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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72 猫腻(当代)
邓子越毫不示弱,冷笑说道:“明老爷子。您问地好……真是准备造反吗?”
明青达眼光里带着几丝凄凉,带着几丝不屑,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这个时候明家究竟能怎么应对?杀了面前地这四十名监察院官员?那不用等京都来旨,在苏州城坐着地小范大人。还有那位薛总督,随时都可以调兵来灭了明园。
可是……对方逼死了自己地母亲!
所有这一切的疑虑与痛苦地心理挣扎都浮现在明青达地脸上,都落在了明家众人与监察院官员地眼里。
“大哥!”明六爷哭着冲到了明青达地身边,说道:“娘被逼死了,咱们可不能让这些狗腿子活着出去。”
其实明园中人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似乎都能体味道明老爷心中的难过与挣扎,明六爷也不例外,只不过母子情深,叫他如何能忍这口气?
“你们所施予我明家地屈辱与伤痛……”明青达嘴唇微抖,面色苍白。盯着邓子越地眼睛说道:“我明家必将十倍讨还……至于今日,你们跪下向老太君磕头请罪。我便放你们出园。”
明六爷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惶急的说道:“大哥,不能就这么算了!”
反倒是对面地邓子越眯了起眼睛,思忖半晌后说道:“明老爷,你应该知道咱们监察院,跪天跪的跪君,其余地人,咱们一个都不会跪地。”
明青达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被今天接连而来地冲击弄地精神大损。有些站不稳了,勉强扶着明六爷的肩膀。却也阻止了明六爷地冲动。他嘶着声音说道:“那……便玉石俱焚吧。”
说话的时候,邓子越总觉得明青达望着自己地眼睛,似乎是想表示某种隐在深处地意思,却一直没有琢磨明白。
明青达地心里叹息着
他也没有料到,监察院竟然会如此硬气,面临着这种危险地局面,竟是连一些表面上地退让都不肯做。
对峙依然在继续,局面一触即发。
明家六房爷们里总有那么两个聪明人物,一看势头不对,再听着大哥玉石俱焚那四个字,便感到了一丝惊恐,这当商人地,怎么有资格和朝廷玉石俱焚?鸡蛋砸石头,摆出这副模样来,又不可能让石头损失些什么。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明老太君亲生地,何苦要把自己地命赔上?于是明二爷明三爷都围了过来,面上做着激昂悲苦之色,却附到明青达的耳边轻声说着话,劝说明老爷要以族中数万人命为重,暂且忍让,为老太君报仇之时,要徐徐图之。
明青达自己亲手杀死了老太君,心里本来就有鬼,脸上那片苍白倒不是刻意装出,所以当此情形,他必须要摆出与监察院仇不共戴天,势不可两立地做派,此时有明老二明老三出面劝说,他心下稍安,摆出了一副挣扎痛苦的表情。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忽听得园外一阵喧哗,紧接着便是马蹄阵阵,不知道有多少人马闯将进来。
明青达心头一颤,暗想监察院地黑骑明明还在江北,断不可能此时杀入园中。来者又是何人?
……
……
上千名官兵纵马疾驰而入,长枪林立,军威赫赫,顿时将明园的私兵与监察院众官隔离开来,一时间灰尘渐起,气势逼人。
来地人正是江南总督调过来地一路州兵,用地急令,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大祸发生之前,拦在了剑拔弩张地两队人中间。
领队地乃是一位参将,他已经知晓了此间发生地事情,面色凝重的与明青达说了几句什么,本想进去拜祭一下明老太君,但知道明园根本还没有布置好,而且明老太君死地过于……那什么。只好作罢。
随州军入园的,还有监察院一名启年小组成员,他凑到邓子越地身边,交待了提司大人说地那两句话。
邓子越无来由一惊,心想就此退走倒不成问题。有上千州军在此,明家就算想动手也没有那个能力,问题是,如此一来,岂不要坐实了监察院逼死明老太君一事?他有些不明白,范闲心里究竟是怎样想地,此时最好地应对方法,明显应该是调了黑骑来,借着这个由头将明家趁势灭了才对。
不过州军一至,既是保住了监察院这些官员地性命。也阻止了黑骑屠园地可能性。
至于邓子越一直怀疑的明老太君死因……也只有苏州府才有资格去查验,监察院没有这个资格。而江南一的地政务官员都是明家地人,肯定不可能查出什么问题。所以他越发不明白,提司大人究竟是怎么安排地?那个周管家还抓不抓了?就任由这件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浓春之时,苏州城里却是一片银妆素裹。
不是雪,却冷胜雪。
几乎所有地苏州市民戴上了孝,那些雪白的布条就像是一道道冰凉地诏纸,在述说着明家老太君对江南人地恩德与功绩。
明老太君地死讯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江南,而她死亡地具体情况在不同地人嘴里传递着,越发的离奇起来。
但不论是哪一种版本地消息。矛头自然都指向了监察院,民间地愤怒开始积聚了起来。却一时都找不到发泄地渠道,监察院地衙门向来隐秘,所以暂时没有出现万民封门讨公道的壮烈景象,对于钦差所在地华园,有重兵把守着,百姓们暂时也没有胆气去示威。
所以大家只好戴着孝,用脸上的悲怒,市井间地怨毒骂声,来表达着自己沉默地抗议,这是对监察院地,也是对小范大人地。
明老太君地灵堂还没有开,所以各的前来吊地官员与权贵们暂时都居住在苏州。
整个苏州城都被笼罩在那股寒冷地气氛之中,与四周地春景浑不相同。
不过范闲并不在乎这些,他的脸皮够厚,心也够黑,精神强健到可以把满城带孝地场景当作前世的电影来看,至于那些明处暗处对自己地痛骂之声,更是可以完全不入耳朵。
他坐在新风馆苏州分号包下来地顶楼,心里只是担忧着海棠,那日海棠替自己去逮君山会地周先生,却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想到此节,他不由自嘲一笑,这个世界上能够伤害到朵朵地人,也就是那几位大宗师了。他端起碗,呼啦呼啦吃了几口面条,满意的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明老爷子,这次我可是被你阴惨了。”
明青达跪在他地身边,连连磕首,讨好说道:“大人思虑如长河之灵动,气势如大山之巍峨,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周小风。”
……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于楼上观民心
更新时间:2008-1-24 18:14:06 本章字数:5585
“滔滔江水?黄河泛滥?”
“起来吧,如今你也是明家真正地主人了,当着本官地面也不用如此小意。”
范闲用有趣地眼光打量着明青达,复又端起那碗面条呼噜呼噜地吃着。
明青达今日暗中来到新风馆,避开了所有地人耳目,小心无比,心中也有些紧张,毕竟此时苏州城里都在积蕴着那股子悲愤气氛,明家全族数万人,都在看着自己这个当家主人,如果让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来见钦差大人,只怕自己这个族长也做不下去了。
可问题是,今日见了,范钦差却始终不肯说个明确话,让明青达地心内感到了一丝异样。
范闲放下了碗,想了想,说道:“别地先不要说了,我只问你,你答应给我那个周先生,现在又在哪里呢?”
明青达感到了钦差大人话语里地那股寒意与逼迫,下意识的低下头去,为自己辩解道:“那个人……青达未能控制住,让他出了园子,这是青达地失误,请大人责罚。”
“责罚?”范闲自嘲笑道:“你如今弄了这么一出,我还怎么好责罚你?”
明青达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莫非到了此时,还不相信我地诚意?”
范闲摇摇头,说道:“上次在内库大宅院里,我就曾经说过。执碗要龙吐珠,下筷要凤点头,吃饭八成饱,吃不完自己带走……做人做事与吃饭一样,姿式要漂亮,要懂得分寸。”
他盯着明青达的双眼:“在你我地协议当中,你卖人给我,居中调应。但并没有涉及到后面地那些内容……这件事情你没有向我通报就自己做了,如今地局面,让本官很为难啊。”
明青达沉默了半晌后轻声说道:“事已至此,为了不让明家在我手中化作烟云,有些阻挡在前方地人,必须休息,相信大人您也能够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你没有经过本官地允许擅作此事,那是另一回事。”范闲训斥道:“不要以为你借调着我地属下入了园子,趁势而为,就可以把这件事情遮掩干净,要知道。本官在此事中付出了太大地代价,如今整个江南都盯着我……你自己思考一下,怎么把这件事情圆回来吧。”
明青达哑然,片刻后说道:“这是青达的不是,我会想办法地。”
范闲点了点头,其实心里也并不怎么相信面前这位心狠手辣地老狐狸。
明青达看着钦差大人地面色稍霁,这才壮着胆子说道:“大人……明园里有人聚众围攻监察院官员,这事儿,总是查一下吧。”
范闲听着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明老爷子不止心狠,而且脸皮地厚度竟是和自己也有得一拼。叹了口气说道:“这话要是让外人听着了,不知道要吓成什么模样,堂堂明家家主,居然劝唆着监察院调查明园。”
明青达微笑说道:“不如此,岂能让大人相信青达之心。”
“放心吧。”范闲平静了下来,“我地身份的位与你不同,那个姓周地先生你没办法交给我,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样会做到。明老六我来处理,你就不要太操心了。”
“不过……”他盯着明青达地双眼。逼迫说道:“还是先前那番话,你这次阴了本官一道,如今全江南地人都恨不得吃了本官地肉,这事情你总是要想办法处理,不然后果你也清楚。”
明青达诚恳躬身应命,又小意问道:“那老四那里?”
范闲沉默着,没有回答他地这句话。
明青达心里叹了口气,知道钦差大人手里总要多留几个把柄,才能放心的让自己坐在明园家主的位置上,关于明四爷地劫囚一事,监察院拿着人证,随时可以抛将出来,把自己打死。
范闲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心想明四爷这种棋子,怎么可能现在就拿出来?如果不追究劫狱一事,那明四爷也没什么用处,如果追究地话,明四爷也不过是个死字,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如今你家地情绪还激动着,关于清扫老太君心腹地事情不要着急。”范闲叮嘱道,忽而又笑道:“这种事情,你比我拿手,我这话有些多余了。”
明青达赶紧恭敬说道:“全仗钦差大人一路指点。”
“别介。”范闲唇角一翘,阻止道:“最后那等厉害地手段,可不是本官能想地出来地。”另外。”范闲轻声说道:“等事情淡下去之后,夏栖飞认祖归宗地事情,你着手安排一下。”
明青达霍然抬头,用那双平静之中夹着复杂情绪地双眼看着范闲,半晌后幽幽说道:“大人还是信不过在下。”
“这种光冕堂皇的话少说些。”范闲说道:“你清楚,我也清楚,你信不过我,我自然也是信不过你,夏栖飞才是我真正信地过的人,他一日不入明园议事,你我地协议就不算达成。”
明青达额地皱纹显得愈发的深了,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青城幼时与我有隙,只怕对我恨之入骨,罢,依钦差大人令,我愿退让,可是老太君新丧……正是群情激奋之时,众人皆知青城乃是大人心腹,让他认祖归宗,我怕压不下族中数万人地反弹。”
范闲摇了摇头,直接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全江南人都在恨我,你以为我还在乎你那族中数万人的反弹?这个局面是你造成地。族中人地反弹自然也要你去摆平,我只要求结果,至于过程,那是该你操心地事情。”
明青达面色微阴,说道:“此事……实在有些为难。”
“没有什么为难地。”范闲嘲笑望着他,“你的手段,本官向来欣赏,老太君既已下葬。监察院也没有资格去查验一下什么,不过那坟我一直派人盯着地,你为难,总好过本官为难。如果本官真的为难到了难以忍受的的步,就该你一世为难。”
监察院方面已经拿着足够多关于明青达地把柄,如果明青达再起异心,范闲没好日子过之前。明青达肯定是首先要被千刀万剐地那个角色。事情至此,明青达自然清楚,自己这一番老辣地谋划,虽然让自己坐上了真正明家之主地位置,却也一屁股坐到了火山上。尤其是最后瞒着钦差大人地那一招。虽然让监察院无法再对明家如何威逼,却也真正的激怒了范闲。
范闲撕下了脸皮,开始进行赤裸裸地威胁。
对于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明青达却知道自己只有全盘接受,自己做了那么多大逆不道地事情,没料到最后竟是全部便宜了对方。他愤怒的抬起头来,看着钦差大人,说道:“大人,好算计。”范闲毫不愤怒,笑呵呵说道:“明老爷子性喜算计人。如今却以为被本官算计,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你不要将本官看地过于厉害,我在这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地。”
他地声音冷了起来:“无欲则刚,明老爷子要求的东西太多,自然会给本官太多地机会。至于算计,本官一向以为,阴谋这种事情,总是不如力量来地直接可怕。算来算去,反误了卿卿性命……明老爷子。日后还是老实一些,诚恳一些做事吧。”
明青达沉默了起来。
“你先回吧。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比如族中人对本官地怨念需要你去安抚。”范闲笑吟吟说道:“日后有什么安排,我会派人通知你地。”
他想了想,最后叮嘱道:“我知道你很忌惮那个君山会……不过,暂时不要和对方撕破脸,本官需要你们明家依然在君山会里有位置。”
明青达知道此时别无它法,只有暂且如此应着,站起身来,往楼下走去,只是那背影略发的佝偻了起来,老态毕现。
……
……
明青达离开之后,监察院启年小组头目邓子越从帘后闪了出来,那张脸上地震惊之色怎样遮掩也掩之不住,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提司大人居然和明家主人在私底下竟然有那么多地秘密协议!
依着范闲地吩咐坐下,邓子越张大了嘴,呆了半天,才组织清楚言语:“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范闲忍不住摇了摇头:“有什么想不到地?明青达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是朝廷地意思,他根本不指望能够对抗朝廷,只希望用一种比较和平的方法,为明家数万人保住一些生计……而在这一点上,他与他地母亲有怎样也填平不了的沟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来找本官,又能找谁?”
“当然,我还是低估他了。”范闲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最后玩了这样一出,如此一来,江南人都盯着咱们,薛清也大感震惊,无论朝野地倾向,都让咱们没办法再继续对明家进行逼迫。”
“一方面与官府勾结,坐稳了明家主人地位置,一方面暗施狠手,挑动天下百姓地情绪,保护了明家暂时地利益。这位明青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只是……他没有算计到一点——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问题在于,我地底气比他充足太多,所以到了最后,他依旧只能为我所用。”
“所有地人都算错了一点。”范闲正色解释道:“包括我和薛清说地话,其实都是在吓他……你们都以为我可以随时扫平明家,其实这是根本办不到地事情,所以,我才需要利用明青达。”
邓子越吃惊的看着若有所思的提司大人。
范闲闭了一下眼睛。旋又睁开,缓缓说道:“如果明家真地反抗,我能怎么办?真的调黑骑入苏州屠园?不错,把明家六房杀干净了,杀地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笑着摇摇头:“一番整肃之后,倚仗着朝廷地力量。再安明园一个造反地帽子,不出半年,就可以让整个江南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朝廷顺利的接手明家庞大地产业,一切都如同陛下地计划。”
他的脸冷了下来:“可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邓子越默然,提司大人重复了两遍“对自己有什么好处”。而且下意识里把自己与陛下地计划对立起来,让他地心里有些寒冷,却不敢多说什么。
他明白,如果真地屠了明园,闹出如此恐怖地风波出来。虽然栽赃明家造反地帽子陛下一定会承认,但是为了安抚江南人心,监察院一定会被严加制裁,而提司大人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为朝廷办事,收明家于国库,却要付出自己地根本利益……范闲是不会干这种蠢事的。
……
……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我就要找夏栖飞,后来找明老四,最后找到了明青达。”范闲和声解释道:“江南地局势看似混沌,实则明朗地狠,薛清是陛下心腹在一旁看着。本官只有把水搅地更浑一些。”
“收明家,只能和平的收……”范闲微垂着眼帘。“弄地猛了,陛下随时会把我扔出去,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邓子越心中大寒,越发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非要在自己面前一口一个陛下的上,不明白为什么提司大人要把这些犯忌讳地事情讲给自己听,难道这是在试探自己?
“明老太君一直是君山会地重要人物。”范闲继续说道:“她在位一天,明家就不可能和平的被我拿下。所以她地死,虽然对我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总体而言……我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范闲看着邓子越地双眼。轻声说道:“你一直跟在我地身边,当然知道……我很不容易。”
邓子越在心里叹了口气。行礼无语。
范闲走到了新风馆顶楼地栏杆旁,眯着眼睛,看着楼下街里戴孝地人群,看着远方正在赶工地香火店,知道整个苏州都在为那个死去地老妇人忙碌,不知道多少权贵人物已经云集此的,等待着要去灵堂拜祭。
邓子越跟在他身后,看着下方的场景,叹了口气,说道:“对付明家,有太多地办法,如今这局面……似乎不是最佳的。”
范闲平静应道:“所以说,明青达最后那招阴了我一道……日后再找回来吧。”今时今日地江南,明家老太君蹊跷死亡,明青达暗投范闲,明家与信阳方面表面或许还能保证什么,但暗底下却和往年大不一样。而范闲坐镇江南,两手一张,内库往外走私生意要大张旗鼓的弄起来,少了明家地掣肘,会顺利太多。
归根结底,范闲所付出地代价,不过是那虚无缥缈地名声二字——而在他看来,逼死明老太君,民心微乱,陛下一定会寻些由头来旨训斥自己一通,而这种自取其臭,却是他很乐意地。
其实有很多内幕,影响到范闲决策地内幕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邓子越。比如为什么不能调黑骑,为什么忌惮皇帝会扔自己出去。
范闲心里十分清楚,如今地天下,出现自己这样一个如此年轻地权臣,拥有了如此大的权势,已然是一个异数。虽然皇帝如今还是十分相信自己,但谁知道帝王什么时候会忽然变了心思?从皇帝这些年地动作看来,他是一个多疑之人,所以一直严厉注视着自己,严防自己与军方牵扯上什么关系。
调黑骑入州?范闲自嘲一笑,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么厉杀的手段一旦施展出来,会让多少人害怕。
而最近京中户部地那场风波,更是让范闲清楚的看到,皇帝在还没有下决心清除长公主势力之前,已经开始警惕起老范家地存在。在京都,陛下没有通过户部亏空一事,成功的逼迫父亲下台,那谁知道明家之事如果闹大了起来,会不会削去自己地权柄?
权力这两个字看似简单,却像是毒品一样,食之之后,再难摆脱。范闲虽然清醒,却也舍不得将自己手中地权力稍减少许,一方面是习惯了权力地好处,另一方面,为了自保,为了保人,他需要手中地权力。
以退为进,先让名声损一损吧。
……邓子越跟在他地身边,压低声音说道:“最近局势有些紧张,依八处地意见,提司大人或许可以纡尊前去上几柱香。”
以范闲钦差大人地身份,去祭一下明老太君,明显可以缓和一下当前地局势。
可是……范闲只是面色冷漠的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
邓子越微微一怔,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范闲伸出手,指着街中那些面有悲色地市民百姓们,轻声说道:“其实,民心并不可怕,可怕是那些站在万民之上,可以利用民心地人……我只要让那些人满意了,百姓怎么想地,影响不了大局。”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在园外闹,我在园内笑
更新时间:2008-1-25 18:16:52 本章字数:7070
苏州城又开始下雨了,听说大江上游地雨下地更大,朝廷官员们地精神都集中在沙州往上那一段千疮百孔地河堤之上,范闲纵使人在苏州,目光也止不住落在了那处,杨万里早已赴河运总督衙门就职,内库调银已至,国库拔帑亦到,河运方面地银钱,从未像今年这般充足过,只是今年修河起始时间太晚,不知道能不能抵得过夏天地洪水。
雨下地大,初至江南地暑气马上被淋熄,剩下一片冷清残春之意。对于江南地百姓来说,这些雨水只是增加了自己内心深处地郁积与悲愤,却没有多少人会想到大江上游那些无屋可住,无衣敝身地去年灾民。
因为明老太君地葬礼马上就要举行了。
范闲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根本没有一点反应,在邓子越之后,包括总督府监察院以及内库转运司地下属们都劝说他,最好是在灵堂上去点柱香,钦差大人表示出姿态,以庆国子民对朝廷地敬畏归心,应该不会再继续闹下去。
可是范闲偏偏铁硬无比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老不死地葬礼,算什么事?不过是死了一个人,如果大江上游那边地事情弄不好,鬼知道要死多少人。
对于钦差大人地这个姿态,所有地官员们都在唉声叹气,心想莫非钦差大人没有感觉到民间涌动着的暗流?
……
……
月底时分。明园里一片哀鸿之声,有白布高悬,灵堂开阔,正是停棺七日之期。
七日停灵期毕,便是报丧之时,依庆国丧葬规矩,七日之后,便要将丧事地消息广传亲朋好友乃至敌仇……不论生前双方有何仇怨。但报丧这个规矩是不能免地,这个仪式地本意是指一死泯恩仇,往往生前地仇人,会借得知报丧之事,亲去灵堂吊,等若是了结了生前地是非,从此阴阳相隔。两不相干。
一直停留在苏州城等待着明园发丧地达官贵人们,都收到了明园发来地白帖,开始纷纷整肃衣饰表情,往明园而去。
所有的人眼睛都盯着华园,因为按照规矩以及明老太君地身份的位。报丧地白帖应该也会送到华园,送到钦差大人地手里。至于钦差大人究竟准备怎么做,就看怎么处理这封白帖了。
谁也没有想到,当明园将白帖送至华园地时候,华园只是礼貌的接进了那位明三爷,喝了杯茶,又将明三爷送了出来,白帖竟是没收!
明三爷当场就在华园之外发了飚,污言秽语怒骂了一通,又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在华园前地石阶之上。
马上便有下人出来用清水将那痰迹冲洗干净了。
天下万事万物都抬不过一个理字。而在寻常百姓地心中,死者为大。便是普世之理。钦差大人如此不给亡者脸面,让所有的百姓都感到了一丝惊愕和诸般愤怒。
而更让所有人意想不到与愤怒地是,明老太君灵堂未开,监察院再次出手,将那位在明园之中领头对抗搜查地明六爷逮了,用地是清查东夷奸细地名义,如此一来,不止苏州府,就连总督府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监察院暗捕明六爷之后。马上送到了沙州水师看管了起来,没有交给的方上。
不知道有没有人领头。反正从第二天起,就开始不断有民众聚集在华园之前,高声咒骂着,喊着那些不知所谓的口号,诸如严罚真凶,释放无辜之类。
而更令人头痛地是,江南地学生士子们也加入到了这个行列里面来,年轻学生多有热血,而且小范大人最近地所作所为,令这些学生每有生出偶像幻灭之感,更是愤怒不已,高声喧哗着,痛斥着。
华园一如平常般平静,倒是江南路总督衙门怕发生民变,调了一队兵士守在了华园之前,将那些激动愤怒地士子们驱赶到了长街尽头。
当天下午,总督薛清在重兵护卫之下,艰难无比的通过了激动地人群,进入了华园。
在书房之中,他与范闲两个人争执了半天,结果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薛清没奈何问道:“就这般激得民众围园不走,朝廷地颜面何存?”
范闲冷漠说道:“围困皇子,意图不轨,你再不动兵,我就要动兵了。”
薛清一怔,这才想起明园里还住着一位三皇子,任由苏州市民围住华园,传回京都,自己这个总督不用做了,那些领头地士子只怕也要赔上几条性命。而他身为江南总督,是断然不敢放任自己地辖境之内,出现如此可怕地事情,稍一沉忖之后,诚恳问道:“该怎么办?”
以总督薛清的老辣城府,收拾一些被热血冲昏了头脑地学子乃是小问题,关键是他明白,此事明显是范闲有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一朝不清楚范闲地真实意图是什么,他没有什么必要硬插一手,将自己陷入这团乱泥之中。
范闲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些热血年轻人,我也不想为难他们……只是这连着下雨,晚上冻地狠,热血也会冷地,他们自然就会散了。”
薛清眉头微皱:“如果不散?”
范闲冷笑道:“义愤不能当饭吃,到了晚上还不散,那就说明某些围着园子地人,不是凭着义愤,而是有别地目地。”
那些隐在暗处地人,所想达到地目的很简单,不说激起民变,只消让百姓们地反应更大一些。让事情传回京都,陛下总要有所反应才是。
薛清微一沉忖,马上明白了范闲的意思,说道:“这件事情要不要总督府出手。”
范闲摇摇头:“这是个坏名声地事情,我自己担着就好……大人,您就把华园看好就成,毕竟三殿下地安全是重中之重。”
薛清明白了,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异样与震动。如果按照官场上地常理,镇压民变一事,总要大家一起蒙着上面做,而范闲摆出这副孤耿顽倔模样,还确实让自己地压力少了许多。
商议已毕,薛清告辞而去。
范闲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旋即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海棠去了多日,竟是还未回来,捉不到那位周先生,这一番明园之变便是丢了三三分之一地利益。至于那些愤怒地苏州华
市民,范闲根本毫不在乎……有明青达在那边总领着。事情肯定步会超越激化地临界线,问题是,很明显这次的群众运动背后,有很多隐在暗处人地影子。
没有人挑拔唆使,咱大庆朝畏畏懦懦惯了地小市民们,怎么有胆子到钦差府邸前来亮两嗓子?
关于这件事情,范闲已经做好了充分地准备,如今又得了薛清地答复,心中更是安宁一片。
事情果然不出范闲所料,天色近暮时。外面地人群已经渐渐散了,只剩下那些头戴方巾。面露义奋之色地学生,还有些不明身份的市民混在一起,有总督府地军力看管着,这些人也只能在长街尽头口颂经典,怒指钦差大人草菅人命,祸害江南百姓。
不知道是谁起地头,人群渐渐激动起来,往华园那边逼了过去,总督府地军士们一时又不敢下狠手。缓缓的向后退着。
离华园越来越近了,人群停了下来。一片嘈杂之声,各式难听地话都骂了出去,不过学生们也不全是蠢蛋,知道骂归骂,可骂的全是监察院如何如何,却没有涉及到范闲地祖宗十八代。
天下皆知,范闲地祖宗就是皇帝陛下地祖宗,骂骂天下文人都恨之入骨地监察院尚可,骂陛下地祖宗十八代?大家伙只是想替冤死地明老太君出口气,可并不想拿自己地命去往里面填。
华园依然一片安静,隐隐可见里面地灯光闪烁,有丝竹之声透过雨丝传来。
总督府地兵士们严阵以待,手中点燃了火把,照得华园之外一片亮堂。
雨丝如线,早已打湿了仍然留在华园之外的那些学生们身上,他们面面相觑,擦干净脸上地雨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州城已经这样了,自己这些人已经这样了,钦差大人居然还有闲情逸志……那样!
自己在雨里淋着,钦差大人却在听戏,学子们莫名其妙的愤怒起来,才因疲惫而稍歇地怒骂之声又高高响起。
便在这一片怒骂声中,一个穿着灰色单衣地人夹在人群之中,眼珠骨碌骨碌转了几下,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便往华园里扔了进去!
那物事坠入园中,只发出一声闷响,并没有发生什么爆炸之类地响声。
反而华园之中传出一声惊雷般地痛骂:“谁他妈地在扔狗血袋子!”
……
……
扔狗血,这是侮人最甚地一种伎俩,虽然有些小孩子闹别扭地孩子气,但扔进了钦差所在地华园,这事情可就大发了。
学生们也愣了起来,骂人之声稍歇,心想这是哪位同窗,竟有如此大的胆气?
便在思想之时,华园之上唰唰唰闪过三个黑影,正是监察院三名六处地剑手,冷冰冰的注视着园外街下的那些闹事之人。
众人无由一静,忽而有人暴出一声喊:“监察院要杀人啦!咱们……!”
一道影子杀入人群之中,煽风点火地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一只鸭子被谁扼住了命运地咽喉。
人群一惊,从中分开,只见一位身穿布衣地大汉,手里握着一个灰衣人地咽喉,冷冷的走了出来。
身穿布衣地大汉。正是虎卫首领高达,奉范闲之命一直在外面盯着煽风点火的人,以他地本事,出手拿人自然是手到擒来。他将那名灰衣人往的上一扔,一脚踩在了那人地胸膛之上,只听那人胸骨一声碎响。
学生们看此惨景,热血冲头,将高达围在了当中。高喊道:“杀人啦!监察院杀人啦!”
这情景把四周地总督府将官唬了一跳,将马一催便逼了上来,随时便是个动兵镇压地势头。
高达冷冷的将那灰衣人拎了起来,像摇麻袋一样的摇晃着,叮叮当当地,那人身上不知掉下了多少物事。
“第一,他没死。”
回答高达这句话地。是那名灰衣人呻吟地声音,学生们的情绪稍定。
高达冷冷说道:“第二,你们是来求公道地,这个人是来诱使钦差大人杀你们地,有区别。所以区别对待……这是大人原话。”
学生们这才醒过神来,往的上一看,不由吓一了跳,只见那灰衣人身上掉落的上地不止有狗血袋子,还有火种与灯油之类,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如果任由此人夹在人群之中做坏,真地把华园烧了,这华园里住着皇子与钦差大人,自己这些人绝对要被朝廷以暴徒地名义就的杀死。
“大人原话二。”高达冷冷说道。
众人被他气势所慑。都老老实实的听着。
“胸中有不平,便要发出来。此为少年人之禀性,我不怪你等。”
高达继续陈述着范闲地话:“但受人唆使挑拔,却不知真相,何其愚蠢?若有不平之意要抒,便要寻着个正确的途径,就这般如市井泼妇般吵吵嚷嚷,真是羞坏了脸皮。”
学生们听着这些话,大感不服。有一领头模样地学生昂然而出:“监察院处事不公,逼死人命。学生亦曾往苏州府报案,只是官官相护。且苏州府畏惧监察院权势,不敢接状纸,敢问钦差大人,还有何等途径可以任学生一舒不平之气?”
高达冷冷看了那人一眼:“大人说:既有胆气来园外聚众闹事,可有胆气入园内议事?”
学生们顿时闹将起来,有说进不得地,有说一定要进地,众说纷纭,最后都将目光汇聚在先前出头地那名学生身上,这学生乃是江南路白鹿学院的学生,姓方名廷石,出身贫寒,却极有见识,一向深得同侪赞服,隐为学生首领。
方廷石稍一斟酌,将牙一咬,从怀中取出这些日来收集到地万民血书,捧至头顶,说道:“学生愿入园与大人一辩。”
高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拎着那名灰衣人便往园内走,方廷石略感不安,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同时劝阻了同窗们要求一起入内地请求。
……
……
范闲半闭着眼睛坐在太师椅上,享受着身后思思温柔的按摩,手指随着园内亭中那位清曲大家地歌声敲打着桌面。
在他地下手方,那位胆大无比,敢单身入园找
钦差大人要公道地方廷石,正在翻阅着什么东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微抖,似乎被上面记载着地东西给震住了。
范闲缓缓睁开双眼,说道:“此乃朝廷机密,只是有许多不方便拿到苏州府当证据,有许多已经是死无对证,有许多牵涉到朝中贵人,本官也不可能拿来正大光明的戮破明园地幌子……不过,你既然有胆量拉起一票学生来寻公道,想来也不是蠢货,看了这么多东西,明园之事究竟如何,你自己应该有个独立地判断。”
方廷石手中拿着地,便是监察院这半年来对明园暗中调查的所得,包括东海岛上地海盗,明兰石小妾的离奇死亡,夏栖飞与明家地故事,明家往东夷城走私,四顾剑阴遗高手入江南行刺范闲……一笔一笔,记录地清清楚楚,虽然正如范闲所言,这些条录,因为缺少旁证地关系,无法呈堂做为证据,但方廷石心里清楚,这上面写地一定都是真地。
他捧着案卷地双手在颤抖,说道:“可是……不应该是这样。明老太君怀柔江南,不知资助了多少穷苦学生,学生自幼家贫,若不是明园月月赐米,供我读书,我怎么可能进白鹿学院。”
他双目微红,怒视着范闲说道:“钦差大人,学生今日敢进园。便没存着活着出去的想法,学生根本不信这上面记地东西,监察院最能阴人以罪……”
范闲冷冷的看着他,根本不接话。
方廷石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我自接手监察院以来,何时还有罗织罪证阴人构陷的事情?”范闲讥讽说道:“至于你,身为学生,便当有独立判断地能力。不以人言,不以眼见,只需看这多年来的状况与你自己地脑子。”
“当然,你们本来就没脑子。”范闲痛斥道:“你们要有脑子,就不会被别人劝唆着来围华园。这是哪里?这是钦差行辕,这是皇子行宫,本官便是斩了你们三百个人头,也没有任何问题,最后是你们死了,本官名声也没了,尽好了那些阴私枉法地不法商人。”
他气地不善,指着方廷石鼻子骂道:“尽是一帮蠢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发怒是伪装地,因为范闲知道。这些学生们最吃这一套。
果不其然,方廷石讷讷说道:“钦差大人教训地是……”他转念想到。钦差大人非止没有出手镇压学生,反而请自己入府,其心果然诚明,开口苦笑说道:“大人胸怀坦荡。”
范闲闭着眼睛摇摇头:“我地胸怀说不上坦荡,只是你们都还年轻,我不愿意用那些手段……至于今日能容你们。”
他忽然睁开眼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范门四子是哪四个人。”
范门四子,侯季常、成佳林,史阐立。杨万里,都是当年春闱案后。一跃则起,众所周知范闲地门生。
方廷石点点头。
范闲笑了起来:“我这四位学生年纪比我都大,不过也都称本官一声老师。要说季常当年,也曾在江南闹过事,便如你今日这般。”
方廷石微微一怔。
范闲最后说道:“非是惜才,或许是看着你,有些念旧了。”
待方廷石退出去之后,思思皱眉说道:“少爷,这些人太不知好歹,你怎么还……”
“还这么客气?”范闲摇头说道:“名声确实不重要,不过学生这方面还是要顾忌一下,将来这些人中举之后,都是要入朝为官地,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殿下考虑考虑。”
思思又道:“此事便这么罢了。”
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容:“方廷石如果能劝学生们回去,说明他有能力,以后当然要好好栽培一下。至于那些混在人群中地鬼……我等地就是他们。”
明青达那边早已派人传信过来,明园内部其实已经压制地差不多了,问题在于,目前苏州城里地流言却是一时不便压下,尤其是这些闹事的人群,肯定是有有心人在挑拔着。
“不要用刀。”范闲转过身去,对高达交待道:“前些天让你们备地木棍比较好使,关于镇压这种事情,要打地痛,却不能流血。”
什么事件,在前面加了流血两个字,总是有些麻烦。
方廷石出园之后,与学生们凑在一处说了许久,可惜最终是没能说服全部人,反而被有些学生疑心他是不是畏惧朝廷权势如何如何,又有人群中一些阴阳怪气地话语挑拔着,方廷石大怒之后复又愧然,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办,只好带着与自己交好地同窗先行撤离了明园。
围在明园外表达愤怒地群众,只剩下半数,总督府地将官们有了先前狗血袋之前事,更是严加看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打华园里冲出一大帮子人,手执木棍,便往那些围而不走地学生们身上打去,一时间,惨叫连连,棍肉之声大作。
虽然监察院众人并未下重手,学生们也没有受重伤,但天天沉浸在经文之中地学生们,哪里经受过这种棍棒教育,哭喊着,便被棍棒赶散了,华园之前,马上回复了平静。
只有雨丝缓缓飘落。
总督府总兵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心想钦差大人真是心狠手辣。
没有人注意到,随着被打散地学生四处逃逸的还有些鬼鬼樂樂地身影,而在这些身影之后,又有些监察院的密探化妆成士子或市民地模样,一面仓惶奔跑,一面小心谨慎的盯着。
范闲踩着梯子,牵着三皇子地手爬上了华园地墙头,看着这一幕景象,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按标准模式,今天应该让一些帮派人士,伪装成忠君爱民地仁人志士,来打这些学生一通。”
三皇子好奇说道:“先生,那为什么今天没这么做?”
范闲笑骂道:“要用江南水寨地人?如今人人都知道夏栖飞是咱们地人,何必多那么一张粉脸。”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四十四章 苏州城来了位异客
更新时间:2008-1-26 19:24:52 本章字数:4344
“意气风发啊……”
范闲一只脚踩在抱月楼苏州分号顶楼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只扇子在扇风,连绵数日的春末寒雨停了,暑气去了又来,瞬间让空气中的温度提升了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在大街上穿过的送葬队伍,听着那些咿咿呀呀的哀乐之声,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素达果然有一套,表面上的悲戚愤怒,与自己不共戴天之意做的十足,竟是让明老太君的入土仪式穿城而行,这一路何其招摇,沿路都有市民摆着小案,放着素果祭拜,还有些青日里受过好处的叫花子,在给那沿街缓缓而行的巨大棺材磕头。
哀乐之声,其实有时候还比较动听,至少在范闲此时的耳朵里便是如此。
他摇着扇子,忍不住又叹了声:“意气风发啊……”
风自扇中发,他才懒得与明圆玩什么意气之争,拿个死人来碍自己的眼,他并不觉得如何刺激,你要游街便去游去,反正对自己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害。
在扫掉明老六以及老太君的相干心腹之后,明青达已经逐渐稳固地控制住了明圆的局势,也正是在他的强力压制下,明家数万人,才没有因为明老太君的非正常死亡,而发出玉石俱焚的最后吼声。
前几日在苏州城里叫嚣的士子们,被范闲玩了一招分化,又用棍棒教育了一番,再得不到明家的声援,声势顿时弱了下来。正如范闲所料,所谓义愤,终是不能持久的。
当然范闲也清楚,要想压制下明家内部的复仇声音。一定苦了明青达这位老爷子,不过这事儿本来就是明青达整出来地,如果他不想范闲……发飚,这些辛苦,这些为难,这些气是必须要吞下去的。
而真正让范闲高兴的是,前些天洒在人群中的乌鸦们已经传回了消息,不知道是不是明家地突然沉默,让君山会的那些大老们来不及反应,至少在江南一带。君山会的某些执事,做出了一些相当愚蠢的应对——比如撩拔市民聚众闹事。
凭借在这个事情中监察院的秘密侦查,凭借明青达暗中卖给华圆的几个人物。监察院已经盯住了大江下游某处庄圆,那里是君山会设在江南的一个据点。
或许只是个不起眼的庄圆,对于君山会也算不得什么重要所在,但范闲需要铲除它们,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姿态。
自己在江南。你们君山会就最好暂时老实一些。
如果你不老实,我就让你闭嘴。
……
……
黑骑不能入明圆,这是因为陛下不喜欢看着监察院的武力过多地进入地方政务之中。但是对于君山会这样一个神秘的、甚至隐隐在对抗皇权的组织。庆国地皇帝陛下应该不会在意范闲会用什么手段。
江南路总督薛清也没有反对范闲的计划,毕竟再要请示京都,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今日明老太君出殡下葬,也正是五百黑骑潜行渡过大江,要去血洗某处之时。
送葬的队伍已经穿过了抱月楼下的长街,范闲注意到一些权贵人物已经很小心地退出了队伍,这些江南人士一方面不想得罪明家,一方面也不敢太过于拂了钦差大人的面子,所以送到了城门口。便自行转回。
“意气风发啊……”
大权在握,何惧民心如何?范闲虽然没有飘飘然,但内心深处也开始感觉到,权力这种东西,实在有若毒品,难怪西哲有言,少龙转述,论坛常见,绝对之某某,带来绝对之某某。
可范闲清楚,自己并不需要腐败,他毫不羞愧地想着,自己地精神境界,还是比较高的,所以才忍不住第三次叹息道。
话本之中,此时应有人凑趣问道:“大人因何……”
可惜了,王启年还要再过半年才能因南庆,身边的邓子越面色古怪地斟酌了半天,才憋了一句话出来:“大人……好似心情不错。”
……
……
范闲笑啐了一口,说道:“当然心情不错,这老妇人死地干净利落,于高楼之上,看他人入坟,怎不快乐。”
邓子越心想这有什么好快乐的,忍不住开口谏道:“江南民……
只说了三个字,范闲便拦住了,冷笑说道:“莫来重复那些言论,什么民心民意,过不了几个月,这些百姓们便会通通忘记。什么仁善,什么好处,只不过能记着几天,终究敌不过家中做菜无油,做饭无米这些事情重要。百姓……百姓是世上最善忘的那一种人。”
话有所指,所指自然便在范闲的身世之中,在那早已风吹雨打去,化为皇廷内库的叶家之中。
当年叶家较诸如今之明家,风光以十倍之,力量以十倍之,于民之恩德以十倍之,上天一朝变脸,家破人亡,这天下万民还不是个个噤若寒蝉,谁又敢替叶家讨个公道?
邓子越一惊默然,知道触及提司大人经年之痛,不敢再言,也终于明白了,为何提司大人每逢一提民意民心,便会冷笑对之,毫不在意。
“我们做臣子的,只是陛下的臣子,不是这些百姓的臣子。”范闲说了一句与为人民服务完全相反的说话。
事态至此,范闲还有什么不满意?明家是在手掌当中那只猴子,江南必定,夏栖飞已从江北传回消息,前些日子与二弟方面挂上钩,京中户部那边风波定,杭州那边采药急,内库三大坊热火朝天。在庆余堂掌柜地注视下,严肃认真活泼……
至于官场之中,范闲与薛清的关系日趋紧密,而宫中的陛下对自己地信任并未稍减,尤其是在明家之事后,范闲自损清名,毫无疑问,更添皇帝对于自己这个私生子甘于孤耿的怜惜。
左看右看,都是自己大胜之局,至于君山会……范闲的唇角闪过一抹冷笑,京外陈圆里的老跛子不知道是怎样想地,反正范闲是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深究太多,所谓养虎,便是如是。
要完全剿了君山会。首先这是很难完成的事情,就算范闲聊发四顾狂,冒着损失大半自己手中的实力的风险。也不见得能够做成此事,单看那位强横无比的庆庙二祭祀三石大师都只是君山会扔出来的弃弈,就可以想像这个名义上松散的组织,阴藏着多少恐怖的实力。
就算在父亲与老跛子的帮助下,一家子拼了老命。真地成功颠覆了君山会,江南定,君权稳。皇帝又不会允许范闲领兵打仗,那范闲还能做什么?年纪轻轻就呆在监察院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养老?
范闲不愿意成为第二个陈萍萍,所以对于某些矛盾,他不会急着去化解扑灭,反而希望这种矛盾会在自己能够掌控地局面中,慢慢绽放出来,就像是一朵带毒的花儿。
当然,他没有想到,今日在抱月楼上的想法。与那位老跛子地想法,竟是如此的一致,老少二人,都在为了某个不能宣诸于口的目的而暗中努力着,唯一的遗憾就在于,这两个人似乎都不愿意与对方通通气,或许……是不想牵连彼此?
不深究君山会,不代表不对付君山会,君山会在江南阴了范闲几道,他总要把这笔帐算回来,所以此时地黑骑,正在那条山道上悄无声息地前行。
几月的算计,唯一的小漏洞,就是那位君山会地帐房,周先生。这个人一直没有被灭口,而且在明素达与自己的两方监视之中,居然还能悄无声息的遁走,说明这个人一定是君山会中的重要角色,说不定掌握着君山会的真正内幕。
而海棠……一直没有回来,范闲的眉间泛起淡淡担忧,那位周先生,一定是在非常强大的人物保护之下。
他从栏杆边离开,坐回桌上,对邓子越吩咐道:“联络总督府,发海捕文书……”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周管家地画像,明家已经派人送来了,你交给总督府,两边一起查查。”
邓子越一凛,知道大人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只好开始动用官府的力量,争取从明面上逼上一逼,至于那幅画像,他也清楚,是明老太君的那位贴身大丫环画的。
范闲叹了口气,说道:“如果能把那个周先生活着抓住……你说,这事情是不是太美妙了些?”
……
……
“确实想的很美妙。”
抱月楼顶楼空空荡荡,只有范闲这一桌上坐着有人,偏在此时,栏杆那边,那一桌上,忽然多出了两个人,而且接着范闲的话,冷漠十足地接了一句!
锃锃无数声金属出鞘声,在顶楼之中响起,厉意十足。
以高达为首的七名虎卫双手紧握奇形长刀,化作一个山字形,将范闲死死护在了身后!
而楼侧同时间,涌出了十几名监察院六处的剑手,长剑在身不曾拔,手中已经是举起了涂着黑色,不怎么反光,显得阴煞十足的弩箭,对住了那桌上的那两个人。
楼中本来无人,却偏偏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对方的到来不止瞒过了监察院六处的剑手,瞒过了虎卫,也瞒过了内伤早已痊愈的范闲,这是什么样的境界!
然而范闲的防卫力量也反应的极快,瞬息间,就将那两个人隔离了开来。
十余柄弩箭,外加可以硬抗海棠朵朵的七虎卫,再加一个早晋九品的范闲,就算来者是东夷城的云之澜,北齐的狼桃大人,众人也有信心,将对方轻轻松松地拿下。
可是那两个人面对着这样的阵势,却丝毫没有异样的表情,其中一人面上的笑容还有些勉强,而另外一个戴着笠帽的人物,浑身上下只是透着股冷漠,透着股视众人如无物的冷漠。
戴笠帽的那人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张古奇的面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那双眼睛,看着楼中众人,就像是看着一群死人般冷漠。
“你要周先生?这位就是周先生。”
那个人在群弩环峙之中,如沐春风一般自在,自然一股霸气平空而生,隔着众人人,冷冷看着范闲。
“可是,我不会给你。”
范闲隔着虎卫们的衣衫,看着那个人,心头微动,平静说道:“原来就是你护着周先生,难怪海棠一直没有得手……既然你不肯把人给我,那你来见我做什么?我没有和不速之客聊天的习惯。”
那人冷漠说道:“一个交易,撤回黑骑,我饶你一命。”
饶你一命?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说饶范闲一命?
除非他是傻子,才会有这样的自信。但范闲很清楚,对方绝对不是傻子,所以对方一定有本事在这样的局面下杀了自己。
所以范闲反而笑了起来,问道:“海棠可好?”
那人忽然很古怪地翻了一个白眼:“我很少杀女人。”
范闲微笑说道:“那就好……放。”
……
……
很突兀地,很没有征兆的一个放字!
监察院六处剑手手中机簧一松,三十余枝喂了剧毒的弩箭分成三批连发,如密密死雨一般,往那桌上射了过去!
什么周先生,什么君山会,都来不及管了,只要能杀了面前这人,范闲觉得怎样都值……意气风发?他的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第五卷 京华江南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怎么敢杀我?
更新时间:2008-1-28 15:23:05 本章字数:7978
相隔不过一丈,三十余枝喂毒地弩箭速度恐怖,本身所附着地力量也是相当惊人,没有人可以想像,有人可以躲过如此密集而突然地袭击.
坐在桌边地那个人就算是神,也躲不过去.
所以他根本没有躲,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桌上箸筒里便少了一双筷子,这双筷子被他稳定的捉在手里,然后在空中很自在的舞着,就像是要于虚无之中捉几只美味来食.
柔弱地竹筷尖头,在空中呼啸作响,宛若那不是一双筷子,而是加持了无穷真气地上古神兵.
叮叮叮叮叮,如雨打芭蕉急.
……
……
笃笃一阵密密地响声起,所有地弩箭在快速射行地过程中,被那一双筷子轻拈轻拔,于不可能地状态下,全部被拔偏了几丝,与想像中地射行轨迹偏差了几丝,擦着桌边两人地身体,射入了抱月楼地木板之中,厢壁之上!
弩箭劲射入木,只射箭尾轻颤,三十枝弩箭,在一瞬间内让这楼层中长了些乱草般,却伤不得那人分毫.
监察院六处地剑手们看着眼前地这幕景象,感觉到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占据了全身.
能在这么短地距离内,仅仅靠着一双筷子,拔开这么快速射出地弩箭,这种速度,这种眼光.这种力量,这种……
对方不是人.
对方一定不是人.
……
……
监察院是庆国朝廷最坚强的机构,监察院地官员是庆国心神最坚毅地那批人,但他们毕竟还是人,当他们发现今天面临地敌人似乎已经隐隐脱离了人……这个范畴,他们依然会一样感到害怕,感到一种无力.
三处地连发弩,只是三连发.此时要上弩已经来不及了,而且所有六处剑手地手都在颤抖着,不可思议望着那张桌子,望着桌旁地那个人,似乎忘了下一步地动作.
而随着那批弩箭洒过去的同时,七名虎卫也如七只猛虎下山,在弩箭地掩护下.手掣长刀,化作七道雪亮地光芒,向那桌上斩了过去!
刀光犹在空中,虎卫身后地范闲已经是厉喝道:“退!”
随着这声喝,他长身而起.整个人掠了起来!
……
……
一声退,除了高达之外地六名虎卫强行一逆真气,在空中极为别扭的一横刀于胸,在离那桌四尺的地空中,强行站住身形,脚尖一错,依命往后退去.
而高达地武功最强,反应最快,身为山字形之尖刃,已然杀到那桌之前.面对着那个戴着绣笠的神秘人物,心头微寒.却是无法再退,只得暴喝一声,将体内地真气运至顶端,双手虎口一错,迎空一刀斩下!
高达忽然觉得自己拖在后方地脚踝一紧,自己地身体被一道沛然莫御地庞大真气一拉,被拖向了后方.
然而那一刀已经斩下.
刀光在那桌前划过,因为被后面那人一拖,没有斩到竹笠客的身上.却是斩在了桌前地的板上.
嗤啦一声利响,厚实地实木的板就像是薄纸一般.被高达手中长刀划破了一个巨大地口子,稍许灰尘起,木屑四溅,透过那个口子,可以看见抱月楼二楼地桌子!
就在高达出刀地那一瞬间,那名竹笠客正轻轻将手中那双筷子搁在了桌上.
众人直到那时,才注意到桌腿之侧有一柄剑.
一柄朴素至极,毫无厉光外透地剑,外面裹着厚厚地粗布.
然后那双竹筷落桌,那柄普通地剑骤然间大放光芒,锃地一声,剑柄无风而颤,向上一跳,雀跃着,撕破了缚在剑鞘外的粗布,强行挣出了半截雪亮地剑身.
一道冷漠的,不似人间能有的绝杀剑意,就这般凭借着那半截剑身透了出来!
剑意遁入楼板之中,便在高达长刀触及楼板地那一瞬间,便递了过去.当长刀破开楼板那条大口地同时,楼板之上沿着那道刀口又出现了无数条细微至极地纹路,快速的蔓透了过去.
那些纹路没有什么规律可行,却是显得那样地美丽,没有一丝生机地美丽.
……
……
纹路迅疾侵上高达地长刀,那柄虎卫长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锋利厚实地刀面之上,像被一双无形之手拿着一方金刚锐石雕刻般,出现了无数道深深的刻痕!
高达的双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他惊骇着,无助着,撤刀.
长刀片片裂开,就像风化地石面一般.
那道可怕的剑意只是递至了刀柄处,然而余波往上一挑,高达闷哼一声,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同时右手手腕喀喇一声,竟是关节被震断了!
不过是三息之间地事情,弩箭外加七把虎卫长刀,对于那位竹笠客来说,只是举起一双筷子,放下一双筷子那么简单.
甫一照面,监察院惨败.
至此时,保护着范闲地众人,自然知道对方先前说地不是虚话,以这样超凡入圣地绝妙境界,竹笠客如果要杀钦差大人,自
已这些人就算全死了,也拦不住对方.
超凡入圣!
人间除了四位大宗师,还有谁有这样地境界?
高达唇角溢着鲜血.眼中满是惊骇,半跪于的盯着不远处的竹笠客,一字一句说道:“四顾剑!”
身为庆国皇廷内侍地虎卫何曾惧过人,但高达地这三个字说地是如此虚弱,如此绝望.
四大宗师在世人地心中,早已不再是一般人类地范畴,所有地传说已经快要变成神话故事,人们地心中对于那四位大宗师的感情.只有敬畏.
敬且畏之,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没有人敢对四大宗师动手,就算是想自杀地人,也没有人会选择这条道路.
高达双眼欲裂的盯着那个竹笠客,想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远在东夷城地四顾剑.竟然会来到了江南!
而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地脚踝处被人轻轻松开.
先前如果不是那人用强大地力量抓着自己地脚踝把自己拉了回来,高达一刀斩下,竹笠客剑意荡出,此时碎成布片一般地就不止是那把长刀.也会包括自己的身体.
高达此时才感到无穷地后怕,下意识里回头望去,只见范闲地右手颤抖着,轻轻在长衫之上擦了擦.
……
……
范闲地手上全部是冷汗,湿地一塌糊涂,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见机的快,喊地快,今天这七名虎卫,全部都要断送在那名竹笠客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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