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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37 七月飞凰(当代)
  我苦笑,我从前是刻意不让自己过多接触长安城上层人物的生活,后来,临时决定与去病在一起,又直接上了河西战场。现在,就算我打算收集情报,重新面对长安城地那些贵族豪戚似乎也已经慢了一步了。所有地事情如同浪潮一般一股股涌上来。 
  韩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春山画堂里了,我问:“他是来找夕琳的吧?” 
  柳殊儿奇怪地看我一眼:“你还有心思想别人的事情?” 
  我摇头:“总算看到一对有情人,自然会觉得高兴一些。” 
  柳殊儿恻然:“有情人?有情是有情……” 
  ~~~~~~~ 
  一辆朱红白绸幔帐的马车从石板路上徐徐而来,点点银杏树飘落在车盖上。也飘落在那洁白如月的高头骏马上,如同红玉镶嵌了金屑,满是富贵与宁祥。 
  “王夫人——到!” 
  柳殊儿迎将上去:“徽臣,你可来得太晚了。又要换装,又要上头,我都等急了。” 
  “呵。让姐姐烦心了。”一个柔软如糯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也许是我多心。听起来有几分懒懒的疲惫之意。 
  竹着灵璧云纹的车帘掀开,走出一位丽人来。 
  一肌娇肤,弱骨纤形。那青色长纱穿在她的身上,如同山峰上罩着一层薄雾,人恍恍惚惚有了几分仙骨。 
  “这是怎么了?”柳殊儿关心地看着她。从她们之间的互称便可知道她们地关系特别亲切。 
  刘徽臣摇头:“没有什么。” 
  她跟着柳殊儿来到里间。她一行换衣服,一行柳殊儿便将把我带进宫的想法说了。刘徽臣摇头:“我可以带使女进去这不假,只是这个姑娘当真可靠?”她看看我。“皇宫盛宴,万一有事情……” 
  “这姑娘与霍去病将军的关系匪浅,到了宫里你将她直接交给霍将军就可以了,有那些大汉朝的军人在,能有什么事情?” 
  刘徽臣穿上柳殊儿特别为她订制设计的深红凤云深衣,那侬艳的色彩将她地肌肤衬托得白若象牙。柳殊儿说:“你气色真不好呢,上点胭脂。” 
  刘徽臣点头,已经泪光点 
   顾不得我们这些外人在场:“哥哥昨日唠烦了老祖宗 里……” 
  她掩袖拭泪,柳殊儿示意我们都出去。 
  我跟着使女们走出没多远,悄悄回去,趴在房梁上偷听。那刘徽臣正在向柳殊儿述说她的兄长江都王刘建地事情。 
    
  我真没想到大汉朝竟然有如此荒淫无度的男人。 
  刘徽臣与刘建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不顾亲妹目前已为盖侯府的媳妇,打算让徽臣回去,以便他行禽兽之欲。这一次惊动了居住在长安城的亲祖母鲁国老太后,老太后每天以泪洗面,回书责骂刘建,刘建却对此置若罔闻。 
  不但如此,现在盖侯府上下对此事都已经有了耳闻,刘徽臣一个堂堂翁主,侯爷夫人,眼看着没有了容身之处。那画堂外地白马红车虽然依旧富贵逼人,车地主人却已经没有了生之宁祥。 
  那刘徽臣哭道:“盖侯府如今容不下我,若是回江都,我宁愿一死!” 
  柳殊儿安慰她:“怎么会呢,届时盖侯府若容不下你,你可以居住在‘快雪楼’中。你是皇上的亲表妹,堂堂大汉朝的翁主,汉朝律令不会任这等混账胡作非为地,齐王刘次昌、燕王刘定国,不都也自食其果了吗?” 
  刘徽臣道:“那时候皇上有藩国之忌,所以借主父偃之手铲除异己。所谓荒淫祸乱还是借口为主。现在皇上的江山稳固了,刘姓子孙连族而死的人数又多了,皇上怕不会动手呢。” 
  “上一次堂邑翁主就说了,这该死的禽兽再如此对你行不芶之事,她定然将他连窝铲除!” 
  “堂邑……翁主……真的这么说了。” 
  柳殊儿大约点头表示了肯定,刘徽臣才渐渐收起泪水。我听着这些事情都与我无关,又听到柳殊儿对刘徽臣道:“外面那姑娘是霍将军从战场上带回来的……” 
  我又竖起了耳朵细听下文。柳殊儿低低与刘徽臣不知说了什么,我只恨自己的眼睛虽然超常,可是双耳的听力却不过如此,什么也不曾听明白。 
  只听见刘徽臣道:“是这样么?我带她进去就是了。” 
    
  柳殊儿将盖侯府的使女衣裳放在我的面前:“穿上吧。” 
  我一声不吭地穿上,束上腰带。 
  刘徽臣这时候已经定下心神,细细打量了我:“姑娘,让你穿成这样是委屈你了。”那刘徽臣不知吃了什么定心丸,如今说话的风度也好了,淡匀薄脂的脸上,肤若皎玉。 
  “不委屈,她以前比这差的衣裳都穿过了呢。”柳殊儿还不忘记取笑我。 
  我跟在她们身后走出了春山画堂,此时已经接近午后,爱懒睡的长安贵族都纷纷起身了,很多人乘着马车来到了春山画堂。 
  方才还有些空空的画堂门前,立刻倚红偎翠、鬓香佩摇。那些个前来偷香窃玉的男子们,万花丛中自放浪,一时多少沉浮戏…… 
  他们看到柳殊儿,却无人敢上前搭讪。她若站在红尘中的一朵洁莲,摇曳生姿,凛然不可亵玩。我心中暗自感叹,难怪刘徽臣这样的朝廷命妇也会与她亲密如此。 
  …… 
  “柳姐姐,咦?那位姑娘呢?”刘徽臣四处找我。 
  “方才不还在么?” 
  “徽臣快走吧,这里人多了,太杂。” 
  “姐姐保重了。鸾月,你跟我上车来。” 
  “诺。” 
  …… 
  春山画堂前一片喧闹嘈杂,我已经缩身在了刘徽臣的马车之下。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有没有什么交易。 
  未央宫肯定要去。 
  霍去病肯定要找。 
  但是,我不能跟着她们走。
第十二章 月淡云兮云来去
马车下面非常狭窄,难以控制身体。我深深吸气,让自己在颠簸的行走中不至于掉下。 
  我觉得自己似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马车停了下来。 
  胃里一阵阵翻腾。 
  我想,大约要进宫检查了吧?我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心道,将我检查出来也好,我也就不必进宫了。我将脚稍稍点在地上,按着嘴,忍住晕车带来的恶心。 
  “盖侯府王夫人——到!”随着守门兵将一声高入云霄的呼喝,那停止了一会儿的马车又开始 启动起来了。 
  马上的鸾佩铃铛一阵摇动,身为王族的翁主、皇上亲舅舅的儿媳妇,是没有任何人会来检查刘徽臣的车下。 
  我看到一排排士兵的皮靴在眼前掠过,一道朱门下缘,拳头大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我知道,车子正式开始进入宫门了。 
  我只得将手指抠住那马车底盘,木轮撞击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发出隆隆的声响。这对于我来说真是一场折磨。我觉得以前自己对于这些事情承受能力非常强,可是,今天好像特别不能忍受似的…… 
  马车终于停止了,从马车下面望去,密密麻麻都是各色各样鎏金、错银、 漆、朱栏的华贵马车。 
  刘徽臣深红凤云纹深衣在我身边落下,鸾月立即碎步迎上去,将她扶住。仰面处,她又是美丽端庄的皇室贵冑,深衣拂过,香气如椒。 
  我趁着无人注意。从马车下滚出来。拣无人处贴着墙根走了出去。我的脚还有一些瘸,我这种人是最善于把握这种硬伤的,人地腿脚受了伤其实很多时候反而需要锻炼。 
  一抹午后斜阳,暖暖地照在未央宫那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地重檐累阁之上。 
  我将脚一用力,如走在刀尖上的小人鱼儿一般,忍着脚下的痛,向未央宫深处走去。 
  不知道明天天明时分,我会不会化作海中一颗无人看到的泡沫? 
  ~~~~~~
  未央宫是前代丞相萧何所营建。 
  当年未央宫刚建成的时候,汉高祖刘邦说,天下尚未完全平定。为何要将宫室建造得如此华丽?萧何回答,现在将宫殿造得华丽了,才能够显示皇上的王者风范。 
  未央宫的华丽奢靡,可见一斑。 
  一路上走过去,金珠玉玑为帘箔,处处可见明月珠。那一个个仿若明镜般的宫廷玩池中。白鹦鹉、紫鸳鸯、仙鹤、青兕……种种美丽的奇兽珍禽在其间自在徜徉。 
  路上各色贵妇命官下得车来,向未央宫的前殿走去。我挤在人群 中。随众人一起低头趋步而行,但觉金光碧煌,眼前一片绫罗如春山一般绵延整个未央石道。 
  人数虽多,却只听见衣衫悉娑之声,连咳嗽之声都不能闻见。 
  我不时抬头看看。能不能见到去病这些武将军人。未央宫地阔大广袤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竟然没有见到一个武将装束的男子。 
  我失望地收回目光,晕车的感觉还没有好,我觉得难受。喉咙里干得发痒。看见前方有一个岔道,里面依稀有黄石堆叠的假山,藤萝绕就的翠色。便走了进去,压抑着想清清喉咙。 
  咳嗽了几声,喉咙依旧干涩,甚至有些呕吐地感觉。我靠着石壁,胃里顶得难受,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东西,怎么忽然之间怎么难过?
  “姐姐?”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小小男孩站在我的面前,他不过八九岁地模 样,生得唇红齿白,那浓若玉墨的双眉,竟然依稀与去病有些相像。他看我靠在石壁上很不舒服的样子,问我:“姐姐,你哪里难受?” 
  一队宫中戍卫兵从近旁走过,我往山洞里退过几步。他走过来拉着我:“你是谁家的使女?我帮你找去。”他看出我身上的服饰是王侯家下人地衣衫,“这里可不能乱闯,乱了规矩你会犯剐头之罪地。” 
  这孩子的眉眼让我看着亲切,那双眼睛如同一只温顺的小鹿,透明清亮,闪烁着栗色地光泽。 
  我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他帮我去找。 
  他同情地看看我:“你是不愿意你家主人知道你在生病吧?”他温温柔柔地笑了。 
  我望着这个孩子,这么一副模样的孩子,能够在宫中来去自如的不会是太子吧?我知道皇上很晚才有儿子,长子刘据一出生就被奉为皇位当然的继承人。可是,眼前这个孩子眉目温顺,完全没有皇子应有的霸气。我说:“你知道霍去病将军在何处吗?”我不知道如何摆脱身体里的不舒服,去病又不知道在哪里。 
  他说:“你是表哥的使女?”他便瞪着我看起来,喃喃道:“表哥真是什么都是最好……连家里的使女也……” 
  “您是……太子吧?”我试探着问他。他怔了一会儿,垂首道: “是。” 
  “民女叩见太子殿下。”我行了一个规矩的大礼。 
  他没有叫我起来,我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欣喜,只有一分淡淡的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萧索之意。 
  “太子殿下。”我叫他,他示意我起来,抬起头望着我:“今天,这里的筵席是为表哥所设,所有人都说表哥是天下的大英雄。父皇还 说……”他的声音略略停滞,“父皇还说,生子当若霍去病。你觉得,我是不是真的不配成为父皇的太子?” 
  这个八九岁孩子眼睛里的寂寞让我心里有一点疼,我蹲下半身:“殿下,霍将军是战场上的骁将,殿下是将来的治国之君,霍将军为武,殿下所学应是文治,两者是不能互相比较的。” 
  “文治?”小太子鼓起额头。他那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了细细地抬头纹。看起来很忧郁,“张汤、孔仅、桑弘羊,这些文臣每一个都以峻文苛法断事;公孙弘以一介布衣入仕,简衣朴食却只是功利为务;太傅……” 
  “太子,”我地脸色大约很难看了,我拭去额头的冷汗,“这些事情民女不懂得的。” 
  他笑了,他笑起来很有孩子的天真之态:“是了,你不懂得的。姐姐,你今晚能不能放下表哥。陪我去说说话?” 
  “可是……我是特地进来找霍将军的。”我嘟哝着,看到他的目光因我答应得不爽快而变得暗淡下去。他又寻了一个理由:“你看起来很不舒服,要不要去喝些热水?” 
  他就像一个受了伤害,急需得到慰籍的小小兔子。 
    
  我对这孩子殷切的邀请有些难以拒绝,此时此刻,他本该成为大汉朝最荣耀的孩子。去病地荣耀应该也是他的荣耀才对。可是今天为什么皇上连带他上殿都不肯呢?难道里面另有隐情。 
  我点头:“嗯,我是很想喝点水。” 
  “你跟我来。”他立刻欢喜了。这突如其来的欢乐令他的双颊有些很淡的绯色。握住我的手,他地高度只到我胸前,他轻声说:“你低头随我来,没有人会问起你的。” 
  我心想,他和去病是表兄弟。我先陪他说说话。哄他开心一阵,等一会儿让他派人送我去见去病,强似我自己蒙了头在宫中乱闯。 
  我们来到一座朱油雕凤地双阙之门。那 漆门楣上以金箔点缀着三个字“椒房殿”。 
  刚入门中,只感到一股异香之气扑面而来,满园花圃中藤萝薜荔、杜若蘅芜、石帆、绿荑、丹椒、 芜、风莲、紫芸、青芷……种种香草,或翠带飘摇,或金绳蟠虬,或实若丹珠,或花如金桂,令人目不暇接。  
  走过七宝螺钿漆案、绕过强娑珍珠树、在金铺玉户的窗前坐下。 
  太子命人给我拿来一钟热水,烫烫地喝了下去,感到舒服了许多。
  他看我好了一些,越发高兴,话多了起来。 
  我们说起的都是一些秋虫春草的玩意儿,我觉得皇上对这个太子期望非常之高,对他的培养也很多,他口中提到地太子太傅、少傅,一个个都是当代地儒学大师。 
  而且,太子天资聪慧,对于治世之道已经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许多地方虽然还算稚拙,但是已经可以窥见他的宅心仁厚之处。 
  可是,皇上正处在开疆拓土地豪情年代,我想他更为欣赏的是一个可以长啸九天,拔剑苍黄的接班人,太子的温厚在他心目中就成了软弱。  
  太子其实并不喜欢我对他毕恭毕敬,去病这么一个性格脾气强硬的人我尚且不见他害怕,更何况是太子如此好脾气的孩子?当下,我哄着他,编织一些来自民间的有趣故事和他说着玩儿。他越发喜欢我,说未央宫前见到我时,就觉着我亲切。 
  椒房殿前是一个方圆四丈左右的池子,一侧站着一个巨大的山松木水车,随着池子边上龙首山的清泉流淌而轻轻旋转,一片片红色枫叶在空中飘零,落在水池中,旋转着来到我们的面前。 
  我们拾了红叶,一起看叶子的脉络,他教我用红叶的脉络占卜前程。虽然知道不过是宫中无聊解闷的,我还是随着他的指点,让红叶在空中慢慢飘落到地面,看红叶的指向。 
  “这枚红叶绿少红足,叶柄朝正阳。这说明这位姑娘红鸾星动,喜讯将至呢。”一个柔脆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太子站起来:“表姐。” 
  我转身,跪下行礼:“民女见过卫姑娘。” 
  卫轻衣轻柔的杏色深衣如同一只轻盈的黄蝶,衣襟是瓦文回当纹,透着一股书卷秀气。 
  红叶在阳光中临风,她的衣袂轻飘,丰满了这个秋天。 
  另外,我最近驻扎在百度的霍去病吧。本文资料都是霍吧出品,里面的人也很好,大家有空去踩踩。
第十三章 芙蓉丹珠斗馨香
卫轻衣眼梢都不曾扫过我,只笑吟吟地对刘据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我找殿下去大殿上。” 
  太子闻言睁大眼睛,仿佛水滴儿落在晶莹石上,人也一下子透亮了起来:“真的吗?” 
  卫轻衣乖巧地屈膝行了一个礼:“是啊,殿下快换了礼服,吉时将到,皇上在等殿下了。” 
  “表姐,”太子的快乐如旭日朝阳,在这个午后映红了自己,“谢谢表姐……” 
  轻衣的眸子一睐:“为何谢我?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太子。”腮边梨涡乍现,笑意暖人。 
  那未央宫前孤寂小男孩的模样已经在卫轻衣秋色温暖中悄悄抚平 了。他方才缠着我说话的痴绕样儿已经不见了,高声叫着侍女为他更衣,束冠…… 
  卫轻衣站在我身边,我手里的红叶蘸着秋水还在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你不是宫里的人。”轻衣含笑。 
  “是的。”我低头向她,她没有让我起来——到了宫中,才知道自己的膝盖是多么不值钱。 
  “你记着,太子并没有与你说什么话,”她的目光失去了方才的温暖,换上一种轻微的锐色,“你一定非常希望立即回到自己主人的身边。”她的目光带着审读的意思看着我,“我想,你也是非常希望保全自己的吧?” 
  一股淡淡的寒气从我的膝盖上升起来。 
  卫轻衣命人:“越桑,问问她是哪一个府上的使女,差人将她送回去。”她看着我的眼珠似乎在笑,又似乎全无笑意:“就说。我留 她……”看到七宝嵌螺钿案桌上那钟尚有温热的水。“就说我留她喝了点茶。” 
  “诺。”素衣地椒房宫人走上来,“姑娘,随我来吧。” 
  我站起来随着越桑宫人正欲出去,一股特别地香味儿从对面而来。
  这香气如初秋之雾,如清晨之霜,在这个异香纷存的薜荔世界中,仿佛一抹游云飘落在人间。 
  环佩轻摇之间,一队贵妇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我看到那着蓝色纱衣的,戴金步摇的是平阳公主。还有几个我曾经在贵戚的晚宴中见过,却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只觉得她们气度如兰高贵。彩衣霓裳,美不胜收。 
  “奴婢拜见皇后娘娘。” 
  站在椒房殿内外的宫人宦官都纷纷跪下。我和为我带路的越桑也只得在跪在汉白玉的道旁。 
  在众多金衣繁贵的拥簇之间,当今皇后卫子夫地温婉气质如她的衣香一般缥缈尘上。 
  她仿若一溪风月,一路走来踏碎琼瑶。 
  “都起来罢。” 
  卫子夫挥手让大家起来,看到卫轻衣,笑容如春江河水:“轻衣。你不去准备,在这里做什么?”卫轻衣走到她们边上。先向自己的继母平阳公主请过安,与诸位长辈低语了一番,述说了几句家常事。 
  她们边说边笑起来,大约正说到太子刘据,卫子夫的眸光不住扫向椒房殿深处。那平缓如春山柳波的笑容中。泛起一层淡淡的担忧,旋即又隐忍了下去。 
  恰此时,太子更完衣裳。紫晶珠帘唰啦唰啦活泼地随着他地起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忍不住不顾宫禁,回头看去,雕龙含珠地金冠束在他的乌发上,环龙点翠玉腰带装点着他的金蟠明珠大襟袍,他站在宫阶之上,似乎这才是真正的他。 
  “据儿。”卫子夫作出满脸喜色,“快去罢,你父皇的气现在也消了。前殿给你留着位置呢。” 
  “是,多谢母后。”刘据满脸笑意盈盈,他地眼睛不再看我,似乎已经将我忘记在了脑后,也忘了方才还在夸我“令他感到亲切”。 
  “表姐,我们一起走。” 
  “好地。”卫轻衣跟着他一起走出了椒房殿。 
  卫皇后经过我的身边:“你是哪里的,看着眼生。” 
  越桑回道:“启禀娘娘,这位姑娘是卫小姐带进来地,正要出去找她的主人。” 
  “是吗?”平阳公主和卫皇后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公主走到我面前:“姑娘是哪里府上的?” 
  “我是……”这几个都是去病的亲戚,我们迟早要正式面对,我稍微抬头,从头发的缝隙里望着她们:“我是霍将军府上的。” 
  卫皇后转头对一个穿着紫色宫服的贵妇:“姐姐,去病府上的使女呢,你将她领去吧。”我猜测那妇人会不会就是去病的母亲?去病从来没有自己买过使唤丫头,既然平阳不认得我,卫皇后认为我应该是卫少儿指派到府上的。 
    
  卫少儿挪过一步:“我不知道去病府上有这么样的一个丫头。”她解释般地笑道,“也许是新买进的。”她看起来面色平常,似乎对于我的出现并不以为忤,还有失身份地侧低下头仔细看了看:“生了个好齐整的模样,我们家去病……”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太对劲,松了手退回到卫子夫身边。一个公主打扮的少女笑道:“去病表哥也是该多添几个使唤的姑娘,那骠骑府里全是些当兵的,有时候我想进去看他都跨不进去呢。”她的笑声在此时显得有些干巴巴的,公主也悄悄住了口。 
  卫皇后脸色的变化极其细微,而且,她那轮廓美好的樱唇还勾起一个微笑,我想,她其实并不想笑,只是习惯以笑容遮掩着自己那不想让人知晓的内心。 
  平阳公主将我周身上下扫了一圈:“抬起头。” 
  卫少儿是家奴出身,她的所言所行仍然脱不了底层生活人那种泼剌剌的鲜活与直率。可是,平阳公主和卫子夫是完全不同的人,一个长期浸淫宫廷深谙政治风云变幻,一个忍让聪慧一步步爬到高端,她们敏锐的嗅觉已经让她们知道,面前的我并不是霍府普通的下人。 
  我依她所言,笔直地抬起头。 
  我的目光注视着这些大汉朝最有身份的女子,再也没有了一点遮挡。  
  她们不曾想到我会这样大胆,却又说不出我哪里做得不妥帖。 
  慢慢,启唇,我开始微笑…… 
  风入潇舟,月成皎华,我在芳洲玉阶不叹白头,只任青春在笑容中迫人绽放。 
  红枫数片,缠着衣角旋绕。一抬头,扬眉如剑,千军万马前,我记得自己曾这样笑看过烟尘散落…… 
  椒房殿内外,安静得诡异,我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想。 
  她们冷冷,似要将我看穿;我默默,仿佛长空万里,澄荡浩淼不见底。  
  如果说她们是一张大汉朝的网,网住了大汉朝的万里江山;那么,我便是那大汉朝的一把无名剑,纵然不能刺破这陌生的世界,也能在霎那风华中闪过一线属于我自己的流光。 
  如果说,千山红遍,史册上永远有她们的青史歌谣;那么,云光乍破,我愿意在天空中做一枚无人记得的流星,用自己骄傲的慧尾横扫过那寂寞空庭、十洲云水…… 
  天空泻进最后一点红色夕光。 
  宫殿中的抄手游廊、点朱丹阁、扶香水榭、沐野山房中,纷纷开始掌灯了。 
  烛火虽明,可是,越是明亮的烛火背后,就有越黑暗的死角。椒香殿前的药圃之中,石帆、绿荑、丹椒、 芜、风莲、紫芸、青芷……隐香浮动,花光魅影,仿佛有一股股无人可看见的暗流潜藏在平静的殿堂中,搏搏颤动。 
  过了一会儿,平阳公主收住目中的一缕惊艳诧色,面色恢复了平淡从容:“霍府的小丫头么?怎么会走错到了这里?” 
  卫皇后说:“越桑,将她带出去,交给霍将军。” 
  平阳公主说:“回明霍将军。就说,以后带使女进来要让她遵守规矩,不要乱走。” 
  “诺。” 
  我总觉得自己在多心,她们说话中正柔和,正是皇家名媛的典雅风范,可是,我为何总觉得有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这味道是针对我,还是针对……霍去病……
第十四章 东风依旧站黄昏
越桑并不能够为我一个普通下人去到皇上议事的“宣室殿”中去多加打扰,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我站在这未央宫的前殿之下,等待着华筵盛开,皇上与重臣们陆续上殿之时,寻找机会。 
  我仰望前殿,那辉煌的灯火,将朱栏玉阁映衬得一片冰莹。雅红色的珊瑚山,白若凝脂的玉月鉴盘,侍宴宫人的素手在九枝镏金蟠龙壁灯下,如绡云一般透明。 
  未央宫前,十二玉阶如通天庭。 
  我站在玉阶之下,如同与大汉朝隔着整个皇天。 
  “皇上驾到——” 
  风烟沐浴着烛火,华盖牵挂着丝蒽,乌压压玄玉金络自宣室之殿中走出一大群人来。皇上横坐在金龙蟠辇上,依旧回头向着身边的臣子说着什么。 
  他们不时大笑起来,臣子们的脸上或许尚有几分保留,那刘彻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之情,不时将袍袖挥舞得如同一片云山,恨不能将满心的张扬都铺满这个未央宫。 
  “父皇。”太子刘据的声音在玉阶上脆生生地响起。 
  刘彻脸上的笑容仿佛退下的浪潮,无声地消退了。他从金辇上欠起身,看到儿子打扮得颇为精神,脸颊上的肌肉稍稍收紧:“来了?” 
  “是。”见着父亲毫无笑意,太子脸上如同着了霜的小花,有一些蔫。  
  “好!来,随父皇入内!”皇上的腮上横肉拉起,有了一丝笑容,那脸颊两边的肌肉深深凹陷下去,这笑意中看起来似乎没有热度。 
  太子上前扶住父皇的手。跟着御辇走了进去。 
  玉阶之后。卫子夫、平阳公主、还有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夫人都已经盛装罗立,仿佛凭空盛开出地一朵朵富国妍丽地鲜花。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百六十步宽阔的前殿上,满朝文武随着皇上的驾临而一齐跪倒,口中那高入九霄、绕梁不绝的彻亮呼喊声,让刘彻的眉目飞扬。他满含踌躇得意之色,向着自己的臣下挥起手臂:“诸位爱卿平身!” 
  “谢——吾皇万岁!” 
  日暮斜阳,天水苍苍。那空旷的未央宫前殿上,有夜风来袭,仿佛要将满庭烛火摇曳得更为生机勃勃。 
  “弯弯,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过头。去病站在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转回去看玉阶之上,我一直以为他混在那一大堆穿得乌鸦似的大臣堆里,所以才没有见到他,没想到他站在一个皇宫守卫兵的后面,甚至没有穿那黑重地朝服,一身他最喜欢的白袍。月色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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