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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首长3

_10 黄晓阳(当代)
林椰说,你说得我都脸红了。
唐小舟走近一步,拉了她的手,说,走,躺到床上去。
她看了他一眼,乖顺地迈开步子,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坐下来,身子向前倾,头低着,像一株含羞树。他伸手扶了她的肩,轻轻用力,她的身子便向后倒,在床上躺下来,头偏向另一边,不敢看他,双手交叉着向前伸,捂着那一片茁壮的森林。
唐小舟在床边坐下来,捧起她的一条腿,仔细看着她的脚,说,别人穿衣服,是增加自身的美感,你穿衣服,是遮盖了美。
她说,你说什么啊,难道你要我不穿衣服在街上走?
他说,如果你不穿衣服,那全国人民有眼福了。
她伸手在他身上轻轻打了一下,说,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他说,我告诉你想什么吧。以前吧,我觉得,一个女人的美,在她的脸。后来才知道,这种理解太表面太浅层次了。一个女人的美,应该在她的肤色和肤质,在她的胸部在她的腰部在她的臀部。今天我才发现,女人真正的美,最摄人心魄的美,在她的手和她的脚。
他举起她的腿,仔细欣赏着她的脚,说,令人难以置信,你的脚简直就是艺术品,太美了,太让人着迷了。你可以去当脚模。
说着,他俯下身,亲吻她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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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隆和江育奇的常委任职批复同时下达了。这件事让很多人颇费猜测,不知是江育奇沾了温瑞隆的光,还是温瑞隆沾了江育奇的光。
一般程序,省委常委由常委会票选产生,理论上,常委会一旦票选通过,便可以下达公文。实际上,对于一个常委的任职,必须到更上一级去走程序。这道程序,走起来就麻烦了,有些人走得顺风顺水,有些人走到异常艰难,甚至花了半辈子时间,都无法走到头。当然,也有些人,由上面往下派,下来之时,手里拿着常委这顶帽子,程序就会走得格外顺畅。
温瑞隆这道程序走了半年多,到底是哪里的问题,谁都说不清楚。有人说,是赵德良并不希望温瑞隆这么快成为省委常委,还想再看一看。也有人说,是陈运达在北京活动。温瑞隆反对岳衡湖环湖汽车赛道方案,令陈运达大为恼火,意识到未来和温瑞隆搭班子,会麻烦不断。所以,他要阻止温瑞隆成为常务副省长。自然还有人说,阻力来自北京,他们其实想从上面派一个人下来,但赵德良一直顶着。之所以将温瑞隆推出来,也正是为了堵住这条路。
江育奇担任省委办公厅主任的时间很短,担任省委常委的批复竟然如此之快,确实令人大跌眼镜。当然,这里面并非完全没有缘故,省委秘书长是省委的大管家,这个职务的决定权,更大程度上取决于书记的态度。上级只要大力支持这位书记,对于秘书长的职位和职务问题,一定会解决得很快。但也并非没有特例。很多市的市委秘书长,干了多年,也没有解决常委。
如此之快有了批复,省内还有其他一些说法,其中唐小舟比较信服的一种说法是,对于余丹鸿的死,上面也不想节外生枝。这几年,赵德良在江南省干得有声有色,先是扫黑,后是反贪,接着是组织人事制度改革和大搞党建,每一步,都得到中央的高度认同。中央也早已经认识到,这些年大抓经济建设,党建工作确实出现了一些松驰,中央其实也期望,某个地区将党建工作抓上去,给全国提供一个样板。
有了这样一个大形势,北京也期望对余丹鸿死亡事件进行冷处理,不准备过分地纠缠此事。江南省上报江育奇接任省委常委,立即得到批复,恰恰说明,上面同样希望余丹鸿事件早点过去,江南省的政局保持稳定。
需要介绍的是,余丹鸿死亡案的冷处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据唐小舟所知,对于毛天华的调查正在持续深入。毛天华已经承认,是他雇人杀死了池仁纲。
腐败日记的事,还是从毛天华的口里说了出来。
毛天华承认,他自己并不上网,平常有机会开电脑,也就是看一看**图片或者日本AV之类,其余的一概不会。知道那些腐败日记,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被毛天华出钱包着,除非陪毛天华,其余时间,大多泡在网上。有一天,她让毛天华看一个博客,说是官员腐败日记。毛天华开始只是出于好奇,看过之后,立即意识到,日记所记,是姐夫余丹鸿和他的事。毛天华仔细阅读了那些博客文章,读得心惊肉跳,虚汗直冒。上面所说的事,相当一部分与他有关。与他有关倒也不算什么,反正他是一个商人。更要命的是,这是在举报姐夫余丹鸿,中纪委如果拿到这些材料,决定立案调查,姐夫的麻烦就大了,说不定从此把牢底坐穿。姐夫是他的保护伞,余丹鸿一旦出事,毛天华就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
毛天华暗暗决定,替姐夫处理好此事。他想办法找过那家网站,托了很多关系,和对方交涉。对方说,就算我们删了,人家还可以到别的网站贴。毛天华一想,这事也对,只能先找到发贴人,阻止他继续发贴,再考虑删这些贴子。要搞清楚发贴人并不难,余丹鸿和毛天华的那些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少,但知道得如此详细的,却不多,稍稍一分析,便锁定了一个人,池仁纲。
毛天华找到池仁纲,原计划给他一大笔钱,将事情摆平。池仁纲一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这事与自己无关。毛天华为此多次找过池仁纲,池仁纲虽然一直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但言多必失,说的话多了,难免露出一些马脚,毛天华分析后认为,池仁纲的目的已经明确,他就是要搞倒余丹鸿。
毛天华于是想,要阻止此事,只有一种办法,让池仁纲永远闭上他的嘴。于是,他策划了对池仁纲的谋杀方案。
从始至终,毛天华一口咬定,此事与姐夫余丹鸿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从未向姐夫透露过此事。
公安部门调查过毛天华的那个女人,女人的话说,和毛天华完全不同。女人说,有一天,毛天华将一张纸交给她,问她能不能找到这篇文章的出处。她说,这篇文章如果在网上,肯定可以找到。如果不在网上,她就没办法。她通过搜索引擎,很快找到了那个博客。毛天华让她将博客内容打印下来。她曾问过毛天华,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毛天华说,你少管闲事。
专案组成员再次审讯毛天华,毛天华说,不是她告诉我的?不会吧,我记得是她。后来又说,可能是在某次酒桌上听说有这个东西,我才让她上网查的。再往下审,毛天华就是不改口,这条线索根本无法追下去。
唐小舟分析,毛天华的信息,肯定来源于余丹鸿。余丹鸿的本意,很可能只是让毛天华将事情搞清楚,再考虑采取更进一步的措施。以他的地位和政治智慧,即使动了杀心,首先考虑的,应该是自保。余丹鸿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所有可能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撇清,绝对不可能让小舅子涉案。事件发展到后来,余丹鸿极可能异常无奈,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毛天华的愚蠢和自负,最终不得不又死来回避最坏结果。
温瑞隆的常委身份确认后的第三天,他和陈运达之间,暴发了一场较为激烈的冲突。
这次冲突的诱因,还是岳衡湖环湖汽车拉力赛赛道方案。这个方案,在政府办公会上讨论时,遭到了温瑞隆的反对,后来上会,常委会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推给了人大。上个月,人大常委会讨论了此案,结果打了回票。
打回票不是彻底否定,如果申请方坚持,还可以再往上送。
人大常委会打回票的原因,和温瑞隆反对的原因一样。温瑞隆当初提出两条,一是这个方案没有进行环境污染方面的评估,二是没有投资回报的评估。省委常委会后,岳衡方面,又对这两个报告进行了补充,可送到人大常委会,还是认为这两个报告做得草率。
唐小舟听到一种说法,陈运达认为,不是报告没做好,而是温瑞隆的意见,影响了人大常委会那些常委们的投票意向。
因为这件事,陈运达和温瑞隆憋上了气。但这口气憋着,没有机会出。或者陈运达认为,立即就找温瑞隆的麻烦,有失厚道,至少需要等一个时期。
陵丘市打报告,向省里要一笔专项拨款。财政一支笔掌握在温瑞隆手里,温瑞隆拒付这笔资金。
去年萝莉斯来袭,陵丘市遭遇重创,全市陷入瘫痪,供电供水交通以及城市排水等,均遭到较大破坏。灾后,中央财政和省财政,都进行了补贴,用于灾后重建。这些钱都是专款,主要用于补偿灾区,无法解决城市存在的问题。比如主水厂的机器虽经抢修,恢复了生产,实际上一直带病工作,三天两头搞罢工。若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将那些机器淘汰,换上新的机器。还有城市排水,原本是一个全国性问题,近些年,中国的城市扩建很快,由于领导者急功近利,只做表面功夫,不肯在排水方面花钱,导致城市表面上很光鲜,一下雨就大面积内涝。陵丘市的情况更为特殊一些,与周边地区相比,陵丘的地势偏低,城市排水系统的建设又比别的地方差。萝莉斯来袭时,陵丘的灾情比别处重得多,排水也是一大原因。
这些原因,摆不上桌面,尤其不能以此种理由向省里伸手。陵丘想了个主意,分别向省里打了两个报告,一个报告说,要对自来水厂进行扩建,希望省里解决部分扩建资金。另一个报告说为了迎接文明创建大检查,陵丘市要对几条主要街道进行整修,希望省里解决部分资金。
陈运达是陵丘人,自然对陵丘大加照顾,他主持的省长办公会,批准了这两项拨款,总共是三千多万元。这两笔款子,对于全省财政来说,并不是巨款,既不需要上省委常委会,也不能算是大事,既然省长办公室决定了,财政厅拨款就是了。财政厅也确实是这样做的,拨付了第一笔款子,温瑞隆拒付的是第二笔。
温瑞隆之所以拒付这笔款子,自然有他的理由。
当初搞灾后重建时,中央财政和省财政拨付的救灾款全部到位,按照规定,陵丘市自己解决的部分,却没有到位。救灾款没有到位,灾民们就闹事,一次又一次上访。为了平息此事,陵丘市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将水厂扩建和街区整修的第一批拨款,也挪用了。
这就是温瑞隆拒付的理由,他对陵丘市的人说,你们把第一笔款子补上,再来要第二笔。
这件事,自然被报告给了陈运达。早晨一上班,陈运达给温瑞隆打电话,叫他到自己的办公室来一趟。虽说两人都是省委常委,一个是省长一个是常务副省长,表面上看,级别相差似乎不是太大。可实际上,这半级的区别是一道鸿沟。别说是半级,就算是正部级的常务副省长,和同是正部级的省长,同样是巨大的差别。
接到陈运达的电话,温瑞隆立即去了省长办公室。陈运达并没有请温瑞隆坐下,温瑞隆只好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第099章
陈运达说,陵丘那笔款子,是不是付掉算了?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事,数目也不大。至于他们怎么用,由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了。
温瑞隆并没有答应,而是站在那里,一言未发。
陈运达抬头看了看他,问,有什么问题吗?
温瑞隆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按照财务制度,这个字,我不能签。
陈运达显得有点不耐烦,说,一千多万而已,省里哪天不用千多万?好小的事嘛。
一般来说,这么小的一笔款子,又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若是换个人,肯定就签字了。温瑞隆坚持自己的原则,说,请原谅我办不到。我只签我应该签的字。
陈运达因此认为,温瑞隆是故意和他作对。一个省长,如果一千多万的拨付都决定不了,他还能决定什么?温瑞隆不是故意用手中的签字权来卡他,又是怎么回事?他当时便说,温瑞隆同志,你要搞清楚,这是省长办公会批准了的。你是在执行办公会的决定。有意见你可以保留,但这个字,你必须签。
温瑞隆也有些激动了,说,不错,这是省长办公会定下来的。可省长办公会要求专款专用,他们挪用了这笔资金,这是违规。在违规行为没有纠正之前,我们不应该拨付第二笔款子。要我签这个字,办不到。
陈运达的气一下子上来了,拍了一下桌子,说,这也办不到那也办不到,那你说你能办到什么?
温瑞隆倒是冷静下来,对他说,运达同志,我只是在表达我的观点,在履行我的职责。工作中有矛盾有分歧,是正常的,我们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坚持自己的立场。如果因为工作上的分歧,出现意气之争,请理解我保留自己的意见。
陈运达说,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好了,你去吧。
温瑞隆答应一声,退了出来。
温瑞隆离开后,陈运达拿出那份报告,在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又拿出当初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文件,复印了一份,附在报告后面,亲自去了财政厅。财政厅长是陈运达的人,他不仅见到了陈运达的批示,还见到附在后面的省长办公会文件,尤其陈运达亲自坐在他的办公室,财政厅长不得不在报告上签了字,这笔款子,拨付了。
下午,温瑞隆得知此事,约见赵德良。恰好,温瑞隆给徐易江打电话时,唐小舟和徐易江在迎宾馆,赵德良在迎宾馆会见一个重要客人。
上午温瑞隆和陈运达争吵过几句的话,早已经传到了唐小舟这里。下午温瑞隆要约见赵德良,唐小舟意识到可能与此有关。因为赵德良正有事,徐易江按照常规回复,等我向赵书记汇报了,再和你联系。
唐小舟多了个心眼,打了好几个电话,将事情基本问清楚了。
徐易江见他打完了电话,问明情况,然后说,没想到,当秘书还真是有学问。
唐小舟说,是啊,领导的事多,他要了解情况,主要渠道还是秘书。秘书就应该提前把很多事做好。
徐易江说,经常有很多人给我打很多电话,我以前觉得这些电话全都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很烦。现在看来,当秘书的人,还真要多听听这些电话。
唐小舟说,这些电话,肯定要听,但也要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还要有自己的渠道,比如有些电话,你不能判断是真是假的时候,就需要通过自己的渠道去了解去证实。你了解的东西,可能不一定是首长需要的,但你必须做好准备。
徐易江说,唐哥,遇到你,真是我的幸运。
唐小舟说,官场里的学问,博大精深。你以后会知道,你如果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那其实表示,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学到。我怀疑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就是总结官场的。跟在首长身边学习这样的机会,真是太难得了,哪怕一点点小事,都体现政治智慧。跟着赵书记这几年,我觉得学到的东西,远远超过了我以前三十几年学到的。
徐易江说,别说你跟赵书记几年,我才跟了几个月,就觉得以前读到研究生,真是浪费时间。
唐小舟说,是啊,以前没进官场,常常和其他人一起抨击官场厚黑学,觉得官场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到处充满了阴谋,充满了诡诈,官场中的每个人都是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进入官场之后,才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官场。原来,官场其实也很阳光的,甚至可以说,官场的大部分是阳光的。厚黑或者潜规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只是末流。官场的主流,是王道,是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是举重若轻地找到解决复杂问题的简单办法。
徐易江说,唐哥,这一点,我也有同感。只是,我理解还不够深,你能不能给我深入地讲一讲?
唐小舟说,有关这一点,我也是在慢慢地学,慢慢地体会。我觉得,当官其实和做别的事一样,是一种技术。只不过,当官所需要的智商情商,比做别的事多得多。当官的人,追求用最简单的最佳的办法解决问题。但实际上,这一点非常难以做到,一般原则是努力找到最好的方法,竭力避免最坏的结果。怎样做到这一点?需要极其丰富的经验,深厚的知识积累,以及对世事人情透彻的洞悉和理解。所以,官员处理事情,总会与众不同,总是充满政治智慧,在别人眼里,就容易被看成是阴谋或者是手段。其实,最准确的表达,应该是技术。
徐易江说,可是,我们也确实看到很多阴谋或者手段啊。
唐小舟说,是的。这是因为阴谋和手段更容易传播,或者说,中国人太推崇三国演义中的谋略了,于是认定谋略是最高智慧。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错误地引导了中国几千年,甚至直接将中国文化导向错误路径的谬论。赵书记曾提到三名话,王者伐道,智者伐交,武者伐谋。我觉得,说的就是政治智慧的三个层次,而谋,只是最低一个层次。
徐易江说,这三句话有点高深。
唐小舟说,王者伐道,这里面说的王者,并不是指皇帝或者大王,而是指最高层次,最高政治智慧者。伐,在中国字里,通常被理解成讨伐,我认为,伐其实包涵运用、实践的意思,道,指的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顺势而为。应该说,最高政治智慧,就是顺势而为。顺应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这才是王道。最难做到的,就是认清这个势。所以,王道也是最高政治智慧,因为能够认清势并且顺应势的人,少之又少。
徐易江说,我有一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拥有最高政治智慧的人是王者。其次,是智者。智者在运用政治智慧的时候,更多的采用外交手段。
唐小舟说,这里所说的交,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既可以是外交,也可以是社交,还可以是交易,置换,或者可以更简单地理解,是平等的交往、交流,是一种权力力学上的平衡。不仅官场需要平衡,整个世界,都需要平衡。平衡一旦打破,招致的必然是灾难。至于武者伐谋,相信你已经理解了,武者只是一个泛泛的概念,只是智者之下的一个层次,也可以认为是有勇者或者武将。对于这一部分人,最高的政治智慧,就是运用谋略。而谋略,又分为两个部分,阳谋和阴谋。可见,阴谋不仅是政治智慧的末流,而且,最多也只占政治智慧的六分之一。
徐易江说,如果用你这种观点,就能很好地理解诸葛亮如此善于谋略,却不能令三分天下归于一统。
唐小舟说,是的,所以我说,三国演义这本书误国误民。我们把诸葛亮推为天下第一智慧,却又无法解释,这天下第一智慧,为什么不能一统天下?根本原因在于,所谓的第一智慧,其实是第三智慧,其实只是末流。诸葛亮之所以不能一统天下,在于他缺乏第一智慧,鲜有第二智慧,惯于第三智慧。与之相比,我们会发现,曹操更善于王道。但因为我们极度推崇诸葛亮的智慧,刻意抹黑王道,贬低平衡。这其实是一种文人手法,为了写作的需要所进行的营造。史记和三国演义都只是小说,却被我们当作历史、文化甚至哲学教科书来读,以至于成了民族文化的血液,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悲剧。
晚上,赵德良设宴款待客人,吃饭之前,有一点小小的空余时间,这是留给双方做一些饭前准备工作或略作休憩的。趁着这个机会,身边一圈人向赵德良汇报工作。江育奇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他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汇报,等他汇报完,留给唐小舟和徐易江的时间,不多了。徐易江要向赵德良汇报的还有几件事,有关温瑞隆和陈运达冲突的事,仅仅只是说明温省长打电话求见,多余的话,完全没机会说。
第100章
赵德良也没有问温瑞隆求见的目的,只是说,晚上有时间没有?
徐易江说,晚上的节目,估计会很晚结束。
赵德良晚上参加的是一个纯粹的政治性活动。六一儿童节期间,全国有一个少儿汇演,其中有一个舞台剧,反响极大,广受少年儿童欢迎,团中央少工委将此剧定为全国青少年德育教育样板,巡回演出,今晚到了雍州。赵德良和省委其他领导一起观看这场演出,还要接见演职人员。
赵德良说,那就安排在明天早上吧。明天早上可以早一点,挤出一点时间。
唐小舟很想知道,对于陈运达和温瑞隆之间的矛盾,赵德良到底采取什么态度。赵德良对于此事的处理,一定充满政治智慧,唐小舟自然不想错过。前往省委途中,唐小舟一直在想,假若有什么意外,自己得提前想好办法留下来。很快,他发现所有的借口都不需要,温瑞隆已经早早地等在赵德良的办公室门口。
赵德良加快脚步迎上去,主动伸出手,和温瑞隆相握。
赵德良说,瑞隆省长久等了。
温瑞隆说,没有,我刚到。
赵德良将温瑞隆让进办公室,又对徐易江说,小徐,给温省长倒杯茶来。
徐易江去倒茶,唐小舟留在赵德良的办公室。赵德良请温瑞隆坐下,自己也在旁边坐下来,见唐小舟还站着,说,小舟你站着干嘛?坐下坐下。唐小舟心中狂喜,立即坐下来。
赵德良先泛泛地问了几句温瑞隆的工作情况,随后转入正题。
唐小舟知道温瑞隆是来告状的,更知道告状是一门学问。古语有云,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你开门见山要告某人的状,听者一定打醒十二分精神,避免着你的道。
温瑞隆早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向赵德良汇报的时候,显得十分审慎,并不说他和陈运达的冲突,只说陵丘挪用专款的情况,以及他拒绝第二次拨付的情况。赵德良始终认真地听,一句话都没说。等他说完拒绝拨付,唐小舟以为,他会涉及和陈运达那次谈话了,没料到,他跳过了这一节,直接说,实际上,这笔钱在昨天已经付出了。
赵德良显得有点惊讶,问,拨付了?你没有签字,怎么会拨付?
温瑞隆仅仅说了一句,在运达同志的坚持下拨付的。
这句话之后,有好一段,两位首长都没有再说话。唐小舟在那一瞬间心跳加快,他知道,温瑞隆已经将难题抛出,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他和陈运达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却因为一句话,暗示了这种冲突的存在。赵德良是个洞明世事的人,一笔温瑞隆拒付的款子,陈运达却坚持拨付,显然有越权之嫌。联想到上次赵德良强调的程序正义,唐小舟意识到,陈运达这种做法,显然是破坏了程序正义。在赵德良的意识里,破坏程序正义是大错,而不是小节。既然有了这一大错,赵德良应该怎么表态?这是所有一切的关键。
最后,赵德良的表态,让唐小舟大跌了一回眼镜。
赵德良说,专款专用,这是必须坚持的原则,任何人任何机构都不能例外。陵丘如果挪用了专款,你作为常务副省长,自然应该过问这件事,怎么过问,你自己去掌握。你明知道他们挪用了那笔专款,又没有过问,只是在他们申请第二笔拨付的时候拒付,恐怕工作方法方面,存在一点问题。
赵德良此话一出,温瑞隆立即自我检讨,说,是,这件事我确实有错误,事前没有很好地监督,事后也没有及时地纠正。虽然有一定客观原因,但都不是关键。这一点,我要向赵书记检讨。
赵德良说,你也别忙着检讨了。既然第二笔款子已经付了,毕竟是按照省长办公会的决议执行的,我们肯定不能追回来。你接下来的工作,恐怕要督促这笔款子的使用,同时,还要想法把第一笔款子追回来。对于陵丘市挪用专款这件事怎么处理,政府方面,应该有一个具体的意见。
温瑞隆说,我一定按照赵书记的意见处理。
赵德良说,至于财政厅违反相关规定拨付这件事,我找个机会,和财政厅长沟通一下。
唐小舟暗叫,赵德良这样做,岂不是在和稀泥?温瑞隆来找他,显然是想他对陈温矛盾表态,寻求支持。可他却避而不谈,只谈具体事情,回避焦点。陈温矛盾不解决,对于政府工作,会起到相当大的阻碍作用。赵德良难道没有看清这一点?或者他明知这个情况,却又采取了一种不直接面对的办法?用意何在?
温瑞隆离开,唐小舟也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坐下来后,他开始沉思。
他不相信赵德良不清楚陈温之间的矛盾。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赵德良其实是在有意回避这件事。在这一矛盾中,他既不支持陈运达,也不支持温瑞隆。想到这一点,他的脑子突然灵光一现,难道说,赵德良其实是在纵容?
大陆长期有一种认识,觉得蒋介石是个阴谋家,他最大的阴谋手段,就是在属下之间制造矛盾,并且推波助澜。他之所以要制造矛盾,就是为了掌握权力平衡。手下那些人,每一个人都握有重权,他们之间,如果不出现争斗,斗争的矛头,便可能指向自己。不仅仅是蒋介石,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如此。中国的历史剧中,历来有忠奸之分,其实在一个朝廷之中,是无所谓忠奸的,任何一个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阵线分明的根本原因,只不过在于皇帝需要他们之间的矛盾,利用这种矛盾,才能达成权力平衡。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近代史上一个重要人物曾国藩,拥有绝对实力推翻清朝的统治,然后取而代之。但曾国藩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受儒家文化影响至深,没有丝毫反皇权思想。所以,他杀太平天国的时候,被人称为鬼剃头,但对待满清皇室,他却不敢有半步越矩。此外,历史学家还认为,曾国藩和左宗棠,是最应该成为联盟的,就因为左宗棠以问鼎为暗示,希望曾国藩造反,曾国藩同样以问鼎作答,拒绝了左宗棠,两人此后便渐渐疏远,甚至有成为政敌之嫌。
这些认识,显然只是文人之论学者之论,而不是政治家之论。曾国藩虽然也是一介文人,但首先他更是博通古今的大政治家,他考虑问题,肯定是从政治的角度而不是从文化的角度。他肯定早已经看清,自己如果起来造清朝的反,清朝确实可以被推翻,但最终是不是由他曾家坐天下,就难说了。且不说清朝当时还很强大,单是战端一开,左宗棠、李鸿章这些人,到底会站在哪一边,实在是一件无法预料的事。至少,他看清了一点,左宗棠和李鸿章是绝对不肯对他俯首称臣的。这两股力量和任何一股力量联合,自己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如果他不造反,那么,就势必涉及同左宗棠以及李鸿章的关系处理问题,尤其是左宗棠。他如果和左宗棠走得很近,满清朝廷的那些官员们,就会睡不着觉,一定会想办法将他和左宗棠置之死地。他要拥有既得利益,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和左宗棠闹矛盾。他们的矛盾越深,满清朝廷心理上就越舒坦。
如果从这种阴谋论来理解赵德良,似乎也说得过去。但唐小舟觉得,赵德良是一个大器的人,是一个凡事以工作为重的人,他不至于也不屑于玩这种小手段。
如果不是玩这种手段,那他为什么在陈温矛盾中和稀泥?
更进一步深入思考,唐小舟想到了一种可能,赵德良不能有任何动作,同样是出于平衡的需要。
如果说官场是海,所有的官员,就是海里游动的鱼。那些科级干部处级干部,只不过是这个海里游动的小鱼小虾,大鱼只有那么几条,赵德良是最大的那条,陈运达和温瑞隆都是大鱼。两条大鱼发生矛盾,哪怕是冲突,只要目标不是最大的那条,那也只是矛盾和冲突,也是可以调和的,可以平衡的。一旦最大的那条鱼加入其中,就没有平衡可言,一定会出现大的混乱,并且最终导致权力倾斜。
赵德良在江南省建立平衡的政治生态不容易,无论如何,他不肯亲手打破这种政治生态,相反,他会采取一切办法,维护这种平衡,哪怕别人觉得他在玩弄权谋,他也不会退缩。
天下人竟然将这种权力平衡误读成政治阴谋,深入其中,才能知道,这竟然是阳谋,是维护稳定必须的。
想通了这一点,唐小舟觉得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于是,他开始处理公务。他的公务有两个极其重要的部分,常委办的工作是事务性的,看上去简单,却极其琐碎繁杂。大的事务,工作人员会处理得很好,难的恰恰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部分,比如某次会议常委座次的排名,出席某次较大型活动时,每一个常委的着装等。在这方面,唐小舟不敢有任何差错,每一个细节,都要无数次思考,并且反复核对。这些工作,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信访办的工作,更是一个大麻烦,关键点全被钟绍基说了,这是个一把手部门,又不是一把手负责,信访办的工作力度,便难以发挥。
正因为如此,信访办就成了一个最容易引发社会矛盾的部门。在省级以上的信访部门,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批转一些信访件或者文件,到了市级以下的信访部门,更只能借助其他部门的配合和支持。一旦出现群访事件,上面就会向下问责,下面信访部门无权,只能依靠职能部门,可职能部门也难办,矛盾焦点指向的是他们的主官,他们敢对主官说不吗?只好采取八仙过海的做法,能压就压,能拖就拖。反正所有一切办法,只求两个字,过关。
唐小舟此时的心理,可能与所有信访工作人员一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出事,不出大事,就是最大的成功。因此,每天信访办送上来的文件,他看得异常仔细,边看还要边思考,努力发现其中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以便将重大事态,控制在萌芽之中。
今天送来的简报中,有一个上访案例,引起了唐小舟的注意。
几个月前,信访办接待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上访。女子名叫郭丽华,原是陵丘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她手里抱着的孩子名叫郭爱雨,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郭丽华自诉材料有几十页,打印的,文笔相当流畅,故事也非常曲折,简直就像一篇小说。唐小舟想,这材料恐怕不是郭丽华写的,而是请人代笔的,从语言表达可以看出,写这个材料的人,应该是一个老手。
事件起始于差不多十年前,当时,刘成雨还只是常务副市长,郭丽华则是市委招待所的服务员,十八岁。郭丽华进入招待所工作才不过三个月,有一次刘成雨在招待所餐厅宴客,郭丽华参与服务。刘成雨敬了她几杯酒,她不得不喝。后来,别人给刘成雨敬酒,刘成雨又要求她代喝,她的酒量浅,当场醉了。刘成雨让秘书将她扶到房间去休息,她进入房间不久,睡着了,醒来时,刘成雨正在**她。当时,她猛力将刘成雨掀翻在地,并且大闹了一场。事后,刘成雨的秘书找她做工作,对她说,你闹下去,肯定没有好处,相反,你如果退一步,刘市长肯定会好好照顾你。就这样,她成了刘成雨的情人,几个月后,刘成雨让她离开了招待所,搬进了一套公寓房,正式包养了她。
从十八岁到二十三岁,她和刘成雨在一起五年。眼见年龄大了,和刘成雨又不可能有结果,郭丽华想离开刘成雨结婚,和刘成雨谈了几次,刘成雨坚决不同意。无可奈何,她只得瞒着刘成雨谈朋友。
第101章
郭丽华瞒着刘成雨先后谈过五个男朋友。第一个,刘成雨知道后,逼着他们分手了。第二个,被刘成雨找人打了一顿,也分手了。第三个,刘成雨找人去说,郭丽华是被别人包养的,否则,她一个宾馆服务员,怎么可能有那么好的房子,有那么多的钱?人家一听,立即退了。第五个男朋友被刘成雨逼走后,郭丽华意识到,刘成雨是不会让自己好过了,决定报复他。她所想到的报复办法是设法怀上了刘成雨的孩子。
刘成雨知道郭丽华怀孕后,数次要求她堕胎,郭丽华坚决不干。刘成雨先是让秘书来劝她,又威胁她,见她完全不听,刘成雨开始虐待她,数次对她进行毒打。在又一次被毒打后,她逃走了,独自去了深圳。她说,她不得不走,如果留下来,刘成雨一定会打死她。逃到深圳后,她独自生下了孩子,是个漂亮的女孩。等孩子两岁后,她带着孩子回来找刘成雨,没想到刘成雨根本不认这件事,连面都不肯见。她在陵丘市数次上访,没有任何结果,只好抱着孩子来到省里上访。
省信访办接下了这个信访件,如同捧了一只刺猥。理由很简单,事件涉及一位市长,市委常委。这样的干部,只有省委常委会才有权决定其命运。将此事向常委会报告?绝对不行,信访办拿到的,只是郭丽华的自诉状,是否属实,未经证实,必须经过调查取证。可这个调查取证由谁来搞?信访办没有这样的权力。信访办唯一可做的,便是将信访件转给陵丘市信访办以及省监察厅。
监察厅也好,省纪委也好,根本无权决定是否调查一名市长,此事必须通过省委。但是,仅凭郭丽华的自诉件,省委也不可能同意调查一名市长,必须有其他材料证实郭丽华的自诉属实或部分属实。而处理这个信访件的,是纪委或者监察厅的信访室,他们同样无权进行此类调查,唯一可行的做法,是将信访件批转给陵丘市纪委。
也就是说,这个球,最终肯定抛给了陵丘市。陵丘市当然不可能再把球抛给别人,他们不得不进行调查。可是,无论是陵丘市信访办还是陵丘市纪委,级别都低于刘成雨,他们不可能对自己的市长进行全面调查。
唐小舟看到的报告中,便有陵丘市纪委和信访办联名的回复件。这样的回复件,具有怎样的公信力,唐小舟是持怀疑态度的。
陵丘的回复称,郭丽华确实在陵丘市委招待所当过服务员,人长得比较漂亮,结交很广,平常来往的男性多,个人生活相对复杂。曾经发生过三个男青年闹上招待所事件,这三个人都争说是郭丽华的男朋友,逼着郭丽华承认只有一个是唯一。这件事闹得招待所很被动,事后劝退了郭丽华。郭丽华离开招待所后,曾和某个男人在陵丘市租房同居,同时又和别的男人来往。此事被同居男友发现,两人有一段时间天天打架。
后来的某天,同居男友上班去了,郭丽华在家私会情人,男友得知消息,提着刀子赶回来,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同居男友于是拿刀砍门。郭丽华和情人一起从后窗逃走,从此郭丽华离开了陵丘。至于郭丽华离开陵丘后的情况,陵丘方面并不清楚,几年后,郭丽华抱着一个女孩回来找刘成雨,说孩子是他的。陵丘市有关方面对此进行过调查,证实刘成雨市长和那个孩子没有丝毫关系。
这就是结论,而且是一个看起来很有说服力的结论。逻辑很明确,此事是否属实,只需要证明一点,郭丽华的那个孩子,是否刘成雨的。陵丘方面的材料,给予了极其明确的答复,不是。既然不是刘成雨的,郭丽华的自诉,也就不能成立。
唐小舟却觉得,陵丘方面的报告存在一些问题,最明显的问题在于证据。你说那个孩子不是刘成雨的,总得拿出有力的证据,比如DNA报告。可这份复件中并没有这样的东西,仅仅只是笼统地说,孩子不是刘成雨的。谁都不明白,这个结论是如何得来的。
两份材料的共同点是时间一致。郭丽华说在市委招待所当了三年服务员,其间被刘成雨**,又变成刘成雨的情人。市信访办的回复,证实了郭丽华当三年服务员一事。郭丽华说刘成雨包养了她,市里的回复,也证实郭丽华后来离开招待所,外出和某个男人同居。即使郭丽华离开陵丘前往深圳的时间,也是相同的,不同的只是离开的原因。
陵丘市的报告,最大的漏洞是缺乏一份DNA检验报告。仔细想想,这样的报告,确实不那么容易拿到,且不说郭丽华这边是否同意做DNA,单刘成雨,他贵为市长,没有省委的命令,谁敢去取他的DNA样本?
此事大概只能如此处理了。但这种处理,显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郭丽华既然闹上门来,而且指名曾遭刘成雨**,并且和他生了孩子,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市委市政府那么多领导,郭丽华为什么不指控别人,单单选择刘成雨?
这个刘成雨还真是多事。凭唐小舟的直觉,这个人身上,问题恐怕不少,只不过是大问题还是小问题的差别。
有些人就是胆子大,以为当了一定的官,老子天下第一了吧。事实上,作为冷眼旁观者,唐小舟预感到,刘成雨的时间一定不长了。
让唐小舟没料到的是,事情来得还真快,大约十天后,孙志华给唐小舟打电话,说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上访,要向他请示一下。唐小舟问是怎么回事,孙志华并不明说,而是问,你现在有时间没有?如果有,最好现在过来一下。
唐小舟立即去了信访办。
孙志华在门口等着他,两人一见面,唐小舟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孙志华领着他向里面走,同时介绍说,一对夫妻带着女儿来上访,他们的女儿是大学一年级学生,怀有三个月身孕。你绝对想不到这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唐小舟想,废话,我当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知道就麻烦大了。
孙志华并没有把唐小舟领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领进了一楼接访室。接访室里坐着五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低着头,在哭泣,身边有一个中年女人搂着她,她的另一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在陈述,信访办的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在记录。
他们进去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准备打招呼,孙志华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走上前,拿过他们的记录纸,递给唐小舟。记录纸有点像公安部门问询笔录纸,单张的。孙志华拿过这一沓,并不影响他们记录。唐小舟接过这些纸,坐下来阅读。
他以前看过很多问讯笔录,因此对这类记录较为在行,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搞清了这几个人的身份。那个哭着的年轻女孩名叫董娅卿,陵丘学院艺术系一年级学生,那个中年男人叫董卫明,是董娅卿的父亲,陵丘市某工厂工会干部。中年女人叫陆曼,董娅卿的母亲,曾经是陵丘市某文艺团体的成员,后来下海经商。
这项记录主要是董卫明的陈述。董卫明的陈述,是从得知女儿怀孕开始的,在董卫明夫妻的反复逼问下,董娅卿才说出了真相,这个真相让董卫明夫妻震怒了,也惊呆了,他们反复商量,决定不顾一切揭露这件事。董卫明的陈述很长,甚至有些颠来倒去。因为询问人员不断地就一些细节问题进行询问,增加了这种重复。
陵丘学院的学生处长叫谭青林,五十多岁,男性。或许由于工作原因或许仅仅只是趁工作之便,谭青林常常去学生宿舍,或者说,他常去的地方,是女生宿舍,在那里和女大学生们谈心,交朋友。刚入校的女大学生迫切想融入新生活,见这个校领导如此可亲,大家也都欢迎他。
谭青林对女学生们说得最多的话,是家里有没有困难,是否需要打工的机会。他说,他有很多朋友,这些朋友的公司需要女大学生打工,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他。有同学开玩笑地问,打工能有多少收入。谭青林说,那可不一定,要看工作的性质,有些人收入可能比较少,但有些工作收入非常可观。他甚至举例说,哪一届的某某学生,四年大学,所有支出不算,离开学校的时候,就有二十万存款。
这些年轻的孩子们刚刚离开家,谁不希望身上有钱?家里能给的钱毕竟是少的,如果能够通过打工赚到钱,她们自然乐意。有很多学生去找谭青林,董娅卿也去找了。她原本是和几个**学一起去的,谭青林在自己家里接待了她们,十分热情,给她们沏茶,还拿水果给她们吃。
谭青林说,现在就有一个老板找到他,公司招公关小姐,收入很不错,就是工作有点特殊。她们问,怎么特殊。谭青林说,其实也没什么特殊,主要是陪公司的一些大客户应酬。她们自然知道应酬的含义,也知道应酬和应酬是有很大区别的,便问,是什么意义上的应酬。谭青林说,和客人之间的应酬,无非是跳跳舞唱唱歌,或者喝点小酒。他们是很正规的公司,招的又是公关人员,所以,这部分人员的工资,是按应酬的情况计酬的,酬劳非常高。
学生们问,大概有多高的报酬。
谭青林说,我刚才已经说了,是按应酬的情况计酬。比如说,如果只是喝喝酒跳跳舞,那就不可能太高。这只是一般性应酬。一旦走进娱乐场所,情况就会非常特殊,比如说,喝醉了怎么办?毕竟是为了公司嘛,不能让这些公关人员伤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公司对于经常喝醉的员工,会有相应的补贴。毕竟是社交场上,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些人喝醉了酒,可能会有点放肆,为了公司利益,公关人员也可能需要做出部分牺牲,对于这类为公司奉献的人员,公司就会提供更高的报酬。至于报酬的多少,要看为公司奉献的程度。
有关报酬问题,谭青林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开始介绍一些所谓的成功案例,诸如某某同学,为了公司的某个订单,豁出去同大客户应酬。那个客户手里的订单有很多家在抢,就因为这个**学的努力,公司把订单抢到手了。生意做成之后,公司一次性奖给她五万元。
离开谭青林以后,几个**学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大家在想心事,也可能在进行思想斗争。她们听明白了,这个职位,并不只是喝酒跳舞,搞不好还会搂搂抱抱,尤其是跳舞的时候,你怎么阻止那些客人抱你摸你?这里有一道心理防线,要突破需要一定的勇气。
那次之后,同学们再没有提起此事。过了两三个月,董娅卿发现,同学之中,开始出现一些变化,有些同学,以前的经济状况不佳,最近开始大量花钱。董娅卿暗自揣测,自己的这些同学,肯定是接受了谭青林介绍的工作。
即使如此,董娅卿仍然没有考虑过要去干这项工作。
可接下来的事,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这么多年来,她的母亲辞职下海做生意,总是赔多赚少,加上她读书,家里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乐观。恰逢股市大好,所有人都说大牛市来了。陆曼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打个大大的翻身仗,她因此借钱炒股。可奇怪的是,个股确实在涨,股指却在横盘,陆曼买哪只股,这只股就猛跌,她抛掉这只股,这只股便应声而涨。半年下来,她亏了大笔的钱。
第102章
即使如此,董娅卿仍然没有想过去打工。同时,她又感到巨大的压力,同学们一个比一个富裕,大家都在比谁的衣服好,谁的化妆品怎么样,谁拥有了怎样的男朋友。她却一项都没法和人比,每当听到同学们谈论这些,她就有矮人一等的感觉。
很快到了寒假,那个春节,是董家过得最寒酸最没劲的一个春节。大年三十,没有能力去酒店吃年饭,只好在家里自己做。一家三口正忙着,父亲和母亲一言不和,吵了起来,结果,年饭没有吃成。整个春节期间,父母都在闹矛盾,弄得董娅卿极度郁闷,寒假没有过完,就返校了。
到了学校之后,第一件事,联系谭青林,表示要打工。
谭青林介绍去的那间公司叫金信建设集团,集团董事长叫王橙,很早以前,是陵丘市房管局的普通干部,后来下海经商,再后来,自己拉起人马,搞起了房地产。在陵丘市,金信建设是最大的民营公司,参与过陵丘市很多大工程。什么大厦,什么高速公路,什么街道,太多了。集团下面有很多家分公司,涉及的行业也多,有工程建设,有物流,有酒店餐饮等。
王橙带着董娅卿去喝了两次酒,唱了一次歌,结束后就给钱,但给的钱不多,一次给两百。王橙每次都强调,金信集团是按照客户的满意度给钱的。客户的满意度越高,给的报酬也就越多。
第三次,王橙把她带到一家酒店,进入房间时,她感觉不对,这既不是吃饭也不是唱歌跳舞,而是进了一个房间,房间里只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本市的市长。但是,王橙没有对她说真话,只是告诉她,这是本集团最重要的客户,姓余,你可以叫他余老板或者余总。
坐下来说了几句话,喝了几口饮料,王橙接到一个电话,说要下去接一个人,离开了。那位余先生和她只不过聊了几句话,就抱住了她。她当时吓坏了,全身发抖,也特别兴奋。事后回想,她喝的饮料可能有问题。
事毕,她坐在房间里哭。余总用手机发了一个短信,王橙很快过来了。王橙劝她,余总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王橙劝了她很长时间,并且给了她三万块钱。
接下来几天,王橙天天给她打电话,表扬她干得不错,公司为了奖励她,决定给她底薪三千元。这几天可以不上班,先休息一段。过了大约一个星期,王橙问她,能不能上班。她说她不想上班了,王橙说,这次就是普通的陪酒。她去了,真是普通的陪酒。又过了一个星期,她再一次被带到了酒店。她和王橙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余总来了,王橙和余总说了几句话,然后离开。
她和余总来往多了,也就想开了。每次,她先去酒店大堂拿房卡,自己去房间,然后洗澡,等着余总。余总到酒店的时间总是晚上七点到八点之间,每次去了,也不和她说话,甚至不洗,立即做事,做完之后,会去洗个澡,然后会对她说一句话,诸如我走了,你留在这里休息还是走,随你。说完之后,立即离开。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余总再也没有见过她。
最后一次见余总,余总喝了酒。董娅卿说,余总几乎每次见她,都是喝了酒的,不过,这次喝得特别多,酒气特别重,很难闻。余总要亲她,她闻着酒臭味很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让董娅卿没料到的是,余总竟然向她道歉。
接下来,余总表现得异常神勇,做完第一次还要做第二次。毕竟,他的年龄有点大,做第二次力不从心。此时的董娅卿也完全没有羞涩了,和他说话,用语言以及动作刺激他。他也和董娅卿聊天,问了问她大学的一些情况。
分别的时候,余总对她温情了许多,多说了几句话。也是她太年轻,不懂世事,关键时刻说错了一句话,她说,我认识你,你不是余总,你是刘市长。
刘市长明显愣了一下,转身走了。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打电话叫她上班。
没过多久,董娅卿的身体有了反应,而且,越来越严重。她自己也觉得身体异常,却没有往那上面去想,关键是没有这样的经验。事情被她妈妈看穿了。妈妈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是。妈妈说,那要去医院看一看。她说,算了,过几天可能就好了。陆曼毕竟内行,出去买了一支验孕棒。看到这东西,她才一下子慌了,可妈妈一定要她检,她无可奈何,只好依从,结果证实确实是怀孕。
那几天,父亲不上班了,母亲不开店了,也不准她上学了,逼着她说出真相。
董娅卿说,她和刘成雨是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甚至恋爱都没有过,以后也没有接触过任何男人。正因为是第一次,她才没有任何经验。她曾多次要求刘成雨戴安全套,刘成雨确实戴过一次,效果不好。用到一半,他就把安全套取下了,此后不肯再用。
唐小舟一边看着材料,一边暗想,这件事如果属实,董娅卿肚子里的孩子,无疑就是刘成雨的。而且,此事是由金信集团董事长王橙和陵丘学院学生处长谭青林牵线,事件背后,一道权钱色交易网,若隐若现。
唐小舟将笔录纸交给记录员。问董卫明,对这件事,你们家长有什么要求?
董卫明说,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把这个恶鬼淫棍绳之以法,将这个罪恶的团伙一举捣毁,别再害人。
唐小舟想,这件事,信访办肯定解决不了,恐怕得交给纪委。他站起来,对孙志华说,孙主任,基本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我们是不是先去你的办公室谈谈?
孙志华连忙说,好好,请。
两人走进孙志华的办公室,唐小舟主动问,你准备怎么办?
孙志华说,我仔细考虑过了,这件事,我们肯定处理不了。可他们找到我们信访办,我们又不能不接。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是不是把笔录转给纪委?
唐小舟说,信访办插手这件事,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信访办也没有办案能力。这件案子,如果真按董卫明所说,谭青林涉嫌组织介绍卖淫,也可能涉及别的罪行,那是刑事罪,应该由公安部门侦办。金信集团的王橙和刘成雨之间,有可能是权钱色交易,金信集团出钱,替刘成雨物色美女,再由刘成雨给金信集团在项目等方面给予回报。这就是纪委的案件。把这件案子交给纪委,我赞同。同时我也在想,是把笔录批转过去好,还是和他们联系一下,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直接接手这件案子好?
孙志华说,如果要打电话叫他们过来,恐怕只能你打这个电话。我们打电话过去,他们不会太重视,顶多派信访室来一个人,这就又成了一个信访案了。这件案子涉及到刘成雨市长,级别太高,让一个普通工作人员过来接案,不太适合。
唐小舟说,那我来打吧。
本来,这件事很简单,唐小舟只需要拿起手机,给梅尚玲拨一个电话就成。但因为上次的教训,他不得不绕了一圈,以充分尊重孙志华的态度,将他的观点引出来。
梅尚玲在下面办案,不在雍州。她大致了解情况后,征求唐小舟的意见,如果信访办坚持要她出面的话,那只能是明天。她可能要吃了晚饭才能赶回雍州。如果不一定要她亲自到场,她会委托一个负责人过去。
唐小舟又和孙志华商量了一下,孙志华大概不想把这件案子留在自己的手中,同意梅尚玲派人过来。
幸好当天将案子交给了纪委,否则,信访办出大麻烦了。
离开信访办后,董家三口,并没有立即返回陵丘,决定在雍州住一晚。毕竟女儿大了,董氏夫妇不方便和女儿住在一起,开了两间房。第二天早晨,他们起床后,去叫女儿,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他们大吃一惊,担心女儿想不开寻短见,叫来服务员开门,发现里面是空的。他们找到了女儿留下的一张纸条,纸条上只简单地写了两行字,表示自己会处理好这件事,希望爸爸妈妈不用担心。
梅尚玲是当晚十点钟才赶回来的,回来之后,调阅了案卷。因为夏春和在北京开会,她原打算等夏书记从北京回来,先向他汇报,再决定下一步行动。不料第二天早晨传来董娅卿失踪的消息。初步判断,董娅卿很可能去找刘成雨,搞不好会打草惊蛇,梅尚玲不得不改变最初的设想,立即拨通了夏春和的电话,通过电话简单地向夏春和汇报,取得夏春和同意后,立即联系唐小舟,希望面见赵德良。
赵德良上午的安排是视察省里的几家媒体。今年的党建年宣传是重头戏,各市搞得很有声色,各有所长,电视台和江南日报的宣传,也都紧跟着省委的步伐,做出了自己的特点,尤其是江南日报,安排了一个采访小组,在报上辟有党建专版。此外,省委将郑永新列为党建工作的典型人物,正大肆宣传,赵德良此次媒体之行,正是要再加一把火。
梅尚玲的电话打来时,赵德良正在省电视台视察。唐小舟略想了想,这是一件急事,得立即安排,便对梅尚玲说,要不,你赶到广电来吧。等一下,赵书记要去江南日报,只好在路上汇报了。
赵德良坐的原本是考斯特,结束广电的视察,广电局长杜崇光等人送赵德良到门口。唐小舟抓住一个机会,对赵德良说,梅尚玲书记说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当面汇报。
赵德良问,尚玲书记吗?她在哪里?
唐小舟说,我让她等在她的车上。
赵德良说,那好,我们坐她的车过去。
唐小舟领着赵德良走到广电大厦门口,梅尚玲的汽车,早已经停在那里。唐小舟领头走过去,梅尚玲已经等在车门边,她向前迎了两步,和赵德良握手。趁着两人握手的机会,唐小舟打开了车门。赵德良上车后,梅尚玲绕到车门的另一边,坐了上去。唐小舟坐上副手席,并没有立即命令前面的开道车启动。他担心梅尚玲的时间不够,所以在这里多留了十几分钟。
赵德良见梅尚玲坐上来,才说,刚才小舟说,你有一件急事?什么事?
梅尚玲开始汇报董娅卿案。她说得很简略。董氏夫妇在信访办论及此事,只能属于信访,一旦上升到纪委,便属于举报。梅尚玲说,根据董卫明一家三口的举报,陵丘学院的学生处长谭青林向金信集团的老总王橙推荐女学生去搞公关,实际上,金信集团可能把这些女学生献给官员淫乐。陵丘市市长刘成雨,曾多次和董娅卿发生性关系。董娅卿怀了孕,虽未最后证实,但董娅卿一口咬定,除了刘成雨,她未接触过任何男人。
梅尚玲说,事情发展得很快,我们昨天才接到此案,我昨天晚上从泸源赶回来,第一次看到笔录,还没来得及和夏书记商量,今天早晨就得到消息,董娅卿从宾馆里离开了,去向不明,我们怀疑她有可能去找刘成雨。她一旦和刘成雨见面,事情就可能发生变故。所以,我和几个负责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得特事特办。
赵德良问,你们准备怎么办?
梅尚玲说,我和夏书记电话沟通过,夏书记同意我们的方案,先对刘成雨采取一些措施。毕竟我们还没有着手调查,暂时不宜动静太大,是否双规,需要等初步调查的结果。我们请求省委批准,第一,由公安部门出面,传讯陵丘学院的谭青林和金信集团的王橙。对于刘成雨,由省纪委安排他暂时住在市委招待所。
第103章
赵德良说,这件事是真的很急啊。这样吧,你先按照你们的计划执行,省委这边,暂时来不及和其他几位同志通气了。不过毕竟不是双规,只是临时措施,下午我找个时间,和几个同志通一下气。纪委方面,一定要注意政策和纪律,避免出现过分行为。
本来,纪委是单独办案,之所以向赵德良汇报,也就是走个程序。何况,对于刘成雨采取的措施,又不是双规,程序走到了也就可以了。得到赵德良的明确答复,梅尚玲立即拨打了一个电话,说,按照原定计划行动。省公安厅那边,我和泰丰书记协调过,你们再按照计划,和具体执行的同志安排好方案。
梅尚玲打完这个电话,汽车也快到江南日报了。下车前,赵德良对梅尚玲说,有关刘成雨的举报不少,相信你们那里有档案,要查就一起查。争取把所有的事情都查清,真有问题,依法处理,没有问题,也可以还他一个清白。
梅尚玲说,好,我们一定按赵书记的指示办。
唐小舟原本准备下车的,江南日报的领导已经等在车门外,替赵德良打开了车门。唐小舟只好跟在后面,心中却在想,陵丘这个土围子终于松动了,恐怕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大地震吧。
陈运达想保住陵丘这最后一块根据地,然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关键的是,陵丘的张顺焱、刘成雨等人,在那里干的时间太久了。张顺焱在陵丘当了一任市长两任书记,前后有十几年时间。刘成雨本就是陵丘人,从陵峒县委书记起来的,在陵丘的关系盘根错节。在一个地方干久了,对于掌握权力,显然是好事,但也更方便搞腐败。陈运达如果早点将他们从陵丘调走,恐怕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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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尚玲过来的时候,唐小舟正在向赵德良等主要领导汇报,主题是党年建中各市关于党建系统化方案的意见稿。
年初,省里借雷江三正四以七星江南活动开幕的机会,召开了一个党建年工作准备会,主要还是赵德良在那里强调党建工作的形势和任务,阐述党建工作的重要性。至于党建年怎么搞,会上定的调子是各市先自己搞起来,省里同时也组织班子,吸取各地的经验,确定一个党建标准方案。既然省里没有方案,各市又不能不动,于是,八仙过海,每个市都开始拿自己的方案。这些方案,很快集中到了唐小舟手里,赵德良于是安排了一下午时间,听唐小舟系统汇报。
听取汇报的还有另外三个人,省委副书记马昭武,他是党建年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实际负责人。省委组织部长吉戎菲,党建工作,主要是各级党支部的系统化建设,是组织工作的重要组成,所以,吉戎菲也是党建年领导小组的副组长。另一个人是江育奇,他是顶替余丹鸿成为党建年领导小组副组长的。
按理说,这个汇报应该由各市负责党建工作的同志自己完成,事情之所以落到了唐小舟头上,有几个方面原因,一是这些方案到底怎么样,省里的主要领导还不知晓,不适宜直接送上常委会,二是党建系统化方案,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赵德良的要求是具体细致可操作性。以前,只要制定这类方案,开头必须是高举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伟大旗帜等等,赵德良强调,这些旗帜是一定要高举的,但高举不是口号,要落实到具体的执行方案中。你连党支部都名存实亡,连组织生活都不能保证,怎么高举旗帜?那不是空话?所以,这个方案,要具体到各个细节,包括组织结构形式,组织档案管理,组织监察职能职责以及处罚,方方面面,每一个方面,都要求量化。
正因为方案是各个市提出来的,就难免有些各出奇谋的味道,甚至可能出现一些剑走偏锋。省里对此方案异常重视也异常慎重,决定先由几位主要负责同志听取方案内容,提出部分修改意见,第二步由省党建系统化方案研导组对各地方案进行综合研究,提出一个全省性的执行方案,再交常委会讨论。
赵德良刚抓党建年活动的时候,唐小舟有些不以为然,觉得这是搞花架子,造影响,华而不实。经过半年多的深入学习和思考,唐小舟才意识到,赵德良果然是高瞻远瞩,高人一等。
中国共产党的党建工作,是在残酷的革命斗争年代成形的,当时的目标简单而又明确,只是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大目标。直到抗战胜利之后,才有了一个新的目标,夺取全国胜利。或者也可以说,即使夺取全国胜利,同样是为了生存。在生存这个大目标之下,所有的分歧,所有的利益维系,都显得不重要。因此,当时党建工作的标准即使粗放一些,简单一些,仍然可行,并且作用巨大。新中国成立之后,中国共产党的目标改变了,生存已经不是第一需要,甚至可以说,生存已经不值得忧虑。再执行那一整套为了生存而制定的系统方案,显然缺乏与时俱进。
一个极其残酷而且有趣的事实是,历史并没有在此觉醒并且及时调整党建系统方案,而是削足适履,为了适应这一因生存而缔结的方案,不断地人为地强化生存危机。早期有美国对中国的仇视以及蒋介石集团反攻大陆的威胁,看上去,生存确实存在一定隐患,但这显然只是保卫和建设问题,而不是生存问题。只是怎样活得更好的问题,而不是活不活得下去的问题。后来,人们也都知道蒋介石无力反攻了,苏联对中国的威胁也只不过如此,似乎再没有生存之忧了,历史便制造了激烈的阶级斗争和走资本主义道路还是走社会主义道路的激烈斗争。这样的斗争显然是不存在的,只是为了适应生存系统而假想的敌人。
人的思维路径极其有趣,既然生存已经不存在问题,所有的党建目标,为什么不能去生存化,着眼于建设和发展,重新制定一整套更加系统,更加细化的方案?历史没有选择改革,而是选择了固守。
行政建设其实存在同样的问题,解放军自从渡过长江,顿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解放了整个江南地区。这时候最大的问题,是迅速建立政府,稳定全国秩序。在这种大背景下,各级政府仓促上任,粗放行政的特点,在当时是客观需要,并且卓有成效。由此可知,解放初期建立的行政体系,原本就是一个临时性的粗放的体系,一个无法适应未来发展的体系。这个体系原本就该在后来政权稳定之后,加以系统化升级和精细化改造。然而,这一步始终未走,不仅未走,文革时期,将这个原本粗放的体系也砸烂了,文革后又开始对解放初的那套体系进行修复。在大建设的背景下,最初那套粗放型体系所出现的问题,可以预见。
政治体制改革的话题,从改革开放之初就提出来了,但始终未曾迈步。未曾迈步的原因在哪里?在于某些人认为,政治体系改革,必然触及政体。
赵德良正在推动的党建系统化建设,让唐小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政治体制改革,并不像有些人想的那么复杂那么艰难,目前的权力结构形态并没有问题,不仅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是唯一可以和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媲美的。中国差的只是由生存化向发展化跨越的认识基础和系统化精细化操作体系。也就是说,政治体制改革的着眼点,应该放在党建和政建两个方面,尽快完善这两个体系的科学化系统化建设,适应稳定和发展的大局,使得每一个部门每一个环节,形成配套,相互依存。现在党和政府之间,部门和部门之间,很容易出现矛盾甚至冲突,恰恰是系统不配套导致的无谓消耗。
以信访制度为例,国家设立这个制度,原本是想借鉴古代的诽谤制,在衙门口立根谤木,让民众获得申诉权。不过,古代的谤木显然只是一种形式,缺乏必须的行政体系支撑,谤木便成为了一种极其单纯的木头柱子,或者一种象征意义的标榜。现在不设立谤木,而是专门设立一个信访机构,看上去,确实是改进了许多。
可是,信访制度并没有系统保障。信访部门对信访件的唯一处置权,就是批转相关部门处理。对于这类批转件,相关部门是爱理就理,不爱理就不理。原因何在?信访部门对有处置权的相关部门,没有任何约束力,既不能决定人家的升迁,也不能决定人家的薪酬,甚至是说句话,都没有人愿意听。仅从等下级别上看,信访部门的管辖权,实际在比他们更高级的干部。
其他部门,也或多或少存在类似问题。比如公安部门、检察部门、法院等,名义上,这是一些条块分管的机构,实际上,人事权和财权在地方,公检法只听地方党委的,于是出现了某些案件,地方首长想让公安怎么查,公安就怎么查,想让法院怎么判,法院就怎么判的现象,所谓依法执行,成了一句口号。其他一些厅局也是如此,对上,有两个指导,省里可以领导,上面还有直管的部。对下,具有直管性质,可与厅平行的市又掌握着人事权和财权。
唐小舟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把公检法的人事权和财权收上去呢?把公检法的权力向上收的同时,也可以将其他厅局的权力下放。往上收,机构肯定会扩大,但如果权力下放,机构就能大量精减。这件事,做起来其实并不难,而且,可以令整个中国的权力结构,为之一变。
再比如部门和部门之间,缺乏制度性约束,一个部门需要另一个部门协调配合,那个部门积极配合是人情,置之不理是天理。部门之间不配合,并没有相应的制度制约他们,各个部门于是山头化,码头化,变成了靠山吃山的独立王国。山头林立,码头并行的情况下,要办事,就不是靠制度,而是靠人情。因此,干哪怕一件很小的事,也一定要拜码头,拉关系,否则就推进不了。对此,行政主官无可奈何,他们若想干成一件事,只能搞运动,大会战,将许多山头的负责人捏在一起,现场办公。可这样的事,毕竟是大事,是阶段性的工作,比如严打。阶段性工作一旦完成,各个码头回归本位,日常工作,又恢复常态。这种运动式兵团式的工作方法,后患无穷,最突出一条,是粗放型工作方法和执行程序,更加的粗放化,甚至走向去程序化。
赵德良推行党建和政建的系统化精细化,恰恰要解决的,就是这类问题。当然,仅就目前来看,赵德良作为省委书记,大概并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对很多部门进行理顺性的合并裁撤。假若他下决心的话,完全可以增加公安部门的职能,将信访甚至工商等部门的执法行为,全部归于公安。甚至可以借鉴美国的做法,建立地方警察局和国家公安局,将地方性的案件,划归地方警察局,而将一些重大影响的,关系国家稳定的案件,归口到国家公安局。如此一来,目前多头执法的混乱局面,便能够得到遏阻。
当然,这样的改革,属于政建范畴,或者政改范畴。政改,确实需要大动干戈,牵一发动全身,稍有不慎,便可能出现大问题。赵德良之所以抓党建而暂时不抓政建,原因大概也就在这里。与政府部门以及职能的混乱相比,党的系统架构,是明晰的,而且也是相对完善的,缺乏的只是标准化。因此,这项工作,相对还是要简单得多。
第104章
唐小舟之所以转变观念,积极推动赵德良的党建年活动,是因为他意识到,赵德良并非如他此前所理解的,热衷于出政绩,不惜搞花架子,而是扎扎实实地在搞系统建设。党建标准化系统一旦建立,并且有可能在全国推广的话,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将大大地向前跨出一步,并且必将搭建一座良好的政改平台,为政改提供保障。
在各地提交的党建系统化方案中,雷江、东涟和柳泉三个市是做得最好的。东涟做得好,是因为吉戎菲打下了基础,那里正在推行组织人事制度改革试点,其方案就是标准化。组织人事制度,是党建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赵德良抓党建,恰恰是受到吉戎菲抓组织人事制度改革的启发,将这项工作更向前推了一步。至于雷江和柳泉,各有特点。雷江的特点,或许多多少少与钟绍基的处境以及唐小舟的提醒有关。至于柳泉,显然与王增方关系重大,他是由北京下来的干部,视野显得比江南地方上成长起来的干部要开阔得多。最差的,是陵丘。唐小舟有一种感觉,陵丘市委的思想是完全混乱的,没有找到节奏,更没有看清方向,在那里打乱拳。
汇报工作进行了整整一下午,接近六点,会议临近尾声。赵德良拍板,党建工作,很可能是一个长期的艰巨的工作,不要幻想很快可以见到成效,要做长期准备。就目前来看,这些方案,还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为了更进一步做好方案,可以多反复几次。现在这些方案,可以装订成册,分别发给各市,相互学习借鉴,彼此启发。同时也发给省委党校、各市委党校,以及省市政研室等机构,鼓励和支持基层党建工作者以及研究党建工作的学者专家,参与这项工作,广泛开始讨论。必要的话,可以在下半年集中安排一个较长时间,开展一次全面研讨。赵德良甚至提出,去年考虑这一方案的时候,只想到用一年时间建立标准。这个设想,显然将困难考虑不足。不妨把眼光放远一点,将各种准备工作做足一些。能用三年时间,完成这一系统工程,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正是赵德良表达这一意见时,徐易江走进来,小声地对他说,赵书记,梅尚玲书记来了,她有紧急情况要报告,关于刘成雨市长的。
赵德良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那好,下午的会先开到这里吧,尚玲同志有件事要报告,大家再耽误点时间,一起听一听。
梅尚玲和纪检七室的主任一起进来,徐易江为他们沏上茶,赵德良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抓紧时间。
梅尚玲说,我们的汇报很短,只一件事。今天,我们搜查了刘成雨的办公室,在他的办公室里,我们发现了五本日记。
马昭武问,日记?什么日记?
梅尚玲说,**日记。
马昭武和江育奇几乎同时带点惊呼地说,**日记?
梅尚玲说,刘成雨有一个特别爱好,每次完事之后在办公室里记日记,记得非常详细。说得夸张一点,他在做研究笔记。笔记的内容,我在这里说不出口,哪怕说一点点,我的脸都会发烧。我在这里复印了几份,你们可以看看。
七室主任将复印件分发给各位领导。唐小舟也有了一份,他看了看,立即感到,这是笔记体的****,确实太香艳了。在这种场合看这种东西,实在不合时宜。他将复印件合上,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似乎和他一样,也都看了前面的,立即合上了复印件。
吉戎菲问,这些日记里,涉及的全是同一个女人,还是……
梅尚玲说,时间太短,我们来不及作出统计。初步看了其中的一本,也没有完全统计,只是粗略数了一下,有一百多个。这些女人中,相当一部分,是政府工作人员,有姓无名,但从其他文字中,不难判断这些女人的真实身份。初步估计,这五本日记,可能涉及几百甚至上千个女人,其中政府工作人员,应该不是一个小数字。
江育奇说,那岂不是说,陵丘的女干部,都被他搞了?
梅尚玲说,是不是全部,我们目前还不能肯定,但数字绝对不会小。
马昭武说,这些东西如果透露出去,陵丘就会大乱了。
唐小舟忍不住插了一句话,他说,不光是陵丘,这东西如果被放到网上,整个江南省,就会成为关注的焦点,全国闻名了。
吉戎菲说,小舟说得没错,这东西绝对不能外泄,甚至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必须作为一条纪律定下来,谁泄露谁负责。
赵德良说,这件事非常重要,日记本的原件,必须由专门的机要人员保存,复印件,一定要控制,每一份都要编号,在哪个人手中,都要登记造册。谁有资格看,必须由省委决定。
梅尚玲说,这件事,我们已经做了。刚才发给大家的几个复印件,都已经编了号,并且已经登记了,等一下,需要大家签个字。
赵德良问,刘成雨呢?现在在哪里?
梅尚玲说,在陵丘市委招待所。我们实际并没有正面和他接触,但他不断在找我们的人,说他手上有很多重要工作,必须立即进行。又说,既然还没有宣布对他双规,他就还是陵丘市人民政府的市长,他必须对全市人民负责,必须完成自己的工作。我们的工作人员,职务都比他低,他在宾馆里对我们的工作人员大发脾气,影响很不好。鉴于目前的情况,希望省委同意采取措施。
赵德良说,这件事的处理,主要还是以纪委的意见为主。
梅尚玲说,纪委的意见很明确,我已经和夏书记沟通过,他今天晚上会回雍州。因为刘成雨的案子,还只是揭开冰山一角,往下挖,到底还有些什么问题,目前无法估计,所以,夏书记的意思,希望省委有个具体意见。
赵德良说,为这件案子,开个省委常委临时会议不现实。我们还是采取分别征求意见的办法吧。正好这里有几位常委,大家先谈谈?
江育奇看了看大家,知道自己是最后一名常委,这种发言,通常都是从后到前,便说,这是个令人发指的事件,不管刘成雨还有没有其他职务犯罪行为,仅这一件事,就足以对他采取必要的措施。我同意纪委对他采取双规措施。
吉戎菲接着说,我接手组织部工作以后,花了一段时间,对以前的工作进行整理。在整理这些工作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多年以来,一直有群众反应刘成雨生活作风有问题。这些信件有很多,一大堆。组织部也曾进行过调查,但因为大多都是匿名信,没有一件落实,事情也就搁置了。今年以来,又陆续收到几十封这类信件,比如赵志明被关进疯人院事件,新民路拆迁事件,郭丽华怀孕生子事件,还包括其他几件事。因为群众的意见集中在刘成雨身上,我原打算最近派个小组去摸摸情况。省纪委借此机会,将这些事查清楚,给民众一个公道,我认为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我赞成省纪委采取措施。
马昭武接着说,刚才戎菲同志谈到组织部门接到的那些信件,是我当组织部长时的事。我记得很清楚,每年考绩的时候,我都提出要求,甚至把相关同志叫到我的办公室,希望他们对刘成雨的考绩严格一些。但是非常遗憾,每次考绩,他的报告都很好。这里面肯定有个原因,我希望纪委也查一查这个事,为什么一个问题官员能够在每年的考绩中得到满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赵德良说,这件事,先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大家还都饿着。我本人同意纪委采取措施,其他常委,由办公厅和他们沟通一下吧。
江育奇立即就把这个皮球踢了出来,说,就由小舟通报吧。
唐小舟暗叫不好,很希望赵德良加一句,这事还是育奇同志你辛苦一下吧。可是,赵德良什么话都没说,大家就散了。
唐小舟之所以叫苦,关键在于这话自己不好说。刘成雨是什么人?那可是陈运达的嫡系,柳泉帮的干将。曾几何时,柳泉帮兵强马壮,占有江南省的半壁江山。前任省委书记就是想和柳泉帮战斗,结果灰头土脸。赵德良来到江南之后,三招两式,各个击破,柳泉帮自此大受打击,目前还在场面上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赵德良希望同陈运达和衷共济,这一点,唐小舟是非常清楚的。陈运达大概也明白了形势,不再摆出决一死战的姿态。对于陈运达这种配合的姿态,赵德良显然乐见其成。唐小舟甚至猜想,陈运达如果继续斗下去,赵德良可能对柳泉帮的最后堡垒陵丘动手。他之所以一直隐而不发,其实也是为了不破坏目前这个良好的局面。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赵德良不想在陵丘有大动作,陵丘那几个人却不懂自律,或者说,脓包毕竟捂不住,终有穿头的那一天。
脓包终有一天会烂掉,这是谁都无法改变和阻止的。但相关事件,由什么人告诉陈运达,意义肯定是不一样的。尤其不能由唐小舟出面去说。
麻烦在于,这事唐小舟无法推脱。江育奇说,由唐小舟完成此事,并不一定有错。以前,余丹鸿当秘书长,比较喜欢揽权,只要和常委们联络的事,他都揽在自己身上。照程序来看,这事由常委办来完成,是顺理成章的。唐小舟分管常委办,又参加了今天的会议,知道情况,由于需要保密的原因,由他来传达,也算是合理。
既然逃不脱,只好去干。吃过晚饭,唐小舟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打电话。他的电话,是按常委的排名打的,只不过,不是从前向后的排名,而是从后向前推。常委排名,一般来说,有一些普遍规律,书记、省长、副书记这三个排名,肯定是不会变的,接下来,如果是在党代会上产生的常委,通常会按党代会通过的排名顺序。党代会之后增选的常委,则有可能排在最后。有一个例外,由中央指任的常委,其排名,通常在任命文件下达时确定。温瑞隆和江育奇没有进常委之前,依次是赵德良、陈运达、马昭武、彭清源、夏春和、军区政委、余丹鸿、丁应平、吉戎菲和杨泰丰。温瑞隆和江育奇分别进入常委之后,温瑞隆的排名往前挪了,顶替了原来余丹鸿的位置,江育奇排到了最后。江育奇已经参加了今天的会,所以,唐小舟的第一个电话,是打给杨泰丰的。
纪委采取的第一次行动,已经向各位常委通报过,甚至有些常委比如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杨泰丰,参与了部分行动。因此,唐小舟通报的时候,相对较为简单。他对杨泰丰说,纪委搜查刘成雨的办公室发现重大犯罪证据。今天傍晚,赵书记、马书记、吉部长和江秘书长听取了纪委的汇报,同意纪委对刘成雨采取双规行动,并向各位常委通报。
杨泰丰对此事了解稍多,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小舟。
接下来打给丁应平。丁应平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说,刘成雨真的有事?这个刘成雨,记得他刚当市长的时候,我们一起在省里开会,还谈过这方面的事,大家都说,要在这方面把握好自己。
第三个电话打给温瑞隆。温瑞隆在越南,电话是方昌伦接的。方昌伦说,温省长正在谈判,现在不能接听电话。
这件事太特别,唐小舟不好告诉方昌伦,只好说,那我晚一点再给温省长电话。
第105章
温瑞隆到越南,是因为省内一家上市公司南方重机想去越南建厂。南方重机虽然是上市公司,但是由民营企业上市的,并没有国资背景,他们去越南谈判的对象,却是当地政府。南方重机的负责人找到省里,希望省政府派人前往保驾护航。对于这种纳税大户,省里非常重视,自然愿意为他们的发展助一臂之力,因此,由温瑞隆亲自领队,前往越南参与谈判。
本来,这次没有打通,晚一点再打,也不算是个事。却没想到,再晚一点,还真的成了事。
温瑞隆之后,给军区政委打电话,相对就简单得多。对于这一类事,军区政委很少过问,知道就够了。再然后是夏春和,他是纪委书记,自然有梅尚玲向他报告情况,唐小舟跳过了他,直接给彭清源打。彭清源在雍州市,主要精力放在市里,对于省里的一些情况,能不过问就不过问,尤其陵丘既是陈运达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张顺焱和刘成雨都是陈运达的人,彭清源自然不愿过多地掺合,只是稍稍了解,便挂断了电话。
最后给陈运达打电话的时候,唐小舟知道不能马虎,仔细思考了半天,还打了一个草稿,又反复设想通话的细节之后,才拨通他的电话。
唐小舟说,首长你好,我是唐小舟。
陈运达说,小舟你好,什么事?
唐小舟说,常委办有件事要向你通报,是有关刘成雨市长的。
陈运达说,刘成雨?前天不是通报过吗?
唐小舟说,是的,今天又有些新情况。
陈运达问,什么新情况?
唐小舟说,纪委在他的办公室发现了几本日记本,上面记了些东西。
听了这话,陈运达沉默了。
唐小舟不想他继续问,便说,有关日记的复印件,纪委给常委准备了一份,估计这几天会送到你那里。纪委已经决定,对刘成雨双规。
陈运达说,知道了。挂断了电话。
打完这个电话,唐小舟确实想过再给温瑞隆打一次,仔细一想,现在时间还算早,说不定温瑞隆的活动还没有结束,再等一等也好。可就是这一等,等出了麻烦。
刘成雨的事,昨天就已经有人在传了,今天正式双规,时间应该在晚饭前后。按说,人已经被纪委控制,只是对他宣布双规,并且将他带离陵丘,消息不至于扩散,事实上,已经很多人知道了此事。几乎是唐小舟结束和陈运达通话时,便有电话打进来,询问此事。这些人都是官场中人,主要还是陵丘官场的人,和唐小舟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关系。身在官场,无论唐小舟对此人有什么样的看法,表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持的,因此,唐小舟不好太敷衍。以前,他还可以搪塞说,自己正参与赵书记的某些活动,不方便接听电话,现在他的身份变了,赵德良的很多活动,他是不必参与的,过多地撒这样的谎,很容易露馅,势必会得罪人。
之所以有那么多电话打到他这里,他也能够理解,毕竟刘成雨属于高官,他一旦出事,陵丘官场肯定发生一场地震。这场地震到底会有多大的威力,目前还难以判断。可以肯定的是,受影响的官员,一定不会少。这也是中国官场的现实,一个官员就是一条线,刘成雨一直在陵丘为官,他这条线,估计是一个长长的队伍,到底是几十人还是几百人,或者这些人中,到底哪些会受此案的牵连,目前都是未知数。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给唐小舟打电话,也是想通过他探听一些内幕消息,以便自己应对。
唐小舟暗想,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怎么应对?要应对,你也早点下手。
对于这些电话,唐小舟不得不虚与委蛇,既不能说完全不知道,也不能说得太清楚。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从哪里透露出去的。如果是从某个常委那里透露的,他又对人家说不知道情况,同样就露馅了。他既然能给常委打电话通报此事,会完全不了解情况?谁都知道他在说假话。何况,刘成雨被双规的消息,就算不会公开见报,也会内部通报,至少需要通报陵丘市委。不需要两天,这个消息,就会传遍全省,他现在对此保密,也没有必要。
应付这类电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得调动起所有的精神,仔细考虑所说的每一句话。唐小舟心里很烦,很想关掉手机,又不能这样干。他现在算是省委办公厅的重要领导了,又是常委办的负责人,电话需要绝对保持畅通。因此,他无论走到哪里,随时都带着充电器。
这些打电话的人中,有原陵峒县委书记卿志伍。卿志伍在陵峒县搞了很长时间,一直提不起来。可县委书记毕竟是有任期的,他不可能长期搞下去。处于他这种职位,再往上提,就是副厅,必须省里通过。但是,省委常委会多次讨论干部时,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他的提名被否定,陵丘市只好将他安排在政府办当主任。
卿志伍和刘成雨的渊源很深。卿志伍曾经是陈运达的秘书,而刘成雨是陈运达当县长时的府办副主任,也可说是陈运达的秘书。当初陈运达之所以把卿志伍安排在陵峒,也是考虑到,希望卿志伍加强刘成雨的力量。卿志伍离开陈运达下去时是副县长,其后升任常务副县长、县长,走得很顺。但是,当了县长之后,就不那么顺了,县长当了八年,才升任县委书记。
早有消息说,陈运达的理想状态,是让张顺焱到省里来当副省长,刘成雨接任市委书记,卿志伍升任副市长,然后常务副市长。可是,这个目标努力了好多年,无论是前任省委书记袁百鸣还是现任省委书记赵德良,对于陵丘这块地盘,都是高度警惕,轻易不肯有任何动作。这几个人的升迁美梦,也就因此搁浅。
卿志伍在电话中问唐小舟,刘市长的事是真的吗?
唐小舟说,基本属实吧。
卿志伍又问,受贿吗?
唐小舟说,具体案情,我还不是太清楚,有没有受贿,我就更不知道了。但这次的事,好像与女人有关。唐小舟怕他深入地问下去,自己不方便应答,便想找个话来塞他,说,有个女人说和他生了个女儿,你听说过吗?
卿志伍说,那个女人我见过,那是个烂货。那个孩子估计是她和哪个野男人生的,想来讹刘市长。就因为这个把他双规了?那也太儿戏了吧。
唐小舟原本不想谈得太多,见卿志伍有兴趣谈郭丽华的话题,便说,你对那个女人的情况很熟悉?
卿志伍说,她找到办公室,是我负责接待的。我当时给她提了一个建议,让她去做DNA,她拒绝了。她一拒绝,我就知道这事准是假的,一捅就穿。
唐小舟说,她拒绝了?如果拒绝做DNA,还有什么办法证实那个孩子是刘市长的?
卿志伍说,她心里有数,肯定不能做DNA,所以找理由说,我不相信你们政府,你们官官相护。这么一件事,省里就双规了刘市长,有点太过了吧。
唐小舟说,也许还有别的事吧,估计省里也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采取措施。上次新民路拆迁的事,社会上不是传说,他和金信集团有特别交易吗?我这里听到一些说法,说他不是陵丘人民的市长,而是金信集团的市长,只为金信集团谋利益。
卿志伍说,刘市长和金信集团董事长王橙的关系很好是不错,可是,把新民路工程交给金信集团,也不是刘市长一个人的决定,是市委定下来的啊。新民路是老城区,房屋低矮破败,火险隐患很大,市里早就列入旧城改造计划,只不过涉及面太广,动用资金太大,没法动。不是金信集团,根本没有那么强的实力接手。雍州市的旧城改造项目就是个教训,最后搞成了烂尾楼,不也是指定兆元集团接手吗?
唐小舟说,这些事,我也只是听说,具体情况,还不是太清楚。你也知道我的性格,这种事,我一般不愿掺合。我建议你老兄也离远一点。省里既然下了决心,事情恐怕就不会简单,惹火烧身就犯不着了。
卿志伍说,那是那是,我们不是朋友吗?所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
唐小舟暗想,我和你是什么朋友?只不过上次的矿难事件,接触过几次而已。上次的矿难事件,你小子逃过一劫是你运气。这次刘成雨事件,就看你涉足多深了。
都说在中国当官是个高危行业,危在哪里?危在你必须跟定一条线。如果你跟的是像赵德良这种不为个人谋私利的线,那是你不知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像赵德良这类官员可遇不可求,相当一部分官员,在他们跟线的时候,早已经向前伸出了一只脚。如果不伸这只脚,他们踏不上那条线。因为伸出的这只脚,他们不得不伸出另一只脚,没有入账又哪有出账?为了讨好线上官员,他不得不送,送了之后,便要想办法捞回。这种事,大概和搞婚外情一样,第一次做的时候,吓得要死,这也担心那也担心,睡着了都会被梦吓醒。做的次数多了,心理底线就不存在了,胆子也就越来越大。
是人都好色,是人也都贪财。这种本性是否成为惯性,只在于风险评估的结果。风险如果远远大于收益,肯定没人去干。相反,收益如果远远大于风险,甚至表面上看去,只要你做得好,根本就不存在风险,就会趋之若鹜。
唐小舟很理解某些人的心理,刘成雨跟定的是陈运达,到了陈运达这种地位,风险基本上没有了,即使有,以陈运达的政治智慧,大概也可以消弭于无形。既然如此,跟定刘成雨,风险自然也是最小的。
可世上的事,不能这样推论。不怕一万,也还有万一的时候,市级和县级,又是腐败案高发地带,除非你早已经把自己打造成绝缘体,否则,任何侥幸,都有可能令你万劫不复。
和这些电话纠缠的时间太长了,唐小舟要集中全部心智应付这些人,竟然把一件重要的事,忘到了脑后。可他不知道,方昌伦向温瑞隆进行了报告,说是唐小舟有电话找他,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说是晚一点再打过来。温瑞隆意识到,如果不是为了公事,唐小舟大概不会说晚一点再打过来的话,或者事情不那么重要,他会直接告诉方昌伦,再由方昌伦转告。既然有了这样的前提,说明这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而唐小舟既代表着常委办,又代表着赵德良。温瑞隆身在国外,不明白省内的情况,只好等。
那边的情况,唐小舟自然不知道,他还在一门心思应付那些电话,等那些电话轰炸稍稍弱一点,他看看时间不早了,离开办公室,驾车回家,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第二天上班,江育奇给唐小舟打来电话,问他,昨天你没有向瑞隆省长通报吗?
听到这话,唐小舟才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了。他连忙说,我打过电话,当时,瑞隆省长在越南谈很重要的事,我又不好告诉方昌伦,想着晚一点给他打电话,结果事一多,没顾上。
江育奇显得有点恼火,说,小舟啊,你也在办公厅干这么多年了,你应该知道,常委办的事,任何小事都是大事。你对瑞隆省长说,晚一点给他打电话,结果,他晚上一直等你的电话。
唐小舟只好一个劲地检讨,同时也知道,这次错得离谱,和温瑞隆的关系,恐怕会更进一步拉远了。
挂断江育奇的电话,立即拨打温瑞隆的手机,仍然是方昌伦接的。
方昌伦说,温省长今天的行程安排得很满,现在正由越南方面相关人员陪同参观,不能接听电话。
唐小舟也知道,这个道歉电话,是很难让温瑞隆接到了,他只好向方昌伦解释,并且表示道歉之意。他相信方昌伦一定会转达,至于温瑞隆是否接受,他就完全没有概念了。
在官场走动,一个微小的细节都不能马虎,一旦出错,连改过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
第106章
黎兆平说,我想好了,我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
说这话是在喜来登的餐厅里。喜来登的餐厅有很多种不同的类型,黎兆平要的是一个大套间,当中一张可供二十人进餐的大餐桌,外面有一个很大的客厅,可以开小型会议,还配有卫生间等设施。
后来唐小舟才知道,参加的人员,都是兆元集团的股东。以前,唐小舟一直以为,兆元集团是黎兆平的独资公司,唯一小股东是张云峰。张云峰是黎兆平创业的时候,跟他跑腿的小弟,黎兆平的事业做大了,他本人又不想离开官场,只好将企业交给妻子陆敏,同时担心陆敏不会做生意,便让张云峰当她的助手。后来,陈运达暗中和赵德良开战,选择黎兆平作为突破口,将他双规。张云峰担心自己的财产受损,闹着退股。
双规案虽然顺利解决,黎兆平的性情却大变,既无意于官场,也无意于商场。当时,兆元集团手上有两个大项目以及好几个小项目,这两个大项目都是彭清源的政绩工程,一个是清水塘安居工程,一个是延安西路的融富中央国际。房地产公司几乎不用自有资金,资金来源主要是银行。黎兆平也一样,他用于这两大工程的资金,主要是贷款。黎兆平被双规时,银行担心资金出问题,对兆元集团关上了大门,加上张云峰退股,这两大项目,基本处于停滞状态。黎兆平既然无意于商场,就想把这两个工程卖掉,逐步收缩经营。清水塘安居工程,原本不是黎兆平的工程,由另外两家公司做成胡子工程之后,彭清源拍板交给黎兆平的,也是省委要求彭清源重点解决的民心工程。彭清源自然担心,一旦转手,再次成为胡子工程,因此做黎兆平的工作,同意帮黎兆平协调贷款。
赵德良也极其重视这项工程,根本原因在于,这里的拆迁早已经搞完,一些折迁户无法搬进新居,一直在上访,经常堵住省委大门,弄得省委很被动。彭清源去雍州上任,向赵德良立过军令状,三年之内,彻底解决清水塘安居工程。赵德良当时说,我们一起来解决。赵德良对黎兆平的家底并不清楚,彭清源将这个工程交给黎兆平的时候,他还非常担心。后来黎兆平想退,赵德良自然不同意,亲自找黎兆平做工作。
赵德良做黎兆平的工作时,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资金缺口并非不能解决,既可以通过银行贷款,也可以对公司进行股改。公司姓公不姓私,股份制是一种趋势,股改虽然可能将利润摊薄了,但也将风险摊薄了,并没有什么坏处,将来还可以考虑上市。
在这种大背景下,黎兆平同意股改。股改的具体工作,他没怎么参与,主要是两个女人完成的,他的妻子陆敏和他的好朋友舒彦。舒彦是知名大律师,参与过不少企业的股改,这方面内行。
这次股改后,舒彦和欧阳佟成了兆元集团的大股东。唐小舟将兄弟姐妹的所有资产全部集中,投进兆元集团,成了一名小股东,名义上的股份持有人是他的大哥唐小山。唐小舟自己不懂经营,也不适合参与此类商业活动,对于兆元集团的运营情况,从未过问。他以为,兆元集团是个资产几百亿的公司,股改后,大股东只有那么几个,每个股东,可能持股几十亿。他和家人所持的那点股,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股东,没有人会将他当一回事,他自己也没太当一回事。
前段时间,黎兆平说,要将股东召集起来聚一聚,他是不肯出席的。黎兆平说,你不出席怎么行?你是大股东。唐小舟说,扯淡,我是什么大股东?那点钱,大概不够兆元集团的百分之一。何况,那不是我的钱,是我爸的钱我哥的钱。
黎兆平说,不管谁的钱,总之,你们必须来一个人。唐小舟原想让小雨参加,可到了约定日期,小雨脱不开身。
黎兆平的这个聚会,是一个星期前就约的,直到前天,才定下时间地点。时间地点难定,并不是黎兆平的问题,而是兆元集团的股东,竟然有二十多人,每一个都是极其成功的人士,都是大忙人,即使如此,还是有人未能出席。
黎兆平说要把公司搬到国外去,大家都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他。
黎兆平说,上次的事,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也想到了很多东西。大家知道,当时,我就有一个想法,把公司结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不仅未能结束,反而扩大了,股改了,因此,大家都成了兆元集团的股东。即使如此,也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我思想上的问题,这半年多以来,我是既不想当官也不想赚钱,而是世界各地旅游。大家或许以为我是在游山玩水,其实,我是在思考,是在让自己跨栏。
江南烟草的王禺丹开玩笑,说,结果呢?跨过去没有?
黎兆平说,坦率地说,我跨不过去。很多事,要想跨过去,太难。别的不说,我得考虑我的儿孙是吧?我不想我的儿孙重复走我的老路。我的儿子黎克,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他的目标是清华北大。但是,受那件事的影响太大,他现在差不多放弃了学习,变得玩世不恭。我和陆敏赚多少钱,有多大的事业,都是假的,说到底,我们的生命,还得靠儿子去延续。儿子现在这样的情况,实际上是对我们整个人生的否定,这也是我跨不过去的原因。
这件事,唐小舟是比较清楚的。
黎兆平的儿子黎克,和舒彦的女儿曹舒红是同年级同学,他们彼此爱慕,暗生情愫,却没有将那层纸捅穿。不料变故陡生,受到意外打击的黎克,情感上需要支撑,曹舒红恰恰给了他这种支撑。
对于这场恋爱,舒彦和黎兆平其实都持反对态度,却又不好出面干涉。黎兆平和舒彦分别向唐小舟谈起过此事,他们觉得,现在的年轻孩子,感情极不稳定,很少有初恋成功的。如果黎克和曹舒红各自经历了很多次恋爱之后,终于发现,彼此爱着的人是对方,他们倒是乐于接受。相反,正因为是初恋,才更容易失败,一旦恋爱失败,大人的关系,不好处理。另一方面,他们如果直接表示任何意见,又怕给孩子造成压力,影响他们参加高考。
唐小舟分析说,其实,你们的想法,仅仅只是你们的想法。你们考虑问题的角度,只是你们自己,只是你们之间的友谊或者感情,并不是站在他们的角度。如果你们都觉得,他们在一起,是他们所期望,也是你们所期望,那你们应该考虑的事,就不是将来他们之间出了问题怎么办,而是用你们的人生经验,设计出一种方案,或者设计出一种教育模式,避免他们走向你们所担心的方向。
黎兆平夫妇和舒彦夫妇决定接受这一事实,并且着手对孩子进行情感方面的教育和引导。然而,有些事,并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经历了那次大变之后,不仅黎兆平有了巨大的改变,黎克更是有巨大的改变。对于学习或者考大学,已经没有丝毫兴趣,甚至玩电脑游戏,也仅仅只是最初的一段时间,后来就扔了,从此不问。每天,他倒是去学校上课,却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坐在教室里发呆,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心里在想些什么。
陆敏为此找到舒彦,然后和舒彦一起做曹舒红的工作,希望通过曹舒红影响黎克。曹舒红告诉她们,这些事,黎克不想和她说,她曾提过几次,每次提,黎克就冲她发脾气。曹舒红只好什么都不说。
黎兆平陆敏夫妇着急,想了很多办法,根本不顶用,最后,黎兆平想到一招,把儿子送到美国去,先读语言学校,再考美国大学。哪怕是在美国请一个管理团队,在所不惜。
这个决定影响到了舒彦,她很担心,黎克一旦去了美国,他和曹舒红的关系,还能持续吗?当然,她也同样担心,如果想办法把女儿也弄到美国,两个孩子在异国他乡生活,这段感情,会不会很快降到冰点?
让舒彦没料到的是,听说黎克要去美国读书,曹舒红也要跟黎克去美国。当父母的拗不过孩子,只得表示同意。反正,以黎家和曹家的财力,送他们去美国,倒也不是难事。
难的是两个孩子到了美国之后,感情会怎么发展?舒彦和陆敏为此忧心忡忡,黎兆平不以为然。唐小雨和这两个女人接触比较多,得知此事,说给唐小舟听。唐小舟说,有一个办法约束他们,去美国生活,那可不是花一点点钱。虽说黎曹两家,都花得起这个钱,但毕竟,黎克和曹舒红已经成年,父母没有责任和义务为他们提供经济支持。他们如果一定需要经济支持,可以采取借贷的方法,每付一笔钱,让他们打借条。沉重的财务压力,一方面可以令他们学会理财,另一方面,也可以使他们加深彼此的联系,有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
孩子未来的发展,看起来与兆元集团没有丝毫关系,可实际上,与兆元集团的创始人关系重大。
舒彦似乎也不完全清楚黎兆平的这个决定,她问,你到底怎么考虑的,希望你说清楚一些。
黎兆平说,我考虑有这么几步路要走。第一,我会考虑让陆敏投资移民,移民地只能是美国。第二,陆敏去了美国,可以很好地安排两个孩子去美国的事宜。现在,黎克在全力以赴学英语,他很热衷去美国的计划,小红也受他的影响,这步棋,必须要走了。此外,陆敏去美国,还有一个任务,把公司逐步迁往美国。到底怎么把公司迁往美国,目前还只是一个基本设想,并没有完整方案。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寻求在美国上市。
欧阳佟说,兆元目前主要是一家地产兼贸易公司,当然,也有些金融业务,这些业务在中国大陆确实有相当不错的业绩,在香港也还算受欢迎,但是,如果在美国上市,可能性有多大?
黎兆平说,小佟子的话,其实含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涉及财产转移的问题,二是涉及美国的上市规则问题。财产转移,恐怕是目前中国富豪或者某些隐性富豪都在考虑和探索的问题。财产转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国内有大量的地下钱庄,尽管国家一再打击洗黑钱,而实际上,地下钱庄的生意仍然兴隆。原因何在?因为有大量的资金,出于财产安全考虑,需要转移到国外。国内一些企业家搞财产转移,有这样一个路线图,把钱交给地下钱庄,由地下钱庄在某个群岛以外币兑付,比如英属维京群岛之类。在那里注册一家公司,再以这家外资公司在香港收购某家上市公司,最后以香港上市公司收购国内的公司。如此一来,彻底完成了资产转移。
王禺丹说,据我所知,确实有很多人这么干。但这么干,也有一些问题,如果是隐性富豪,他们手里持有的只是现金,通过这种方式,把现金转向国外,持有的,仍然是现金,不显山不露水。但还有些人,除了持有现金之外,更多的是公司资产,这些资产,不可能通过地下钱庄转向国外,只能像兆平所说,通过曲线方式,成为海外上市公司的资产,从而实现变相转移。这样做,并非没有风险,你在维京群岛注册一间公司,国内肯定就盯上你了。不管你以什么办法将资金转出去的,都难脱洗钱之名。除非背后有强大的权力支持,否则,有关部门要找机会修理你,同样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第107章
黎兆平说,我并不准备向某个离岛转移资产,而是直接在美国注册公司,在美国投资。在美国投资的资金从何而来?这段时间,我反复考察过了,也和一些国际机构接洽过,通过国内资产抵押的方式,在国际银行获得贷款。投资方向,我也有了初步意向,主攻新能源行业。美国是一个对新能源极其重视的国家,有诸多优惠政策,同时也集中了大量的科技人才。在这个领域大有可为,也较容易上市。一旦在美国实现上市,就不难实现美国公司对内地公司的收购。
舒彦说,看来,所有的可能,你都想到了。
黎兆平说,现在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股东们的意见。有关这一点,我也仔细想过,可能有些股东并不同意这种做法。不同意也没问题,可以退出。对于有意退出的股东,我们既可以内部消化,也可以通过其他办法消化,比如找投行买下其股份。
每个中国富豪,都有资产安全方面的忧虑,黎兆平既然想好了将资产转移国外的方案,其他人也都赞同。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着自然就是吃饭。
饭桌上,两个主要话题,一个是今年的股市。一个是房地产市场。股市自前年底启动,到今年已经形成高峰,目前在四千点上下盘整。在座诸位,大多数赚了不少钱。未来到底怎么走?会不会从此跌下来?与股市相对应的,是房地产市场,这一波股市之所以如此强劲,与房价的强劲上升,有着直接关系。但是,房价的强劲拉升,直接影响普通市民家庭,民众对此怨声载道。今年以来,中央政府一再推出政策,希望抑制房价的进一步上涨,岂知调控政策没有效果,越调房价涨得越快。一方面,大家都担心中央出台更猛的政策,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房价根本控制不了。
对此,黎兆平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其实,大家根本不用担心房价。我说不用担心房价,当然是站在开发商的角度说,因为我们大家都是兆元的股东,都是开发商嘛。房价根本跌不下来,不仅跌不下来,而且会继续上涨。
这样的说法,对于普通民众,恐怕属于雪上加霜,但对于开发商来说,却是绝对利好。王宗平问,你这样说的根据是什么?
黎兆平说,很简单,你在市委工作,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政府财政,是什么财政?房地产财政,卖地财政。这几年,全国的变化翻天覆地,大干快上,所有的一二线城市,全都大变样了。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卖地卖出来的。现在国家所有的调控政策,只针对购房户,而不针对开发商,原因就在这里。如果真是打压房价而不是调控房价的话,国家只要出台一个针对开发商的强势政策,房价就会应声而下。别说打压房地产,你看看,每年都有超级富豪落马,可你数一数,有一个房地产富豪落马吗?中央调控房价,底线大家应该清楚,肯定不是打压房价,把房价打下来,受害最深的,肯定不是房地产商。房地产商的钱哪里来的?银行贷款,银行资金一旦出问题,国家经济就是大难。所以,国家出台的所有政策,只可能是平抑房价,控制房价的上涨速度,而不是拒绝房价上涨。如果房价出现大跌甚至跳水,中国经济就硬着陆了。
黎兆平给大家敬了一杯酒,然后说,刚才说的是指国家层面。国家一定不希望房价跌下来,跌下来就不好收拾局面。从地区层面看呢?同样不必担心,雍州的房价虽然最高涨到了七八千,普遍来看,还是偏低的,平均只有四千多。作为省会城市,雍州的房价,一定还会有较大的上涨空间,未来两三年内,中心区域,涨到两万,应该不是什么超乎想象的事,而整体上,彻底消灭三四千以下的房价,也是一定的。这是其一,其二,房地产市场萧条,是地方政府最不愿意看到的,他们没钱花了。中央政府无论怎么调控,地方政府都会暗中托市。至少未来三五年内,兆元集团的盈利能力,是不用担心的。
平常,关于房价,大家有诸多争论,尤其是国家一再推出政策,民众一片呼声,认为房价很快就会大跌。许多人将手里的钱捂得紧紧的,想等房价跌下来后捡便宜货。另一些人则忧虑加愤怒,因为他们认定中央在打压,房价却在应声上涨。那些迫切需要房子的人,处于两难境地,买房吧,怕接了最后一棒,买了一个最高价。不买吧,照现在这个势头,似乎并没有下跌的趋势,担心再没有现在这样的低价了。
有关房价未来走势,基本是两种意见,一种说肯定会下跌,中央调控力度如此之大,调控政策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不下跌的理由。也有部分人认为,银行、开发商以及政府和官员,早已经结成了利益联盟,他们绝对不肯让房价下跌。今天餐会的人,大概也都持有两种意见,但黎兆平之房价说,直指根本。仔细研读中央的政策,确实没有打压房价的意思,只是要抑制房价的快速上涨。所以,指望房价会下跌,确实是痴人说梦。
既然大家都认同房价不会下跌,对于兆元集团未来的担忧,也就随之消除,这个话题,不再有人关心。剩下一个话题,自然就是股票。兆元集团有金融投资业务,原本是分成了两大块,实体经济部分,交给陆敏,金融投资业务,交给黎兆林。可是,黎兆林为了营救哥哥,干了蠢事,成了阶下囚,黎兆平只好将这部分业务合并,全部交给重组后的股份公司。现在股市大好,公司赚了不少钱,大家自然高兴。但另一方面,人们一旦踏入股市,无不患得患失,跌的时候怕跌势不止,抛售吧,又怕你才抛出,股价猛涨,你不得不追高。
更为关键的是,兆元集团做的是机构投资,资金量大,要想逃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于兆元集团的证券投资业务,大家同样有两个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已经赚了钱,别贪了,见好就收,应该考虑退出了。另一种意见,也是守势,觉得应该先减仓,至少减一半,保持一定的利润率。
黎兆平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等大家说得差不多了,他才说,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如果听我的意见,我认为,中国股市今年下半年,还应该有一波大涨,而且,我认为下一波才是真正的主升浪。
王禺丹问,你认为这个主升浪会强劲到什么程度?
黎兆平说,理论上,主升浪一定会极其强劲,远远超过前面两个阶段。不过,今年的行情较为特别,第一阶段,只是突破前期高点,用的时间非常长。这个长时间的拉锯积集了大量的向上拉抬的力量。所以,第二阶段上升极其强劲,从一千六百点左右,分两次拉到了四千点,第一次从一千六百点左右走到二千九百点,大约有一千三百点的空间。升幅高达百分之八十。第二次,从二千五百点左右,走到接近四千二百点,有一千七百点的空间,升幅同样超过百分之六十。因为这一缘故,第三阶段的升幅,因为大量获利盘的影响,估计不太可能如此可观了。如果我的估计不错,应该是百分之五十左右。也就在六千点左右吧。我的计划是,在五千八百点附近减持,只要见到六千点,就坚决清仓出货。
说实在话,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心里都有隐隐不安。一方面,资金放在楼市股市,几乎每天都在增值,心里特别爽。另一方面,又因为寒风习习,不少人在大喊狼来了。狼肯定会来,到底什么时候来,谁心里都没底,大家难免会有些隐忧。今晚黎兆平这么一分析,股市的情况不好说,至少楼市,算是吃了定心丸。
吃完饭后,大部分人要回家,黎兆平对唐小舟和王宗平说,我们三兄弟好久没在一起了,今晚一起活动一下?
唐小舟说,我没什么事,看宗平。
自己的身份变了,不需要再像从前那样,整天跟在赵德良后面。有失就必有所得,和赵德良拉开了一些距离,让他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另一方面,他得到了一些自己的时间。王宗平不同,他跟着彭清原才一年多,现在正是需要表现的时候。
王宗平说,今天巧了,刚好有时间。
黎兆平说,那好,把你的阳妹妹叫来吧。小舟呢?你的那个冷妹妹,一起叫来吧。
王宗平说,分了。
黎兆平一愣,问,什么时候的事?
唐小舟也有点意外,阳春玉跟王宗平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前后有七八年。她跟王宗平的时候,还是一名毕业才两年的女大学生,即使结婚后,还一直跟着王宗平,哪怕是王宗平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提出分手,怎么现在分了?
王宗平说,没办法,两个人的压力都很大。最近,她想生孩子,不想自己有压力。
黎兆平说,分了也好。时间太长了,把假的玩成真的了,不是什么好事。那现在呢?有没有新的对象?还是要我帮你叫一个来?
王宗平说,不劳驾你了,我自己来叫。我们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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