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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桂

_39 三月夫(当代)
里面阿娇早已恭候多时了,窗户“吱”地一声,轻轻打开了。
韩大任迅捷地从窗户跳了进去,并随手轻轻把窗户关上。
室内桌上燃着一支大红蜡烛,桌上放着几只洁白如玉的景德瓷盘,里面摆着金柑、苹果、桃把、荔枝、龙眼、嫩藕、鸡头米,还有一盘紫巍巍挂着果霜的葡萄,五颜六色的十分鲜亮。
阿娇用一只玉手支着香腮,放在桌边,歪坐在桌边的椅子上。
等到韩大任跳进窗户站稳时,阿娇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轻盈地一蹲身子,慢声说道:
“将军贵趾降临,难怪昨夜灯花儿爆跳,今晨喜鹊高叫。”
说着,阿娇却不起身。
韩大任看她时,却是一身汉装宫服,月白绣衫,水红褶裙,显得格外骄艳。面上却没有那日的脂粉气,轻抹淡云,眉黛春山,两额更显得桃色如晕。
见那像牙般纤纤玉手露在袖边,韩大任便跨前一步轻轻扶了起来,小声说道:
“不敢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韩大任在仙姑石榴裙下也得礼敬心香!”
说着,韩大任却顺手捏了一把阿娇温软的小手。
“你坏!”
阿娇伸手过来,轻轻打一下韩大任便飘然转身绕到桌子另一边。
“我这里可没有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阿娇微笑着让韩大任坐下,“只有这些瓜果了!”
韩大任看了看桌上,不由笑道:
“真像你这人一样,秀色可餐,这么好看的果子,叫人怎么忍心吃呢?”
“不忍心吃就看着玩吧!”
阿娇娇嫩柔媚,语如莺转,口似檀香,撩拨得韩大任心里一烘一絷,半天才道:
“来,这是为了换口味的嘛!有什么好曲儿唱来听听。”
阿娇听了只俯首微笑,向墙边取出一架古铜箜篌,轻拨两声,曲调未成已觉百媚俱生,说道:
“唱个什么曲儿呢?昨儿听人家说了一首七律,就唱给您听,别笑!”
阿娇便低头颦眉唱道了起来。
韩大任闭目点头静听,两手轻轻打着拍节。阿娇此时越发放出手段,酒热盖脸,轻轻解开排扣,一抹酥胸雪白,捋袖露出皓腕,一阵急弦挑拨勾抹,仿佛有点力不胜酒地伏在架上。韩大任此时已是半边酥软,哪里还能忍得,站起身来,意马心猿地兜了两圈,快步向前……
阿娇却一闪身起来,一边扣衣领,飞红了脸笑嗔道:
“早瞧你不安好心……”
韩大任见她如此娇媚,欲火早以难禁,上前一把攥住她的双手,一边况:
“干……什么,别扣嘛……”
另一保手便伸向她的小衣……
阿娇灵活地一闪,早转到锦绣罗帐的床边,招着手儿笑道:
“你呀,真是个急色儿,来——吧!”
韩大任一步窜上去,把她扑倒在床上,先把嘴狠劲地堵在了她的嘴上。
但手并没停止,而是三五下就把她衣服扯了个精光。随后又把自己衣服剥了下来。
两个人仍在使劲地接着吻。
韩大任头都没抬,只是用手到处乱摸……
就这样,他们俩厮混了好些日子。
但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高大节就知道了这件事。
一次,高大节假装又出营去,半夜中又折回营中。
看到阿娇房中仍然亮着灯.不时地传出淫声浪语,高大节手提宝剑一脚把门踹开,冲到床前,一剑就把罗帐砍落在地。
两个人紧紧地缠绞在一起,被这突来的景像所惊呆了。
高大节一手拎起阿娇,嘿嘿一阵冷笑,然后挥剑从“前门”刺进去,剑尖从“后门”透了出来。
阿娇一声惨叫,顿时身亡。
高大节把剑抽出来,随手从床上抓了件衣服擦了擦剑上的血。
他瞪了一眼被吓呆在床上的韩大任.咬牙切齿地说道:
“看在周王的面上,暂时饶你一条狗命!”
说着转身提剑走了。
从那时起.两人之间更结下了不解之恨
水师失利
荆州素称长江咽喉。
咽喉者,上下之关卡也。
荆州是长江天险的大镇。长江之所以成为兵家龙门,荆州扼守龙门要道是重要原因。据守荆州,既可以威胁江南,亦可以北进中原。
《三国演义》中诸葛亮隆中对对荆州有最精当的说明:
“……荆州北据汉,沔(二水),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待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则大事可成……”
荆州的重要,吴三桂认识到了,但不到位,还认识的不够,所以只守南岸,没有在攻取湖北时夺取荆州。那时,他要夺荆州很容易,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康熙对荆州的重要性认识得最清楚。他对勒尔锦直接下令,命重兵扼守荆州要地,而且还越过勒尔锦,直接指令前锋统领顷岱率精骑五万镇守荆州。
惟独清军统帅勒尔锦没有认识到,所以错过渡江的机会。
吴三桂和勒尔锦都是沙场宿将,为什么认识不到荆州的重要?
康熙年仅二十岁,从未经历战争,为什么能一眼认准荆州的重要性?
不排除谋士的作用。
但谁没有谋士?
这就是一种战略认识能力与战略决策能力,它与战场那种战役认识能力是有区别的。它要求眼光更有全局性,更有深远性。
勒尔锦是个图有虚名的亲王。他在满州旗将中,被人们称为儒将,因为他平常颇喜欢兵书战策,颇喜欢谈兵论战,有时表现得挺有见识。吴三桂起兵连天卷地而来时,清朝中央找不出一名资深望重的统帅,尤其是王爷中找不出。于是,康熙选择了勒尔锦以统帅身份率军开赴正面战场。
勒尔锦年已六十开外,在他心目中,康熙皇帝从未打过仗,指指划划,样子而已,还能真听?他从不将康熙的军事调遣放在眼里,也不将有识之士的建议放在眼里,只是我行我素的按自己想的去做。
勒尔锦想什么呢?
首先是他畏惧吴三桂。
他是满洲入关老将,与吴三桂同辈人,亲眼目睹了吴三桂从关东直入中原,又横扫大半个中国的雄伟业绩。他深知吴三桂的战场胆识与才能,认为面对吴三桂这样的统帅不能轻举妄动,而宜于以守为攻。“避其锐气,击其惰归”,他搬用了兵法上的一句格言,只要吴三桂不打过长江,时间长了他就要败。
所以勒尔锦对康熙催促作战的命令不闻不问,一味驻守荆州不出。
吴三桂则不但隔江对垒,而且派出了他新训练出的水师。
那天,天气晴朗,长江上空万里无云。
“传令,水师从洞庭湖入江,攻夷陵!”吴三桂派出三骑传令。
荆州在元明清三代,即今日的江陵城,作为一个州,它在西汉时代曾包括湖北,湖南两省之大。清代,它也包括了大约宜都至湖北监利一段约四百八十公里的地域,所以称这段长江水面为荆江。
吴三桂的水军从洞庭湖开出,溯江而上,半日内达荆江水域,荆州城清晰可见。
越过荆州水域,半日即可达夷陵。
夷陵即今日宜昌,为长江中游第一门户。若夺下夷陵,则打通与四川的水路,又可沿江顺流而下,攻击、控制沿江重镇。
为首的是三十艘快船开道。居中三艘大战船是吴三桂的水军大将刘之复、王会、陶继智等三人。
清军镇守荆州的守将是统领将军顷岱。
他接到陆路飞骑探报.吴三桂水师溯江而上欲夺夷陵,他立即命令荆州水师开出,横江拦截。
清军水师已有三十年的历史,战船众多,装备精良,不畏惧吴三桂这支新训练的水军。
只见十艘大战船与一百多条小船横江而和大周水师作战。
清军大船万箭齐发,陆上又配以大炮轰击;江中小船则如过江之鲫,与周兵小船纠缠在一起,士兵们在喊杀中矛钩齐出,船帮相排,挥刀举枪,相互砍杀……
吴三桂水师毕竟训练时间不长,战斗力差,迅速溃不成军,顺流而退。
一月之内.水军进攻三次,皆不能到夷陵城下。
吴三桂命令停止水军攻击,开进洞庭湖继续训练。
水军失败,他并不气馁,因为未伤周军元气,他的陆上铁骑依然无可匹敌。
于是,战争在湖南激烈地进行着。
可是,战争却又在湖南胶着地对峙着。
当此之时,吴三桂似乎一下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疲惫,他多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啊!
于是,他把湖南的全部军务交与夏国相、胡国柱及马宝等人,自己则率着一千人马到成都小憩。
是的,吴三桂太累了。
他应该养精蓄锐
强弩亲征
夜色已经笼罩四川天府之国的大地。在茫茫暮霭下,四周高高的群山宁静安谧,黑油油的树木蒸腾着积聚一天的热量,云遮雾罩。蒸气流动着,翻流着,充满着整片树木,从地表一直往上,窜出树顶,徘徊一刻,便悄然散去,牵持起如烟的一缕,像只驱遣不去的愁思留下来。
平整的土地,阡陌交通,亮闪闪的沟渠在夜色下仅射出凄凉的寒光,一跳一跳,田里的庄稼齐膝高,在轻风吹拂下,摇晃着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响。
山峦、树林、田野俨俨欲睡。
在吴三桂的宫苑里,此时却是华灯初上;丝竹甫响。
宫中人们提着灯笼,手托食具、果盘,来往穿行,认识不认识的微微道个万福,就又走向通往勾栏画栋的廊院。
这是一座巨大的王府,庭院深深,飞檐斗拱的建筑层层叠叠,被迂回曲折的长廊连通着,被曲径通幽的石子或方砖的甬道连接着,点缀着假山、花草、树木。
座落在中后部的大殿上。吴三桂手捧小圆盖碗,品尝着从云南运来的普洱名茶。大厅里灯火通明,烛光跳跃,时而“啪”地打出个火花,巨大的红木雕花嵌宝的公案上,摞叠着文书,这是全国各地来的,有前线的战报,私人的信札,同伙的盟约……诺大的厅堂里,只有吴三桂一个人,那个勤快的童仆在门外候着,毫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灵慧的眼睛在稍稍转动,有意无意的看着院中的一座假山。要是在白天,常有一只红嘴、黑爪、黄色羽毛的小鸟到这来饮两口水,可是现在没有,现在是晚上,它肯定回到了巢穴中。他在这站了一个多时辰了,除了一名小丫环送进去一杯茶,屋里再没有发生任何动静,整个院里静得可怕,静得疾人。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其实,屋子里的确没有一点响动。
此时的吴三桂正坐在公案后的椅子里,把头靠在柔软的虎皮垫子上,微闭两眼,一脸的表情阴沉似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一杯茶,早已喝完,只剩下茶杯和杯底里的一泓茶底。
吴三桂抬起头,直起身子,低头看着桌上的一件文函,这是从长沙发来的紧急战报,这是夏国相、胡国柱和马宝派轻骑,马不停蹄、昼夜兼程送来的。
上面说:清军大兵压境,铺天盖地,我们几人,都聚在湖南,因此敌人无后顾之忧,全力扑向湖湘之地,……敌众我寡,我军难以靠兵力争先……,徒守长沙没有什么益处,我等惟盼周王力解长沙危险。如果周王能用大兵,直趋汴梁(今开封),必能解长沙于危难之中,望周王守夺。
吴三桂把双眼离开书案,把目光移向香炉。炉中的熏香燃烧着,散放出香艾芬芳的气息。气味清淡可人,随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弥散到整个房间,吴三桂的目光正追逐着冉冉上升的如龙似蛇的烟缕。青烟随意变幻着神秘莫测的身姿,飘向窗棂,飘出窗外,同时也把吴三桂的目光牵扯到外面无边的夜幕当中。
外面夜色被挑挂在门口的大灯笼发出的光稀释了,把院中的树木掩映的影影绰绰。
天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漆黑一片。
吴三桂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桌案,走向厅门。薄底的轻便快靴,踏上从门口一直铺到桌前的薄厚适中的腥红地毯,柔软、舒适,脚感很好,既可以给人以脚踏实地的感觉,又获得心理上快意的享受。
吴三桂不知在这条“路”上走了多少次,每次的感觉他都了然于心。然而今天,感觉却全然不同,失去了以往的心满意足,给他带来了冗沓之感。
他分明觉得双脚在往下陷,这腥红的地毯并没有铺在坚实的砖石地面上,而是放在了泥沼之上。他进而觉得,这腥红的地毯分明变化成了深不可测的沼泽,正张着乌黑大口,等待着一嘴把他的脚咬掉,再一下吞进去,让他动弹不得,慢慢收抬他!
一股寒气从脚底下的地毯透过马靴,直触吴三桂的脚掌,又穿过脚掌渗进了大腿,进入了肌肉,溶进了血液,又随着脉管扩张一直冲到了头顶,并在此嘎然而止。
吴三桂一个哆嗦。
他大叫一声跳到近旁的地面。
“啊?”
随着这一声叫喊,门外的童仆吴忠早已跑了进来,双手垂立着,一副惊慌失措,语无伦次。
“你,王爷……王爷!”
“快,快,拿掉它!拿掉它!拿掉它……快……快……。”吴三桂用衣袖揩着脑门上的冷汗,“扶我回房!”
吴三桂不愿在一个下等的童仆面前表现出他的心虚、害怕,又恢复了以往的严厉状态,虽然吴忠是他最可信赖的奴仆。
吴三桂的卧房就在这座大堂的后面不远。他也像皇帝一样,不把自己置身在众多嫔妃当中,而是宠幸和诏选。同时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了紧急事件,也可以尽快的到充当议事厅的大堂,那才是他惟一的中心。
吴忠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吴三桂顺着大堂的廊檐,转向位于墙角的小路,一拐弯走向了通往卧房的路径。
这是一条不长的石板路,平坦、光滑,两边镶砌着道牙。两边开得很盛的鲜花在夜间依然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周围的空气也在它们的作用下改变了性质,含着令人心醉,令人迷荡的气味,吴三桂慢慢地走,沉浸在平常并未知觉的香气中。
这种香气扑入他的鼻孔,吴三桂打了个嚏喷,把在旁边小心翼翼扶着他,正提心吊胆的吴忠吓了一跳。
吴忠的颤抖,吴三桂感觉到了,他也在一个颤抖和那个嚏喷中清醒过来,却莫名其妙于刚才发生的情况。
“吴忠,我刚才怎么了?”他想从忠诚的奴仆口中得到事情的经过。
“王爷,您累了,我正扶你去歇息。”吴忠低声、低语,似乎还怕惊动了他的王爷,况且他对发生的一切并不了解,他只是做了一个仆人应该做的份内事,他早被吴三桂的瞬间骤变弄得神魂颠倒。吴忠眼里的王爷永远是镇定自若,充满自信的,他不明白今天的王爷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再补充道:“王爷,快到了,您吩咐的。”
吴三桂噢了一声,吩咐道:“你下去吧。”
吴忠说:“小的不敢,小的要侍候王爷。”
“下去吧,我自己清静一会儿。”吴三桂说道,两眼不由自主地向两边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异常,和白天没有什么区别。
“是”。吴忠答应着,弓身退了两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匆匆去了。
清风又送来鲜花的芳香。
这香气让吴三桂陶醉,让他留恋忘返,他竟走过去,低下头,像扑向母乳的婴儿,贪婪地吸吮乳汁似的花香,以至于鼻尖上沾满了花粉而茫无所知。这朵花在吴三桂的鼻下幻化成了圆圆,他要闻从圆圆身体上飘出来的诱人的带着温热的气味,这种气味是独特的,只有圆圆的身上才有,这是吴三桂的经验所得。在他怀里滚过多少女人,他记不清了,在他怀里撒过娇的女人他也淡忘了。可是圆圆却总在他眼前,在他需要她的时候会适时到来,来抚慰他的躯体,他的灵魂。而每一次,都在这种气味中得到精神和肉体的解脱!在吴三桂看来,圆圆天生就是为他而来,然而他正是凭着灵敏的嗅觉找到圆圆,又有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把圆圆送进他的红罗围帐,让他成为她的主人,拥有了她的一切。
可是圆圆走了,离开了他,连一个挽回的机会都没有。当时他竟没有意识到圆圆飘然而去,不再回头,不再回到他的身边。他一直觉得圆圆只不过出了趟远门,不久就会回来,到如今,吴三桂依然抱着这个明晰而又模糊的念头,雷打不动,水冲不绝,就像先前他对康熙皇帝的那种念头一样。在吴三桂心中,康熙皇帝永远只能是个小儿顽皮,不入流之列,不可能与他抗衡。
吴三桂别的念头可以任意存在的话,无论这个想法是黑是白,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吴三桂有把黑变成白的本领,也有把鹿变成马的技巧。因此,他有任何念头都不过份,谁让他是偏安一地,势力强大,可以翻云覆雨呢,然而,他的康熙是竖子小儿的想法,却不应该有丝毫的改变,正是由于他这个念头的原因,使他丧失了机会,贻误了战机,直到今天,得到了这份十万火急的长沙战报。
从后宫传来的歌乐轻风,把吴三桂从醉梦中打入严酷的现实,眼前的局势不允许他徜徉在香风蜜雨中,急迫的场面等待着他作出决定。刻不容缓。
吴三桂直起已经发酸的腰背,轻轻地捶打着,昂望苍天,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天啊,我吴三桂到底怎么了。
吴三桂对着长空,祈祷上苍能恩赐给他一个既确切又明了的答案,一个切实可行的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静静地仰天等待,可是良久没有回音,也没有显示出他自认为能指出前程是凶是吉的征兆,仅有过耳的微风和入耳的歌乐。
自从由湖南回到四川这一段时间,吴三桂深感力不从心。他不行鞍马,只兴荒唐,纵情声色,力求从声色中获得生的力量。以前圆圆就给了他这种力量,他想重新找回来。
一想到圆圆,吴三桂雄心又起。
“亲征,一定要亲征!”
拿定了主意,吴三桂心情竟畅然起来,先前的愁云像乌云般在阳光的逼射下渐渐散去,透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吴三桂深吸了两口气,又在石板路上走了两来回。前宫传来悠长而响亮的梆锣:“梆,梆,梆,咣咣,咣。”
天交三更了。
吴三桂回转身,走向寝宫。
宫内的侍唤丫环都没有睡,她们在王爷睡着后,才有可能去稍微闭一下眼,得到片刻的喘息和休憩。在这期间,还要保持时刻警醒,以便能听到王爷夜间的吩咐,如果睡得太沉,没有听到传唤,可是要严加管教的,因此她们不能有丝毫的殆慢,她们最盼望的是吴三桂能到某个妃子或宠妾那里去,使得整个身心都放松一下,和朋友姐妹们调笑一番。
侍女们见吴三桂来了,连忙问安的问安,服侍的服侍,早已乱成一团。她们服侍吴三桂梳洗完毕,铺好锦被,放好罗帐,然后都轻手轻脚地退出,留下一两个在旁边。
她们还没有走出几步,便听吴三桂说:“给我把八面观音叫来。”
侍女们一听,所有人心里都叫开了娘,来一个八面观音,她们都不会安生。八面观音的每次到来,都叫众侍女不要远离,要服侍左右等候差遣,而吴三桂则抚掌大笑,哈哈称好,然后二人喝酒,嬉闹……全然不理众人,而她们还得在最难受的时刻,颤抖着侍候着。
不知今天她们的命运如何。
身在长沙的胡国柱、夏国相、马宝却是整夜未眠。
他们商讨着如何破敌,如何御敌。
在吴三桂没有做出决策之前,他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这是两国交兵的战场,是在用百姓的躯体筑成一道攻防兼备的人墙。每一个细如牛毛的疏忽,都可能要导致不可挽回的损失。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浅显的道理使得他们彻夜研究御敌之策。面对强大如潮的清军攻势,能守住就算不错了,还谈什么进攻呢?几天来,胡国柱、夏国相、马宝统率各部人马,凭一地之险,顽强御敌。虽然,双方都没有大战,但是看得出双方都在积聚力量,等待最侍佳时机,来个决出生死的大战。
清军的兵马从各地运来,辎重行满官道。
夏国相、胡国柱、马宝着急呀!他们面前是日益强大的清军,且斗志旺盛,众寡可判。而且他们知道,清军统领肯定也在众多谋士、将领的谋划下制定着破敌良策。
当时,西北的战事正在激烈地进行着,大将军图海和王屏藩斗智,互有胜负,已成鼎足之势,他们根本分不出精力来照顾湖南战局。
胡、夏、马只能望西北的王屏藩兴叹。
天色微明,暗淡的晨晖射进幔帐。
吴三桂用脚喘了一下赤身裸体、屈身拥被的八面观音,吼道:“起来!”
八面观音睁开睡意惺松的梦眼,忽的双颊微红,飞上两朵桃花,却梦呓般娇音媚吐:“再睡会儿,好累呀!”
吴三桂忿忿地骂句:“你这条母狗!”同时打掉了八面观音伸过来的胳膊。
昨夜冷清的大堂如今人头聚集,分文武两旁站立。吴三桂坐在雕宝桌案的虎皮大椅上。
他们在讨论用兵事宜。
吴三桂望着两班人,脸色庄严。略微沉思片刻,便开口说道:“今天请各位前来,是商讨湖南战局。”
话刚开个头,下边众属已经嗡嗡一片。虽然他们听说湖南战事紧迫,却没有料以来得会如此之快,他们在歌舞升平中已钝化了意志,他们自当不明白吴三桂说出此话的用意,因此在下面窃窃私语。
吴三桂脸一沉,用眼光一扫,大家都安静下来,谛听吴三桂的下言。
吴三桂接着说:“昨天接到湖南胡国柱、夏国相、马宝的驰函,说要放弃长沙,否则就要本王亲自出征,进攻开封以解长沙之围,众卿都有什么看法?”
吴三桂说完,用目光瞅着下面的众属。
下班两行人有的面带喜色,有的心怀忧愁,有的不动声色,又交头接耳一番。
从文班里走出一人,说:“观天下大局,形势不利于我,不若放弃经营长沙,退兵滇、黔、川以凭天险,再图打算。”言罢退入行列之中,低头不语。
接着又站出一人,说:“依董兄之说,我大周王朝必败不可了?”
那一位赶紧站出来,说:“不敢,我的意思是以退为进,养精蓄锐,而后谋略。”
“那么,我们就要白白放弃经营数年的湖南,放弃长沙为敌所据。湖南一省,费多少兵力,才支持到今日,一旦弃之,实为可惜!况且,我们一经放弃湖南,则岳州却又孤危,江西实亡,此为一;二者世人不知道放弃长沙的原因,还以为湖南又失守,必然导致人心震动。到那时人心不附,大局则更加不可图略了。”
吴三桂听了不由点点头。
他见下面无人再说,于是开口说道:“我同意郑蛟麟爱卿之言,弃去湖南,深感痛惜。本王决定,亲征汴梁。想我起事之后,军事一向得手,自从久居成都,今年不战,明年不征,使局势破败至此,惟本王亲征,方可挽回上天惩罚!”
众人听吴三桂这样一说,都齐唰唰跪倒,叩地沉呼:“臣等为社稷,孝死以终!”声震梁宇,久久回荡。
吴三桂见众人如此,心中高兴,亲征之事便定下来,立即派快马把消息传送给湖南,以鼓舞士气。
大事既定,众人接着散去,各自回到府地做出征的准备。
吴三桂终于拨开心中的阴霾,透出一线摧目夺魂的光彩。虽然是细小的一隙光线,也骤然在他阴暗的胸怀中闪亮起来,扩展起来。吴三桂此时的心中,激荡的完全是难以言表的喜悦,振奋!
“我还不老,我还有能力和康熙小儿一搏,胜负之数,尚未不能立即分清,福祸相依,你打我的老巢,我占你的内地,无非说来是各有千秋”,想到此,他的心中又勃然兴起一股荡然之气,仿佛回到了二、三十年前的疆场。辽东铁骑,纵横驰聘,天下无敌,所向披靡,那时的吴三桂全身都放射着耀眼的光辉,终日被盛誉和媚言包围着,风风光光的当上了平西王,而坐阵云南,势力遍及朝廷内外,遍及四野八荒!
的确,那时的吴三桂无人堪敌!
吴三桂的忧愁早已随着对过去美丽时光的畅想抛向了二十年前。他哼着东北小调在园中转游,以调节一下一天多来紧张的精神。
园中阳光明媚,鲜花烂漫。
树上的鸟儿在叽叽咕咕地叫,婉转,明快,就像脆响地打击乐器奏出的一串和谐音符。
池中的春水汲取了一冬的营养,隐然露出碧绿的波纹,池中鱼儿快活地摆着尾巴,闲适地吹着水泡,游来游去。
一切都蕴含着不可遏制的生机!
吴三桂边走边欣赏,越看心中越敞亮,却不觉吟出了辛弃疾的《摸鱼儿》,……
吴三桂正在低头沉吟,不想被一声娇笑打断了思绪。他抬头四下观望,周围却是一片宁静,既消失了声音,又没有见到半点人影,只看到前方树枝上一只小鸟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珠歪着小脑袋看着他。
吴三桂被这种奇妙的环境所感染,不由得心头一荡,捷步朝湖边小亭走去。
一条翠竹掩映的曲折小路通向湖边。稀疏的细竹嫩枝初长,枝叶婆娑,在上投印着斑剥的黑影。竹林并不大,但湖水,修竹相映成趣,与林中,湖堤上的风景相辅相成,构成一幅清幽恬淡的水墨画,显得意境深远,的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湖边小亭,飞檐高挑,像轻盈的百灵展翅飞翔,红漆四根圆柱,柱柱之间有楼花亭围相连,亭小而别致,给颇为冷清的景物衬上一点生气。亭中设有石桌、石凳,光亮鉴人。
此时,一个丽人坐在桌旁,笑颜可掬,然而却用手把口儿轻掩。
这个丽人见吴三桂走来,连忙起身,碎步急趋,走到吴三桂近前,纤纤素手相扣轻握,置于左腰下部,裙裾微摆,款款下拜:“贱妾恭迎王爷。”乳莺喁喁,婉柔清丽。
只见她有二十六、七岁年纪,长得袅袅婷婷,白衣飘飘,青丝粉颈,柳眉皓鼻,妙目轻翕,朱唇未启而含笑,自是多情未露,却带有一派风流姿态。
她,把个吴三桂看得呆若木鸡,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贱妾恭迎圣上!”这女子见吴三桂一副痴呆模样,便又说出了一句。
吴三桂这时才登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双手一扶,便将丽人揽入怀中,笑眯眯地说:“莲儿,你真会戏弄本王,如今脱去华服,不饰珠宝,一身素衣,粉黛不施,却是这般清素引人,本王一时竟没认出你来。”
莲儿就着吴三桂的一扶一揽,早已伸出玉臂勾住他的脖子,双腮红润,含情的眼睛看着吴三桂,亦娇亦嗔地说:“贱妾在这儿等王爷多时了。”
吴三桂不由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到这来?”
莲儿应声道:“昨天贱妾未见王爷,今晨叫着人去向吴忠寻问,吴忠说王爷昨夜烦闷,郁郁不乐,今儿一大早就召集人议事。贱妾想,既是王爷议事,遇事定夺必定巧媒妙思,思谋必成。贱妾以为王爷昨日的忧愁今日得在解脱,一定会到此地散散心思。所以,贱妾便准备些水果、点心、水酒、佳肴以慰王爷为国事的操劳之心!”
吴三桂听完不禁亲了莲儿一口,哈哈大笑:“我的莲儿可真会体贴人,理解人啊!来,来,你就陪本王高兴高兴。”
说罢,拥着莲儿到亭中喝酒享乐去了。
这个莲儿本是陈圆圆的一个侍女,从小由圆圆亲手调教长成,长得美丽、秀气、大方,知情达意,深得圆圆的喜欢,也深得圆圆的信任,圆圆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因此,在整个王府中,莲儿自是比别人高出一筹。自从圆圆走后,莲儿便留了下来,却被吴三桂召来。当夜吴三桂就要莲儿解衣侍寝,第二日便封为王妃,奉侍王侧了。近两年来帮助吴三桂出谋划策,又温柔体贴,成了吴三桂枕边的香艳军师。
吴三桂和莲儿在亭中斟酒取乐,边说边赏,边谈边笑,苍浑的笑声和清脆的笑声交合着冲向湖面、竹林,冲向湛蓝的天空。
今天,吴三桂由于心情畅快,又有知己相陪,不由多饮了几杯,已显示几分醉意。酒刺激下的大脑无比兴奋,行为就不太听指挥,话语也多起来。
吴三桂搂着莲儿,醉眼朦胧,搓、摸、揉、捏着莲儿的玉体。现在的莲儿也是春心藏兔,粉面泛红,口中吃语含混。莲儿把吴三桂送往嘴边的酒杯夺过来,挣脱吴三桂的搂抱,拉着吴三桂的胳膊,说:“王爷,来,我扶您到后宫歇息。”
吴三桂闻听此言,把抄在手的酒杯随手一扔。“好,好,我们要痛痛快快地歇息。”酒杯撞到柱子上,复又落到地面上,发出两声金属的脆响。
莲儿搀着吴三桂,二人歪歪斜斜,跌跌撞撞向后宫走去。
莲儿的住处青砖粉垣,进入正门,绕过萧墙,便是一洞月亮门。院中种着几丛湘妃竹,有处藤架,现今已爬满了蛇龙婉蜒的青藤,藤架下是圆木的桌凳,通过两旁植满奇花异草甬道,就登堂入室了。说是后宫,但这却是后宫之外的单独院落。虽说这是成都,但是主要建筑却像北京的四合院,北京人家住的四合院却是无法和这个“四合院”相比,它只保持了“四合院”的势,却少了普通四合院的韵——朴质。这里当然是富丽堂皇。
莲儿一进门就吩咐丫环们洗漱更衣,这一切又都是布置好了的,没用一会,吴三桂就躺在了莲儿的香帏之中。
莲儿示意丫环们退下,屋里只剩下吴三桂和莲儿。莲儿端来一杯醒酒茶,吴三桂一口喝下,把杯子一扔,一把搂过莲儿,两人便滚倒在床上。……
吴三桂一觉醒来,却不见了莲儿。于是,他大叫:“莲儿,莲儿。”
莲儿应声跑进来:“贱妾在。”
吴三桂唤过莲儿,叫到床边坐下,正色说道:“莲儿,我要带你出征,去攻打汴梁,去打康熙的屁股,你说好不好?”
莲儿面露难色,这点却出乎吴三桂的意料。吴三桂脸色一变:“不愿陪伴本王吗?”
莲儿一见吴三桂如此情态,吓得赶忙跪倒在地:“贱妾并非不想侍候王爷.我只是担心王爷鞍马劳顿;那种吃风饮尘的战争生活恐怕对王爷不利。我也并非是贪生怕死之人,的确是出于王爷您身体考虑……”言事未罢,就嘤嘤抽泣起来。
吴三桂一听错怪了莲儿,顾不得穿衣,下地扶起莲儿,复拉她上床,抚慰道:“宝贝儿,本王错怪你了,我出征也是出于无耐,现在长沙被阻,形势吃紧,本王又不愿放弃苦心经营几年的湖南,只好亲征去讨汴梁,以解长沙之围,这是‘围魏救赵’啊!”
莲儿听吴三桂之说,长长叹了口气。
吴三桂接着说:“凭借着我的龙威,不用担心不胜,本王出征,不仅湖南得以保全,而且可以直捣京城,大事可成,出头之机,在此一举!”
莲儿见事以至此,只好同意。
吴三桂一见莲儿愿意偕行,异常高兴:“本王出征,长途跋涉,兵士交锋,必然艰苦难堪,如此.我身边便不能没有你伴驾。今能与爱妃同行出征,本王必会大获全胜,直捣黄龙,擒王纳位!”
两天后,吴三桂凋遣的兵将基本汇聚完毕,整装待发。大批粮草,随队而行。这一年,吴三桂六十六岁。
军营大帐,吴三桂进行出征布置。
“本王和诸位将军,共统领十万大军,直指勋阳,行军过程中,一面派信使持令箭,调集汉中人马,分别攻占扶风,武功一带,一面调王会、洪福各统领五千人,从小路先进攻襄阳,用来分散敌人兵力。第三,等到大兵到河南,然后王会、洪福带领襄阳之兵,都到樊城会合,再决计北伐。”
各路将领,领命回归,再行布置。各部气势高昂,奋勇前进。
吴三桂的这次亲征,可谓是激情百倍。虽然是匆忙之中决定亲征,但是作好了细致的准备,常年的争战的历经事情的广博,又加之年纪的原因,因而凡事都不肯冒险而行。他以成都为根本,任用降将罗森镇守成都,又让亲属吴永年、吴炳光驻守四川及云贵的富辽地域。
吴三桂这次出征,郑蛟麒为先锋,随军大将有王会、洪福、林天柱、谭延衽等数十员,出征后,罗森负责照运军粮、军饷。真是万事具细,一丝不苟
闻风而动
由湖南通往京师的官道上,奔驰着一匹红色骏马,被马蹄腾起的尘土拉得很长,弥漫着整个路段。马已经通身是汗,虽然掠起强劲冷风,但是对马却起不到丝毫的作用。马背上的人竭力往前倾,几乎是快贴在了马鞍上。一只手拉紧马缰,另一只手却在身后高高扬起,划了一弧,手中的马鞭便狠狠抽打在马臀上。这匹马已经是全力飞驰了,马嘴里不住流下的白色泡沫,掉在地上,瞬间便被灰尘淹没了。见到前边的路旁有了驿站,马背上的人长长舒了口气,使劲一带马的缰绳,马往前冲了几步和另一匹早已等候的马站成并立。同样的红马上同样端坐着一名军官。这名军官接过刚到此地的军官递过来的背包,双脚一踹蹬,说了声辛苦了。但是声音却已远远被抛在了后边。余音缥缈传来。混身湿透的马儿打了个长长的喷鼻,不等主人下来,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军官从马背上滚下来,躺在那大口喘气。
这是康熙皇帝下令设置的飞马传书的驿道,把最新的战情和消息尽快呈送进宫,进行审阅,做出决策。这些驿使和驿马整天奔驰往来于这类似的驿道上,传递着紧要公文和文书。这些驿道从各地通往京师,湖南、湖北、江西、福建、陕西、河南、安徽,等等。
在这匹马上承载的就是吴三桂亲征的消息,它将在两天之内送到康熙皇帝手里。
在吴三桂亲征出发前夕,已派人向湖南和陕西送去消息,并在一路上鼓动宣传,大造声势,鼓舞着吴军兵丁的士气,坚定着他们的信心。他们都希望吴三桂早些时日到来,给他们带来胜利,给他们带来美好的前景,能够挽救他们被动的局面。
吴三桂亲征的消息同样也传到了清军的各个军营统率的中军大帐。安亲王岳乐惊呆了,康亲王杰书惊呆了,贝子尚善惊呆了,大将军图海惊呆了……他们手下的兵丁也惊呆了……他们通过对各个渠道得来的,吴三桂在成都“颇事酒色,后宫美女数十人,一应政事,皆委臣下,惟事娱乐,人心渐变……”的消息汇总来分析得出:“以三桂开创之主,却也如此颓放,不久必败。”的结论,但尔今,听说了吴三桂这次亲征,并且声势如此壮大,近远震动,他们无不骇异非常。
清军将领对吴三桂这项出乎他们所料的亲征,表现出他们少有的荒乱,军内外散播着各式各样的流言。清军惊慌失措,军心不稳。因为他们都摄于吴三桂震惊远近的威名,害怕于吴三桂声传朝野的厉害!
清军将领基于将士这种慌乱颓废的局面,一面作出相应的战略布置,一方派信使飞报朝廷,等候年青的康熙皇帝作是进、是退、是守的重大决策。
河南统兵的顺承郡王把所率的大军退驻到开封。
图海调遣将军穆占先领军队一万多人,急速赶到湖北,以补充湖北的兵力。
在湖南的清军为了打消吴三桂的狂盛气焰,灭掉吴三桂以图挽救湖南的计划,准备加紧强攻,在吴三桂大兵到来之前攻破湖南,于是清军分兵三路,组织了强大的攻势:
一、安亲王岳乐,连同董卫国,先占领萍乡,并以此震摄浏阳;
二、蔡毓荣率领手下军将,从荆州、岳州,分别向长沙进攻;
三、贝子尚善同水军提督扬捷由镇江出发,迂回到长江上游,攻取洞庭湖。
三路大军一同开进。
一场宏大的逐鹿战将在以长沙为中心的湖南展开,战事迫在眉睫。
五月的北京城度过了寒风凛冽、雪花飞舞的严冬,已经完全复苏了,进入了春夏之交的一年中少有的季节。
北京城仍像往日的北京城,依然喧闹、繁华.并没有因南方、西方的频频战争所影响,而显得压抑、沉闷。大街上往来的官员骑马的骑马,坐轿的坐轿,来来往往,认识的说几句话,谈谈官场和战场。他们是皇城根中心范围的人,不用发愁外来的敌人会攻打进来,因为他们有一个精明、能干,能替大家分忧的皇帝。皇帝得为保住他的皇位而悉心于军事、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各项工作,“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他得为保护住他的领地,平灭叛军吴三桂而日理万机!年青有为的皇帝精力充沛,谋略过人,胜过任何朝内朝外的大臣。大臣们对皇帝既敬仰又衷心佩服,而且是内心不存在任何疑虑的佩服。所以,走在大道上的官员的生活过得仍旧十分的滋润,过得很舒坦。外敌由八旗军挡着,内政由皇帝管着。他们干好自己的份内事,就万事大吉了。
大街小巷的茶馆里照样顾客盈门,熙熙攘攘,挎着刀的,提鸟笼的,挑着担子的,穿长袍马褂的,周身短打扮的……边喝茶,边聊天,天上地下,天南海北。他们也不怕吴三桂,前两年最艰难的日了都挺过去了,更何况近两年天公做美,风调雨顺,再加上皇上圣明,政事清明,所有的这一切,都显示着很好的兆头。还有什么事担心的?一切都会过去,不用担心,也用不着忧愁,大不了是个改换门庭,不论是谁坐了龙庭,他们还是皇城根的人。李自成进北京是那么回事,顺治进城也是那么回事,如今的康熙皇帝不也还是那回事吗?假如是吴三桂打进来,想必也是那么一回事,无非是乱上几天,胆颤几下,风头一过,出来照常过日子!
北京城楼上的钟响了,天宇里回荡着洪亮的钟鸣,一群鸽子带着风哨儿飞过萌绿的树顶,飞过屋脊.飞过紫禁城,轻风吹送着优美的哨音。
北京城就在这钟声和哨儿声中,结束了一天,又开始了一天。
森严的紫禁城庄严,肃穆,神圣不可侵犯,它不动声色地倾听着历史的是是非非,人生的沧海变迁,它既是一个智者,同时又是一个圣者,它的心中蕴含着无数神秘的故事和数不尽的悲欢离合。
紫禁城是尊严的化身。
紫禁城中没有外面祥和,宁静的气氛。
一位大臣在午门外下了马,跑进午门,又一溜跑过乾清门,来到乾清宫外,已是不由得气喘。
他是兵部尚书明珠,康熙皇帝召他立即见驾,明珠明白,必定有重大事情发生,不敢有丝毫的殆慢,便一路地跑来。在路上,他思考着皇上叫他来的原因;他凭自己丰富的经验,警觉地意识到,吴三桂想必近来有重大的军事行动。在前方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吴三桂很可能要狗急跳墙,以补救两年来按兵不动的被动局面。但是,这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更具体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
“宣尚书明珠上殿。”
明珠赶紧整理整理因忙乱而不整的朝服,快步踏上台阶,跨过门槛,掸衣袖,撩袍跪倒,口称:“吾皇万岁,万万岁。”
“爱卿请起,赐座。”
“谢主龙恩。”
旁边的太监赶忙搬来一只凳子,请明珠坐下。
明珠坐下,看着康熙皇帝,等待康熙皇帝说明召见他的原因。
康熙帝坐在桌案后,眉头紧锁,失去了这些天来的喜悦表情,脸色阴沉、忧郁。
康熙皇帝不同平常的情态,明珠当然早就看在眼里,更加确信必定有重大事情已经发生,但是只因自己不明就理,所以他一言不发,等候着康熙皇帝开口。
然而皇帝并没有说话,却让太监传过一个折子。明珠接过来,展开观瞧,不禁也倒吸了口冷气。折子是从湖南送回来的,关于吴三桂亲征,军队行动,军心士气等的奏表。明珠看完,豁然明白皇上召见他的原因和皇上失之常态的根由,明珠把折子重新呈送上去。
“爱卿意欲如何?”康熙皇帝这时终于开了口。
“全凭皇上圣裁。”明珠答道。
明珠跟随康熙已经多年,通过智擒鳌拜皇上表现出来的智勇,他深深了解康熙的为人,知他很有主见,遇事总是镇定自若,充满自信。像今天这种情形是十分少见的。因此他不敢贸然回答,而且连说话也小心翼翼。
“朕要听听爱卿的意思。”
明珠看到康熙执意要听自己的意见,于是谨慎地说:“微臣认为,吴三桂的这次出兵,无异于田蝗临秋.想做垂死的挣扎。虽然吴三桂来势汹涌,很是吓坏了朝廷的步将和兵勇,但是其底气不足。”
“继续说下去。”
明珠见康熙在微微颌首,于是又接着说:“吴三桂虽然勇猛,但时机已失,几年的消耗,使之所存倾之殆尽。如此草率出兵,貌似不可战胜.实则只是匹夫之勇,不可过虑。”
明珠说到这,又偷眼向康熙皇帝观瞧,只见皇帝仍在点头,紧锁的眉头已渐舒展,心知自己所虑,甚合康熙所思,便接着往下说:“然而匹夫之勇虽不可过虑,但也不得不防,不得不与之争先。如今我军虽然组织了进攻,但是军心不稳固,而且士气不高,这是兵家之大忌却也不得不治。这也是微臣最大之忧也。”
明珠说完,见康熙皇帝已恢复了以前的神态,心中也不由高兴。
“爱卿想如何恢复士气呢?”康熙嘴角露着不易觉察的微笑。
但是善于察颜观色的明珠对康熙的每一点微微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康熙早已做了打算,于是便说:“微臣还是听皇上的高谋远略。”
康熙用充满智慧的眼睛看着坐在下面的心爱大臣,爽然一笑:“朕也是想亲征!”
康熙的这句话虽然不高,但很有力气,每一个字都清晰准确地传递到尚书明珠的耳中,然而明珠听来,康熙皇帝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声春雷,在他的耳朵中轰然炸响,震得明珠的耳朵嗡嗡有声,甚至几乎失去听觉,明珠万万没想到康熙皇帝竟会下如此的决心。
康熙皇帝的话音刚落,明珠就从凳子上腾地站起身,双膝跪倒:“请皇上三思。”
康熙见明珠如此,却未奇怪,仿佛事先早有预料。
康熙说道:“明爱卿请起。”
明珠并未起身,仍然跪着说:“臣再请皇上三思。”
康熙皇帝又是一笑,说道:“我意已决,明日太和殿奏议,你下去吧!”
明珠见事已如此,再多说了没有什么用处.于是说:“微臣告退。”说罢起身退出乾清宫.走到殿外。
殿外晴空万里,湛蓝的天空有几缕的轻薄的浮云,太阳光朗朗地照着,挥洒着温暖的力量,不时有几丝微风吹过,虽然不能说是冷,却也带着凉气。
明珠被这凉风吹拂,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时,他才发觉额头和后背已出满了汗,明珠真的被康熙皇帝的那句话给震懵了,所有做出来的动作和说出来的话,都是出于本能的因素,的确未出自他的头脑中理性的概念。他想记起刚才在那一瞬发生的事情,但是却一时回忆不起其中的细节。
“朕也要亲征。”那句低沉有力的声音又在明珠耳朵里炸响,他又随这声炸响,颤抖了一下身子。
皇帝亲征可不是件小事。
皇帝亲征的确不是一件小事,而皇帝的话可不像几岁顽童说说就算了,金口玉律可不是闹着玩的,亲征更不是说说的儿戏!
阳光的普照和微风的吹拂,终于使明珠明白了皇帝的决定,这的确是一个挽救士气的绝妙的良方。可是皇帝陛下开始紧皱的眉头,脸色阴沉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却百思不得其解。
明珠就在这迷惑中走出了午门。
吴三桂的亲征部队确非寻常,一路行进,拔城夺寨不下数千座。捷报纷纷传来,不啻给本已激情狂涨的吴三桂心中注入一支又一支的兴奋剂,使他高兴不已。
吴三桂所率的中路大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挺进,势不可挡。沿途驻守的清兵清将在这种情形下简直不堪一击。他们由心理上惧怕进而导致了行动上的畏缩。吴三桂的军队还没到,有的便望风而逃,早已不知去向,留下一个空城让吴三桂来收拾。吴三桂的军队当然也不客气,该收的则收,该捡的则捡;一路上当然也有效忠朝廷,忠于皇帝的将领。率部下奋起抵御吴三桂的军队突袭。他们虽然奋起杀敌,舍身前冲,但是吴三桂的人马与他们相比却无法相提并论。清兵清将孤立无援,左右受敌,逃无处可逃,走无处可走,只好拿着鸡蛋往吴三桂的石头上碰。
吴三桂的大军快接近了勋阳,很快就可以把第一步计划实现了,又可以把第二个战略计划付诸实施了,吴三桂捻着胡须,望着东北方向嘿嘿地笑了。
东北方向中吴三桂最大的目标。
这个目标无不一时一刻地存在于他的意识思维中。吴三桂为了它,可以放弃一切,可以让自己披上逆子叛臣的名份,可以让自己遗臭万年!
这个目标是他的最高人生理想。
康熙皇帝说话一言九鼎。
就在明珠带着那个永久抹不去的问号离开乾清宫的第二天,康熙皇帝在太和殿召集满朝文武.商讨自己亲征吴三桂的事宜。
明珠从康熙那儿出来.还是晴空万里的,春风和煦,夏日暖暖。可是在傍晚时分,却从西南方飘来了几朵乌云,停留在北京城上空,而且越聚越多,很快就连成一片,铺散开来,把北京城遮盖了个严严实实。
北京人向来爱看热闹,加上几朵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来得有点冒昧,有点唐突,况且形状很怪异,于是人们都出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乌云不断变幻着,刚开始像把冲天的剑,然后逐渐变成了狗形,吐着长长的大舌头,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夕阳从中穿射而过,恰如狗眼喷射着火焰,再后来,狗一变却成了龙形。喷云吐雾,张牙舞爪,凌空盘旋。老百姓对那“剑”,那“狗”还议论纷坛,嘻说玩笑,做着各种各样的解释和推测。可等到那“龙”当空而现,众百姓再也不敢言语,纷纷回到家中,关上了门。
宫里面也无例外的看到了这个奇怪的乌云变幻过程,同样也做着这种多样的猜测。
康熙皇帝就是在乾清宫前面的小广场上看完这一过程的。
康熙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景像究竟是预示吉兆还是凶符,即命钦天监的官员速去察明,并来禀报他。
本来,康熙皇帝是不太迷信的,因为他从小就和西洋传教士南怀仁系统地学习了数学、物理、天文、地理等知识,了解天气天像的变化,他曾经还亲自到天文台观测天像,计算天体运行的轨道,并且准确地得出结论。连传教士都惊讶异常,佩服于小皇帝的聪明才智。可是对于在自己决定亲征大事的时刻,却出现了这样的怪异景像,不由得心里也犯起了猜疑。他不能明白,这个景像在这个时刻出现倒底是凶兆还是祥符。于是传旨命令钦天监的官员得出结论,并尽快回禀他。
在康熙帝看来,这个景像是吴三桂在向他耀武扬威,是对自己下命平藩的痛心仇恨,是要向他讨回公道,以给康熙对他的奇耻大辱来个痛心疾首的报复。
康熙皇帝对此愤愤不已。
康熙帝在养心殿缓缓地踱着脚步,他正在思考对付吴三桂的办法,同时等待着钦天监的回禀。虽然他不信这会给他带来凶兆,但是他还是想听听钦天监的官员会怎么说。
康熙想好了明天上朝时怎样调度兵力,如何安排人选。这时钦天监也来报告。
行完君臣之礼之后,钦天监官员开始了禀报:说这是个大吉大瑞的祥兆,是说明从康熙十二年平藩的大致经过,但是进一步的征兆还需等待等语,康熙旁早已听得不耐烦,一挥手,那官员连忙转身出去了。到了殿外,那个官员还不住的擦拭额头的虚汗。
其实,对于康熙的御旨,也是很让下属的官员为难,乌云所有的变化都是人们根据形体的臆想,要解释真实意味却也是真的不容易。
那天晚上,北京城浙浙沥沥地下了一夜细雨。第二天早晨雨过天晴,旭日东升,显示了一个烂漫时节的风韵。空气新鲜,含带着甜甜的花草气息。北京的大街小巷湿润的地面上,蒸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潮雾。
杨柳的叶子清新得醒目,嫩嫩的,有股说不出的娇美。
钦天监的官员一大早便兴冲冲地前来回禀昨天的未完成的御旨。
康熙正等着早朝,便让官员到殿上再行禀奏。
康熙帝在御案后坐定,威威严严,全身透着一股凛人的英气,显示出他的气魄。满朝文武,分站两厢,一个个精神饱满,气宇轩昂。
众臣见康熙坐定,跪倒三呼万岁,又重新站到自己的位置。
早晨的阳光从大门射进来,照着群臣红红的顶子,耀耀放光。
这光夺人眼目,像星星闪亮成一片。康熙看着满地的星星,欣慰地笑了。
早朝就这样开始了。
第一个上来的是钦天监的官员。
“禀奏圣上,昨天傍晚,天降祥符于我大清帝国。具体说来,那“剑”是柄乌金宝剑,专门斩杀妖孽,那‘狗’便是吴三桂,他被乌金宝剑追杀得满天乱窜,已近乎无耐,双眼血红.已成狂犬,而眼中灵光已泄.其时日不久矣;随后乌龙出现,乌乃暗者也,暗乃隐者也,分明是说‘潜龙在天’正当替天行道,是夜,又喜降甘露,实乃上天所赐也。如此说来,我大清帝国之清藩大业不久即可成矣!”
康熙见他说得很是慷慨激昂,实出心中,满脸喜悦,命他退下。
康熙帝用眼睛往下一扫群臣.朗然说道:“昨天降福,天下昭然,朕要亲率兵勇,戮杀吴三桂叛逆,以扬我大清国威。吴逆自叛乱以来,猖獗行止,不可抑制;而今,又亲带残兵以乱我西北、华中,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军虽奋勇御敌,怎耐存乎畏惧之心,战而不利,亦使吴道张狂颐使。朕要以天将之则,大清之龙威严于湘,以扬我军威、国威,以解天下受难于水火的百姓,众卿有异议吗?”
康熙皇帝说完,一脸的浩然正气。
康熙的话音刚落,便由群臣中站出一人,说:“臣以为不可。”
康熙一看,原来是尚书明珠,脸上就露出了不悦之色。他又用眼睛一扫满朝的文臣武将,说道:“还有吗?”
康熙的意思很明白,如果整个朝廷只有兵部尚书明珠一人反对,那他亲征之事仍然是可行的,因为其他大臣都采取赞成的态度,康熙皇帝问出这句话,假如有几个反对,那就看看明珠怎么说,如果汉人反对的话,再看明珠还怎么说。康熙帝不是刻意和明珠做对,况且明珠是臣,康熙是帝,也犯不着和明珠做对,明珠的顶子和脑袋都在康熙手中攥着呢,说杀明珠就“咔嚓”一声,人头落地了。
现在明摆着的是,明珠站了出来,而且说的是“臣以为不可。”
康熙刚说完,只见从两边又站出五位大臣,齐声说:“臣以为不可。”
接着从人群中又出来四个,同样也不同意康熙亲征的决定。
康熙帝见出来十来位大臣,有文有武,但都是诚恳的表情。康熙皇帝不恼不火,又扫了一遍群臣,说:“还有吗?”
说完就端坐在龙椅上等着。康熙知道,皇帝亲自出征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除了开国皇帝,时常要在政权不稳的巩固时期,带兵出去打仗,以后的皇帝是不轻易出征的。汉高祖曾经被围白头山,明代也有土木堡之变。因此,皇帝亲征带有一定的冒险性。康熙还知道,皇帝亲征还要动用大批的人力、物力。
然而,康熙对此却没有想得太多。在他心中想得最多的是:夺回士气,尽早平藩,既拯人民于水火,又巩固了朝廷的基础。康熙确信,他的亲征,必定会带来吴三桂的覆灭。
康熙静等了一会儿,又见从群臣中走出几位老臣,须发有的已经全白。
这下,康熙帝看着站在中间的几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明珠率先开口说了话:“吾皇万岁,臣自以为亲征不可,昨天从陛下那里回来,臣又思考了一夜,认为圣上亲征不是不可,而且臣以为圣上出征必捷。”
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既然如此,你却又为何不同意朕亲征吴逆呢?”
明珠说:“回圣上,臣以为吴逆出征,虽连克我城,连侵我土,取得一定的胜利,但其势实为‘强弩之末,力未穿鲁缟也’,不用圣上亲征,吴逆不久,必如溃堤之水……”
不等明珠说完,又一臣说:“臣亦同意明尚书之说,吴逆起兵日久,所逼,所迫将领大多有反吴逆之心,此一时,彼一时,人心所附,时事之趋也。”说罢此臣退后。
又有一些臣上来说:“我主圣上,欲施天威于地上,必使得天下万民敬仰,然昨天之天,表征亦有‘潜龙勿用’之像。潜龙在天,要我主坐阵朝廷,亦可实使龙威于天下。”
康熙听了也点点头。
又一位大臣说:“平藩几年,国力已不似前时强大,圣上亲征,实乃劳民伤财之举,故而圣上也不宜亲征。”
君臣仍在奏议,忽闻外面传,有顺承郡王捷报:吴三桂放弃郧阳,败退湖南。
众臣听到此讯,都大喜,一齐跪倒;“吾皇万岁,龙威大震,吴逆人心已去,将无能为,不用劳苦车驾亲征了。”
康熙也很高兴,兴奋地走下龙床,在御案前走了两来回,都忘了让众臣起来,众臣见皇上无言,自是不起。
康熙帝以赞许的目光寻找明珠,才发现众臣仍跪在地下,感到了自己的失态,竟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瞬间便恢复过来,连忙招呼众人起来。
康熙重新在御案后坐定,宣旨命钦差去湖南、河南、重赏三军;又命人飞谕顺承郡王、图海、岳乐和蔡毓荣等,迅速进丘
易策于“病变”
正当吴三桂的亲征军节节胜利的时候,湖南的战事却越来越吃紧,使吴三桂意外的是:清军对西北战场不闻不顾,一意孤行地誓要打破湖南。这一举措,不啻一尖刀刺向了吴三桂的心脏,让他疼痛难忍,他原以为自己分担华中兵力,以减轻湖南战场的负担,以确保长沙,现在看来,与弄巧成拙无异。刚开始取得的胜利都像一个个美丽四射的泡沫在他眼前“劈啪”作响,一个个地破灭了。
湖南战场的不利,使吴三桂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天,吴三桂出巡回来。
人,毕竟是老了。吴三桂自己心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今天的巡视,他感到自己实在是力不从心。他选是骑马,路很平坦,骑在马上晃悠晃悠的,煞是舒服。吴三桂披着黄色斗篷,头上围着黄色包巾,骑着黄骠马,身后也跟随着十几名兵丁。他要去五里外的战场,给他的士兵鼓气,以便一鼓作气打下郧阳。打下郧阳后,他就准备奔长沙,去解长沙之围,巩固他的湖南。
走着走着,忽然他感到一阵阵倦意向他袭来。他看看天,太阳还在中天。吴三桂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脑袋,想把困倦赶走。跟在他马后的兵了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也跟着摇了摇脑袋。他们不知道吴三桂困了。一会儿,吴三桂又摇了摇脑袋。可见他正在顽强地和疲惫做斗争,然而困倦却执意不去。吴三桂从马上挺起身子,向前边遥看一眼。军营就扎在不远处的树林旁。为了驱赶倦意,他翻身下马,要徒步去军营。
看似不远的一段路,走来也根长。吴三桂只走得出了一身热汗。他解下被篷递给随从,继续往向走,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前锋郑蛟麟把吴三桂迎进大帐,吴三桂稍微休息一会就去巡视各个分营。他不敢再骑马,于是,郑蛟麒给他准备了一顶轿子,吴三桂坐在轿中,晃悠晃悠,也很舒服。可偏偏那倦意又袭来。他不想再做无谓的努力,气哼哼地走下轿子,还是步行。这次感觉很好,没有出汗,军营巡视完毕,吴三桂像士卒受了他的鼓舞一样,也受了士卒的鼓舞,神情高涨起来。
吴三桂在郑蛟麟以及其他将领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在郑蛟麟为他准备的宴席上喝了几杯。酒过三巡,吴三桂提出回府。
吴三桂的府邸设置在一个不大的镇上,由于兵荒马乱,大部分住户已经搬走,只剩下不多几户。镇子不大,驻不少吴军兵丁,况且还要打仗,于是吴三桂就带领一部分人和家眷安置于此,大军却驻扎在外边。
吴三桂回到府中,天已快黑。
莲儿见吴三桂回来,问完安,帮助他盥洗完毕。莲儿看到吴三桂出巡一天,想必很劳累,就说:“王爷还是乘早歇息吧。”
吴三桂看上去虽然精神饱满,实际上他已经很困倦。他的精神实是因困倦到了极点而出现的亢奋状态。
吴三桂也真有些困,于是便说:“好”。
莲儿为吴三桂脱去衣服,躺下,自己合衣躺在吴三桂旁边。
自成都出来,莲儿大多是这样。
借着烛光,莲儿见吴三桂削瘦的面庞,不禁心头有些凄惨,便说:“王爷为军事操劳,真的憔悴了。”
吴三桂听了也没有说话,却把眼睛转过来看着莲儿,莲儿的眼眶都有些凹陷了,面庞失去了以前的光泽,下颌骨尖尖地露出。吴三桂伸出手臂,抚摸着莲儿的身躯,它早已不像在成都那样丰腴了。
吴三桂摸着摸着,不由心头一酸,从眼角滚落了颗混浊的泪珠。
莲儿这时已在疲惫中睡着了,吴三桂抬起上身,看着莲儿,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随着一声长长的“哎”,吴三桂只觉得喉头一阵的发痒,继而发咸,他禁不住咳嗽起来,吴三桂用绢帕捂着嘴,一阵的咳嗽只咳得他筋疲力竭。等咳止住,他把绢帕从嘴边拿开,却发现上面一块殷红的血迹。
吴三桂不瞧则已,这么一瞧,心就凉下来半截。
他心想:“郧阳攻不下来了。”
吴三桂把带有血迹的手帕悄悄藏起来,以防被别人发现。他把这块沾有血迹的绢帕折叠好,放进贴身衣服的衣兜里。
莲儿仍旧睡得很香,鼻息平润、和缓。均匀的气息吹拂着吴三桂花白鬓角的发丝,微微颤动。像晚秋时在风中瑟缩的拓草。
吴三桂一动不动地躺着,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在他眼着飘浮的全是一块又一块的绢帕。那白色的,带着血迹的绢帕像一群白色的蝴蝶一样盘旋在吴三桂的头顶,久久不去,吴三桂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现在这个室中只有他和莲儿两个人存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东西。
吴三桂眼睁睁地看着这群翩翩围着他起舞的绚丽的蝴蝶,并没有可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他伸出手.准备抓住从手旁飞过的一只,但是蝴蝶在他手边就那么一拐,飞走了。吴三桂连抓了好几次,都没能抓住,他想捉住一只,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上一看。然而,这些蝴蝶似乎都在有意地躲避他,叫吴三桂的动作变得徒劳无功。
有两次,吴三桂觉得真捉住了,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张开手,它们却又“突”地飞走了。吴三桂好不沮丧,干脆,他闭上了眼。
可是.闭上眼睛的感觉并不比睁着眼睛的感觉好受。吴三桂好像走进一个梦幻的世界,远处有烁烁放光的金山,远处有平滑如镜的银湖;高高低低的树上,长着玛瑙似的叶子,晶莹透明,树上结的全是圆形方孔的钱,大的小的,不计其数。随风撞击出悦耳的声音,好听极了。
吴三桂笑眯眯地走到一棵树下,伸手摘下一片“叶子”,但“叶子”却突然变成了一只丑陋无比,浑身长满疮瘩的癞蛤蟆,对着他哇哇地怪叫。吴三桂吓得赶紧扔掉,“癞蛤蟆”没有掉到地上,反而“嗖”地一跃.跳到原来的枝头,仍然化作一片碧绿的叶子。
吴三桂不敢去碰树叶,生怕它们不知还要变成什么样的肮脏东西。他伸手摘下一枚铜钱。可是,铜钱在吴玉桂手中变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骷髅,从嘴里吐着阴冷的风。吴三桂瞧着,不禁毛骨悚然,他再也不敢看一眼,挥手扔了出去,也不去管它到底能否回来。
吴三桂又走到平滑如镜的银湖边,左瞧瞧,右看看,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于是他蹲下身。湖面垂手可触,吴三桂却不敢冒然出手,仍旧是看,盯着湖面的一处看,看着看着,“湖水”居然清彻起来,里面有一位貌若天仙,风姿优雅的女人。吴三桂看着很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她是谁。他揉揉眼睛,再仔细瞧,“噢”,这不是圆圆还是谁?看哪,圆圆正向他伸出玉手,脉脉含情地等待着吴三桂去牵,去拉。
吴三桂真的伸出了手。
吴三桂的手刚伸进湖水,湖水却不再清彻透明,一时间浑浊起来,圆圆也隐匿不见了。吴三桂急忙用手拨刺着湖水,想重新找到圆圆,然而半天过去了,圆圆就是不出来。吴三桂彻底失望了,从湖中抽出了手。
吴三桂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他的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红红艳艳,还冒着热气。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吴三桂使劲地甩着手,想把这些东西尽数抖落,有几滴溅在他的白色衣服上,浸染开来,形成巴掌大的一块,和他吐出来的血一样鲜亮。
抖没有抖下去多少,吴三桂急得往地上蹭,可是怎么也够不着地面。这时,吴三桂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悬浮在空中。
一阵风吹过,风干了鲜血,血迹变成了黑色的干痂,吴三桂以为,这回该可以抠下去了,这么想着,就用手去抠,干痂却生根般不动,就像长在了手里。
吴三桂看着这两只手,不禁心惊胆寒。
吴三桂正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发觉身体正往下坠,下面正是那座金山。
就在吴三桂的脚刚刚触及金山顶的一刹那,金山不再是金的山。而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剑尖冲上。吴三桂的脚一下子便鲜血淋淋,一股揪心的痛疼,把吴三桂从剑尖上掀翻下来,落向深洞洞的无底的深渊……
吴三桂再也忍受不了,“啊”地一声大叫睁开了眼。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风吹树枝,树叶发出的呜呜声。
吴三桂的大叫把莲儿惊醒了,她惊恐地大叫:“王爷,王爷。”
吴三桂一动不动,只是瞪大了双眼。
莲儿见此情景,连忙起身。此时,莲儿已经有点魂不附体。
终于,莲儿还是定下心来,边推吴三桂,边叫着“王爷”。
吴三桂还是醒了过来,口里喃喃:“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说罢合上了双眼,睡去。
莲儿见吴三桂没事,也就放下心来,她看看吴三桂,却发现他的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珠。她连忙掏出手绢去擦,刚擦了一下,却又收回了手。
吴三桂的头热得隔着手帕依然烫手。
莲儿也顾不得给吴三桂擦了,急急忙忙起身去找御医。
御医见莲儿叩门叫人,料知是吴三桂生了病,便收拾好针砭药石,应急药物,不敢有半点耽搁,一路跑到吴三桂的居室。
接下来便是问、闻、望、切,吴三桂睡着,当然御医要问莲儿,莲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告诉他,王爷出巡回来就睡下.后来她被王爷的大叫惊醒,口中喃喃害怕,接着就又睡去。边说边流下了担忧的眼泪。
御医仔细地号了脉。不无忧虑地说:“王爷近来忧心战事,脾火太盛,以至于牵动了肝气,又昨日出巡受了风寒,故而如此。”
莲儿望着御医忧虑的面容,说:“先生,那该怎么办呢?”
御医说;“务必要静养,千万不要过份操虑国事,现在王爷身体十分虚弱,还要吃些壮补药品,精心凋养,便也无所大碍,如若不然,后果将……”
御医不敢再说下去,只得把话岔开,说:“我给王爷开药方。”
御医开完药方,交给莲儿,莲儿又交给丫环去配药。御医便起身告辞,临行嘱咐莲儿:“勿要优伤,切记,切记。我天明再来看王爷的病情。”说罢走了。
莲儿就坐在床边,呆呆地守着吴三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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