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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大审判

_10 黄鹤逸(当代)
“那是两颗原子弹在广岛、长崎爆炸时的感情。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感情可不一样了。”
“哪些国家?”
“比如苏联,法国,澳大利亚,新西兰,还有加拿大,认为美国拥有原子弹,对他们是严重威胁。”
“但不能割断历史。”巴特斯克说,“不管怎样,两颗原子弹爆炸是迫使日本投降的重要手段之一。”
“如果都能像阁下这样认识问题就好了。”麦克阿瑟煞有介事地说,“万万没有想到,在同盟国,居然有人附和石井四郎的意见,而这种不良影响正在继续扩大呢!”
“谁?”巴特斯克一惊。
“请允许我为尊者讳。”麦克阿瑟缓缓摇着头。
巴特斯克愤慨不已:“过河拆桥的人可鄙!”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复杂。”麦克阿瑟话锋一转,“能不能够想个变通办法?巴特斯克先生!”
“变通办法?”巴特斯克又一惊,“最高总司令想作出非原则性的变通?”
“为了维护杜鲁门总统的尊严,维护两颗原子弹在日本爆炸的特定历史意义,也是为了维护美英两国在亚洲的共同利益,不得不作出某种让步。”
在维护美英两国在亚洲的共同利益这一大前提下,巴特斯克的思想转了弯。他说:
“请阁下说说作出某种让步的具体含义。”
“能否给石井四郎免罪?”
“我敢说,绝大多数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通不过。”
麦克阿瑟语调恳切:“希望阁下出面做做说服工作。”
巴特斯克微微摇头:“很抱歉,我没有这份能耐。”
“有。”麦克阿瑟深情地望着巴特斯克,“请阁下分别与加拿大代表团团长戈斯格罗夫先生,澳大利亚代表团团长布莱先生,新西兰代表团团长艾西特先生交谈交谈。这三个国家都是英国联邦成员国,你们之间有着特殊的感情和共同语言。还有印度代表团团长贾迪先生。印度至今还是贵国的附属国,阁下的话一定会得到贾迪先生的尊重。”
他顿了一会,又说:“菲律宾代表团团长阿基诺先生那儿,由我出面做说服工作。杜鲁门总统己对我说过,美国准备在近几个月内同意菲律宾独立呢!”
巴特斯克说:“让我试试看吧!”
“不是试试看,而是必须让这几位朋友毫无保留地接受我们的观点。”
三十一日上午十点左右,麦克阿瑟领着基南、韦伯和助手菲勒士等人来到半月楼,在美国军事代表团驻地小会议室,召开十一国驻日本代表团团长座谈会。
麦克阿瑟显得心情沉重他说:“自从预审石井四郎以来,我一直食不甘味,卧不安席。作为一名美国军人,固然有自己的总统受到石井四郎的侮辱而深感痛心的一面,但更重要的,是为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成果受到诋毁而感到无比愤慨!面对石井的严重挑衅,我们该怎么办?这是邀请诸代表团团长来这里开座谈会的目的所在,事情已经发生好几天了,诸位都有了自己的想法。下面,请先生们发表意见。”
他扫了大家一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索普那圆胖的脸上,正好四只蓝眼睛碰在一起。
于是,索普开始他有准备地发言:“听说石井四郎在接受预审时大放厥词,公然胡说杜鲁门总统更比他罪大恶极,简直把我的肺都气炸了!如果法律允许,我非两刀把石井砍成三截不可!”
他一副忍无可忍的神态:“我建议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提前开庭,早日将这个罪行累累的战争罪犯处以极刑,以大快人心!”
迪利比扬格说:“两颗原子弹在广岛、长崎爆炸的特定历史意义不容否定,神圣不可侵犯的伟大抗日胜利成果必须捍卫!本已罪恶昭著的石井四郎,公然在接受预审中大放厥词,更是罪不容诛!我同意索普先生的意见,必须及早处决石井四郎。哪一天开庭审判他为宜,请最高总司令部和国际法庭酌定。”
勒克莱、商震、赫尔弗里希相继发言,其内容与索普、迪利比扬格所说大抵相似。
巴特斯克发言了:“毫无疑义,两颗原子弹爆炸的特定历史意义不容否定,抗日胜利成果必须捍卫,石井四郎的确是死有余辜!这是十分简单而明显的道理。但是,简单中又包含着复杂,明显中又包含着深奥,我们必须郑重其事。如果我们把石井四郎处死了,却不追究杜鲁门总统的任何责任,国际舆论将会怎样抨击我们,不言而喻。”
赫尔弗里希说:“总不能按照石井四郎的无耻谰言,把杜鲁门总统定为战犯处死吧!”
巴特斯克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发言的立足点是,处理石井问题要慎之又慎。”
“怎么个慎重法?巴特斯克先生!”商震问。
巴特斯克搓了搓手:“我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
戈斯格罗夫说:“不杀石井行不行?比如说,只判处他几年徒刑?”
艾西特说:“按照石井的强盗逻辑,你判处他几年徒刑,他就会要求判处杜鲁门总统十几年徒刑呢!”
布莱说:“最好想个折中方案。”
麦克阿瑟的意见终于由阿基诺说出来:“依愚见,干脆给石井四郎来个无罪释放,或者叫兔罪释放。”
迪利比扬格胸脯一挺:“苏联代表团表示坚决反对!”
商震气愤不已:“人们会骂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软弱无能!”
赫尔弗里希马上接腔:“人们也会骂远东国际军事法庭毫无原则是非!”
一阵沉默过去,基南说:“一个主张坚决处死石井,一个主张免罪释放他,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不能老是僵持下去。我看,还是由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裁定好了。”
麦克阿瑟感到气氛紧张,明显地感觉到有股冷空气在旋转,把房间里的热气包围住了。蚌壳里的珍珠大概就是这个感觉,他想。
“这可是个大难题。”麦克阿瑟显得很为难,“我的意见,还是付表决好了。”
他没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见,马上武断地提出:“主张免罪释放石井四郎的请举手!”
呼地举起六只手,他们是巴特斯克、戈斯格罗夫、布莱、贾迪、艾西特和阿基诺。
索普是后一个把手举起来:“我放弃原来的主张!”
麦克阿瑟宣布:“少数服从多数,明天就免罪释放石井四郎!但暂时不要发消息。”
麦克阿瑟的专横,把迪利比扬格置于正义的一方。一股愤慨的怒火在他心中燃烧。他厉言说:“这样一个重大的原则是非问题,竟然用简单的举手方式来作出裁决,还有什么真理可言!对此,我同样表示坚决反对!”
麦克阿瑟赶忙按捺住心中的火气,控制自己的感情,语气平和他说:“阁下有这个权力。”
三月二十二日,是个奇怪的日子,一个双手沾满中国、俄罗斯、朝鲜人民鲜血的战争罪犯,将被宣布免罪释放。当然,这一天对于石井四郎,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上午九点,基南带领布雷布纳来到巢鸭监狱。接着,他由典狱长阿尼斯少校和布雷布纳陪同,来到关押石井四郎、前日本首相小矾国昭、前外务相东乡茂德和重光葵的第一二五号牢房。基南对他们说:
“查在押战犯石井四郎,曾惨无人道地用六千多个活人作细菌和毒气试验,又多次在中国战场上使用细菌武器和化学武器,造成几十万人的死亡,殊属罪孽深重,本应定为甲级战犯处以极刑。”
基南说到这里,斜靠在床头上的石井跳下床来,毕恭毕敬地站在床边。
基南继续说:“但是,石井在接受两次预审中,对自己的犯罪行为痛心疾首,并作了坦诚的交代,而且一再表示以一死谢罪。我们并非复仇主义者,国际法庭的量刑原则是宽严相济,鉴于石井认罪态度诚恳,决定免罪释放他。”
他面向仍斜靠在床头上的小矾、东乡和重光说:“你们三人,以及全监狱在押战犯,都应该从石井的免罪释放中悟出点什么,明白点什么。”
他把目光移向石井:“石井先生,你现在恢复自由了!”
石井老泪纵横,哽咽着说:“谢谢,谢谢!”向基南深深一鞠躬。
一个半小时之后,石井随同基南和布雷布纳,第二次来到明治生命大楼的基南办公室。基南微笑着对石井说:“几天前,我在这里对你说过,保护知识,是人类的共同愿望和职责。我们之所以免罪释放你,就是希望你把藏在脑海里的细菌、毒气两项科研成果,毫无保留地写出来。我们在这里为你安排一间房子,由布雷布纳先生陪同你。争取在两个月之内全部写出来,时间够不够?”
石井说:“能够让我回家写吗?”
“不行,只能在这里写。”基南回答。
石井迟疑了片刻,讷讷他说:“我,我愿意继续交代,恳求你们不要再把我关进监狱。”
基南惊疑地问:“什么意思?”
石井说:“其实,两项科研资料有副本。副本,就是拍摄两项科研资料的一批胶卷。这批胶卷由我妻子秋子保管。我曾经叮嘱过她,就是让你去死,也不能将这些胶卷交出来。你们派人随我回家去取。”
基南紧紧地握着石井的右手,深情地叫一声:“石井先生!”
第二天上午九点,莫诺怀着激愤的心情去见麦克阿瑟。因为过于激动和愤怒,竟忘记了正常的礼节,劈头就质问麦克阿瑟:“免罪释放石井四郎,是你批准的?”
“是的!”麦克阿瑟也没好气,“你是美国人,应该维护美国的利益,应该维护杜鲁门大总统的尊严!”
“我是美国人,更是个正直的法律工作者。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从法律角度考虑,认定杜鲁门大总统比石井更加罪大恶极,就应该定他为战犯!”他站在那里,像法律本身一样刚直。
莫诺虽然这么说,但他明白法律敌不过枪杆子和权势,就像严密的罗马宪法无法阻止斯巴达克斯的起义,德国的魏玛宪法无法阻止希特勒上台一样,法理不能从法律本身去求索,而应从社会的经济基础去探求。严格他说,真正的法律社会是没有的。
麦克阿瑟愤然起身:“仅凭你这一句活,我宣布开除你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我感到无比荣幸!因为在一个由一人操纵、不依法办事的国际法庭工作,我感到羞耻!”莫诺豁出去了,“尽管你们守口如瓶,但我还是识破了你们免罪释放石井四郎的秘密。我回到美国之后,就写文章揭发这一阴谋,将这一不可告人的可耻行为公诸于世!”
他说罢,气冲冲地走了。他走了两步,从后面传来了麦克阿瑟的话:“你有写文章的自由!”
莫诺于第二天回到美国。但是,当天晚上十点,他在回家途中却被警察秘密逮捕了。
五天后,苏联、法国、荷兰三国政府,先后就免罪释放石井四郎一事发表声明,措词严厉地谴责了这一毫无原则是非的错误行为,要求驻日同盟军最高总司令部重新逮捕石井四郎。
只有中国的蒋介石政府不吭声。
但是,这时候,日本同盟通讯社发表了一则消息,说石井四郎患有严重的高血压病和心脏病,因被免罪释放兴奋过度,喝酒过多而猝然死于芝山町家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那批胶卷已运抵美国细菌化学武器研究基地特托利克研究所。
不过,狡猾的石井四郎留有一手,五铁皮箱胶卷只交出三箱。所以,美国的这两项试验,至今没有赶上日本的水平。9.法庭在争吵中开庭
整个国际法庭像一架不断循环的机器,法官们在循环中斗争着。经过一个月又十三天对一批主要战犯的预审,时间已进行到五月二日,进行到决定谁是甲级战犯的关键时刻,自然,这种斗争也就更加激烈了。
这天上午,各国驻国际法庭的法律代表团团长拿着经过自己预审,认为可以定为甲级战犯的名单,不约而同地来到半月楼,向各自国驻日军事代表团请示报告。
现在又上午九点二十分,商震和喻哲行正在听取梅汝璈的汇报。梅汝璈说:
“一个多月来,我国法律代表团单独预审了四十四名战犯,与苏联法律代表团联合预审了八名战犯,与菲律宾、澳大利亚、新西兰、印度法律代表团联合预审了十二名战犯。预审对象中的东条英机,好像一盘众味可调的菜肴,大家都感兴趣,十一国法律代表团都分别预审了他。但审问的内容各不相同,可见他的犯罪事实之多。其中的木户幸一也大抵相似,除荷兰法律代表团以外,也争相预审了他,而且每个团至少预审他二次,最多的预审他五次,中国团预审他三次。对他的预审,苏联、澳大利亚、新西兰、英国、法国五个团着重审问他与裕仁天皇的密切关系,其他团着重审问他与东条英机的密切关系。”
“中国团一共预审多少名战犯?”喻哲行问。
梅汝璈说:“一共预审了六十四名战犯。我们认为可以定为甲级战犯,由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直接审判的是三十九名。”
接着,他将三十九名战犯的姓名和主要犯罪事实一一说了一遍,商震和喻哲行都表示同意。
商震戴上老花镜,将三十九名战犯名单看了一遍,沉思片刻,说道:“还应该补充一个人,就是从一九二六年起任日本东亚研究所所长、积极鼓吹对外侵略。日本种族主义理论的主要倡导者的大川周明。”
梅汝璈说:“此人还没有被捕呢!”
“是的。”商震说,“请梅先生以中国法律代表团的名义,向最高总司令部写报告,要求立即逮捕他。”
“好,我等会儿就写。”梅汝璈想了想说,“我想,还应该补充逮捕一个人,就是冈村宁茨。他是第三任侵华日军总司令,是屠杀中国人民的刽子手,不能让他逍遥法外。”
商震的脸色阴郁而沉重,眉头皱得紧紧的:“报告上不要写他。”
“为什么?”梅汝璈愣怔着望着商震。
“唉!”商震深深叹口气,“格伦斯基先生率领十八个调查小组赴中国调查时,不是已发现问题了吗!几天前,蒋先生为冈村宁茨的事,特地从重庆与我通了无线电话,说他对冈村宁茨,要以德报怨呢!”
梅汝璈一脸茫然,始而大吃一惊,继而无比愤慨:“蒋先生身为党国领袖,居然丧失民族气节,庇护血债累累的冈村宁茨!”
他显示出一种天之将倾,其谁与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绝决之心:“不惩办冈村宁茨,我们对不起死在他屠刀下的千百万同胞!我豁出去了,要求最高总司令部逮捕他!天命尚不足畏,又何况人乎!”
他说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自己的声音遥远而空洞。
“其实,我和商先生何尝不想豁出去!但是,在当今这个社会,难啊!”喻哲行劝说道,“在冈村宁茨问题上的是与非,只好让历史去评说了!”
商震进一步说:“逃避现实,放弃真理,让是非曲直由历史去评说,是最可悲的,也是最痛苦的!我们,只好做痛苦的可悲人物了!”
梅汝璈心中的气消了许多:“让历史评说,就涉及到如何看待历史的观点和方法问题。历史,说到底就是解释。从广泛意义上说,历史是笔糊涂帐,只要中国由蒋先生主政,在对待冈村宁茨的问题上,就不会有真正的历史事实,也不会有正确的历史观点。”
“真正的历史事实和正确的历史观点,属于正直的后人。”商震说,“好,不说这些了。请梅先生写报告,要求最高总司令部立即逮捕大川周明。”
他面向喻哲行:“请喻先生去档案室一趟,把有关大川周明的罪证材料取来。”
梅汝璈看了大川的罪证材料之后,在报告上写道:
“大川周明系日本种族主义理论的主要倡导者,近二十年来,他写了一批对外侵略的文章,诸如《论独立后之满洲国应成为日本之附属国》、《调论日本国土之扩张对象是中国》、《论西伯利亚应属于日本版图》、《论东南亚地区是日本势力范围》、《论英美在太平洋地区之主权应由日本取而代之》、《试论日本是亚洲之主宰者》等。由他主编的《大和民族是世界上最优秀之民族》、《日本有能力主宰亚洲》二书,分别由日本文部省列为日本中学生和大学生的必读教科书。”
梅汝璈写到这里放下笔,对商震和喻哲行说:“为了引起麦克阿瑟先生的兴趣和重视,我想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在报告上写上这样一段话: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一日至三日,进攻东南亚地区的日军官兵,反复学习了大川周明的《论东南亚地区是日本势力范围》和《论英美在太平洋地区之主权应由日本取而代之》两篇文章,才发生了十二月八日致使美国造成惨重损失的日军偷袭珍珠港事件。”
“这段话加得好!”商震和喻哲行齐声说。
梅汝璈的报告最后说:“实践证明,大川周明的理论成了日本对外侵略的思想武器和行动指南,他同样是罪大恶极。因此,我们恳求最高总司令部立即逮捕大川周明,并定为甲级战犯由国际法庭直接审判。”
三个小时之后,报告递交到麦克阿瑟手里。他看了报告,对助手菲勒士说:“没有想到,日本还有这么一个臭理论家,日军南侵和偷袭珍珠港竟然与他密切相关!中国法律代表团掌握战犯的罪证很全面,这一点令人钦佩!”
一股复仇的烈火在麦克阿瑟的胸中燃烧,他在报告上批示:“大川周明罪大恶极,完全同意中国法律代表团的意见。”
他放下笔,吩咐菲勒士:“请你打电话给对敌情报部,马上派宪兵逮捕大川周明。”
稍停,他又说:“已经逮捕的甲、乙、丙三级战犯不少了,加上大川周明,已是九千五百六十八人,不要再逮捕了。逮捕多了,对治理日本不利。”
第二天上午,最高总司令部召集十一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和法律代表团团长在小会议室开会,研究决定甲级战犯名单。麦克阿瑟很守时,八点差三分,他由萨塞兰、基南、韦伯、菲勒士和两位女秘书特曼娜、良秀子陪同,与与会者同时进入会场。
会场里,洋溢着一种特殊的庄严和豪迈气氛。
八点正,萨塞兰宣布开会之后,麦克阿瑟说:
“先向诸位先生通报一个情况。对了,先念两首歌词给大家听。第一首歌词是:战后日本苦思索,最难办是寡妇多。寡妇思君又想汉,泪湿枕头没干过。眼睛盯着中国兵,同文同种天作合。可是他们纪律严,没有理睬无奈何。”
他起身向商震行军礼:“向商震将军致敬!”
商震又惊又喜,赶忙起身答礼:“谢谢!”
每个人的脑神经都被高度调动起来,都被高度集中起来了。大家面若止水,却心跳如鹿。
“第二首歌词的前两句与刚才念的一样。”麦克阿瑟坐下去,“后两句却不一样了,而且换了韵:感谢最高总司令,带来这多外国兵。共枕相爱一世恩,得为寡妇分忧心。”
他说:“这两首歌词,是二十天前一位好心的日本朋友抄送给我的。他告诉我,这两首歌词用日本和歌体在许多小学生中流传,后来一些成年人也唱起来,造成极坏的影响。先生们,人言可畏啊!”
他神色庄重:“我面对第二首歌词思索了很久,尤其是‘得为寡妇分忧心’一句,向我们敲起警钟。我责成国际间谍局负责进行调查。下面,请国际间谍局局长塞利留斯先生报告他们的侦察情况。”
顿时,除了商震和没有直属军队的索普以外,其他军事代表团团长都变得紧张起来。
年约四十的塞利留斯,有着一对与职业相关、电光火石般的眼睛。他起身说:
“遵照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的叮嘱,我率领一批特工人员,化装在东京各条小巷弄里进行十八天侦察和调查。结果,发现除中国军事代表团以外的九国军事代表团和驻日同盟军,都有官兵与日本寡妇有性行为。其中荷兰团最少,为八人;同盟军最多,为四十五人,总共为三百二十四人。这些官兵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只被寡妇缠住,被迫下水一次,有四人每间两天或三天,就与固定的寡妇鬼混一次,经请示最高总司令部批准,我们将四名寡妇拘留审查。审查的重点,是被她们拉下水的官兵为她们分了哪些忧心。”
他介绍说,美军少校基德尔被寡妇静子拉下水之后,从静子的姐姐菊子手中接过两根金条和一条二十克的金项链,买通巢鸭监狱第十五号狱室监护员、美国宪兵沃尔特,让菊子的丈夫,原日军第四十九师团长竹元三郎于一天深夜回家四个小时,将一批犯罪证据烧毁。英国少校奥利弗、法国上尉查尔斯分别与寡妇秋子、映子多次发生性行为之后,先后用金钱买通沃尔特和第二十号狱室监护、美国宪兵埃德温,让在押的原日军第八十四旅团长中尾小禄、原日军第九旅团长的野先三郎于深夜回家一次,同样都烧毁了一批罪证。
塞利留斯说到这里,麦克阿瑟说:“请诸位记住竹元三郎、中尾小禄、的野先三郎这三个名字,这三个人不管由哪国引渡审判,都必须罪加一等!”
塞利留斯说:“菲律宾中尉保罗廷成了寡妇美佳子的情人之后,美佳子给他五根金条,要他送给巢鸭监狱典狱长阿尼斯,让她在押的父亲、原日军第十五军司令官片村四八深夜逃跑,但被阿尼斯拒绝了。”
萨塞兰插言:“事情发生之后两个小时,阿尼斯将情况报告给我。我马上报告给最高总司令。这是五天前的事。”
“军法难容!”麦克阿瑟疾言厉色,“基德尔、沃尔特和埃德温三人已被逮捕,我已批准处以极刑,将于今天下午押到静子家门口处决!这里说明一句,四个寡妇认罪态度较好,已于昨天下午释放回家。”
他用愤怒的眼光环视一周:“奥利弗、查尔斯和保罗廷怎么处理,请巴特斯克、勒克莱、阿基诺三位将军酌定。”
巴特斯克脸一阵发烧,心里像装着一只跑兔,他说:“散会后,我们就逮捕奥利弗,同样将他押到秋子家门口处决!我们一定从中吸取教训,向中国军事代表团学习,严肃军纪,保证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勒克菜和阿基诺也作了同样的表示。
“希望各军事代表团都向中国团学习。”麦克阿瑟说,“现在言归正题。下面,请基南先生报告对一批战犯的预审情况,然后决定甲级战犯名单。”
基南说:“预审工作进行了四十三天,各法律代表团对八百五十四名主要战犯进行预审。有的战犯由一个法律代表团预审,有的由几个团联合预审。将近半数的预审对象只审问过一次,其他预审对象被审问过二次到八次,对木户幸一审问过三十六次,对东条英机审问过三十八次。经过预审,进一步查清了一批主要战犯的犯罪事实,为确定甲级战犯奠定了基础。现在,由各法律代表团提出甲级战犯名单。其中一定有重复。重复越多,也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众矢之的,这是我们所希望的。”
他扫了十一国法律代表团团长一眼:“哪位先生先说?”
“中国受日本的侵略时间最长,中国团先说。”麦克阿瑟点起将来。
“好!我们中国团先说。”梅汝璈心中涌起一股自豪感,“根据我们掌握的战犯罪证情况,认为以下四十人应定为甲级战犯。”
他说的四十个人是:日本前首相平沼骐一郎、米内光政、东条英机和小矾国昭,前外务相有田八郎、松冈洋右、东乡茂德和重光葵,前陆军相荒木贞夫、林铣十郎和桑岛查元,前海军相永野修身和嶋田繁太郎,大藏相贺屋兴宣,通商相岸信介,大东亚相青木一男,内务相安倍原基、后藤文夫和安藤纪三郎,法务相岩村通世,宫内大臣木户幸一,窃取同盟国军事、经济情报和策划伪满洲国的首要分子土肥原贤二,侵华日军总司令西尾寿造和畑俊六,侵华日军总参谋长坂垣征四郎,黑龙会会长葛生能久,南京大屠杀首恶罪犯松井石根,原伪满洲国总务长官、日本内阁书记官长星野直树,原关东军总司令,日军参谋总长梅津美治郎,原关东军总司令、高丽国总督南次郎,原日本亚兴院政务长、无任所大臣铃木贞一,日本驻德国大使大岛浩,原驻奉天领事馆领事桥本欣五郎,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海军省军务局长冈敬纯,原驻华北日军总司令多田骏,情报局总裁天羽英二,日本种族主义理论家大川周明,日本驻汪精卫汉奸政权大使本多熊太郎和谷正之。
第二个发言的是美国法律代表团团长盖萨特,他提出甲级战犯一百名。该名单一开头是偷袭珍珠港时东条英机内阁的十一名阁僚。这些人除中国团提名的以外,还有文部相桥田邦彦,农林相井野硕哉,邮递相兼运输相寺岛健,厚生相小泉亲彦。
此外,还有前首相广田弘毅,陆军省军务局长、第十四方面军总参谋长武藤章,石原产业社社长石原广一郎,儿玉特务机关长儿玉誉士夫,国粹大众党首领笹川良一,驻西班牙大使磨弥吉郎,驻意大利大使白鸟敏夫,军事参议官高桥三吉等八十六人。
苏联法律代表团团长格伦斯基提出五十六名甲级战犯名单,除中国、美国团提名的以外,还有裕仁天皇,满洲重工业开发公司总裁站川义介,王子造纸公司总裁、小矶国昭内阁军需相藤原银次郎,陆军省次官富永宫次。
澳大利亚法律代表团团长曼斯菲德尔提出四十八名甲级战犯,除了中国、美国、苏联三个团提名的以外,加上四名财阀,即三井公司总裁池田成彬,三菱公司总裁乡古吉,住友公司总裁住友吉佐,新兴财阀中岛知久。
英国、法国、加拿大、新西兰、菲律宾、荷兰、印度法律代表团提出的名单都在三十名以下,所提名单都没有超出上述四个团的范围。
基南在十一国法律代表团提出的名单上圈圈点点好一阵,然后说:
“十一个团一共提出四百二十三人次,其中多有重复。十一个团都提名的有东条英机,平沼骐一郎,小矾国昭,土肥原贤二,松冈洋右,东乡茂德,重光葵,永野修身,蝎田繁太郎,贺屋兴宣,木户幸一,畑俊六,坂垣征四郎,松井石根,星野直树,南次郎,梅津美治郎,铃木贞一,桥本欣五郎,佐藤贤了,冈敬纯,荒木贞夫,木村兵太郎等二十三人。”
他接着说,有十国法律代表团提名的有武藤章,多田骏,西尾寿造,天羽英一,青木一男,安倍原基,后藤文夫,安藤纪三郎,岸信介等九人。有九国法律代表团提名的有广田弘毅,本多熊太郎,谷正之,儿玉誉士夫,葛生能久,笹川良一,磨弥吉郎,高桥三吉,寺岛健,石原广一郎等十人。有八个团提名的有白鸟敏夫,大岛浩,岩村通世等三人,有七个团提名的有大川周明。
基序说:“以上四十六人由半数以上团提名,比较集中。其余的名单都只有两个或一个团提出。是否定这四十六人为甲级战犯,请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审定。”他起身将十一个团提出的名单递给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将名单浏览一遍,然后说:“我看,不妨来个少数服从多数,就定这四十六人为甲级战犯嫌疑犯。为什么叫嫌疑犯?经过审问,经过战犯的相互揭发,再经过有关人的出庭作证,也许会有些人不能立案而被无罪释放。”
他望望索普,又望望盖萨特,指责说:“定为甲级战犯,就意味着将由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判处死刑。这点,索普和盖萨特先生是明白的。你们认为有一百人应由国际法庭处死,实在不可思议。”
索普想到自己由准将擢升为少将和出任驻日军事代表团团长,都是麦克阿瑟的关怀,一股感恩之情把麦克阿瑟的批评冲淡了,他微笑着默不作声。
盖萨特则不然,他敢于顶撞:“没什么不可思议的!这些人即使不定为甲级战犯,也应该定为乙级战犯由受害国处死呢!”
麦克阿瑟权大气粗:“如果我不批准他们为乙级战犯呢?”
“我是个小小的法官,自然拗不过你这位大权在握的最高总司令。”盖萨特很生气,“权大于法,自古皆然!”
“我只能让你干瞪眼!”麦克阿瑟也不客气。但他的这句话实在有失身份。
盖萨特将他一军:“如果我们提出的偷袭珍珠港的日军航空军总军总司令河边正三,第一航空军司令官安田武雄,第二航空军司令官原田字一郎,南西方面舰队司令官大川内传七,南东方面舰队司令官草鹿任一也不能定为乙级战犯引渡去美国审判,你就对不起在珍珠港事件中死去的美军官兵和美国和平居民!”
麦克阿瑟被这一军将得说不出话来,被一股气憋得腹部急剧地一起一伏。
萨塞兰见两人针锋对麦芒,赶忙说:“好了,好了,不争论这个了。定这四十六人为甲级战犯嫌疑犯,诸位先生还有什么意见?”
除了布莱和曼斯菲德尔、迪利比扬格和格伦斯基、勒克莱和欧涅特、巴特斯克和卡尔、贾迪和帕尔,其余的人都异口同声他说:“没意见!”
大家听得出,其中商震和梅汝璈的声音最响亮,因为他们共同研究的四十名甲级战犯名单,有三十六人得到麦克阿瑟的认可。
麦克阿瑟从每个人的嘴巴的张与合中看出了问题,于是说:“澳大利亚、苏联、法国、英国和印度持异议?”
“我们对定这四十六人为甲级战犯嫌疑犯没意见。”曼斯菲德尔说,“但我们提出的四个财阀,也应该定为甲级犯嫌疑犯,在日本,这四个人都是亿万富翁。据我们调查,从中国的卢沟桥事变以来,他们拿出大量的资金支援日本的侵略战争。任何战争都建立在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的基础之上,而军事实力又建立在经济实力的基础之上。若没有这些人从财力上的支持,日本侵略者不会那样猖狂!”
沉默片刻,韦伯表示支持:“有道理。”
布莱马上接腔:“曼斯菲德尔先生陈述的理由很充分,建议最高总司令部立即逮捕这四个财阀。”
“我们已经逮捕甲、乙、丙级战犯九千五百六十八人,我也被一些日本人指责为复仇主义者,不能再逮捕人了。”麦克阿瑟说,“再说,他们都是商人,据我们调查,他们拿出那么多的钱支援侵略战争,完全是被迫的。”
他说中日战争爆发后,日本政府要池田成彬每年拿出五亿日元支持侵华战争,池田成彬不从,军部以“反对日本总动员”为由,将他关押了一个月,最后达成协议,日本政府让池田成彬当了一届大藏相兼商务相,而池田成彬每年拿出五亿日元支持日本政府。
麦克阿瑟说:“乡古吉、住友吉佐和中岛知久都因为不肯拿出巨款支持政府而被关押过。大凡生意人都是吝啬鬼,都惜财如命。希望布莱将军、韦伯和曼斯菲德尔先生能够接受我的观点。”
他见布莱他们不吭声,微笑着说:“感谢三位先生的理解和支持!”他把脸转过去,“苏联、法国、英国、印度的先生们有什么意见?”
格伦斯基发言,坚持将与苏军在中国东北地区决战的关东军最后一任总司令山田乙三,关东军所属第一方面军总司令喜田诚一,第三方面军总司令后宫淳,第十七方面军总司令上月良夫定为甲级战犯。
法国法律代表团长欧涅特坚持将侵占法国属地安南、柬埔寨、泰国的第十六方面军总司令中村明人,第三十八军司令官土桥勇逸,第三十九军司令官石黑员藏定为甲级战犯。他说:“参加侵略上述三国的日军第三十六师团长佐藤贤了已定为甲级战犯,这三个人更不用说了。”
英国法律代表团团长卡尔坚持应定为甲级战犯的是侵占英国属地缅甸和新加坡的第十六师团长中永太郎,第二十八军司令宫樱井省三,第三十军司令官本多政村,第二十六独立混成旅团长尾子熊一郎和第三航空军司令官木下敏。
印度法律代表团团长帕尔坚持将侵犯印度的日军第十八师团长中永右二郎,第三十三师团长田中信男定为甲级战犯。
麦克阿瑟总觉得自己的话是不可改变的金口玉言。他说:“纽伦堡国际军事法庭审判德国战犯,只定了三十名甲级战犯嫌疑犯,我们已定了四十六名,不能再增加了。”
格伦斯基说:“只要罪证确凿,就应该有多少定多少。”
麦克阿瑟固执已见:“四十六名够多的了,一个也不能增加了。”
迪利比扬格忍无可忍:“请最高总司令不要把自己的话当成金科玉律!”
麦克阿瑟不让步:“我认为我坚持的是对的。”
萨塞兰又出来打圆场:“我看这样吧,刚才四国提出的这些人,建议最高总司令定他们为乙级战犯,将来分别由四国引渡审判。”
麦克阿瑟点头:“可以。”
大家很怄气,但又感到再争吵下去没意思,也就不再说什么。
接着,基南宣布各法律代表团团长在法庭首要法官席的座次安排,他的安排是:他和韦伯一左一右居中,他的左边依次为美国的盖萨特,中国的梅汝璈,苏联的格伦斯基,澳大利亚的曼斯菲德尔,菲律宾的罗伯茨,新西兰的奎西安;韦伯的右边依次为英国的卡尔,法国的欧涅特,加拿大的诺兰,印度的帕尔,荷兰的穆尔德尔。
基南说:“每位法律代表团团长的座位上,都有写上各自姓名的坐标,明天上午八点,请先生们依坐标就坐。”
他的话音刚落,穆尔德尔说:“基南先生把中国的梅汝璈先生安排在你座位的左边第二个座位欠妥,因为忽视了中国在八年抗日战争中做出的重大贡献,合理的安排是,应该是让梅汝璈先生坐在你左边的第一个座位,让盖萨特先生坐在韦伯先生右边的第一个座位。”
卡尔不愿意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美国对打败日本做出的贡献不亚于中国,我看这样安排是合理的。请大家回顾一下,去年九月二日上午,在密苏里号上举行日本向同盟国投降签字仪式时,麦克阿瑟最高总司令代表与日本作战诸国总受降签字之后,先由米尼兹将军代表美国政府在投降书的受降位置上签字,第二位签字的是中国的徐永昌将军。”
“这段历史值得回顾。”格伦斯基维护中国的合法地位,“从当时报道看,最高总司令邀请徐永昌、魏锐德、潘西凡三位将军陪同他签字时,只向魏锐德、潘西凡两位将军各要过一支钢笔,而向徐永昌将军要过三支笔,才将自己的名字写完,这就意味着最高总司令承认中国在抗日战争中做出的牺牲最大。因此,我同意穆尔德尔先生的意见。”
麦克阿瑟似乎有几分懊悔,但事情已纸写笔载成为历史无法改变了,何况刚才自己还说了“中国受日本的侵略时间最长”的话。他讷讷他说:“就按穆尔德尔先生的意见办吧,梅汝璈先生坐在基南先生左边,盖萨特先生坐在韦伯先生右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美国对抗日战争的贡献不如中国。”
大家鼓掌表示拥护。但商震和梅汝璈没有这种表示。他俩此刻的心情,类似出嫁姑娘的心情,哭不能说明悲伤,笑不能说明欢乐。
五月的东京,受季风型亚热带森林气候的影响,气温不冷不热,十分宜人。天是那样的蓝,阳光是那样的明媚,四面八方洋溢着一种柔和气氛。但是,这种宜人舒适感,只属于正义的胜利者。
五月三日,又是一个举世瞩目的日子!
日本同盟通讯社和各国通讯社,都于昨天下午或晚上发表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于今天开庭的消息。全世界人民关心的,是日本战犯能否得到正义的审判。日本人民关心的,是哪些人定为甲级战犯,是否与自己有这样那样的瓜葛。被告的主要亲属接到旁听的通知之后,一夜没有睡好。他们的思想很矛盾,既害怕五月三日黎明的出现,又盼望黎明快点到来。
宽敞明亮的法庭,庄严肃穆。法庭右边悬挂着十一国国旗。国旗的排列,与法律代表团团长的座次排列一样。距离国旗不远那最高的一一排座位是基南、韦伯、执行书记官庞米塔和十一国法律代表团团长席,略低的三排座位是法庭书记官和各国的首席检察官、首席审判官、首席法官,以及他们的助理席。正中间留着约六尺宽的距离,那里摆着十一盆盛开的白色玫瑰花,与铺在长形条桌上天蓝色桌布相映成趣,使人感到清新而圣洁。正对面三排座位是被告席。被告席后面四排座位的第一排是辩护律师席,另三排是新闻记者和旁听席。那层次与法律代表团团长席相等的一排座位,是麦克阿瑟、远东委员会代表普迪吉、同盟国战争犯罪调查委员会代表阿塞尼斯基和十一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席,后面还有一排座位,那是他们的助理席和麦克阿瑟的两位女秘书席。
上午七点五十分,一队美国宪兵由坎沃奇宪兵中校率领进入法庭,其中八名宪兵站在被告席后面,坎沃奇和十名宪兵面对十一国国旗,背朝着法庭人口处的铁栅栏门站立着。紧接着,在雄壮的军乐声中,身着黑色法衣的基南、韦伯和所有的法官们,以及麦克阿瑟、萨塞兰、普迪吉、阿塞尼斯基、十一国军事代表团团长和各一名助理、辩护律师、新闻记者依次入庭就坐。最后入庭的是近百名旁听者,他们是被告的亲属和日本各地派来的代表。
四十六名被告已于半个小时前,从巢鸭监狱押到法庭候审室。他们闷闷地坐在那里,吸着监狱从早晨七点到晚上七点每小时发给的一支香烟。有的也许过于紧张,也许过于麻木,已经在吸第二支香烟了。整个候审室烟雾腾腾,弥漫着一股浓烈呛人的烟草味。有的被告在不断咳嗽,有的在连连打喷嚏。
八点正,军乐声陡然停止,法庭仿佛进入万籁俱寂的深夜。这时,为了便于记者们拍照,天棚上的七十八只电灯全部亮了。
基南威严地起身宣布:“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现在开庭!我们审判日本战犯的目的在于伸张正义与维护和平,这就是东京审判有异于一般审判的根本所在,因为我们要从万恶的战争毁灭中挽救全世界,也就是为了文明而战斗在东京审判的法庭内外。现在,我命令,把定为甲级战犯嫌疑犯的四十六名被告押人法庭接受起诉!”
“嫌疑犯”三个字,使部分被告的亲属那早已破碎的心,获得某种慰藉,他们默默地祈祷,希望自己的亲人是嫌疑犯。
这时,被告们由十名美国宪兵押着一一穿过铁栅栏门。第一个进入法庭的是东条英机。他身着褪了色的黄布军装,两只眼睛透过近视镜片望着天棚,昂头挺胸,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五分钟以前,一名美国宪兵指挥被告们排成四列队,要他站在第一队的最前列时,他苦笑着说:“我还有资格当领队?”
那宪兵说:“你满有这个资格,因为你的大名排在最高总司令部颁发的第一号逮捕战犯令的第一位。”
去年九月十二日下午,东条畏罪自杀,因一时心慌意乱,手枪子弹没有射中心脏未死,在医院接受治疗时,他一再痛苦地说:“请不要抢救我,我不愿意在征服者的法庭上受审。”医生们强行抢救他。三个月之后,他伤愈出院,从医院门进入巢鸭监狱门。现在,当他第一个站在被告席时,在心底里喟然长叹一声:“难道真的是在劫者难逃!”
一眼望去,除了东条穿军装,大川周明穿件深蓝色运动衬衫,其余的被告都穿着黑色或灰色西装,而且都结上领带。
跟在东条后面的是已进入古稀之年、眼眶有点凹陷的广田弘毅。他行动的大模大样,只能说明他不服输和不认罪,他走到第一排第三个被告席位就站定了。站在被告席后面的一个宪兵走过去,拉了他一下:“站过去,这是南次郎的席位,桌子上有坐标。”他两脚迟钝地移过去,伸手把坐标转过来,见上面写着他的姓名才站定。
南次郎挺着个大肚皮,蹒蹒珊珊走上被告席。他抬头望了望十一国国旗,想起自己的悲剧命运,把头沉沉地低了下去。
干瘦却庄重的畑俊六,一路正步走进法庭,法庭尚未开始宣读起诉书,他就把摆在桌子上的意译风戴在耳朵上,他戴了一会,见左右的被告没有戴,自嘲地摇摇头,把意译风取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他见桌子上摆着一个本子,就戴上老花镜,拿起那本子看了看,才知道是起诉书的日语翻译文本,他不想看又很想看,最后还是没有看。他把老花镜塞进口袋之后,感到一阵头昏。真想坐一会儿,虽然屁股后面有椅子,但他不敢坐。他弯着腰,两手捧着脸,两时撑在桌子上约三分钟才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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