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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魏巍]

_51 魏巍(当代)
郭祥一边卷粗大的喇叭筒,一边拍拍杨春光光的小肩膀,笑嘻嘻地说:
"机灵鬼,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杨春呲着牙笑了,两个小酒窝也显露出来.因为他正在盘算着要选五枚最美最红的石子儿,投到慰问袋里.多日来的愿望已经实现:他可以向他未曾见面的朋友写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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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绣花人
郭祥就是这种性格:当敌人在他面前嚣张的时候,他是不能忍受的;而当敌人被他压倒了,"老实"了,他义会感到寂寞.自从开展狙击运动以来,经过两个月的零敲碎打,共打死敌人1200余名.敌人白天已经不敢露面.这时候,郭祥望着无名山叹起气来.
一个炎热的中午,郭祥刚撂下饭碗,通迅员就跑进来报告说,团长来了.他急忙跑出洞口,望见团长邓军正游打着他那只独臂,慢悠悠地顺着交通沟走上来,后面跟着警卫员小玲子,还有侦察排长花正芳等人.在炎热的阳光下,团长那一张被战火熏黑的脸,黑里透红,显然他的体力已经因为战局的稳定得到了恢复.他的神情也流露着愉快,和战争初期相比,他那威严的神态也显得和蔼了.
郭祥把大家迎进坑道,在幽暗的烛光下走了二三十步,才拐进他那一丈见方的连部.房间正中是一张新做的松木桌子,两边是他和老模范的床铺.他让大家在铺上坐下,接着卷了一支又粗又大的喇叭筒,递给邓军,笑嘻嘻地说:
"团长,咱们在这儿蹲的时间不短了吧?"
"你又不耐烦了吧,嗯?"邓军微微一笑.
"我倒没什么."郭祥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就是战士们反映不少.他们说,要再这样蹲下去,身上都长毛了!"
"真会夸张!"
"呃,团长,这怎么是夸张呢?现在敌人白天不敢露头:夜间出去埋伏击吧,十次有九次扑空.我看再不动手,恐怕就要影响士气了."
邓军悠然自得地喷了一口烟,笑说:
"你看我来的意思是什么?"
郭祥眼睛里像两朵小火花似的一亮:
"是不是要拿无名山哪?"
邓军点了点头.郭祥手舞足蹈地说:
"那太好啦.我当你又来督促我们打冷枪呢!"
"不过,要真正准备好了才行."邓军说,"军师首长都跟我谈了话.要我们像绣花一样组织这次战斗."
"像绣花一样?"郭祥觉得有点新奇.
"嗯,军长就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老邓呀,现在打的是现代化的敌人,像你过去当排长的时候,那么一冲不行啰!你见过你老婆绣花没有?'我说,'我见过.'他就说,对,就像你老婆绣花那个样子!'……"
郭祥忍不住,嘎嘎地笑起来.
"确实的,我过去是太粗啰!"邓军认真地说,"这一次,我这老粗手也要拿拿绣花针了.我考虑,无名山前面,敌人的地堡,工事,我们是比较熟悉的.可是它后面到底有什么,我们并不清楚.我想今天晚上伸到无名山的后面去,就潜伏在那里.明天白天好好地看一看."
"什么?你要到敌人阵地的后面?"郭祥吃了一惊.
"怎么?我就不能去呀?"
"不是说你不能去,团长,"郭祥笑着说,"像这种任务,我跑一趟也就行了."
"你当然要去."邓军说,"迫击炮连连长也要去.咱们三个一同去."
"这……团长,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邓军把那只独臂一挥,"军师首长,还有咱们周政委.他们考虑了好几天,才批准了,现在你又来拦我? ……"
他不等郭祥表态,就站起来,说:
"不谈这个!走,你先领我到观察所看看,今天晚上,我们准备午夜零点准时出发!"
午夜,银河横空,繁星灿烂.邓军、郭祥和迫击炮连连长陈武三个,早已准备妥当,悄悄下了阵地.郭祥腰里插着一把20响的驳壳枪走在前面,邓军居中,陈武在后,不一刻工夫,就进入到阵地前那一片漫漫的草莽里.他们带的东西很简单:除了望远镜、水壶和一小袋干粮之外,每人还带着两颗手榴弹.这是临下阵地之前,邓军特意向战士们要来的.其意义不说自明:一颗是用于敌人,一颗是留给自己.
在这一片野草漫漫的荒谷里,郭祥曾经活动过多次,对他早已是驾轻就熟的了.但是今天夜里,他却老像怀里揣着一个小兔似的嘣哒嘣哒地跳.他一面在荒草中觅路前进,一面还在不断地嘀咕:究竟应不应当让他的老团长去执行这样的任务.自然,对于这个身经百战的长征英雄来说,是无所谓的;但是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自己对上级、对全团的同志怎样交待呢?……郭祥越想越觉着担子沉重,也就格外地小心谨慎起来.他走一小截,就停下来谛听一下周围的动静.邓军还不断在后面戳他的脊梁骨:"快一点嘛,莫耽误时间啰!"
快到河边,敌人的探照灯突然亮起来,它那粗大的光柱,像白色的巨蟒一样卧在无名山的前面.郭祥立即停住脚步,摆摆手让团长和陈武伏在草丛里.直等了一刻多钟,探照灯转移的方向,郭祥才扶着团长涉过那条小河.因为他知道河里的石头很滑,上面长了很厚的青苔.
过了河,他们向东斜插过去,直奔无名山左侧的山口,距山口不远,有两三户人家.按预定计划,由侦察排长花正芳和一个侦察员事先在无名山后选择好潜伏地点,然后在这个小村里等候他们.当他们到达这个荒芜的小村时,花正芳和那个侦察员从一人深的草丛里钻出来.郭祥低声地问:
"前边有什么情况没有?"
"没……什么,就是……公路上,来往汽车多一些."
郭祥听出,花正芳的声音有些颤抖.由于担心团长的安全.想不到这个在敌人眼皮底下无比沉着的人,今天竟会紧张到这种程度.
"潜伏地点选好了吗?……"邓军若无其事地问.
"选好了."
"那就快走,莫耽误时间!"
花正芳立刻把冲锋枪一提,和那个侦察员走在前面,向着无名山左侧的山口前进.这里因为距敌人很近,山头上敌人修工事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晰,显然由于我军火力的加强,敌人已经在忙着加固工事了.
穿过山口,就是一条新辟的小公路,从敌人后方直通无名山的山脚.花正芳刚要跨过公路,一辆卡车亮着灯光开过来.花正芳急忙打了个手势,让大家伏卧在草丛里.顷刻问,那辆卡车载着一大车木头,压得车帮咯吱咯吱地开了过去.花正芳引大家过了公路,沿着无名山后的道山沟向西走了不远,来到一个山坡上.这个地方林木丛密,与无名山隔沟相望,观察十分方便.看来邓军相当满意.立即堆下笑说:
"这地方就不错嘛!"
"不过……"花正芳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我们背后头顶上就是敌人,离咱们最多只有五六十公尺."
"那没有什么!我们的声音可以小一点."邓军决断地把手一挥.于是几个人就在这树木丛中坐了下来.为了首长的安全,花正芳和侦察员提着冲锋枪向下移动了十几步远.
天刚一发亮,邓军就举起望远镜,在枝叶的缝隙中观察起来.这时候,山谷里还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一时还看不十分清楚.几阵晨风一吹,早雾消散,郭祥一望,这里距无名山的山脚不过百多公尺,中间只隔着一弯浅浅的山溪.山上修筑工事的敌人,由于畏惧我军的冷炮,大部分钻进了地堡,只有少数人还在挖土.山腰上有两道交通壕,像两条黄色的带子垂下绿色的山岗.下面就是密密麻麻的地堡,像乱坟包似的一时看不出头绪.细细一看,才看出是两个地堤群,分布在无名山的两侧.
郭祥正在凝神观察,忽听扑棱棱一声,一只斑鸠正好落在两三步远的一棵小松树上,正歪着脖儿向下察看.郭祥蓦地一惊.忽然想起看过的一出戏:花木兰在巡营了哨时,不正是看到鸟鹊惊飞判断敌人来袭的吗?这样一想,郭祥心里又忐忑不宁起来,觉得这次没有坚决阻止团长来是一个错误.他怀着极为懊悔的心情,屏神静气地盯着那只斑鸠,既希望它赶快离去,又怕将它惊飞.……
而邓军这时却正举着望远镜,全神贯注地,简直是贪馋地观察着他的目标,既像是喃喃自语叉像足对郭祥说:
"你瞧,这些鬼东西,多狡猾!地堡完全修在死角里,没有足够的曲射炮火是不行的.哼,你还劝我不要来,不要来,不来怎么能行呵,嗯?……"
"团长,你声音小一点吧!"郭祥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只斑鸠,提心吊胆地说.
"声音小一点可以."邓军仍然举着望远镜,没有转过头来,"可是你一定要注意啊!最近兄弟部队打了一仗,伤亡不少,没有抓多少俘虏,就是因为后面那些地堡没有敲掉.这是血的教训哪!……嗯?……你叫陈武把图标得精确一点,每个地堡都不要漏掉.恩?……"
郭祥因为眼望着斑鸠,没有应声.一阵风吹过来,那只斑鸠随着树枝摇来荡去.
邓军似乎察觉到郭祥不很在意,放下望远镜,转过头说:
"你张望什么?看地形你也不注意!"
因为邓军转动了一下身子,碰着了树枝,那只斑鸠扑棱棱一声飞了.邓军仰仰头:
"什么鬼家伙?"
"一只斑鸠."郭祥小声地说.
"斑鸠有什么好看的?!"邓军沉着脸说.
郭祥看看敌人的阵地没有动静,才放下心来,望着邓军恬然地一笑.
邓军望望陈武,这位瘦高挑、睑孔白皙、有点斯文的迫击炮连连长,正佝偻着身子,拿着一支红蓝铅笔,聚精会神地在军用地图上标记地堡的位置.邓军轻轻地"嘘了一声,向他招了招手,他即刻轻轻地移动着身子,向这边爬了两步.邓军问:
"地堡都标上了吗?"
"都标上了."他温顺地回答,接着指了指地图上那些蓝色的斑点.
"老陈哪,"邓军嘱咐说,"位置可要搞精确呀!"
陈武点点头,又是温和地一笑.实际上,他连射击计划都在心里酝酿好了.
邓军又举起望远镜观察起来,也许他一面看一面就在构思未来的战斗部署,精神显得十分集中,似乎旁边的一切动静都与他无干的样子.
一轮红日推上东方的山顶,照得整个山岭红彤彤的.目标物显得越发清晰.郭祥看了几遍,都已记在心底,就又打量无名山的四周.他忽然发现,在无名山西侧的山口,贴着山脚停着一辆坦克.上面杂七杂八地盖着一些树枝,如果不是它那缠着青草的炮筒有些异样,简直很难发觉.郭祥正凝视间,从炮塔里钻出一个人来,接着又钻出一个.两个人站在炮塔上正向这边瞭望,一边还用手指点着.郭祥又是一惊:"是不是刚才斑鸠惊飞起来,叫这两个家伙发现了?"正在嘀咕,两个坦克兵已经跳下坦克,向这个方向走来.郭祥嗖地把驳壳枪抽了出来;又怕花正芳他们过早开枪,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他正准备报告团长,邓军举着望远镜说:
"郭祥,你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哼,我说你没看清楚."邓年仍然举着望远镜说,"你说敌人的指挥所在哪里?就在右下方那个比较大的地堡里嘛!你看那个洞口,电线快有一把粗了.记住.一开始就要把它敲掉!……听到了吗?嗯?"
"过来了!团长,过来了!"郭祥望着那两个坦克兵,离他们只有五六十米,立刻把驳壳枪张开了机头.
"你怎么老精神不集中?嗯?"邓军放下望远镜,转过头问,"什么过来了?"
郭祥用嘴巴往前一指,邓军这才看见那两个敌人.他把郭样的驳壳枪轻轻一按:
"等一等!我看不一定是发现了我们."
果然,那两个家伙又朝前走了几步.就在小溪边蹲下,捧着水洗起脸来.这时,正巧我方的一颗迫击炮弹"嗵"地一声落在山坡上,这两个家伙脸也顾不得擦,撒腿就跑.他们几乎用跑百米的速度,跑回坦克边,又钻进乌龟壳里上了.
邓军和郭祥看着他们的狼狈相,几乎笑出声来.
接着,邓军和郭祥又聚精会神地观察了无名山与周围敌人的联系,以及敌人可能增援的道路.中午时分,这些工作就已经全部完成,他们吃了一点干粮,喝了点水.郭祥想到团长一夜没有休息,真是够劳累的,就说:
"团长,你就趴住那棵小树打个盹吧,我来观察.你到底是40开外的人了."
这次团长倒很顺从.他笑着点了点头,就攀着那棵小树,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哪里是在休息,他是在继续构思着他那还没有作完的"文章"呢.
郭祥时而看看敌人的阵地,时而看看顶空的太阳.太阳就像定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整整一个下午,真比一年的时问还长.
一直熬到天黑,他们才离开潜伏地点,向着无名山的山口走去.不过,这一次郭祥不是走在前面,而是提着驳壳枪走在后尾.他不时地回过头来,提防着从后面可能发生的一切……
直到踏上自己的阵地.郭祥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抻抻陈武的袖子悄悄地说:
"我的老天!咱们的团长可真是要绣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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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布谷声里
战斗决不能靠侥幸取胜,更不是靠指挥员的感情冲动和主观臆断.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于战前的调查研究和周密的准备工作.无名山的一举攻克,全歼了敌人的一个加强连,就是其中的一个范例.
这种小型的攻歼战,按照当时的习惯说法,叫做"挤阵地".就是在敌人完整的防御体系中,瞅准敌人的弱点,经过周密的准备,一口"啃下一块"来.这种办法也很使人眼馋.如果这个部队啃掉了一块,那个部队就要向他的上级请示了:"军长呀,我们前面的高地是一个弱点哪,我们该啃它一口啦!……""你们有把握吗?……""咳,我们已经研究过多次啦,我们的团级干部已经钻进敌人的铁丝网里看过啦!"好,不久,那里也就啃下了一块.尽管每次不过消灭敌人一个整连或整排,但这些数字加在一起也很可观.仅1952年夏秋之间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在整个战线上,就歼敌27000多人,几乎顶上战争初期的一个战役了.这也是对"零敲牛皮糖"战略的一个很好的实践.
攻克无名山,就引起了连锁反应.不久各友邻也都采用了这种"绣花战术"攻占了各自的目标.这时,整个前线,都沉人到胜利的欢乐之中.军师首长对邓军、周仆这个团深为满意,专门派了文工团到阵地进行慰问演出.徐芳也带了一个演唱组来到无名山.
郭祥特别高兴的是,在黑云岭和自己一起跳崖的小牛也回来了.他双腿摔断后,一直住在医院里.这次同来,郭祥攥着他的手简直不愿撒了.还扒起他的裤腿,一面看,一面反复地问:
"真的全好了么,小牛?"
"全好了,全好了."小牛一连声说,"我觉着比以前还利索哩!"
"夸张!"郭祥学着团长说话的腔凋,"哪有这样的事么!"
小牛见他不信,马上蹦了个高儿,笑着说:
"你瞧,完成什么任务也没问题."
小牛的归来,自然使郭祥又想起了杨雪.这天中午,人们都去看演节目,在坑道的一个小房问里,只剩下他和小牛,郭祥就悄悄地问:
"小牛,你刚到医院那时候.见着小杨了吗?"
"见着了."小牛说,"人民军把我一送去,她就去看我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她问我,你们俩到底是谁先跳的,怎么就没有见着他?我对她说了,过两天她又来问.那些时我看她是一心惦记着你,人都瘦了."
"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还说,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让敌人抓去,他是一定会回来的."
郭祥心中激动,在下级面前,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优了一会儿,又问:
"她的坟到底在哪里,你知道吗?"
"知道.就在松风里旁边一座小山上.那里有一片松树林.今年清明节,我和医院的人,给她扫墓去了.我看见朝鲜人男男女女,大人孩子去了不少."
最近以来,由于争夺中间地带,攻打无名山,郭祥真是倾注了全部心力,很少想到别的.今天谈起杨雪,他那平静的心波,不禁又像涨潮似的狂涌不已.等小牛看节目走了,他就盖上大衣,打算假寐片刻.蒙胧间,看见杨雪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衣,笑眯眯地飘然走来.她的脸色比平时还要新鲜红润,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并且显出一副悠闲的样子.她一进来,就往郭祥身边一坐,笑着问:"嘎子哥,你看人家都准备攻武威山、白云岭呢,你怎么在这儿闲呆着呀!是不是拿下一个无名山,就满足啦?"郭祥连忙解释道:"不会,不会,我正盯着武威山、白云岭呢,你瞅着,下一步我就得把它啃下来."郭样接着也开玩笑地问:"小雪,自你参军,我就看见你忙得厉害,不是洗血衣,就是绐伤病员喂水喂饭.你今天怎么这样闲在呀?"杨雪笑着说:"我正在医院休养呢.因为好久没见到你,就瞅空看你来了."郭祥说:"怎么有人说你死了,是真的么?"杨雪笑着说:"哪儿的话?我只不过负了点轻伤,过一阵子就养好了.伤员们还等着我工作呢!"……
不知什么响动,把郭祥惊醒.他望了望洞壁上的油灯,灯光摇曳,一片寂静,只有连部的那只旧马蹄表嘀嗒嘀嗒地走着.但想刚才迷离的梦境.更增添了对杨雪的怀念.这时,他不自禁地从挎包里取出杨雪那面小圆镜子来看.看着看着,忽然听见门外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郭祥赶忙把镜子装到口袋里,装作睡着的样子.
徐芳进来了.她笑着问:
"嘎子连长,你刚才在那儿看什么呀?"
郭样揉揉眼,坐起来,故意打了个哈欠,说:
"刚才?我迷糊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看哪!"
"不,不,"徐芳说,"我刚才看见你手里拿着个亮晶晶的东西,你是又想我小杨姐姐了吧!"
"咳,你这么年轻轻的,怎么就眼花了?"郭祥勉强笑着说.
徐芳也就不便再问,又叹了口气说:
"我们演节目,你怎么没有去呀?"
"你就多原谅吧,小徐.昨天夜里挖工事,我一宿也没合眼."
两人一时无话.郭祥忽然想起住医院时.曾经看见徐芳袖口里老是露出她那件红毛衣.就试探地问:
"小徐,你会织毛衣吗?
"多少会一点儿."徐芳笑着说,"你要织什么呀?"
"我想请你织个笔套儿."
"笔套?噢!"徐芳一笑,"是装那支金星钢笔的吧?"
郭祥不好意思地一笑:
"我怕把它磨坏了.再说一天摸爬滚打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口袋里窜出去,丢了."
"行,行."徐芳满口答应.
沉了一会儿,郭祥又说:
"要是你能再织一个,更好."
"什么?"
郭祥慢吞吞地掏出那面光闪闪、亮晶晶的镜子,眼睛里燃烧着热情的光辉:
"你比着它的大小织.最好是用赤红色的线.要不装上,时间长了,也会磨坏."
徐芳完全为郭样对杨雪的深情所感动.她连连点头答应,眼睛望着郭祥,心中暗暗想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人哪!他不但对革命是那么的忠诚坚定,在个人感情上也是多么忠贞不渝,多么深沉和真挚呵!难怪杨雪说他是一块真金了.……"
正在这时,小罗跑进来,说:
"小徐,你快看看去吧,傻五十有意见了!"
"什么意见?"郭祥抬起头问.
"他没有看上节目."
"他为什么不去看哪!"
"他给大家烧开水去了.开水烧好,戏也演完了."
郭祥笑着说:
"这个傻五十!没有看了,就以后看嘛!还能为他个人专演一台戏."
"这个好办."徐芳笑着说,"我们这次来,定的计划就是不漏掉一个."
徐芳说过,辫子一甩就跑出去了.
几分钟以后,徐芳就背着她的小提琴,和另外两个男同志出现住山后逍伙房的坑道里.炊事员们到山下背粮去了,剩下傻五十情绪不高地躺在一个小炕上.他见文工团的同志来了,才坐起来,噗哧一声乐了.
徐芳坐到他身边,笑着说:
"五十同志,我们给你演节门来了."
傻五十不好意思地说:
"给我一个人演?"
"那有什么?你刚才给大家烧开水去了嘛!"
徐芳先给傻五十读了军政治部的慰问信,接着就在坑道口演起来.节目都是新编的,短小精悍,新鲜活泼.一个男同志唱了一段京东大鼓:《邓团长昼看无名山》.徐芳唱了她最拿手的《刘胡兰》选曲"雪花满天飘",还有《白毛女》选曲"北风吹".特别是其中还有两个节目是专门歌颂傻五十的.一个是《李五十大战松树林》,是根据傻五十用小圆锹劈死英国军官的战斗事迹编的.还有一个相声叫《李五十的火箭炮》,讲的是去年冬天.有一次敌人偷袭,他们班同摸上来的敌人打起了交手仗.当时,傻五十勇猛无比,跳上战壕一阵猛打,把冲锋枪的两梭子子弹都打光了.他急忙返回防炮洞去取手榴弹,不小心绊了一跤,爬起来看见迎面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他怕耽误时间会使前面的同志吃亏,就端起这盆炭火来,朝着交通壕外的敌人劈头打去.猛然间,一大团红光化作无数火球四处飞溅,敌人一阵怪叫,纷纷逃命.一个被抓住的俘虏兵还抖抖索索地说:"你们的火箭炮真厉害呵!"相声讲的就是这段故事.
傻五十听了,眉飞色舞,高兴得鼓掌大笑.
这次演出,分五六个小节目.傻五十始终全神贯注.由于他的感情极其纯真,看到高兴处,就嘻嘻笑个不住;听到情节悲苦处,就泪流满面.所以这三个演员,也因自己的这位观众反应强烈而深为满意.
演出完毕,傻五十极其热情地给每个人舀了溜边溜沿一碗开水端过来.还从挎包里把祖国人民慰问的糖通通拿出来招待.别人不吃,他就把糖纸剥了,往你嘴边送,一面还说:"吃吧,吃吧,这是祖国来的!"
徐芳也为他的热情所感动,看见傻五十衣服破了好几处,就立刻掏出针线包,坐下来替他缝补.一边缝补,一边说些闲话.
连里流传着一个人所其知的笑话.有一次傻五十负了伤,被朝鲜老百姓抬到人民军的医院里.一位女护士对他非常热情,关心备至,还给他输过一次血.他内心十分感激,想说句感谢话,还说错了,把人家弄了个大红脸.原来他叫人家"阿妈妮",而那人还是不到20岁的姑娘.
徐芳想起这段故事,一边拽着他的袖子给他缝补,一边笑着说:
"五十儿,你管人家朝鲜姑娘叫'阿妈妮',有没有这事儿呀?
"这个……是有."他红着脸承认道.
"你干吗这样叫呢?"
"我看同志们管朝鲜大娘叫'阿妈妮',就当女的都得叫'阿妈妮'了,"
大家哄地声笑起来.
傻五十也不见怪,沉了一会儿,感情真挚地说:
"我也不识个字,你们替我写封信吧!"
"给谁?
"就是给那个姑娘,她待我真好.我的小本上还留着地的通信地址呢!"
"行,行."三个人一齐说.
正缝补着,徐芳看见一个虱子从傻五十的领子里爬出来,就把针往自己胸前一插,捉住虱子,在指甲上噶嘣一声就挤死了.
"五十,你这虱子怎么不捉捉呀?"她笑着问.
"你瞅我哪有空儿呀!"
"你脱下来,我给你捉捉!"
"你不嫌脏?"
"脏什么?我在后方医院,经常看见小杨给伤员捉虱子呢."
其他两个男同志说:
"现成的开水,干脆给他烫烫吧.他那衣裳也早该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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