家人对我都很好。他儿子抢劫,也是迫不得已……家里欠着一大堆债,晓晓妈妈又要重新做手术……”
  他温和的打断她:“微言,任何理由都不能作为犯罪的借口。你没有做错什么,对那个孩子,你说得上是宽容。至于他的家事,本就和你无关……”
  “你当然会这么说!你试过走投无路么?你被钱逼上绝路过么?”她剧烈的喘了口气,伸手就去够床边的电话,一边喃喃的说,“我要去问问余老师。”
  江律文看着她艰难的侧身去拿那支电话,并没有阻拦她,只是静静的说:“那个老人来的时候说,谢谢你。他说如果不是你,他儿子就一直是个抢劫犯,以后甚至会做错更多的事。我没让他进来,是因为医生说最好让你好好休息。至于他家的情况,你最好不要想着偷偷给钱——我想,这种事由政府出面资助,那个老人会觉得容易接受一些。”
  杜微言不说话了,只是呼吸声渐渐的平静下来。
  一室寂静。
  她仿佛重拾了理智,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江律文并不以为意,低声叹口气:“正巧我昨天来这里开会,来得及接你到这里。”
  他的语气听上去成熟而宽容,这让杜微言愈发的觉得羞愧。她抬了抬头,抿了抿唇,目光在他略带着血丝的眸子中沉顿片刻,说:“对不起,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给你添麻烦。”
  他莞尔,伸手端起护工端来的白粥,只说:“吃点东西。”
  她将头微微一偏,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那个,师兄,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喜欢你?”杜微言一皱眉,一时间也顾不顾得上尴尬,那些话仿佛排练了许久,从舌尖吐出来,“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杜微言。你知道……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
  她看着江律文的脸色一点点的变得端肃起来,更衬得侧脸棱角分明,仿佛是雕塑家手下的杰作。
  “如果是因为这个,你一直在对我特殊关照……我会觉得很抱歉。抱歉我没法给你任何回应……”
  他将一勺白粥舀起来,放在她唇边,神色似乎是岿然不动,只淡淡的说:“杜微言,这次我回国,是你主动来找我,还是我去找你的?”
  有热热的香气一直缠绕在杜微言的呼吸间,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僵硬的答他:“你来找我的。”
  “所以说,我原意这么对你。和你无关。”他将勺子送到她的唇畔,自如的微笑,“来,吃一口。”
  他举了那么久,没有一点烦躁和不耐,杜微言勉强低了低头,张口去吃那一勺白粥。
  江律文知道自己心里远远没有外表那么的镇定自若,她似乎永远有办法挑战自己的耐性和极限——而自己一直这么温吞吞的等她明白过来,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微一怔忪的时候,便看见她的唇,唇色还很苍白,有一种近乎清白透明的诱惑。
  他没有再想别的,甚至没有考虑后果,只是随意的将勺子扔回了碗里,俯下身就吻了上去。
  杜微言来不及挣扎,张大眼睛看着他贴近,只能下意识的将脸偏开。他的唇便带了微凉的气息落在她火热的脸颊上。
  她不能用力的转头,因为会带到头上的伤口,于是有些着急起来,空着的左手去推他的肩膀。江律文亲吻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停在那里,面颊相贴,有一种难言的亲昵。
  杜微言的头往后一仰,胡乱的触到了呼叫器,也幸好触到了呼叫器,很快就有人推门进来:“一瓶水吊完了么?”
  他终于从容的坐起来,又抬头看看那瓶药水,转头对一脸尴尬的护士说:“还没有。”
  护士临走前咳嗽了一声:“那个,她烧还没退,你们注意点啊。”
  护士一走,杜微言连一肚子火都在瞬间灭了下去,只是无力的靠在床边,转过脸看着窗外的走廊,一言不发。
  许是因为生气,她的脸颊反倒上抿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江律文抚了抚额角,只能问了一句:“生气了?”
  杜微言平静的开口,叫人意外的,他甚至看得到她唇畔浅浅的笑意,“江先生,以后我们还是尽量不要见面的好。”
  那个瞬间,有一个想法很快的滑过脑海,江律文浓长的眉轻轻一折,微笑着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杜微言只觉得头更痛了,别过脸,依然不说话。
  “我开完会再来看你。”他不再逼她,只是站起来,目光落在她有些闪烁的眼神上,莫名的顿了顿,“你那个同事一会会过来照顾你。”
  她不置可否,声音略有些冷淡:“谢谢。”
  只是这句话忽然提醒了她——算起来这几天杜如斐就会来明武和自己汇合,再去红玉……她是不是该拜托易子容让他把那件事拖一拖,至少等到自己身体好一些了,再让爸爸过来?否则他见到自己这幅鬼样子,高血压大概又要犯了。
  江律文轻轻的带上门,病房的一面墙是透明的玻璃窗,而此刻,百叶窗并未合着,他一侧头,看得见杜微言伸手去拿床边的手机。她手上还插着吊针,行动略有些不便,江律文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去帮她一把,转眼又想起了刚才小丫头的义正词严,微笑着摇摇头。似乎是一阵淡风拂来的苦涩,强行让自己压下了回去的念头,他依旧慢慢的往前走。
  病房的斜对面,墙边靠着一个年轻人,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打火机。想必是医院禁烟,实在是烟瘾犯了,只能在走廊上把玩打火机过过瘾。江律文并没有在意,只在经过他身边时扫到了那人指间或明或暗的一团火焰。司机从走廊那头走过来:“江先生,去开会么?”
  他将目光从年轻男人俊挺的五官间移开,不再犹豫,只是颔首说:“走吧。”
  易子容的身子慢慢的站直,目光收回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嘴角轻轻的勾起,却又分明不是笑,带了淡淡的讽刺望向玻璃窗里的那个身影。
  他没有接起电话,也没有挂掉,任它响着,一步步的走向病房。
  杜微言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又伸出左手去调了调输液的速度。电话那头没人接起,她有些着急,指间用力过了些,一滴滴的药水仿佛细流,几乎连成一条线。
  “不用打了,我在这里。”伴着一串恒定而清晰的铃声,那个熟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来,“找我什么事?”
  或许这是一种心有灵犀?杜微言很快的调适了下脸上的表情,又有些惊讶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并没有很快的走进来,有些漫不经心的靠着医院的白墙,说:“早上去山上看你了。”又懒懒的扬起眉梢,看着她被包扎得有些像土豆的脑袋,轻轻笑着,“怎么弄成了这样?”
  杜微言脸微微一红,想必现在自己这副样子,半人不鬼的好看不到哪里去。无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她侧头去看看一旁的桌子:“有没有镜子?”
  易子容负手看着她略带慌乱的样子,淡淡的说:“不用找了。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讷讷的“哦”了一声,迅速的看了易子容一眼,胡乱的找了个话题:“真巧,我刚想找你。”
  其实易子容在前天看到她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她的头发微短,只到耳边,一双眼睛非常的灵动,总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那是她最好的年华,她从白乳般晨雾中慢慢的走来,仿佛就是青山连绵在春色之中,灵透如水。
  回忆和现实,交叠在一起。现在床上的杜微言,脸色灰败,许是那块纱布,让她看起来有些失衡般的可笑。可他专注的打量她,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唇角十分好看的抿起来,勾勒的弧度不深不浅,只斜斜的滑进人心深处。
  杜微言被他看得有些难受,咳嗽了一声:“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爸爸那里,你帮我拖一拖吧,这几天千万别让他过来,好不好?”
  他的双手抱在胸前,浓眉舒展,却沉默不语。
  杜微言皱了皱眉,不自觉的伸手去抚了抚头上的纱布,有些自嘲的笑笑:“我爸看到我这个样子,浑身都是伤,大概会直接晕过去吧。”说着她将自己的左手伸出来晃了晃,食指上缠着一圈纱布,有些笨拙的样子。
  易子容脸色微微一滞,半晌,声音回复了从容:“怎么?蜈蚣蛰了还没好?”
  “蜈蚣是右手,这是被碗划破的。”她笑笑,“简直是中邪了。”
  易子容终于直起身子,探究的看她一眼,慢慢的说:“那个人,就是江律文?”
  杜微言脸色一僵,下意识的去看看窗外,走廊上有护士轻轻的走过,身影清晰。
  “你在外面多久了?”
  “不久。”那丝嘲讽的笑愈加的浓烈起来,“恰好看到他喂你喝粥。”
  杜微言的脸色愈发白了一层,低头看看自己的两只手,之前的一番话,倒像是抢在他之前刻意的解释似的。烦闷之间,只听到易子容又问了一遍:“他是江律文?”
  “和你有什么关系?!”
  杜微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可是从昨晚开始,她就从没放松下来的神经仿佛在此刻,终于再也难以支撑着她和人正常的交流了——
  “你们一个个是不是都吃错药了啊?我招你惹你了?”头皮一阵阵的发紧发疼,杜微言翻身睡下去,想了想,又不忿的坐起来:“你是我什么人?”
  易子容英俊的脸上看起来并没有生气,他一步步的踱近她的身侧,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良久,似乎连空气都沉甸甸的落了下来。
  “我是你的什么人?你不清楚么?”他一点点的俯身下去,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处轻轻的刮过,柔和,却又有些粗粝,“你忘了是谁缠着我要看《瓦弥景书》?怎么?你以为你悄悄的溜走了,我会就像你这样子,装作全都忘了?”
  杜微言全身微微的发抖,许是因为他的话被勾起了记忆,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仰着头,唇线抿得像是绷紧的弦。
  过了很久……又或许其实只过了片刻,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慢慢的说:“莫颜,你不要逼我。我们……实在太不一样了,不可能在一起的。”
  易子容挑了挑眉梢,纯黑如墨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沉了沉,浅笑着说:“有什么不一样?”
  她有些执着的摇头,声音很低,却很柔韧:“不一样的。”
  年轻的男人仔细的看着她,她的长睫忽闪如蝶……就是蝴蝶,纤薄轻柔。僵持着的时刻,那瓶药水依然在用极快的速率流进杜微言的体内。而杜微言察觉出不适的时候,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她胸口一阵阵的发疼,又有些头晕,侧身就开始干呕起来。
  因为没吃东西,吐出来的也不过是些酸水,有几口沾在易子容灰色的长裤上,他不避不闪,只是伸出手扶住她的背,又去按了呼叫器。
  护士很快的来拔针,一边厉声斥责说:“谁把速度调的这么快的?”
  易子容替她按着手背上的棉花,把她纷乱的头发夹到耳后,又问护士:“她……没事吧?”
  护士收起了输液针管,看了一眼易子容,大约是发现又换了一个人,表情明显有些惊愕,语气明显带着不满,“病成这样了,还要瞎折腾什么。”
  杜微言却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耐心的望着天花板,似乎在虚幻间有着什么十分吸引人的东西。直到护士离开,她胸口烦闷欲吐的感觉却一直没有停歇下来。
  “你不是一直说我们之间没什么不一样么?”
  他看她一眼,脸色微微一沉,语气有些不悦:“你不舒服,就不要说了。”
  杜微言执拗的摇头。
  “有的。”她的唇角是一丝有些单薄的微笑,语气却浓烈起来,“其实那个晚上没什么的。我们这里很多女孩子都是这样。大家都对发生那种关系不大看重。倒是你,莫颜,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易子容的脸色仿佛被凝冻住,又像是拢上了一层严霜,原本的柔和仿佛是狂风疾卷中的几丝暖意,正迅捷无比的从指缝中散逸。
  他放松指尖的力道,慢慢的站直。
  凝视了她良久,易子容的脸色差得丝毫不逊于她的苍白如雪,最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非常的平静:“原来是这样。”
  十
  “原来是这样。”易子容顿了顿,语气冰冷的可怕“原来你喜欢男人那个样子?”
  话音未落,他已经转身往门口走去——
  “嗳!”
  易子容的脚步顿了顿,并没有回头,一种奇特的表情在英俊的脸上一闪而逝,似乎是期待,又像是忐忑,这让他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像是个孩子。他停下脚步,却没有让她看见自己的脸,只说:“怎么了?”
  杜微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伸手去拿桌边的那只手机,声音有些低弱:“你的手机忘了。”
  他很快的转身,面无表情的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她的手背上已经起了一块很大的淤青,狰狞得像是疤痕,他仿佛视而不见,彼此的指尖交错而过,他倏然反手按住她的手背——
  杜微言手背一酸,几乎要痛呼出声,可她忍住了。那一瞬间,易子容只觉得她的目光流晶溢彩,因为刻意的隐忍和倔强,反倒有丝丝生动起来。
  他似笑非笑的迫近她,伸出手捧了她的脸,拇指在她唇角轻轻的一抹,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了然:“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你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杜微言还有些不解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走得很快,没有丝毫的停滞。
  或许是十几分钟后,小梁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起来:“小杜!出什么事了?”
  “失血很多么?怎么脸色这么差?”小梁端详了她一会儿,又说,“你看,我说让你别去吧。那个地方真是的,什么样儿的人都有……”
  杜微言打断她,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也觉得有些飘渺空灵,就像是在听身体里另一个人开口。
  “我没事。平时身体太差了,正好又感冒、发烧、贫血一起赶上了……真的没事。”
  小梁不理她,伸手就拿电话:“不行,我得和上边说一下。你先回去吧,这里剩下的工作不多了。碧溪头那边的扫尾排给别人来做。”
  午后的阳光从海蓝色的窗帘中渗透进来,明明是暖意,却又有些碧莹莹的清冷。
  杜微言喝了粥,安静的躺在床上,她是想回家了。如果能请个病假就更好了,搬回去和爸爸一起住上半个月,什么人都不用见……
  手机忽然响了,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是爸爸的——心里莫名的一紧,杜微言接起来的时候声音还有些不稳:“老爸?”她一听杜如斐的声音就放心了,老头明显还不知情,只说:“刚接到电话,那个博物馆的项目推迟到年后了。”
  杜微言心情好了些,打起精神和父亲说了几句话,最后挂掉电话。想了想,一时间只是觉得心绪复杂,思路仿佛就是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连从哪里开始分析都没有头绪。
  她掩面半晌,指缝微微一分,漏进几丝光亮,咬咬牙,编了了条短信。
  “对不起。”——写完一愣,她对不起什么?
  删掉,重来。
  “谢谢你帮忙。”
  这句不能删,她真心谢谢他还愿意帮忙。
  数秒之后,这一条不伦不类的短信:谢谢你帮忙,对不起。就这么发出去了。
  他没有回。
  江律文在酒店的大厅,见到那个众星拱月般走来的那个年轻人时,有片刻的晃神,只觉得有些面熟。这几天在明武见到的人实在太多,如果不是有秘书随时的提醒,他很可能将某处长认成某局长,仿佛每个人都长着同样的面孔,而他穿梭在其中,风景依稀相似。可是那个人……他的记忆不由自主的开始搜索,直到滑过那个打火机。
  秘书已经在低声说:“易子容。”
  来这里之前,他听说过这个人。抛开他商人的身份不看,让江律文记住的只有一点,如果江氏想要在以后进入红玉开发,那么他就是最值得投资的人之一。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有些奇怪,就像是一个习惯了现代社会法则的人,有些无法理解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易子容在红玉当地的影响力。而现在一见之下,那种诧异感更盛。眼前的年轻男人衣冠楚楚,看起来倒更像是世家子弟,哪有半分自己想象的模样。
  他几乎以为这个行事从来不出差错的秘书背错了资料名单,下意识的问了一句:“这么年轻?”
  秘书点头,镇定自若:“没错。就是他。”
  江律文只听到一声“没错”,易子容已经站在他面前。他的嘴角含笑,那双眼睛漂亮得不可思议,泛着点点微澜,仿佛是深埋在青石栏中的一潭古水,就连声音也低沉动听:“江总,幸会。”
  酒席的间隙,江律文微笑着说:“前天在医院遇见过易先生。”
  他的指间握着高脚杯,轻轻转动着,不经意的笑:“是么?”
  “想不到会在明武遇到易先生。”江律文沉吟了片刻,“红玉我还没去过,听朋友说,风景如画。”
  杯中紫红液体流丽的光泽在瞬间顿了顿,易子容将杯子重又放回桌上,取了一旁的毛巾擦手,似乎对江律文说起的话题十分感兴趣。
  “嗯,明武偶尔会住。过段时间还要去天尹。”易子容转过目光,“江先生在明武的开发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哪天红玉也要来借鉴一下经验。”
  江律文的眼角滑过一丝异样的光亮,随即敛起了表情,只说了句:“客气客气。”
  “易先生什么时候去天尹?到了务必告诉我……”
  易子容并没有故作姿态,只是微笑打断了他的话:“那是自然。”
  事实上,酒桌之上,易子容作为主客,直到此刻,一直都保持着惊人清醒。在一众人之间,他只这么闲闲的坐着,接连不断的人来敬酒,哪怕是玩笑,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干杯”。而易子容也不过浅浅抿上一口,淡淡一句“量浅,包涵”,便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下去。
  唯有这一次,易子容主动敬了一杯,轻碰之后,笑着说:“那么说定了。先干为敬。”
  他喝得极为爽快,微微示意,表示一滴不剩。
  江律文亦是一口喝完,周围有人凑趣喝彩,酒劲轻轻的泛上来,他看见易子容的目光一直牢牢的看着自己,直到此刻,才轻轻的鼓掌:“江总是个爽快人。”
  酒席过半,许是氛围热烈了一些,话题也随意了一些。
  “易先生,听说红玉的正在筹建一个博物馆。”江律文慢慢的说,若有若无的查看着易子容的反应,“我认识几位很有名的专家,如果有需要,倒是可以帮忙介绍。”
  “是么?那当然是好,只是不知道我们邀请的那些专家是不是就是江先生推荐的几位。”
  一旁有人说:“哎呦,饭桌上谈公务,两位是不是太劳心劳力了?”
  易子容微微一笑,便没有接口,另一个人则笑着说:“江总的圣夏酒店是明武第一家五星酒店啊,听说顶层的酒吧很不错。”
  江律文笑着说:“各位随意,我做东,记在我账上。只是晚上我还有些事,实在抽不出身,就不奉陪了。”
  “江总今晚还有什么要紧事?”
  江律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数下,笑着说:“去看个生病的朋友。”
  易子容靠着椅背,星眸掩在长睫之下,不为人知的轻轻一闪,旋即抬起头来:“想必是重要的朋友了。”
  “呵呵,就是和你说起过的,是研究你们红玉阗族方言的专家。这几天正好在明武。”
  他眼角轻轻一挑,似是有些好奇:“谁?不知道在不在我们的名单上。”
  “姓杜,杜微言。”
  易子容轻轻的“哦”了一声,良久,才说淡淡的说:“巧了,那天我去医院,就是为了找她。不过医生说不让进。”
  江律文倒也想不到这个小丫头这样抢手,愣了愣,才说:“是么?”又笑了笑,“下次我约上她出来吧,微言最近身体不大好。”
  易子容的笑一直维持在唇角,慢条斯理的说:“看来江总和她很熟。”
  “很早就认识了。”江律文简单的说,又看看时间,低声对秘书说了句话。
  易子容一低头,似是在咀嚼“很早就认识”这句话,静默了良久,方微笑说:“时间差不多了。”
  走到酒店门口,江律文和易子容告别,易子容握着他的手:“江总真的不一起来?”
  江律文摆摆手:“下次吧,总有机会的。”
  门童扶着车门,易子容在坐进去之前,笑容已经倏然不见,眸子仿佛是黑洞,只有月光透过车窗,在他的侧脸上打下浓浅不一的印记。
  “易先生,现在去哪里?”
  他隔了很久才答:“医院。”
  然而片刻之后,他的声音镇定而迅速的推翻了自己刚才的决定:“和他们一起去圣夏。”
  秘书递上了钥匙,江律文又喊住她:“去查一查他的背景来历。”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易子容的好奇,一来是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二来则是因为这样一顿饭之后,对他的处事和为人颇有好感。而一种近似直觉的东西在告诉他,易子容对于自己的开发经历和将来的投资方向,也有着不小的兴趣。
  秘书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又问:“需要找司机么?您亲自开车?”
  江律文随意的点点头:“没事,只喝了一杯而已。”
  医院的急诊大厅还开着,江律文将车子在停车场停下,快步走去住院部。
  当初送杜微言进来的时候,她住的是单人病房,此刻走廊上安安静静,只有走廊上那只电子钟无声的跳跃着。
  半分钟之后,有人敲了敲值班台的桌子,声音有些焦急,却依然克制着,礼貌的询问:“请问,1407病房的病人去哪里了?”
  护士查了查:“杜微言?下午办理出院手续了。”
  闷闷的钝响,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砸在了桌上,护士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抬头看他,脱口而出:“先生,你怎么了?”
  江律文强忍住心里的怒气,又问:“医生同意了?”
  “是,病人恢复的很好。只要按时换药就可以了。”护士记得很清楚,“烧也退了。”
  他生硬的点头,说了句“谢谢”。
  半个身子跨进电梯,电话里嘟嘟声未绝,他已不耐烦的按下了一楼的数字。
  “喂。”
  江律文压了压声音:“你在哪里?”
  杜微言看了看房间,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这是在哪里,又或许也是因为心虚,她只说:“酒店。”
  他皱了皱眉:“我去明武酒店找你。”
  “嗳,我不是在明武酒店……”杜微言想了想,“我在一家新的酒店。我明天就回天尹。还有……医生说我没事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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