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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村-周渔的火车

_4 北村(当代)
是很轻微的啜泣,低声而压抑。他用完了一卷纸还擦不干周渔的眼泪,只好拿来毛
巾。看她如此悲痛的样子,中山几乎怀疑李兰的存在和她讲述的是不是一场骗局,
陈清根本没有情人,甚至李兰这个人可能也只是中山的幻觉。
中山说,周渔,也许——  周渔再次打断他:你什么也不要说,我要睡觉。
后来周渔果然睡着了,但睡得很不踏实。中山点上一支烟,在边上守护她。中
山在想一些问题,看来周渔是真的爱陈清,可为什么这爱情还是留不住他,反而把
他推给了李兰呢?中山的确无法否认他们的爱情,但也无法否认李兰说的,陈清和
李兰短暂相处的日子多么愉快。陈清到底爱谁?这是中山永远不可能知道的。想到
这里,中山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渐渐滋生了一种知难而退的感觉。他想起了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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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再看看周渔,仿佛睡得很熟,但惊慌的乌云尚未从她身上退去。她睡得很不安
分,会突然一哆嗦,或者打个冷颤;有时还会吃惊地发出“啊!啊!”的惊叫。中
山看见她突然睁开惊恐的眼睛,以为她醒了,但马上她又合上了眼睛。中山想,周
渔完了。中山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徜徉在爱情的幸福海洋中,那真是一个海洋,到处是幸福的海水,可以游泳。爱情主要就是游泳,他自由自在地上下翻覆,像一只海豚那样游,左边是周渔,右边是李兰,他有两个爱人,分别挽着他的手,正游得畅快,突然中山不安起来:我怎么能有两个爱人呢?中山立刻觉得一阵愧疚、自责和空虚一同袭来,这时就看见不远处游来一个人,是陈清。中山在水中慌乱地扑腾,幸福的海洋变成了呛人的海水,他被呛得快喘不过气来了,然后他就醒了。
他看见周渔坐在床沿上,抽烟。
这是周渔第一次抽烟。她醒来好久了,烟抽到了尽头。
中山。周渔问,他们会有爱情吗?
……我不知道。中山摇摇头。
你不知道?周渔又问,如果他们有爱情,那我和陈清算什么呢?
我还是不知道。
你还是不知道?……我认为人不可能同时有两次爱情的,对不对?这是怎么一
回事,中山?你去山上,把陈清从坟墓里挖出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去。
你不能去?……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我不会
不让他去,就像我现在抽烟一样,并不像想象的
那么难受,堕落是很舒服的。
周渔,你不要这样讲。中山说,我把他们相处的情形给你说一说,也许事情并
不如你想象的那样。
行,你讲一讲堕落的故事,我想听,我也准备堕落了。
要讲李兰和陈清的故事,还是得先从你这里讲起,因为,陈清实际上是你拱手
送给李兰的一件礼物。陈清的确是爱你的,尤其是在遇见李兰之前。在你们毕业刚
分开时,陈清心中只有你,他逢人就讲你,夸耀你的可爱、纯洁。只有他自己知道,你小时候受过的凌辱使陈清对你的感情,由同情、内疚转变为爱, 他本无须内疚的,但他却对一个好友说,奇怪,我就是感到内疚,我为什么不在她十四岁时遇上她。只有真爱一个人时才会这么想。但你注意,他的爱是从内疚开始的。
他爱上了你。但他对你还不了解,这需要时间。可你不给他时间,只要有机会
你总是揪住他的胳臂问,你爱不爱我?他说我爱你。你还是不放心,问,你真的爱
我吗?你是不是说假话?你好像在说假话。陈清只好一笑,说,你要我怎么说?你
说,看上去你好像在应付我,你在应付人时总是这样笑一笑的。陈清于是无话可说,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可是你依然不屈不挠,非得要陈清把爱证明出来。陈清想了半天,好不容易说,我不爱你,天天来回在火车上奔波干什么?你一听有道理,才放下心来。你放下了心,陈清却已疲惫不堪。他坐了几个钟头的火车,很困了。现在他却睡不着了。后来他对李兰说,周渔为什么一定要我表白呢,她难道看不出来吗?她要真爱我,就让我睡觉。
我相信陈清日后日益加强的孤独感就是从这时开始的。但陈清还是一如既往地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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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有一次,他刚到省城,顾不上疲劳,陪你上街买衣服,到东街口的时候,有一
个女孩站在广告牌前,她长得很漂亮,也很丰满,她的头发染成金黄色。陈清看了
一眼,这一眼被你看在眼里。回家以后你问他为什么看那女孩?陈清笑起来说,她
很性感。这句话使你一晚上睡不着了,你睡不着陈清也不敢睡了,他知道是因为那
句话,但没想到那么严重。陈清小心翼翼地劝你,问你,你一言不发,只是流泪。
他宁愿你发一通脾气吵一场,事情更容易解决。陈清害怕你这样静静地流泪,
因为这样使事情变得异常严重。陈清惊恐极了,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再也不这样了。
可是没有用,你还是流泪。你说,陈清,你是不爱我的,否则你就不会去注意另一个女人是否性感。陈清解释:我这人爱乱说,其实我真是信口胡说的。你悲怆
地反问道:一个对我真有爱情的人,会想到另一个女人的性吗?你还敢说你爱我?陈
清一听愣在那里,他那电工的头脑一下子还分不清这么多的曲折,只呆呆地喊了一句:周渔,我是爱你的!就不会说了。你又用一种极其悲哀的口吻说,陈清,我们的爱
情到底是不是真的?这句话让陈清无比恐惧,他喃喃地胆怯地说,———周渔,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爱信口胡说的,现在我已经改了很多了,真的,你要相
信我————跟你在一起,我改了很多了。你用一种绝望的口气回答他:陈清,大家都当你是爱情王子,爱情王子是不会去看一个女人的大腿的。陈清听完就什
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僵在那里,你的话让他无比羞愧,让他羞耻,一个堂堂的大汉就这样当场流下泪来。
直到他流下泪了你才软下心,抱住他说,你流泪了陈清?那么你真是爱我的。
你给他下的辉煌结论并没有使陈清平静,他的身体在发抖。他不敢正视你,因为他
太羞愧了,以至于短时间无法恢复。
事后陈清对李兰说,我太羞愧了,太难过了,从小到大,好像从没有这么难过
过,在周渔面前,我感到罪孽深重,万劫不复。周渔,周渔,是一个多么特别的人
啊,只有她能让我这样羞愧,她一针见血,使我无地自容。
次日清晨,你醒来看见陈清直着双眼看天花板。你抱他时他仍哆嗦了一下,说,周渔,你让我感到自己在你面前像一团抹布,对谁都没有用。我一无是处。
你抱着他的头说,只要你爱我,就好。
上午,你去图书馆上班。陈清坐在空荡荡的房中,这个上午是他最茫然的一个
上午,他失去了方向。陈清已经吃饱了,但好像仍然很饥饿。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广
告牌下的女孩,本来他是绝对不会再想起这个人的,但经过一夜折腾之后,陈清突
然产生了要找这个人的欲望。
他知道这种想法是荒唐无稽的,但他真的想再仔细看看这个女孩,看看她究竟
有什么好。陈清被这个怪诞的念头所牵引,下了楼,乘公共车来到了东街口。令他大为吃惊的是,他竟然又在那张广告牌下看见了那个女孩。
他就站在离她不远处看她。这回他看清楚了,她长的并不漂亮,身材也说不上
非常性感,可能是那天穿了条黄色超短裙的缘故。可是今天看来,她非常平常,缺
乏足够的魅力让陈清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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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陈清望着她想:你是谁?你怎么能让我和我的爱人流泪一晚上?这是我闹不明
白的。这时女孩转身拐进小巷,陈清突然产生跟踪的欲望,也折进那条偏僻的小巷。女孩发现有人跟,加快了脚步,陈清也加快了脚步。女孩停下了,那是一条死胡同,她不安地望着陈清,说,你别跟我。陈清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我就跟你。女孩问:你干嘛跟我?陈清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昨夜的画面,说,你——性感。女孩骂道:流氓。陈清大声说,我不是流氓!女孩说,你不是流氓跟我干什么?臭流氓!说完折身跑出了巷子。陈清感到眼前发暗,他软软地靠着墙坐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刚才说的话像做梦一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他更想不到自己怎么会去跟踪一个女孩子。让他费解的还有,正当很多人把他奉为爱情王子时,在这阴暗的巷子深处,一个女孩骂他臭流氓!中午回家,你问他上午干什么去了,打电话没人接。陈清回答说睡觉睡沉了,没听见。这是陈清第二次对你撒谎。
从此以后,陈清在你面前变得沉默了。虽然他仍然在三明和省城两地奔波,但
他说的话越来越少。你应该能记得起来,他在你面前越来越客气,他开玩笑说这是
相敬如宾,你就给他解释什么叫举案齐眉,那是古代女子把茶放在夫君面前上举至
眉说,夫君,请用茶。
可陈清恐怕再也不敢接受你这样端过来的茶了。
周渔,你怎么哭了?其实这都是你们之间的事,我只不过把它复述了一遍。
陈清对李兰说,从此以后,他在你面前有了畏惧,有了沉重。陈清除了在别人
面前显示他是个好丈夫之外,其余的都隐藏了起来。这别人包括你,周渔。陈清在
你面前越来越少地提及他内心的真正想法。有一次你们经过渔具店,陈清忍不住瞧
了一眼说,其实我有点想钓鱼哩。你立刻说,钓鱼有什么好?纯粹玩物丧志罢了。
其实你也并非有意要拒绝他的要求,也许你是不经意的,但你就这样不经意地轻轻
松松地把他否决了。话说完后你没在意,仍然有说有笑,陈清却感到一种怅然的孤
独。
陈清是一个爱情楷模,但这个楷模有烦恼,他的烦恼流过爱情之河,使它浑浊。直到你们有了穗子,他的烦恼也达到了高峰。陈清的烦恼是:爱情竟使他疲惫不堪,竟使他不敢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和他最爱的人交流,因为这样不够高尚,因为在他一天的无数想法中有许多是污秽不洁的念头,也有很多是不正确的念头,还有很多是与爱情楷模不相和谐的念头,为了避免再说那句“性感”的失误,陈清决定少说为妙,言多必失。但陈清是否真的能做到呢?不能,因为他不是那种人,他想做到的和他里面那个真实的人相去甚远。他用克制的办法维持形象,这个办法就是,不在你面前说话,你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有一天晚上,陈清突然非常想抽烟。你看他心神不宁的样子,并没在意。这是
第二次了,比第一次更强烈,陈清急切地渴望手指间夹个东西,以驱赶那潮水般越
来越迫近的孤独。他又对你撒了个谎,说要买瓶风油精。然后他下了楼,坐公共车
来到很远的江堤,买了一包红塔山,抽第一口时呛了一下,有点头晕,第二口就极
其畅快舒服了。一支烟抽完后,风大起来,陈清迎着风慢慢蹲下来,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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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
望着慢慢沉郁的夜色,心里仿佛被黑暗逐渐填满,以至于他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往
何处去。回单位只有独守空房,抽烟;去轧钢厂开下流玩笑,让他痛苦。其实他最
想见到的还是你,但他不知道去到你那里,他到底能干什么,话不敢讲,做爱又不
行,还算个丈夫吗?还算个爱人吗?陈清想到这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呻
吟道:做一个好人太难了!我现在越来越糟了,我已经不是原来的陈清了,我已经
浑浊了,周渔,我真想跪在你面前痛哭流涕,说我错了,我有罪,我担当不起那爱
情楷模的名声,我承认我彻底失败了,我太普通了,我根本当不了爱情王子,我这
种人哪还配做你的丈夫、爱人,我一无是处,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你看我抽烟酗
酒说下流话赌博,像我这种人还编了个爱情神话,真是越描越黑!周渔,你能做到,可是我不行,可我最初真的是爱你的,不知怎么就坚持不下去了,我用尽了力量来克制自己,可是一点用也没有。周渔,你一定有一套办法,可是我做不到。亲爱的,我真想抱着你痛哭一场,把什么都告诉你,然后你就唾弃我吧!
周渔,我还是爱你!只是感到恐惧。帮帮我。
风呼呼地吹着他的嘴唇,
他只是感觉自己的头很坚硬,心很淡漠。此后,他的口对你永远紧紧地闭上了。
他觉得他说出来的结果是,死。
陈清没想到自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时斯斯文文,一犯就犯个大罪。有了
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但当他走进牛角咖啡馆想来个第二次的时候,他遇见了李兰。
很快,他就和李兰同居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秘密的。李兰根本不在乎陈清有老婆,她说她相信的是真正
的爱情,不是那张破纸。她也从来不问陈清爱不爱她,她觉得爱一个人自然会想和
她在一起,没有爱情问了也没用。陈清很奇怪她的这种性格,有点不相信地问她:
你真的什么也不在乎?李兰说,不是不在乎,而是在乎也没有用。陈清突然感到了
卸去重负之后的彻底自由,他对李兰说,这好像就是幸福吧?李兰不答。
陈清想抽烟,李兰就买烟;他想喝酒,李兰就买酒。不过她自己却不再吸烟了。有一天,陈清对李兰说,我不想抽烟,也不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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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随后,陈清也不去轧钢厂吹牛了,更没有找过别的女人。倒是去钓过几次鱼。
他有一天突然对李兰说,我背叛了周渔,不过,背叛得可真专一,跟你过起家庭生
活来了。
李兰说,这难道不是个家吗?
陈清说,那周渔怎么办?
李兰笑了:没有怎么办,她还是你的妻子嘛,你也还是她的丈夫。现在,你不
抽烟了,不酗酒了,不撒谎了,不找女人了,也不害怕了,好了,这就足够了。我
满足了,陈清,我非常满足。
陈清呆呆地看着李兰。
李兰说,我知道你过上了这日子,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爱情,没关系。我知道
你还不能保证你爱我,但我可以肯定,我爱你,陈清,我非常爱你。
陈清,我现在相信这个世界有真正的爱情了,惊天动地的爱情。在这块土地上
什么浪漫的事都可能发生。
三个月后,周渔南下三明,专程去找李兰。李兰已经好久没有上班了。陈清死
后的周年纪念日后,她开始深居简出。
不过周渔见到她的时候,李兰并不像传说的那样憔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罢了。人们都在议论李兰和周渔哪一个更爱陈清,或者说陈清到底爱的是谁。李兰对周渔的到来并不诧异,她很有礼貌地说“你好”,把周渔让进了客厅。
客厅里满是陈清生活过的痕迹。他的渔竿、网球拍、鞋、夹克、工具箱、帽子。尤其是十几张挂在墙上的照片,记录着陈清各个生活侧面:修理电器、洗车、钓鱼、打球、煮菜、献血。这些状态都是让周渔感到陌生的,她好像走进了另一对夫妇的家中。
我很想他。李兰微笑地对周渔说,她的坦率让周渔有点接受不了。
你不要生气,李兰说,你不要看了这些照片和东西,就生气,你不要生气,周
渔。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其实他还是爱你。我跟他过了一年,除去他三天两头
去你那里,就算剩下半年几个月吧,我认认真真地爱了他,我们也过得很平静,甚
至很普通。有一回他老问我,这是不是爱情?我说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他对我说,李兰,我想调去省城。
我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什么话都没说就同意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李
兰,你不要生气。
我说,我生气干什么啊。
他摸着我的手,说,我———想周渔了。
我没吱声。他说,我还是觉得———那,两地跑的,更像是爱情。不过李兰,
我还是喜欢你的。
我听了这句话就火了,甩了他的手说,我讨厌在爱和喜欢上作区别,不过,随
你便吧。
我问他,那你准备去省城吗?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有暴雨,我可能走不开。他说,周渔明天要来三明,我就把调动的事跟
她说。
……在他最后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加剧起来,胸膛像要被胀破了。我
问了一个愚蠢的我这种人不会问的问题:陈清,我和周渔,你爱哪一个?
他吃惊地看着我,好久才低下头说,周渔。
我说,好,但求你把你的东西和照片留下吧。
他点点头,打开门就走了。
这是我们的永决。三天后,他死在你面前。
周渔,你不应该生气。他在这间房子里留下的最后两个字,是你的名字。
周渔从三明回来参加了中山的婚礼,他要了秀。
……又过了一年,周渔认认真真嫁了个美国的华裔工程师,出国了。
李兰倒是出了事情,自杀了。让人不安的是,她是手执电线电死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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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东西搬空之后,房子就像被一只狼拖走了内脏的身体,显得空空荡荡。这就是
周渔的家,在黄昏后的阳光余晖中,所有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自从陈清死后,周渔
就不停地搬家,一年下来搬了五次。好像要用迁徙的河水冲刷每一块悲伤的石头,
可是石头还很多,其中有一块正卡在周渔的心中。中山起劲地指挥工人搬这搬那。
小心衣柜的柜角,他吆喝的声势俨然男主人。这个出租汽车司机追求周渔也差不多
一年了。女儿穗子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她事不关己地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晃荡双腿,与其说她对搬家漠不关心,莫如说她对这个新来的即将成为她爸爸的男人充满怀疑。
中山拍拍手斜斜地跑过来,可以上车了,他说,老王坐大车,你们坐我的车。
穗子说,我不喜欢坐小车,我要坐大车。中山有点尴尬,说,你是不喜欢坐小车还
是不喜欢我?穗子看了中山一眼,径直走向大车。中山望了周渔一眼,笑了笑,我
是一头牛,不干点活就会生病,如果今天再不来帮你搬家,就要病倒了。
两辆车沿二环路奔驰。周渔从市中心搬到东门,又从东门搬到南门,再从南门
搬到西门,然后从西门又搬回东门。这一次跑得更远,搬到乡下去了。中山都跟在
身旁,他相信城郊花乡种植的鲜花能涤荡周渔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车往建新花乡开
去,沿途渐渐有织锦似的花圃展开在田野。中山问周渔,你闻到花香了吗?周渔摇
摇头,我什么也没闻到。中山也摇头,这一年,你什么也闻不到,除了坟墓的气味。
周渔立刻大喊,拍打着车门:停车!让我下去!
中山立即放低了声音恳求,好好好,我错了,我又一次玷污了你心目中神圣的
东西,求求你别喊了,别开车门,好吗?
周渔这才渐渐冷静下来,车子重新开动了。
中山长长出一口气:我这是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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