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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慈禧全传

_59 高阳(现代)
  "传旨申斥,既已见于上谕,便是申斥过了,不必再派太监去胡闹。"
  载沣考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说:"革掉也好!"
  这虽是一件小事,但正反双方都颇重视。在张之洞以为这是裁抑宦官之始,防微杜渐,自觉无愧于顾命老臣,在太监则以为是载沣的"下马威",有意跟深宫作对。尤其是小德张,把这件事看得很严重。
  "主子瞧瞧,不就管到宫里来了吗?如果老佛爷在,他那儿敢!"
  光绪皇后从升格为太后,一切皆以作为她的姑母而为婆婆的慈禧太后为法。本来时异势迁,她的才具亦远逊于慈禧,根本不能学,也学不象。不过,载沣较之当年的老恭王,亦犹太后与慈禧之不能相比,所以在短短的期间内,多少巴建立了太后的权威。这因为小德张替她出主意,抓住了载沣一个弱点:他不会用脑筋,稍为麻烦些的事,便想不透彻,他又不会说话,稍为复杂些的事,便说不清楚。因而就格外怕事。抓住他这些弱点,制他很容易,只要把很简单的一件事绕两个弯弄得很复杂,然后故意跟他找麻烦,就无有不"竖白旗"的了。
  于是为了革除由太监"当面传旨"申斥一事,太后又把他找了去问。
  "这是谁的主意?"
  "张之洞的主意,世续也帮着他说。"
  "他们怎么说来着?"太后紧钉着问。
  张之洞的那篇大道理,载沣已记不太清楚,就能记得清楚,也无法转述,想了一下答说:"他们说传旨申斥的太监,骂得太凶了,怕人受不了。"
  "受不了,不会好好当差,别犯错吗?"太后又说:"就是要骂,才会改。"
  "是啊!"载沣脱口附和。
  "既然你也知道该骂,怎么又听张之洞的话呢?"
  这一问将载沣问得张口结舌,无以为答,而且颇为困惑。当时觉得张之洞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而如今太后的话,似乎亦很有道理,那么究竟是谁错了呢?
  "你说个道理我听,明知道人家的话错了,何以又听了进去。"
  "他,他也是军机大臣嘛!"
  "哼!"太后冷笑着问:"他是军机大臣,你呢,你不是监国摄政王吗?"
  载沣又没有话说了,只问:"太后还有什么吩咐?"
  "我要跟你说清楚,老佛爷遗命,大事要先问我。你也别忘了,我是皇太后!老佛爷在日,是怎么个情形,你是亲眼得见的,我虽没有老佛爷那份威望、能耐,可是你也得还我一个皇太后的规矩!宫里的事,你得问我,太监不守规矩,你告诉我,有些事让内务府大臣直接跟我回,你很可以省点儿心,多照料照料外头!"
  载沣不觉得他监国摄政王的权柄,已被侵削,欣然答说:
  "是,是!就这么说,就这么说!"
      ※        ※        ※
  帝后大殓之后,奉安之前,梓宫照例要由大内移到停灵待葬之处,名为"暂安"。
  暂安之处名为"观德殿"。——出神武门,经北池子过桥,有道与神武门相对的大门,名为北上门,进门就是景山,一名万岁山,明朝称为煤山,思宗殉国,即在此处。这座山周围二里有余,共有五峰,形如笔架,山不高,中峰亦不过十一丈余。山后为形制如太庙的寿皇殿,供奉列代御容,殿东为永思殿,又东即为观德殿。
  观德殿只能供奉一座梓宫,而乾清宫西暖阁与宁寿宫皇极殿,两处停灵,应该那座梓宫奉移观德殿?
  此事不大亦不小,意见不一,有人以为母在子先,理当慈禧太后先移观德殿;有人则以为乾清宫为天子正寝,不宜久停梓宫。论道理,似乎后者为是,所以附议的人比较多。
  但太后却主张皇极殿的梓宫,先移观德殿,她的理由是,定东陵早已修筑完好,必是大行太皇太后奉安在先。这个说法,初听不错,细想不然,因为东陵、西陵亦皆有停灵的暂安殿,宫在观德殿过了百日,即须移到陵上,与何时入土,并无关系。
  只是太后坚持,载沣无法以言词挽回,而军机又不能请见太后,待载沣细说理由,似乎只有遵"慈命"办理了。
  就在上谕将颁的前一天,李莲英到慈宁宫求见太后。从两宫自西安回銮以后,他的声光便渐不如前,如今冰山已倒,势力不但不敌崔玉贵,而且连小德张都比不上。可是太后却仍不敢对他轻视,立即传见。
  等行了礼,太后吩咐小德张:"给谙达一张小凳子!"
  这"优礼老臣"的手法,她是跟慈禧太后学的。果然,李莲英颇为感动,尤其是她跟大行皇帝在日一样,称之为"诸达",使他觉得她跟先帝毕竟还有夫妇之情。对她的反感,因而减少了很多。
  "日子真快,转眼二十七天就快满了!"太后眼圈红红地:
  "这二十来天,我也不知道如何过来的!"
  "请主子别伤心,千万保重!万岁爷太小,全靠主子操劳保护。"李莲英紧接着说:"奴才今天来见主子,有件事求主子!"说着,从小凳子上起身复又跪下。
  "起来,起来!还是坐着说好了。"
  李莲英起是起来,却垂手站着回奏:"奴才听说要拿老佛爷的灵柩,移到景山。不知道可有这话?"
  太后在想,提到此事,他下跪相求,不知道求的什么?且把话说活动些,因而答道:"还没有定规。"
  "若是还没有定规,奴才求主子,仍旧让老佛爷暂安在宁寿宫。"李莲英的声音在嘶哑中有些哽咽:"奴才伺候老佛爷三十二年,等伺候到陵上,奴才得求主子开恩,放奴才回去。这也没有多少日子了!求主子让奴才能在老佛爷跟前多尽点儿心。如果一移到景山,那里地方小,除了奴才,老佛爷平时使唤惯了的人,没法儿都跟了去,再说,老佛爷要什么没有什么!只怕主子心也不安。"
  太后听说,李莲英在皇极殿照料几筵,除了丧仪上的规矩以外,完全照慈禧太后生前一样,每天寅卯之间,进一碗燕窝粥,然后唤宫女打洗脸水,开梳头匣子,还进首饰箱,仿佛慈禧太后自己会挑,这天插什么簪子,戴什么戒指。至于早膳、晚膳,一样是拣慈禧太后生前喜爱的肴馔上供,供完了还喊一声:"老佛爷绕弯儿去罗!"这时走廊上若是有人,就得赶紧避开,跟慈禧太后生前,每天膳后一面剔牙,一面散步消食的规矩无异。
  先还以为传话的人过甚其词,如今听李莲英的话,才知道他真是当"老佛爷"还住在宁寿宫。这不跟发了神经一样?再想想慈禧太后生前对他宠信数十年,亦无怪乎他会如此。
  一时感动,也是一时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太后只能点点头说:"好吧!就让皇上的灵柩,先移观德殿好了。"
  "是!"李莲英接着问:"奴才是不是把主子的话,马上传给五爷?"
  "五爷"是指载沣,太后答说:"对了!你传话给五爷好了。"
  等李莲英一退出去,小德张埋怨太后:"主子怎么就听他胡说?他那里是什么孝顺老佛爷?是霸占着宁寿宫不肯让出来,不知道安着什么心?奴才看,这件事要糟!"
  "如今可也没法子了。"太后又说:"不过,我想他也不敢胡来!你多派人稽查就是。"
  "奴才当然要多派人稽查。"
  从这天起,小德张以太后的名义,通知内务府,入夜格外多派护军巡查,不但大行太皇太后的梓宫,要严密保护,冷僻之处,更应留心,以防意外。
  这情形传到李莲英耳中,他冷笑着说:"小德张想把老佛爷的灵柩请走,他好来掘藏?我偏不叫他遂心。外头传说,老佛爷的私房有三千万银子,一半埋在长春宫,一半埋在宁寿宫,这话真假我不说,让他去猜,让他去想,想得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自己把自己一条小命折腾完了,我才称心!"
      ※        ※        ※
  十一月初九,极冷的天气,但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有资格着貂皮褂或穿其他"大毛"的,也仍然是一袭青布老羊皮袍,貂帽当然也不能戴,因为大丧还在二十七日之内。
  登极的吉时是"午初初刻",也就是午前十一点一刻。到了十点钟一过,群臣络绎而至,方在排班之际,宫内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王嬷嬷已经哄了好半天了:"今儿是老爷子大喜的日子,可不兴哭噢!"小皇帝总算听话,乖乖地让王嬷嬷替他在青布丝棉袍上,罩上一件白布衫,然后抱到慈宁宫来,交了给摄政王。
  照理部斟酌成例拟订的登极仪式,由摄政无抱着皇帝,先到两天前奉移到观德殿的大行皇帝梓宫之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祗告受命。当然,所谓三跪九叩,只是做个样子而已。
  接下来便是朝太后。先在便殿中换礼服,特制小朝服,上衣下裳,前后左右,用金丝绣得有二十七条龙,外加日月星辰,黼黻藻火,五色云头,八宝立水。穿在身上,既不平整,更不服帖,难受极了。
  更受不了的是那顶小朝冠,顶戴共有三层,每层一座金龙托子,上承一粒东珠。小皇帝戴在头上,沉重的头都抬不起来,而且黑狐的帽檐,其暖异常,更戴不住,双手乱抓,非取下来不可。摄政王怕他不遂所愿,会哭会闹,只好替他拿下来,不过作了声明:"回头行礼时,还得戴上。"
  到了慈宁宫,由于有王嬷嬷的照应,倒是蛮象个样子地行完了礼。太后、摄政王、王嬷嬷都松了口气。
  这就要到外廷去受贺了。仍然是由摄政王抱着,坐轿子出了乾清门,先到中和殿,由摄政王扶着,坐上宝座,受以恭王溥伟为首的领侍卫内大臣等人的朝贺。皇族中谁跟皇帝亲近,或者皇帝愿意亲近谁,便在此时,可见端倪。
  这一阵折腾,小皇帝已有些不耐烦了。紧跟着转往太和殿,正式举行登极大典。
  名为大典,实在简单得很。因为凡是登极,皆在大丧热孝之中,所以丹陛大乐虽设而不奏,百官贺表虽具而不读,只是皇帝升殿受礼而已。
  据说大内在明成祖营建之始,规制务极尊崇,以整个京城地势而论,太和殿是最高的,而太和殿中,又以宝座为最高,由此平视,一直可以望到前门以外。
  小皇帝当然没有那么好的眼力。摄政王将他抱上宝座,自己单腿跪地,在右侧用双手将他扶住。那顶要命的朝冠,压的小皇帝又重又热,望到丹陛下,品级山前黑压压一片人头,看得头昏眼花,猛不防净鞭一抽,将他吓得哆嗦,哭声可再也止不住了。
  "我不要,我不要!"小皇帝在宝座上大哭大闹,"我不爱这儿,我不爱这儿!"
  朝仪整肃,连声咳嗽的声音都听不见,所以越觉得小皇帝的哭声喊声,气势惊人。摄政王急得满头大汗,唯有尽力安抚!
  "别哭,别哭!一会儿就完,一会儿就完!"
  他的声音也很大,殿外虽听不见,殿内执事的王公大臣却无不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都在说:刚当皇帝,怎么"一会儿就完",大是不祥之兆!
  除了登极大典之外,紧接着还有很重要的三项仪礼,第一项是为大行皇帝上尊谥,"同天崇大中至正经文纬武仁孝睿智端俭宽勤景皇帝",庙号"德宗"。陵寝择地在西陵金龙峪,定名"崇陵"。
  第二项是为慈禧太后加尊谥,如张之洞所主张的,首用"孝钦",末四字是"配天兴圣"。为了这个"配"字,俨然与文宗敌礼,地位已在文宗元后孝德、继后孝贞以上,颇有人不以为然,但只是私下窃议,没有人敢公然抗言。
  第三项是为兼祧母后上徽号,称为"隆裕皇太后"。此外穆宗与德宗的妃嫔,亦都晋封,穆宗瑜贵妃被尊封为"皇考瑜皇贵妃";珣贵妃被尊封为"皇考珣皇贵妃";瑨妃被尊封为"皇孝瑨贵妃";德宗的瑾妃,自然亦被尊封为"皇考瑾贵妃"。
一百九十四
  载沣的严重失态,成了京里最流行的话,许多人相信,这是清祚不永的预兆,因而助长了各种流言,而为人谈得最多的是袁世凯。
  几乎是在颁哀诏的同时,京中便盛传摄政王为兄报仇,已将袁世凯秘密处死,因此,由奕劻设计,利用摄政王会晤各国驻华公使的机会,让袁世凯陪同出席,借以辟谣。但是效用不大,处死之说,固以不攻自破,却另有一种说法:袁世凯如能得保首领,便算上上大吉,革职查办是迟早间事。
  想倒袁的人很不少。皇帝驾崩,保皇党首先发难,康有为、梁启超师弟,通电海内外说两宫祸变,袁世凯为罪魁祸首,请朝廷即诛贼臣,以伸公愤。并指光绪之崩,出于袁世凯的毒手。康有为又跟人说:汪人燮在伦敦曾亲口告诉他,袁世凯曾以三万银子运动力钧,在为皇帝请脉时,伺机下毒,力钧大骇,多方设法辞差出京躲祸。
  这种骇人听闻的攻击与传说,在朝廷并未引起反感,因为说皇帝被毒死这句话,根本就是忌讳。而保皇党所倚恃为倒袁主将的肃王善耆,深知内幕,不以为皇帝之崩,袁世凯应该负责,因而迟迟未有行动。
  其实,善耆的势力并不足以倒袁,他必须联络载泽,而载泽的主要目标是倒庆。乘机而起的是盛宣怀,他早就在走载泽的路子了,不过志在邮传部尚书,所以要倒的是陈璧,而陈璧倚铁路总局长梁土诒如左右手,此人为盛宣怀的第一号死对头,是故倒陈又必须倒梁。
  由于情势复杂,若说谋定后动,便不是三、五天的事。因此,袁世凯一时不会动摇,暗中盘算,只要唐绍仪访美有成,足为奥援。
  原来一度因为美国排华而生了裂痕的中美邦交,复趋和好,而且美国决定退还一部分庚子赔款,充作中国派遣留美学生的经费。朝廷为报答美国的好意,将于六月间派奉天巡抚唐绍仪为专使,并加尚书衔,访美致谢。这是表面文章,实际上袁世凯已奏准慈禧太后,决定在外交上亲美,希望能够借到巨额美款,收回东三省的铁路,同时缔结中美德三国同盟。唐绍仪赴美,即衔有此两大使命,此外并兼充考察财政大臣,分赴各国相机谈判免厘金、加关税的条约。
  照袁世凯的想法,唐绍仪赴美谈判的两大任务,如有成功的希望,他的地位便如磐石之安,将来总理大臣一席,非我莫属。事实上也确是如此,从设立总理衙门,办洋务以来,人与外交便是离不开的,既然袁世凯主张亲美外交,则只要美国一日亲华,袁世凯即一日不会失权。否则,朝廷就会视如亲美外交的破裂,万万不肯出此。
  可惜,唐绍仪动身得晚了,等他九月十七日到达东京时,日本的特使高平早着先鞭,已在华盛顿与美国国务卿开始谈判在华利益。及至唐绍仪由东京坐邮船到美国西海岸途中,接到两宫先后驾崩的消息,从轮船上一上岸,有个北京来的电报在等他:唐绍仪应改名为唐绍怡,因为仪字犯了新帝之讳。
  虽在旅美途中亦须遵礼成服。服制中有一项严格的规定,百日内不得剃发,连带亦就不能剃须,所以唐绍怡上岸时,已是于思满面。及至换乘横贯美国大陆的火车,抵达华盛顿,来迎接的美国礼宾官员,大为骇异,中国派来的外交官,首如飞蓬,青布旧袍,何以如此狼狈?唐绍怡揽镜自顾,亦觉得是一副从未有过的倒霉相!
  果然倒霉,就在他到达的那天,日本与美国换文,声明维持中国独立,保全中国领土,机会均等,维持现状。最后这两点,否定了美国借款给中国,收回东三省铁路的可能性,同时因为中国政局起了变化,美国亦不愿作任何进一步的谈判。不过唐绍怡还见到了美国总统,袁世凯认为希望未绝,犹有可为。
  在唐绍怡,也觉得万里迢迢,空手而归,未免难以为情,所以很想临时抓个题目,达成协议,多少亦算是一种成就。于是有人建议,中美既然有进一步修好之议,则两国使节的地位,不防提高,将公使升格为大使。唐绍怡颇以为然,向美国政府私下试探,所得到的反应很好,唐绍怡便即密电外务部,请示其事。
  这时办理大丧已告一段落,朝局正在酝酿变动之中,载沣周围已出现了一个"智囊团",以载泽为首,载沣的幼弟载涛亦颇喜进言,每天下午在北府中聚会,信口纵谈,慢慢谈出了结果,决定要办两件大事。
  一件是载泽所主张,全国的财权,统归中枢掌握,换句话说,就是归度支部全权调度。这件事从甲午以后,就在进行,但各省督抚,没有一个人愿意支持,所以成效不彰。载泽认为当初阻力丛生,是因为有李鸿章、张之洞、刘坤一这班势力根深蒂固,连慈禧太后亦不能不假以词色的重臣在,如今督抚的资格,远不如前,而且新帝登极,应行新政,名正言顺,不会有人敢出头反对。
  这话听来很有道理,载沣同意了。不过照载泽的计划,设立各省清理财政处,先得拟订一套清理的办法,而且地方情形不同,收支有多有寡,一套简单的办法,未必尽皆适用。总之,兹事体大,必须谋定后动,无须急在一时。
  另一件是载涛所提出,而出于日本士官出身的良弼的建议,练一支禁卫军,作为收兵权的开始。这话在载沣,更是搔着了痒处,因为他到德国去谢罪时,德皇向他说过,皇室要保持政权,必须先掌握兵权。载沣对这一忠告,印象极深,是故载涛一提到此,他便有深获我心之感。
  于是载沣转告良弼,拟了初步的计划,十二月初便下了上谕:设立禁卫军,专归监国摄政王统辖调遣。并派贝勒载涛、毓朗、陆军部尚书铁良充专司训练禁卫军大臣。
  也不过刚有个名目,载沣便有了错觉,自以为雄兵在握,有恃无恐,自然而然地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下决断也快了。从表面上看,不再象从前那种优柔寡断的样子。
  但是,召见军机办事,并不因为他比以前来得神气,事情就会变得顺手。谈到清理财政,袁世凯讲了许多督抚的苦衷,谈到练禁卫军,以他的经验,更会有许多令人扫兴泄气的话。于是"袁世凯早就该杀"的话,便在北府的上房中,时有所闻了。
      ※        ※        ※
  唐绍怡的电报送到摄政王那里,他不明白公使与大使的区别,却又不问军机大臣,只批了个交陆军部查明具奏。
  何以不交外务部而交陆军部,谁也不明白载沣的用意,有人说,这表示他最信任、最重视陆军部,而不信任外务部。这话亦不尽然,载沣最信任、最重视的是度支部。
      ※        ※        ※
  练兵先须筹饷,新政非钱莫办,度支部的职责更见重要,而载泽的权柄亦就更大,气焰亦就更高了!
  "理财,我有办法!不过,你得听老大哥的!"载泽对载沣说:"第一,不能让老庆过问大事:第二,不能让张香涛胡出主意。从前李少荃说他'服官数十年,犹是书生之见',一点不错。人家说李少荃'张目而卧',张香涛'闭目而行',你看着,我来'张目而行!'"
  "好大的口气!"载涛笑着说,当然带着点讽刺的意味。
  载泽目空一切,唯有遇见天真未漓的这个堂弟,毫无办法,只有闭口不语了。
  "你说张香涛书生之见,我倒觉得他肯说真话,眼光也看得远。理财不外乎开源节流,咱们旗人,每个月坐领钱粮,成天不干正事,遛遛鸟,玩儿玩儿古董,都成了废人了。所以,"
  载涛加重语气说:"张香涛变动旗制的主张,我赞成。"
  "果然能替旗人筹出一条生路来,不致于虚耗国家钱粮,自然是件好事。"载沣皱着眉头说:"只怕办不通!"
  "怎么办不通呢?"
  "咱们旗人会反对!"
  "只要办法好,就不会反对!这件事非办通不可,不然汉人不服。都是大清朝的子民,为什么旗人就该不劳而获?五哥,你这监国摄政王要想当下去,可得拿点魄力出来。"说完,载涛起身就走了。
  "你看,老七!"载沣苦笑。
  "你也得管着他一点儿!"载泽沉着脸说:"老七太不懂事了!常常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一语未毕,载涛出而复入,看载泽绷着脸不说话,便不客气的反驳:"你说我长他人志气,不错!只怪咱们自己不争气。我倒请教,张香涛的'会议币制说帖'你何以把他驳了?"
  张之洞早就主张改铸一两的银币,而且四年前在湖北试办过。这年春天,正式草成一份说帖,奏请上裁,主张铸一两、五钱、一钱、五分共大小四种银圆。前两种称为主币,后两种称为辅币。交度支部议奏后,列出种种不便的理由,否定了张之洞的主张。此时载涛旧事重提,不知他是何用意,载泽愣在那里,无以作答。
  "老大哥大概不知道,那么,我告诉你吧,铸一两的银圆,一两就是一两,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仍旧铸七钱二分的银圆,各省解京饷到部,'补平'、'补色',折合银两计算,可以弄出许多好处。不然,你们堂官的'饭食银子'从那里来?其实,'饭食银子'有限,你下面的人从中捣鬼,搂得钱比你所得多十倍还不止。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好处,把挺好的一项改革,必得打下去,还派人家许多不是!这,我就不服!"
  说完,载涛又翩然而出,把个载泽气得坐在那里,好半晌动弹不得。
  "算了,算了!"载沣劝道:"小孩子,别理他。"
  "那里是小孩子?"载泽直着脖子嚷:"说话这么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可先说一句在这里,照这样子,你要想在西苑盖新宅,我可没法儿替你筹款!"
  原来廷议摄政王礼节,已有结果,总目十六条,计分:"告庙、诏旨、称号、代行祀典、军机、典学、朝会班次、朝见坐位、钤章署名、文牍款式、代临议院、外交、舆服护卫、用度经费、邸第、复政",呈奉皇太后御览,照所议办理。摄政王邸,规定建在中海迤西集灵囿地方。
  此地在明朝是宫人养蚕之地,并有一座云机庙,内设织机,入清久废,名为蚕池口,座落中海以西,西安门大街以南。这一片地方很大,又介乎禁苑与民居之间,建为摄政王府,颇适宜,所改名为集灵囿,已着手在画图样了。
  对于建造这座新邸,兴趣最大的,还不是摄政王福晋,而是与载涛同时加了郡王衔的贝勒载洵。
  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摄政王迁入新邸,"北府"自然归他的胞弟承受,而载洵长于载涛,又居优先;其次,建造新邸,已有成议,由载洵经理其事。工程费用,起码也得五六百万银子。向例"大工"只得二成到工,其余八成自估修监工的王公大臣到内务府的苏拉,皆得分润。载洵如果主持此一工程有好处,自然是提大份,搂个百把万银子,亦不算为奇。
  为此,载洵三天两头找载泽要他设法筹款。载泽一半为难,一半刁难,迄无肯定的答复。不过,事情总是要办的,所以此时不妨借题发挥,作为一种要挟。载沣少不得要陪上几句好话,许了清理财政一事,全依他的主意,又许了告诫载涛,此后不得轻率发言。载泽总算消了气,答应尽力设法去筹建邸的工款。
      ※        ※        ※
  建造摄政王新邸,所需的费用,已经由跟内务府向有往来的,一家字号名为祥源的大木厂估出来了,总数五百五十多万银子。
  "老六,这怕不行!"奕劻对载洵说:"数目太大,能不能筹得出来且不说,如今样样节省,还有煌煌上谕,一切务从简约,倒说摄政王花五百多万银子盖一座新府,只怕新闻纸不会有好话。
  "物价贵了,五百五十万不算多!"载洵又说:"当初修颐和园花几千万,现在替皇上生父盖一座新府才不过几百万能算多吗?"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不能并为一谈。"奕劻问说:
  "度支部怎么说?"
  "度支部"是用来作为载泽的代名,所以载洵答复,便径用"他"字,"他说了,只要军机同意,他可以想法子。"
  奕劻心想,为难的是载泽,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何必作恶人?想了一下,悄悄说道:"老六,我教你个法子。盖府邸,钱花多了有人说闲话,陵工上多花几个不要紧。你何不来个移花接木之计?"
  载洵恍然大悟,满面笑容地向奕劻作了个揖:"庆叔,我服了你了!怪不得说姜是老的辣,果然不错!"
  于是两案并一案,不过一明一暗,明的是修崇陵,特派"载洵、溥伦、载泽、鹿传霖敬谨承修,并着庆亲王奕劻会同办理一切事宜。"
  这道上谕一下,邮传部尚书陈璧,心里很不是味道。最初勘察陵地,派的是溥伦跟他两人,如今承修陵工大臣,溥伦仍旧有份,而他却换了鹿传霖!分所应得的优差,无端落空,且不说实利被夺,面子上也不好看。
  因此,当陵工大臣奏请拨款一千二百万两兴修崇陵时,陈璧便在朝房中公然表示:"如果是我来主办,至多七百万银子,可以修得很好了!"
  这话传入载洵耳中,大为恼怒,而且也有些着急,因为移用陵工款项,兴修摄政王府的办法,是瞒着隆裕太后的。如今让陈璧这一说,万一隆裕太后查问,何以有这么大的虚帐,很可能会将实情抖露出来,事情就很麻烦了。
  为此载洵与载泽秘密商议,不去陈璧,麻烦多多,而陈璧与袁世凯颇为接近,因而亦跟奕劻接近。世续不可恃,张之洞意向不明,要在军机方面动手,一无把提,非另辟蹊径不可。
  于是载泽想到了小德张,托他在隆裕太后面前进谗,道是"泽公爷说:万岁爷苦了一辈子,到如今陈璧还要刻薄他。度支部倒是预备了大工的款子,只为有陈璧这句话,大家要避嫌疑,谁也不敢担责任。"
  载泽是隆裕太后嫡亲的妹夫,他的话一向受重视。而隆裕太后对于大行皇帝的夫妇之义,便是在他身上补报,有此先入之言,自然痛恨陈璧,曾跟摄政王提起:陈璧不是好人!
  风声所播,倒袁的活动颇有暗潮汹涌之势。肃王善耆受康梁的利用,固然对袁常有攻击,而暗中倒袁最力的,却是陆军部尚书,一为夺兵权,二为入军机,所以设计了很毒辣的一着。
  其实为了设置禁卫军,摄政王载沣常常单独召见铁良。一次由北洋练兵谈到袁世凯的为人,铁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预先想好的一套话,可以造膝密陈了。
  "外面的舆论,多不以袁世凯为然。有个谣言很离奇,不知摄政王听到了没有?"
  "什么谣言?"载沣问道:"有关袁世凯的谣言,一向就很多。"
  "这个谣言是关于摄政王的!说摄政王之监国,袁世凯出了很大的力,又说摄政王跟袁世凯如何如何,铁良都不忍出口。"
  载沣勃然色变:"怎么会有这种谣言?"他问:"说我跟袁世凯怎么样?"
  "诸摄政王不必问……。"
  "不行!"载沣固执地:"我得问问清楚。"
  "说……,"铁良装作万般无奈地:"说袁世凯劝进,请摄政王改号为太上皇帝,训政至皇上成年,摄政王将来以内阁总理大臣一席,酬袁的拥立之功。"
  "是谁造的谣言!"载沣脸都气白了:"我得彻查。"
  "铁良在想,这个谣言,决不是袁世凯造的,不过好事之徒,以为以袁世凯在北洋根深蒂固的势力,可以左右朝局,所以造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谣言,自诩消息灵通,说不定借此招摇,亦未可知。摄政王不妨暗中密查,不过,以铁良看,恐怕不会有结果。"
  "怎么呢?"
  "秘密流传之语,谁也不敢承认。譬如说摄政王要问到铁良,就不敢承认。何以呢?承认以后,倘或追问一句,你既然听得这个谣言,何以不早奏明?铁良无话可答,所以只有赖得干干净净最省事。"
  "照你所说,就让这种荒唐的谣言,到处去流传?"
  "这当然有办法。"
  "你倒说给我听听。"
  "铁良不能说!同朝为臣,若有人误会铁良中伤同官,这个名声,铁良担不起。"
  "不要紧,你说我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铁良踌躇了好一会,从赐坐的矮凳上站起来,请个安说:
  铁良实在不能说,请摄政王鉴谅。铁良在想,所谓'空穴来风',如果用桑皮纸把板壁上那个洞糊没了,风就钻不进来了吗?"
  载沣将他这个譬喻想了一会才明白,点点头说:"好!慢慢来,反正迟早把那个洞补起来。"
      ※        ※        ※
  为了清理财政章程,张之洞跟袁世凯的情绪都很坏。照度支部所拟的原案,各省设清理财政局,由藩司或新设的度支司为总办,部派监理官二员,监督清理,将预算决算分为三案,光绪三十三年底以前为旧案,宣统三年起为新案,光绪三十四年至宣统二年为现行案。新案、现行案照新章办理,张袁两人皆表同意,反对的是这么一个规定:"各省旧案历年来未经报部者,分年开列清单,并案销结。"
  这就是要算各省的老帐。张之洞在湖北二十年,用钱如泥沙,当时督抚中有"屠钱"之号,与岑春煊的"屠官"并称。其中擅自截留,移挪公款,不知凡几,这个老帐算不得。
  至于袁世凯的老帐,如果要算,更是不得了!原来北洋的收支帐目,犹如以前户部"北档房"经营国家收支的帐目,无从清算,唯有深讳。早自李鸿章接任直督兼北洋大臣,设立淮军银钱收支所开始,便是一笔烂帐。据说李鸿章交卸时,收支所积款数百万两之多,袁世凯接手以后,即利用这笔库存,结交宫闱、朝贵、名士。又据说,接收天津时,洋人亦有上百万的公款移交,亦为袁世凯挥霍净尽。杨士骧接袁世凯的手,部中有案的公款亏空到七八百万之多,无案的更不知凡几,如何能够清理?
  为此,张、袁均反对清理旧案,奕劻因为北洋的钱,他亦用了不少,当然站在袁世凯这面。载沣倒并无成见,只是载泽以此为要挟,如果不是这么办,眼前,他无法筹得一千二百万的陵工巨款,将来,他亦不能保证练禁卫军必有充足的粮饷。
  无可奈何之下,载沣只好命载泽跟军机大臣去商议。
  载泽是有所恃而来的,昂然直入,除了向奕劻作个揖以外,以镇国公的身分,高踞上座,开口便说:"清理财政,势在必行!各省的收支,如果仍旧跟以前一样,一笔糊涂帐,什么新政、立宪都是废话!"
  张之洞是见过恭忠亲王与醇贤亲王的,不折不扣的皇子,亦无此等倨傲的神色,当下正色问道:"泽公,本朝以武功定天下,乾隆十大武功,古之所无,当时军务的制度,泽公自然深知?"
  载泽何尝了解?亦不知张之洞问这话的用意何在?不由得加了几分小心:"朝章国故,当然是你们翰林出身的人,比谁都清楚。"他说。
  "是!"张之洞说道:"道光以前,凡有大征伐,天子告庙,命将出师,人马未动,粮草先行。雍乾年间,往往特派户部尚书办理粮台,一切军需皆发帑银备办。到了咸丰以后,情形不同了,将帅自己筹饷之外,还要报解京饷,是故穆宗即位,年号定为'同治',示天下以上下同心,共臻郅治。其时激宫垂帘,贤王当国,特颁上谕,寄曾文正以腹心之任,总绾五省军务,朝廷不为遥制,督抚受此委任,才能放手办事。
  此为戡平大乱的关键所在。"
  载泽听出因由来了,很沉着地答说:"朝廷虽不为遥制,而督抚究不能不受节制。况且时世不同,如果有变乱,督抚当然可以权宜行事,变乱平息,办事怎么能不按规矩?"
  "难就难在这里了!有变乱,只求变乱平息,什么都可以将就,变乱一平,就要按规矩算老帐,那怎么行?所以,"张之洞略略提高了声音说:"洪杨既平,倭文瑞奏请,凡军兴以来军费,一律免办报销。这是老成谋国!倘非如此,势必四海骚动,不会有后来多少年安静的局面。"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载泽看着袁世凯说:"倭艮峰是读书讲道理的学家,我是实际办事的。"
  这话是对袁世凯的讽刺,也是挑拨,因为袁世凯说过:"张中堂是讲学问的,我是办事的。"而张之洞自以为"八表经营",经天纬地之才,最恨人家说他是"书生"。袁世凯觉得讽刺易忍,挑拨难容,载泽当着张之洞说这话,居心恶毒,不由得气往上冲,决定回敬他几句。
  "不错!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脱口答说:"想庚子那年,衮衮诸公,随扈行在;庆王跟李爵相局处危城,跟洋人苦心周旋;张中堂跟刘忠诚合力维持长江上下游,力保东南;不才在山东,一方面力防拳匪,一面支应京畿。当此时也,夷情不测,时机瞬息万变,但求有人有钱可用,那里还顾得到先报部,就想报部,亦不知部在那里?如今要说清理旧案,不如先请摄政王宣旨,拿当时的督抚,统统解职听勘!"
  "这也怪了!"载泽沉下脸来说:"袁慰庭,你何必如此气急败坏?莫非你在北洋用了多少钱,朝廷问都问不得一声?""是的,最好不问!"袁世凯冷冷地答说:"北洋的钱,泽公也用了的!"
  一句话将载泽堵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载泽出洋考察,往来经过天津,袁世凯都送了丰厚的程仪,逢年过节的孝敬,亦都论千上万计。"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口软",载泽可也硬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何必?"世续赶紧出来打圆场:"都是为公事,何须如此,请从长计议!"
  "哼!"载泽冷笑:"这个公事议不下去了!"说罢,起身就走,连奕劻都不理。
  "泽公,泽公!"世续追出去想劝,载泽大步往前,直到内右门口方始停步。
  "你告诉袁慰庭,"他咬牙切齿的说:"有他没有我!"
一百九十五
  载泽却已下了与袁世凯势不两立的决心。一回家便约见载洵、载涛与铁良,商议怎么样才能把袁世凯杀掉。
  知兄莫若弟,载涛首先说道:"这不能指望四哥,他拿不了这么大的主意!"
  谁能拿这个大主意呢?自然是隆裕太后。于是定计,由载泽福晋进宫去活动。
  隆裕太后姊妹之间的感情很好,加以她也仗着有载泽这个妹夫帮她,才有制服载沣的把握,所以载泽福晋提到先帝不能畅行其志,抱恨以终,全出于袁世凯的不忠时,隆裕太后的旧恨新仇,全被激起!旧恨是戊戌八月的往事,新仇则是铁良透过小德张进谗,说他本赞成隆裕太后仿照慈禧的成例,垂帘听政,只为袁世凯怕她一掌了权会杀他,所以极力主张摄政王监国。
  "袁世凯真是门缝里张眼,把人都瞧扁了!"载泽福晋说道:"莫非太后不垂帘,就不能杀他为大行皇帝报仇了?"
  这一激,更如火上浇油,隆裕太后的怒气怨气,益发遏制不住,当时便传话,召见摄政王。
  "太后预备怎么说?"
  "叫他军机拟旨,定袁世凯大逆不道的罪名。"
  "只怕老五不干。"载泽福晋口中的"老五",是指载沣。
  "为什么?"
  "太后不想想他老丈人?"
  载沣的老丈人荣禄,可说是大行皇帝除了袁世凯以外,另一个最痛恨的人,事实上当时若非荣禄主持,袁世凯也不敢告密,慈禧太后更无法顺利收权。如说袁世凯该杀,荣禄至少也该褫夺一切恤典。载沣顾虑及此,则回护袁世凯便是理所必至,势所必然了。
  "太后不妨把话说在前面,让老五不必顾忌。"
  等她教了隆裕太后一套话,载沣已奉召而至。载泽福晋悄然躲在屏风后面窥探,只听隆裕太后说道:"先帝是你的胞兄,你总记得吧?"
  载沣一听这话便愣住了,"皇太后何以提到这话?"他说:
  "载沣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先帝的事。"
  "很好!我也知道你决不会!"隆裕太后接着说:"先帝有仇,你替他报不报?"
  "自然要报。"
  "我再问你,你知道不知道先皇的仇人是谁?"
  这一下,载沣才发觉语言中已中了圈套,怕隆裕太后会有什么不利荣禄之处,不免惊惶失措,期期艾艾地一句整话都不会说了。
  "你放心!跟你岳父无关,我是说袁世凯。"
  是啊!载沣心想,先皇的第一个仇人,应该是袁世凯,当即答应一声:"是!"
  "袁世凯罪大恶极,跋扈不臣,这个人留在那里,终归是大清朝的一大祸害!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马上得办。你回去马上写旨来看!"
  一听这话,载沣急出一身汗,"回皇太后的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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