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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_滚滚红尘

_3 三毛(当代)
*谷音:好,加你这一大堆卖不出去的杂志。让我给你提著——送你回去——老古,管小孩子呀——。
谷音顺手把热水瓶塞到韶华怀裏去时,马上弯腰在扎一大堆过期杂志的同时,口中正说著好,加你这一堆卖不出去的杂志。韶华笑著接过热水瓶的同时——
*韶华:坏蛋!(立即接上谷音那些提破杂志的动作)
两个女人已然丢下看书不做事的老古,丢下站在一个小方「孩子车」(四边有栏杆的)内仍在吸奶瓶的五岁左右小男孩子,走了上街。
●第十五场
时:日,冬来了。
景:接近韶华住家的街上。
人:韶华、谷音、能才。
谷音寺到快接近韶华的家了,才把摺在口袋中的那个中型信封(写著「沈韶华小姐芳展」「章缄」)拿出来顺手塞在韶华的外套口袋中。
*谷音:倒是来得快,你的地址还是我给他的呢!见过面没有?
*韶华:没有。
*谷音:没有也好。这种人呀——讲好听点嘛——是个文化——官——。讲难听点(小声又不屑)——汉奸嘛——。要不是老古跟他以前同学,打死也不卖他的帐——你乾乾净净一个大小姐,犯不著趟这趟浑水。
*韶华:他不是的。(这句话有了双关意思,他不是我的来往。他不是汉奸。)
*谷音:唉,你没骗我吧?
*韶华:(笑著,抿嘴)(什麼汉奸不汉奸,韶华没反应)
这时两个女人都看见了能才,在韶华弄堂外的梧桐树下踱方步。走了几步,又转身踱了开去,明显的在等著韶华。当能才转身时,谷音指指韶华,咬牙切齿的,但也笑了。韶华迎著谷音的「算帐脸」,笑著退——双手连热水瓶都放到背後去,不解释——无声的笑。
谷音轻轻作状要整说谎的韶华,见那一只手放在口袋中的章能才又转向她们踱了回来。谷音一甩手,走了。走之前,把那一大叠杂志往街上树下碰一放,不帮韶华提下去。在能才踱方步时,他手裏拿著翻开的书,在看。能才酷爱阅读。
●第十六场
时:黄昏将尽,已上灯了。
景:韶华房间。
人:韶华、能才、小夫妻。
那一大落杂志被能才帮韶华提了上楼,韶华先不请能才坐,明晃晃的由网篮中拿出那两只谁也看得见的咸鸭蛋朝能才在灯下笑举——
*韶华:章先生在这裏吃饭?
能才在韶华向他展示食物的同时,把脸侧了一下,好似在看小孩子扮家家酒,又邀他参加似的受到感动,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亲爱温柔来。那头一偏的动作,好似受到了韶华无形的手,一片轻轻的爱抚。
*能才:我们出去吃吧!
*韶华:那你出去等一下。
能才突然邀请了韶华外出吃饭,韶华第一个动作就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淡色,没有生命力似的衬质灰条——。
镜中的韶华摸了一下头发,又掠了一下头发——抿一下嘴唇,好使她的唇看起来有些血色——此时,韶华穿上了一件旧旧的皮大衣,短的。
能才下楼,在楼下去等韶华,楼下小夫妻正在合搬一些没有盒子装的大叠印刷品,那丈夫背著搬,一撞撞到了能才,印刷品乱七八糟的滑下了手,一把夹在中间的手枪掉了出来。小妻子机警,立即坐到地上去盖住手枪。很紧张的装成没事般。能才看到了,三人了然。能才施施然把手放在大衣口袋中,踱到大门边去。他不说什麼。(此场配乐请制造效果)
●第十八场
时:日。
景:日本人占领的上海,能才办公大楼外。
人:能才与同事三、五个。
人,在日本国旗下,过著忍辱偷生的日子。能才与一些同事,没有派头的,由办公大楼中出来。
中国人,在日本旗下,以「国民党」的「政府」(汪精卫政府自称国民党)名义下,不反抗,一样柴、米、油、盐,上班、下工、挤车、结婚、做寿、拜访、吵架、打打小孩……。生——老——病——死。中国人的生活的画面在日本旗下出现。旗在画面左方直悬。人人人人、车、房子、街、活动。旗子
注:在汪精卫政府下的上海,还是挂中华民国旗子的。但这一来,观众实在不明白(四十岁以下,或不看近代史的人),只有明挂日本旗。(戏呀!)(此种表达太明显,可否将日本旗用到玉兰看望戏中去?)
●第十九场
时:下午。
景:韶华家中楼下院中、小夫妻房间、弄堂口。
人:能才、小夫妻两人、十五、六岁小青年、小孩子(小夫妻的)、司机。
能才与司机同坐著,睡了过去,手上一本书仍握著。司机轻轻推能才。能才进入韶华楼下时,那对小夫妻坐在台阶上好似在等什麼似的。小妻子打毛衣,丈夫在钉一个破椅子。能才一进来,明显看见小丈夫向他身後一扬下巴,打了暗号。这时一个小青年,手举过头,一把扳回能才的肩,偷袭——。能才一退,也挡了小青年,那人还是不放过他。
*小青年:打死你这个汉奸。
小青年鎯头挥过来,木头柄跟铁头部份分了家,飞出去了。当然没有打到。小青年逃了。
能才遇袭也不追,慢慢推开了楼下小夫妇的房间,这时两人都躲进去了。能才走进他们家,沉潜的,苦笑。
*能才:杀了我这种人,就能——救国吗?(能才苦涩的笑)
*小妻子:这种话,你对我们说什麼?
*能才:(点了烟,吸一口,按熄)(口气凶严起来)你们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了。
*能才:——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来吧,往这裏戳呀,省得我自己动手。(叹气)我还怕痛呢。
能才掏出一叠钱来,放在桌上。神色又由上面的「威」转成「感伤」。
*能才:给孩子买些吃的,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口气已转了,生命感伤再现)将来我不在的时候,请照顾楼上沈小姐。
2009-03-29 14:11:21 宜小米 (可以不那么讨厌上班吗?)
第五章
【推枕惘然不见】
●第二十场
时:夜。
景:韶华室内、楼下。
人:韶华、能才、小夫妻。
楼下小夫妻静静的在搬家。韶华跟能才从二楼窗口看。
*韶华:要是上次他们把你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能才:这个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是随时会消失的——。(能才的表情始终无力感极深)
*韶华:说什麼?会死的?那你来做什麼?
*能才:(伤感)(去拉韶华)你这傻瓜。(把韶华引向他带来的礼物)来看,好多东西给你哦。
韶华叹口气,不说了。对於礼物,韶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欢喜。
那时韶华穿著一件质地中上的暗深蓝低领旗袍,坐在桌子前唯一的椅子上(平时她喜欢坐在床沿,床沿边也就是桌子了)。韶华对著能才带来的礼物,从从容容的看著能才。能才替她拆开——一个收音机——一本字典——一枝作家定会喜爱的——笔——。(画面)
韶华对著字典一拍,这才笑得欢喜,把脸去贴了一下。好似小孩子一般。那枝笔,韶华将它举在灯下看,再去能才唇上轻轻用笔打了一下——爱的——这时。能才绕到她身後去——一条五彩花绸带流苏的「货真价实的披肩」被能才的双手一同由背後拥上来。韶华被包裹在她的缺乏裏,她没有披肩,物质上的。她没有人爱,心灵上的。能才在这一霎间,成就了韶华小小的,小小的怅然。(色彩)
韶华被轻抱时,神色从容、接受,又安然、快乐。(四周衬著生命丰富的物质象徵)
*能才:韶华——
*韶华:嗯——
*能才:还有一样东西,不好意思交给你,我放在洗手间水箱上——你去——。
韶华接受了能才,在心理上。也有这份「大方」,在物质上同步接受。当她听见——在洗手间——这句话时,反手亲爱的打了一下能才,站起来就往洗手间走——去看是什麼东西——她推开了房间——不关——向外走去——
这已经被能才插上了的新收音机,被能才一开,转出了播音员的声音——(能才听著,脸色不好)
这裏是大东亚共荣圈,大本营报导:
各位听众,满洲国是「大东亚共荣圈」建立最早、根基最深的圣战基地。满洲府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国家。为了支持正在进行中的「大东亚圣战」,我们要再度在政治、军事、警宪、绅商、交通、农民、工人、蒙旗等部门中,推行更为积极的整备观念。
我们要强他基层单位,扶植政府机关,准备军事力量,扩大宣传,加强经济生产。工作重心在於动员全体民众,策应军、警方向,推展战斗精神,检举一切反政府份子……。
注:请以无血、无肉、无表情的声音念出。再接:好,现在为您播放一首时代歌曲——我美丽的香格里拉——导演请做主,在何时可删上面播音稿。
当时「太平洋战争」已全面展开,日本人称之为「大东亚圣战」。东北伪满洲国建於1931——1945年。(此段时局内容因已由上海改至东北拍戏,请用上段文字,内容不再改。无妨)(戏。)
能才突然在这种时刻又听到了时局,时局,他感伤了——
O.S.(女声):好,现在为您播放一首时代歌曲——
O.S.(歌声):「这美丽的——香——格——里——拉」
韶华又在房间口出现,身上披著「醉生梦死花色」的丝绸披肩,在走廊上时也听见了收音机的音乐——韶华一步走进来,把右肩向前一倾,轻拉一下旗袍的下褴,意识上露出了小腿——展示能才给她的玻璃丝袜——(这之前,韶华穿长线袜,不透明的)——韶华从从容容起来,笑——。
能才根本已经跟著收音机唱了起来,伸开双手,迎向韶华——
*能才:我深——深——地——爱——上——了——她(跟收音机一起)(唱——)(不管明天、不想未来的感伤在唱)
韶华右腿踏一步,右手直伸,左手掌心向自己放在心的前面,也在轻唱下一句——
*韶华:我深深地爱上了她——爱上了她——
*能才:我深深地爱上了她——爱上了她——(同时)
两个人跨了三步,轻轻拥抱,随著音乐跳起舞来,转一个圆圈,能才将韶华一抱,拦腰一抱,韶华跌坐在他的膝盖上去。收音机又在报了——
O.S.(女声):这裏是大东亚共荣圈,大本营报导,这裏是大本营报导——
韶华啪一下扭掉了收音机,就坐在能才的膝盖上,顺手拿起一个水果和水果刀来——
*韶华:其实,我这些年来也一直想死,如果炸弹炸死我,倒好了。
*能才:不死,不可以死。(静静的说)
*韶华:好。不死不死,要死死在一块,来,来吃生梨。
韶华此时仍坐在能才膝上,拿起一只水梨和水果刀来——
*韶华:好。我们来吃——生梨。(叹了口气)
韶华和能才都是知识分子,对於文字的敏感度不同一般人。那句「吃生梨」是韶华故意说的,她很明白,她与能才的情感,另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左右著——「时代」,这是她没有能力去掌握的事情。能才替伪政府做事,要到哪一天呢?当战争结束了,能才会不会不受制裁?他们分不分离?生梨——生离——死——别。生离 ——生梨——生离——生梨——好——我们来——吃——它。
韶华削生梨好快,削成了一种决心似的。削好,也不给能才吃,也不切,看看手指上有水果汁,不知要去擦在那裏,因为能才由後面抱住她——她想把手指放到口裏去吸——
能才已拿起了桌上一杯艳红如血的红葡萄酒——
韶华误会了,开始咯咯咯咯的笑——
*韶华:我不喝酒的,你试试看——
*能才:嘘——(能才贴在韶华脸上了)
能才将韶华的手,慢慢打开,那声嘘字还在。能才用酒,温柔的替韶华洗手(艳红色的酒花如血般在洗韶华的手)——嘘——能才将韶华的手拉近时,韶华慢慢转身向著能才——能才轻吻韶华的湿手,——韶华的手摸上了能才的脸——韶华眼中——春光荡漾——韶华的下巴,被托了起来——韶华做梦般轻说——能才轻轻说—— (同时)(韶华先一秒钟)
*韶华:能才。
*能才:小傻瓜。
披肩不再是韶华的保謢了,披肩落在地上。灯被拉熄。
黑暗中,一支烟被点起来。能才躺在床外沿,韶华在内。那时,窗外已透出一点点微光——晨曦要来了的拂晓时分。能才吸烟,韶华失了怀抱,一下子没有了安全感。扑了上去。
*韶华:能才,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急迫的女性口气求取保证)
*能才:(沉默了一下)当然,当然。嘘——睡一下——我在——我在——我在——(拍起韶华来)
韶华是处女。她的棉被是一种浅蓝色小花,加白边的。中国被。床是有顶,有安全感,有帘子可放下的老床。
小花被面
白边。
第二十一场
时:早晨。
景:韶华房中。
人:韶华。
(在第二十场中)韶华因为能才拍她,在她身边,方才安然睡去。醒来——人去楼空,恍如一梦。
韶华摸摸身边,发觉屋内只有——她。
是一个人,昨日的空酒杯裏,插了一只「青菜」。
韶华慢慢坐起身来,拾起床沿落下的一只玻璃丝袜。一付松紧带(扎丝袜用的)在丝袜旁边的地板上。披肩在地板上——
韶华慢慢举起丝袜,把一只手伸到袜子裏去,张开,迎光拉开——玻璃丝袜破了——。
韶华平平静静的把她的「处女膜」象徵摺摺好,把丝袜当心的放入她那白荷叶边的枕头裏去。
第二十二场
时:日。
景:防空洞内外。
人:玉兰、春望、人群。
玉兰在跑空袭,有拉警报的声音跟著大批奔跑的人群——呜——呜——呜——大家向防空洞挤呀——飞机声——低飞——玉兰挤到了春望的身边。澎!炸弹来了。澎!澎!
玉兰发觉在春望怀裏。
*春望:想过没有,跟你讲过好几次了。想过没有?
*玉兰:他们不会放人的。
*春望:管他们答不答应,我们逃了。
*玉兰:春望——我早已给老爷坏了——还怀过他的孩子。你还要我——?(快哭了)
澎!炸弹又落下来,落在春望的心裏。春望实在太痛恨这旧社会如此欺凌一个丫头,又疼惜玉兰以前未曾倾诉的委屈——一时愣了。
玉兰以为春望因为她不是处女而不要她了,挤开人群,拼命挤——狂奔而去——。
2009-03-29 14:11:49 宜小米 (可以不那么讨厌上班吗?)
第六章
【分携如昨到处萍飘泊】
●第二十三场
时:夜。
景:街上、韶华家楼梯下。
人:韶华、小夫妻、月凤出场。
韶华在跑(前一场镜头中狂奔的玉兰跑成了韶华)。韶华家附近有人叫——快跑——捉人了——快——要戒严了——有吹哨子叫人站住的声音,有一声枪声。人奔跑声。乱。脚步声。
韶华的网篮中不过是两瓶牛奶和一叠卫生纸,她只是在夜间,出去买些日用品,就在家附近,却被吓得很厉害——她拼命的往家中跑去,推开小院中的门,再往自己二楼房间冲——。在黑暗中,一道强光突然由楼梯上向韶华拍一下照住了。
*韶华:呀——(惨叫起来)
照她的人陪著韶华一起叫的。
*月凤:呀——。
月凤又用手电筒照自己,又再照韶华,月凤假叫,韶华真叫。当韶华看清楚了来者是谁时,又叫。这个叫,快乐的惨叫了——呀——。(尖叫!)
*韶华:死——小——孩——(扑了上去大叫!)
月凤和韶华抱在一起,缠在一起的时候,楼下房东太太开门看,看惨叫是为了什麼。楼梯灯被打开了。两个好朋友,彼此——嘘——嘘——嘘——把月凤一个军人般的背包,拖上楼梯,轻手轻脚的。
●第二十四场
时:夜。
景:韶华房内。
人:韶华、月凤。
韶华将门一关,靠在门上,笑指月凤那副辫子也打毛了,脸上风尘仆仆又沾了一抹黑色的样子。
*韶华:破人——跟个野男人私奔到大後方去,那麼些年也没有消息。(韶华声音中满是喜悦)
*月凤:(拍——用中指和拇指两指一弹,波的一响)我们这种「爱情动物」有了男人还会通消息呀。(好大声音哦)——不过——我——告——诉——你——哦—— (当大事似的)你的照片可是一直放在这裏(把胸口中一条绳子绑著的鸡心向韶华举一举)——男人这种东西——常常要换的嘛——不如只放你——在——我——心 ——底——(月凤讲到心——底时,声音好有节奏)比较省事
(音乐偷偷配进来)
韶华听见这话的同时,心裏的一种东西,又被触及,此时,音乐又进来了。韶华的脸上满是温柔,又假板脸,对月凤。已经取了一个自己的茶杯,为月凤倒牛奶——。
*韶华:书读了没有?(递上牛奶)
*月凤:(接过牛奶,又不吃,往桌上一放)我这种人怎麼会读书嘛——还不是跟了「我——的——他」在街上演话剧(好大声喔),「嘿!放下你的鞭子来!」(做出话剧裏的手势来,向空气对面一指,大喝)——(才看)——咦——你的房间不错嘛——只有这个我认识(指指留声机再突然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因为这才正眼看了韶华,韶华根本是刚刚跑戒严跑散了头发)——呀(惨叫)——你怎麼那麼憔悴)——。
韶华又被月凤的叫,吓了一次。
*月凤:我看你呀,不是没有饭吃——是——(想用词)——哦——感情的饥渴。好,招出来,隔壁房间住的是谁?
*韶华:(笑)住著一个我最喜欢的人——因为他——从——来不——在——家,跑单帮的——这楼上等於我一个人。你的他呢?(上句余老板出场伏笔)
*月凤:吹了。唉——大概已经在延安了。
*韶华:(又递上牛奶)你吹他?
*月凤:(把牛奶一口气喝下去)我吹他,他——妈——的——(委曲了,三字经慢慢骂)——一天到晚抗日、新中国——(又加快了语气,好大声哦)我就问他:「到底,救国重要,还是救我重要?」我逼他,不给他睡觉,逼到天亮,你猜他怎麼样?——他不说。他再掐他,他说救国重要。他厚脸皮,还说我救国不彻底—— 我——就——说——(大声)「没有爱情,救得了什麼国」——拍打他一个耳光,就逃回来了。唉(默然了再叫)呀——好呀!我们又在一起了。
月凤把韶华抱住,用头去顶她的胃,往床上拼命顶去,两个人挤在床上笑。
*月凤:今天晚上跟你讲个够。
月凤撑起身子来,将放在韶华床上的行李包打开来,背包裏的衣服、梳子、长裤被她丢出来飞到天上去。
月凤脱下鞋子,韶华顺手把床上能才的便鞋向月凤丢了过去,月凤一只右脚踏下去,发觉是男人的——尺——寸——一时就明白了(聪明)慢慢下沙发,把能才的便鞋举了起来——笑向韶华——眼睛中顽皮的火花一闪——
韶华好似「玉兰看见春望洗澡时表情」,用手慢慢在脸上,下巴下,往月凤挥过去,慢慢的挥,脸上一种——「哦——少来」——的风情万种。
第二十五场
时:早晨。
景:韶华房间。
人:月凤、韶华。
月凤散发睡在沙发上,手臂伸出来,放在一条灰蓝加红条格子的毛毯上
月凤太累了,睡得沉。韶华轻轻下床,轻轻拉了小皮夹。惟恐惊醒月凤。轻轻穿鞋。
第二十六场
时:早晨。
景:弄堂外公用电话。
人:韶华、青年乞丐三、五人、小健、小健怀孕的妻子。
*韶华:(讲电话)喂,请接章部长。(等)能才(口气亲爱),没事,不要急,没事,你别急嘛,我只是想跟你说,我那个最要好的月凤回来了,对,你还是可以来,我们的事(此时小健的身影已然进入镜头,有乞丐正向韶华讨钱,韶华把身体转开背住乞丐)我不预备瞒她的——喂,等等,是我那个初恋的人正在走过,坏蛋!不是说你。还带了一个太太一样的人,当年我还为他自杀呢——
韶华和小健、小健太太在镜头下一同出现,韶华挂了电话冲出去,拍了一下小健,两个人又推了一下,老朋友重逢似的——笑。
(沧桑沧桑的音乐在小健与韶华重逢的时候流过,当年的小健身边已有了妻子,岁月的变化都很明显了)
第二十七场
时:日。
景:理发店(美容院)。
人:韶华、月凤、两位理发师、顾客七、八个。
小小的烫发店,已经坐满了那三、五张椅子。韶华和月凤坐在椅子(烫发椅)後面靠墙的进口处等著。
收音机裏正放著周璇的歌,那首「忆良人」在大气中喜气洋洋的飘著。三号理发师在吹一个女人的头发,手势顺著旋律一上一下的。另外两个美容椅上的女人,一个在被师傅梳头,她的手一直往後面夹住的「爱司头」那一团摸来摸去。另一个师傅梳得起劲,看见顾客的手去摸他的「工程」,很被侵略了似的用上海话在说——
*师傅:弗要动!弗——要动……
韶华静静低头打一件暗枣红色的毛衣,方才打了一个手指那麼宽的下褴。月凤在膝盖上平放了三小纸口袋的「糖炒栗子」(用报纸糊的口袋),月凤把那三个口袋的栗子,一包,一包,一包,全都倒进她右边外套口袋裏去。把空纸口袋往韶华一送,说——
*月凤:上面有字呀,看不看——咦——这件——
韶华不理会她,同时把那件毛衣,朝理发店门外逆光的方向比了一下尺寸。月凤那句「看不看」接下了韶华这个动作,她自己嘛,吃一颗糖炒栗子,把壳,当心的不丢到地上去,顺手放进了左边的口袋。
*月凤:我那个死要救国的,我还是想他。没心没肺的革命份子,嗳,还是爱他。(波一下,又剥出一颗糖炒栗子来。自己看了一看,往口裏一丢,又有了男友的联想)呸!心给狗吃了。
*韶华:(打毛衣)月凤,是不是女人的身体都跟著心走?(平静,若有所思的)
*月凤:你什麼意思?
*韶华:我是说,你跟你那个小勇,有——没有?(平静的,思索的)
*月凤:嗳(默认了)。你呢?你跟那个大拖鞋?
*韶华:(仍在认真思索)我在想,到底女人的心是不是总是跟著身体走?
*月凤:我是这样的,可是男人绝对不是。(好大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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