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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47 猫腻(当代)
林婉儿坐直了身子,静静地看着他,说道:“你想让陛下相信些什么?相信承平对你没有真正地情义?可你不要忘了大哥还在东夷城里,一天不将你们几兄弟全部收拢入宫里,陛下一天不会安心,这选秀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吗?”不错,就是割裂。”范闲望着妻子认真说道:“是真正地割裂,就算我有什么事情,也不要牵扯到承平。陈萍萍当年是这么做的,我也想这么做……只不过我这人比较没有远见,所以准备的晚了许多。”
林婉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按你这么说,陛下还是属意承平继位,那为什么又要选秀?”
“以防万一,这种事情很好想明白。”范闲微笑说道:“不过十月怀胎,生孩子哪有这么容易的,那些秀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要当小妈也得多熬些年头。”
说到此处,范闲陷入了沉思之中,想到了陛下的雄风问题,如果仔细算皇帝的年龄,以他大宗师的境界身体,男女之事应该没有太大的困难,只是年纪毕竟大了,只怕精液总会稀疏一些。
关于霸道功诀的后遗症,范闲比任何人都清楚,加上在东夷城最后与四顾剑进行地那一番探讨。范闲确认皇帝陛下的体内应该已无正常的经脉,而变得像是一种全无凝滞的通道或容器。如此才能在肉身之内容纳那么多的霸道真气,才能在东山之上,一指渡半湖入苦荷体内,生生撑死了一位大宗师。
霸道再多。依旧是霸道。只不过有个王道的名字,哪里又能有真正的质变?范闲想到这点,眉尖微微挑了起来,他证明了陛下的体质便是外冷内燥,因体息而扰性情,大约要多吃几服冷香丸才好。
没有冷香丸吃,那多吃吃芹菜也不错,大蒜之类?……范闲微微低头,暗自想着太医院的核断。祈求着上天能够保证大宗师的身体和凡人地身体并没有两样。
芹菜大蒜豆制品,尤其是第一样,有很强的杀精作用,而这个知识,毫无疑问只有范闲知晓。太医院不清楚。洪竹不明白。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范闲暗中做地这些手脚,会不会在将来结成成果。那就要看天老爷帮不帮忙了。
只要皇帝陛下再无子息,那么三皇子的位置便会稳若东山,这就是范闲的盼望。
让皇帝老子再无子息,这听上去或许是一个很毒辣的阴谋,然而范闲并不这样认为,因为皇帝老子已经三个儿子,已经足够了,再生多些,也不过是为庆国地将来折腾出太多地夺嫡麻烦。
至少没有让老李家断子绝孙,范闲想到这点,便想到了陈萍萍,忍不住笑了起来。
“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
林婉儿微微一怔,发现范闲难得地居然再次做诗,但细细一品,却发现这句诗里讲的只是臣子的哀怨。她怔怔地看着范闲,心想难道他真的愿意忘记皇宫前的凌迟,数十年前太平别院的血案?
关于皇帝叶轻眉陈萍萍以及范建那群老家伙的事情,范闲已经对婉儿全盘讲明了,林婉儿这才知道,原来皇宫的阴影里,历史的背后,居然埋藏着那么多绝情绝性地选择与复仇,所以她根本不敢奢望范闲会真地老老实实留在府里当闲人。
然而却听见了这两句诗。
正想着,马车已经到了范族田庄,阖族老少都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规规矩矩地等在田庄外,等着少爷和少***到来。虽然范闲已经不再有任何官职在身,可是他依然是范族的主心骨,除了那些仇恨之外,他还必须背负起父亲交托给自己的这些人。
暮光打在田庄的大门口,思思抱着范良,淑宁穿着一件大花地农家衣裳抓着她地腿弯,好奇地打量着马车上走下为的父母,已经是三岁大地孩子了,记人没有什么问题。
范闲从思思的手里接过范良抱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笑了笑,让候着自己的族人们赶紧散了。然后拉着淑宁的小手,往堂屋里走,问道:“小花最近乖不乖?”
到了堂屋,乖巧的淑宁松开了父亲的手,扑到了林婉儿的怀里,思思忙着去安排今晚休息的事情,范闲一转眼,却看见了堂屋里的一位太监。
他向那名太监点了点头,太监面色很难堪,而且还有一抹恐惧的白,赶紧上前向范闲磕了个头,便离开了田庄。
太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藤子京才拄着拐走了出来,对着那个背影吐了一口唾沫。
“注意卫生。”范闲笑着说道,庆历四年藤子京为了保护他而受了重伤,一条大腿被刺客打断,虽然后来在调养下好了许多,但在家里时经常还是会拄个拐。
藤子京看着他惭愧说道:“属下无能,没办法将少爷小姐送走……”他接着说道:“本打算把那个小太监杀了,但又怕替少爷您惹出麻烦。”
“别看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太监,可他代表了陛下。哪里是你能随便杀的?”范闲不在意地说道,又摸了摸淑宁身上穿着的那件大花衣裳,笑着问道:“还真够亮的。”
藤大家媳妇儿端着热茶出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是三嫂子家里小闺女儿的,本不该给小姐穿着,只是……”
藤子京挠了挠头,说道:“这些天没法子知道府里的消息,族里的长辈们和我们家商量了一下,想着要瞒过那个小太监并不难。就怕路上会不会有朝廷的埋伏,所以打算把小姐和少爷乔装打扮成乡下孩子。如果有事儿,看能不能偷偷送走。”
范闲微微一怔,心头一动,便知道族里的人们准备做些什么。又想到了当年流晶河上太平别院里地血案。若若妹妹的亲生母亲,似乎也像眼前的藤大家媳妇儿一样。
他将脸一沉,说道:“以后切莫去想这种糊涂事儿,哪里瞒得过人去?别白白害了人家孩子。”
见藤子京只是随口应了声,并没有当回事儿,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骂道:“族里的老人可以说是糊涂了,你们怎么也这么糊涂?”
不过好在今日范府已开,范闲赶了过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此时再去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只是想着先前在田庄路口迎接自己的族人,冷漠如范闲,也不禁有些动容,心头生出感动来。却陷入了更深层的烦恼之中。
一人行于天下。自可快意恩仇,便将热血洒了。头颅抛了,也不过换个无悔二字。
陈萍萍还要将园里的那姑娘们送到东夷城,可是范闲身周这么多人,他能送几个走?人生一世,要做到无悔,哪里是这般容易的事情。
他们一家并没有在族内的田庄里多呆,只过了一夜,接了孩子,第二日,一家五口人便离了庄园,要回京都。正如皇帝在御书房里说的那样,正如长公主某一日对谋士说地那样,范闲的命门太过要命,只要握住这一点,他就算插了翅膀,又能往哪里逃?就算能逃,他可愿逃?
不逃,只有面对,可是雪山何其高,何其寒。
抱着一对儿女,范闲笑眯眯地坐在马车内,眼光却时不时地透过车窗,看向清晨里反射着东方白色天光地苍山。苍山在京都西侧,离此官道甚远,但高雄伟奇,直插云天,只是初秋天气,山头早已覆上白雪,给这世界平添一抹凉意。
“还记得那两年在苍山渡冬吗?”范闲忽然问道。
此言一出,林婉儿和思思的脸上都流露出了幸福和回忆的神情,第一年的时候,思思还被范闲刻意留在京都老宅,但第二年还是跟着去了。对于范府地这些年轻人来说,苍山之雪可以清心,可以洗脸,那是一个与京都完全隔绝地美丽小世界,在那里,范闲可以充分地展露与这个世界不一样的情绪或情感。
不论是打麻将还是闲聊,冬雪里的暖炕,总是令人那样的回忆。马车里渐渐安静了起来,林婉儿想到了偶尔上山的叶灵儿和柔嘉,这些天京都范府被围,想必叶灵儿在外面也是急死了,柔嘉妹妹除了急范府,只怕还要急靖王爷在宫里的事情。
“靖王爷那边究竟怎么样了?”林婉儿担忧问道。
“陛下气消了,自然会让他回府,连我都没治罪,更何况他。”范闲摇了摇头,他却想到了弟弟思辙,也不知道京都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在北方知道消息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坐在范闲身边的淑宁忽然看着苍山上的雪头,抿着小嘴,奶声奶气说道:“好高呀。”
是好高,要上去好难。范闲微眯着眼睛,望着苍山雪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那座雪山里,有他在南庆最美好的记忆,也有五竹叔带着自己爬山卧雪地时光,他知道要爬到那座雪山的顶峰是多么的困难。
他的目力惊人,忽然看见几只苍鹰正盘旋着,向着苍山雪岭的最高峰努力飞去,下意识里对淑宁指道:“看,如果真地能上去,其实很美。”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京都闲人
更新时间:2008-12-30 22:50:02 本章字数:9387
春天,我种下许多玉米,秋天就能收获很多?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由因生果,勤能补拙最好再捞些回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范闲从澹州来到京都后,替大庆朝廷卖命次数不少,替百姓们谋福不少,虽然他不是什么大仁大义的人,但是或自动或自觉地还是种下不少福根儿,只是可惜到了庆历十年的秋天,什么福报都没有生出来。
所有的官职被夺了,所有的权力被收了,所有在意的亲人都成了变相的人质,他成了一个白身,成了一个只能在京都里听听小曲,逛逛抱月楼的富贵闲人。
偏生还没有人替他打报什么不平,没有任何人敢替他向陛下去求情,所有的官员市民们,都只是很平淡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甚至都看的有些坦然了。
施恩而不图报?范闲有这种精神层次吗?谁也不知道,但在人们的眼里,小范大人……不,小公爷,不,范闲打从秋天起,很完美地扮演了这个富贵闲人的角色,成天介的只是在京都的街巷里逛着,在抱月楼里泡着,在府里逗弄着孩子,与家里的女人们说说闲话,看看澹泊书局新出的小说。
书局对门的澹泊医馆依然开着,太医院的医正们代替范若若在民间行医,不知道这是不是那位宫里冰雪一般的女子对陛下提出的条件。反正范家小姐一直留在深宫之中,范闲也没法子进宫去看,只好转了最初的念头。请妻子多次入宫去看看。
就这样安安稳稳地过了一个多月,范府安静的快要被京都人们忘记了,范闲沉默地快要消失在人们地谈论中了。
不过有个地方没有办法忘记范闲,那就是太学。因为陛下的旨意虽然夺除了范闲所有的官职,却扔了他一个太学教习的闲职。约摸二十日前开始,或许是因为在府内当富贵闲人太过无聊的原因。范闲终于从温柔乡里挣了起来,开始到太学上课。
古树临道的太学一如往常般清幽。范闲来太学上课地消息,让那些太学生们激起了起来,在清心池前的那片空地上,时常可以见到数百人聚集在一起。津津有味地听着。
范闲地习惯就是在清心池前的石阶处给这些学生讲课。因为来听他课的学生太多,所以太学里安排不过来,只好听从了他胡闹的意见,将课堂摆到了天地之间。有人不免想着,或许范闲只是想借着连绵地秋雨,能够少费些口舌。
上课地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便是北齐大儒庄墨韩先生,毕一生之功力编修的那些子史经集,南庆太学用了数年的功夫。在澹泊书局的大力支持下,早已将那一马车书梳理清楚,范闲对于这些书籍也比较熟悉,讲起上面的典故来,也用不着怯场。
当然。范闲讲课与众不同。基本上每次都由他安排几名教习在清心池前侃侃而谈,而最后他才亲自上阵。和阶下的那些学生们辩论一番,至于辩论的内容,由于有些大不敬,所以并没有传到太学外面去。
范闲现在虽然什么都不是,但至少在太学里,在这些年轻学子们的心中,依旧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物,至少是有些特权地人物。
这一日秋高气爽,正是秋意浓时,范闲懒洋洋地结束了一天的课程,也懒得理会那个脸红脖子粗的学生不肯罢休的言语攻势,拍了拍双手,走下了石阶,说道:“早就和你们说过,经史子集,我基本上只是能背,但你要我说出什么微言大义,我却是说不清楚的。师出必有名地道理我虽然懂,但世上哪有义战这种东西?不外乎是个借口。”
“我大庆雄师剑指天下,自然是为解万民于倒悬……”那名学生带着十几位交好地同学,跟着范闲的屁股追了上来,十分不服气地说着些什么。
今儿地题目讲到了当年大魏朝立国的一段,用比较平实的话语来说,就是双方在分析战争的正义性问题,偏生这个问题却是范闲最说不清楚,也认为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说清楚的问题。
范闲上了马车,离开了太学,再也不理会那些后面犹自愤懑不平的学生。马车在京都的大街上行走片刻,便逃离了太学清静之中的热闹,复又入秋景清漫,他下意识地拉开窗帘,含笑看着车外的街景,但怎么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那一抹忧郁。
当了一个月的富贵闲人,这只是表面上的现象,只是想做出一个给朝廷,给宫里看的现象。在范闲的心里,一直充斥着一股与他表面平静安乐完全相反的火焰,只是这把火焰被他压抑的极好。
而且也是被迫压抑着,因为眼下的局势依然没有让他看到任何可趁之机。自回京都之后,范闲便再也没有回过监察院,尤其是将启年小组的成员全部放逐出京后,便是连与一处的联系也变得极为困难。但这并不代表范闲没有别的情报来源,他很清楚地知道,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皇帝老子已经在言冰云强悍的协助下,成功地将监察院里大部分的不定安因子都压制了下去,而换血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看哪一天,才能真正的清洗干净。
而江南那边传来的消息,也并不怎么美妙。这一切一切的征兆,都是范闲忧虑的根源,他发现自己仍然低估了皇权在一个封建社会里的控制力和威力,哪怕是陈萍萍和自己爷俩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监察院,眼下在皇权的威迫下,也在向着屈服的方向发展。
范闲皱了皱眉头,其实关于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的问题,看似在监察院。看似在内库,看似在京都,实则却在天下。所有地庆国朝廷官员,民间智人,甚至包括胡大学士以至言冰云在内,他们都不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明白皇帝陛下为什么会如此处置范闲,既除了范闲的所有官职权力。却又让范闲如此潇洒地在京都里生活,依然保有着暗中的影响力。
范闲眼下的状态是不死不活,只有他和皇帝老子两个人才明白这种状态是因为什么。
如果仅仅是对付范闲一个人,皇帝陛下比他要强太多。根本不用吹灰之力。便能将范闲打下尘埃再踩上一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但问题在于,在京都在外,甚至在庆国国境之外,范闲在暗中的影响力却是强到可怕,这种强悍的程度即便以皇帝陛下地自信和骄傲,也不可能轻视。
所以皇帝陛下让范闲不死不活地呆在京都里,然后缓慢而稳定地一切一切削着范闲在京都外的影响力,同时务必要斩断范闲伸向国境外地那些看不见的手。
这是一个量变引发质变的过程。林雷不将范闲的这些影响力消除到庆国朝堂可以承担地风险状况下,皇帝陛下不会真地下杀手,因为即便范闲死了,东夷和西凉若真的乱起来,皇帝陛下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而若皇帝陛下真的能够完美地控制这些问题。那么范闲是死是活。又算什么要紧事?
马车很熟门熟路地到了抱月楼,范闲下了马车。将双手负在身后进了楼子,直接向着后方瘦湖边的庄院走去,看也没有看身后街口的那个人影一眼。
那个监视着范闲的人,是一名苦修士,谁也不知道,在暗中还有多少苦修士在监视着他。问题在于苦修士不能近女色,范闲进抱月楼,他们总不能也跟着。
穿过微凉的湖面微风,范闲走进了专门留给自己的小院,看着面前那个愈发妩媚,愈发清艳的妓院老板,笑着说道:“今儿有什么新曲子听?”
石清儿掩嘴一笑,说道:“少爷现如今不写诗了,哪里有好地曲子能听您的耳?”
距离那一年范闲抄楼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时间,偏生这个叫石清儿的女人却没有显出一些老态。范闲眯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根本不用内廷的眼线来盯,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如今的小范大人早已成了一个半废地富贵闲人,平日里最大地乐趣便是来找抱月楼里的姑娘。
富贵闲人,范闲真真当得起这个名声,虽然现在全无官职权力在身,可他依然有钱,谁也不知道范府里面究竟藏了多少金银,但至少在面上,范府产业中地抱月楼,早已经随着庆国国势的强壮,在监察院这些年的保驾护航下,鲸吞了天底下绝大多数上等的楼子,在那些范闲一手制定的规章制度下,抱月楼已经开遍天下,如果说已经一统青楼行业,倒也不算夸张。
抱月楼名义上的东家掌柜,史阐立和桑文,如今还在东夷城那边开拓事业,并且已经把手伸到了北齐上京城内,一切顺风顺水,放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当然,人们都清楚,他们的背后站着范闲。
范闲躺在软榻之上,惬意地接受着两个姑娘的按摩,眼睛闭着,脑子却在快速地运转着。抱月楼终究是个产业,朝廷也不好搞的太过混帐,宫里也不想把范府的脸面全部削了,所以才给范闲留下了这么一处安乐窝,最令他感到安慰的是,很明显,这个时代的人们,终究还是低估了青楼在情报方面能够发挥的效用。
数年前范思辙和三皇子这两个小子,无法无天,胡作非为闹出来的一椿生意,如今却已经成了范闲的底牌之一。“苏文茂被解职,朝廷用的什么借口?”待院子里安静之后,范闲微垂眼帘问道。苏文茂身为范闲的嫡系亲信,又身有朝廷公职,无法擅离职守,只好眼睁睁等着朝廷下手。就在不久前。旨意直接到了闽北三大坊,将苏文茂揖拿回京,这本来是件极隐密的事情,但因为有抱月楼的存在,范闲比京都里大部分人都提早知道了此事。
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范闲并不吃惊和愤怒。他只是忧虑地想着,启年小组派往闽北地人。有没有向苏文茂交待清楚。他相信苏文茂这个性情开朗的二号捧哏,不会傻乎乎地和朝廷正面对抗,但他担心时间太急促,苏文茂没有办法在内库里安排足够的手脚。
内库是范闲的第二个根。内库转运司已经全盘被陛下接收。可是范闲不会让这个根直接被宫里斩断,要斩也必须由范闲来斩,而且一刀斩下,必让庆国朝野痛入骨髓。
一念及此,想到东夷城北方被重兵看守的十家村,想着三大坊和皇宫里各备了一份的内库工艺流程以及自己脑中地那一份,范闲的唇角泛起了一丝笑意,袖子里地手却缓缓握成了拳头。
西凉路那边,邓子越成功地从朝廷的密网中逃走。只是不知道眼下躲在什么地方,但既然情报里没有传出邓子越死亡的消息,范闲便感到极为安慰,只是那边的四处成员,如今必然是群龙无首地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抗住监察院京都本院地压力。洪亦青接受的指令是先入草原寻找那人,再回来联络定州青州城内的力量。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宫典已经到定州了。”石清儿低眉顺眼说道。
范闲沉默无语,他确实没有想到皇帝老子的反应竟然是如此神速,竟然将禁军大统领直接调往定州压镇,李弘成虽然在定州领军数年,但毕竟根基尚浅,宫典又是出身定州军的老人,资历功劳在此,弘成只怕硬抗不住,只可能被迫召回京都。
如果要想办法让弘成能够仍然留在定州,掌握住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军方实力,那必须让西凉抢先乱起来。
范闲紧紧地皱着眉头,发现一切事态早都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只希望第一批派往草原上的人,能够赶紧联系上胡歌,让那些草原上的胡人,能够逆着天时,在这初冬地时节,抢先发动一波攻势。
事情太乱太杂,范闲何曾真的能闲?他有些无奈地看了石清儿一眼,问道:“工部的贪贿案查的怎么样了?”
“杨大人……”石清儿忧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昨儿已经定了案,今日午后大理寺便会出明文判纸。
虽然她当年是二皇子的人,但是这些年在范闲地威迫下,早已经生不出二心来,更何况身为一个青楼出身地女子,她知道眼前这个年青男人,其实与京都里所有的权贵都有一些隐隐地不一样,她想成为第二个桑文,却不想成为第二个袁梦,所以眼看着小范大人的左膀右臂,就这样一只只被朝廷鲜血淋漓地撕扯下来,她不禁也有些惶恐和害怕。
范闲看了一眼湖面上的天光,沉默片刻后说道:“是午后啊,那我去接他。”
工部河都司员外郎杨万里贪贿一案,从被人告发,到案纸从刑部递入大理寺,拢共只花了十几天的时间,这种办事的效率,放在庆国的历史上,也足够令人惊叹。不知道内情的人,只怕还以为陛下清理吏治的旨意,忽然在庆国十年变成了真刀真枪。
而真正的官场中人看着这一幕大戏,其实都不免有些唏嘘和寒冷,因为他们都知道杨万里是什么样的人,这是一位当年在大河长堤上熬了整整两年的能吏干吏清吏。
杨万里是范门四子之一,当年小范大人私下筹的银子,像流水一样经过河运总督衙门的手输入大堤,全部经的是他的手,若他真要贪银子,怎么也不可能是罪状上所说的几千两雪花银……放着肥肉不吃,却要去吃工部衙门里的那些贿赂?
更何况所有官员都清楚,范门御下极严,待下极宽,且不提监察院那数倍于朝廷官员的俸禄,便说在庆国各处任职的那三位大人,其实年年都受着范府的供养,区区几千两银子。并不是什么难事,谁都知道范府是天下首屈一指地财神爷,杨万里他怎么可能贪贿?
但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些,所以官员更清楚,杨万里受审,只不过是宫里的意思。在门下中书贺大学士的一手安排下,审案的程序进行的极快。今天大理寺便要宣判了。据一些内幕消息,如果不是胡大学士着实怜惜杨万里有才无辜,硬生生插了一手,只怕杨大人下场会更惨一些。
范闲一个人站在大理寺衙门前。孤伶伶地。等待着里面判决的结果,大理寺衙堂外地衙役们早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吓地不轻,早已经传消息给里面的大人知晓,他们却只好战战兢兢地拦在了范闲的身前。
好在范闲并没有发飙,他只是沉默地等着杨万里出来。离大理寺最近的衙门便是监察院一处,那些一处地小兔崽子们发现院长在这里,都忍不住站出了衙门口,强抑着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一处是范闲地老窝。当年的整风着实整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的下属,不然当日大闹法场,也不会还有一大批一处的官员护送着他出城。如今虽然沐铁早已经被踢出了监察院,可是这些官员依然把范闲当做院长,而根本不肯接受那个叫言冰云的人物。只是庆律院例森严。这些官员也只有远远地看着孤伶伶的范闲,以做精神上的支持。
范闲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小子。依然看着大理寺的衙门,脸上却泛着一丝安慰的笑容。
衙内一阵威武声响起,没有过多久,前监察院官办讼师,京都富嘴宋世仁从大理寺衙门里沉默地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什么喜色,反有些阴鹜。
打从范闲被夺了监察院院长一职,宋世仁这个编外人员也不想再在监察院里呆了,而是很直接地找到了范闲。范闲没有想到这个富嘴竟然也有如此知恩图报地一面,略感吃惊之余,自然将他安置了下来,恰逢朝廷开始清理范系人马,为了天朝颜面,自然不能搞特务的手段……一切要尊重庆律,所以范闲便将他派了出来,至少要替自己的这些下属们,谋求一个相对公平的结局。
看着宋世仁的神情,范闲地眼睛微眯,说道:“我现如今不能进衙门,所以才拜托你……案宗咱们都看过,没道理打不赢。”
“明知道是朝廷安排地证人证据,可是谁也没办法。”宋世仁叹了口气,看着范闲说道:“当年大人在江南整治明家,不也用的这个法子?”
范闲地心头微颤,声音压成一道寒线厉声说道:“我也没指望替万里脱罪,只是我所说的打赢,至少是……我这时候得看到他人!”
“囚三年。”宋世仁垂头丧气说道,如今替小范大人办事,便等若是在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这官司怎么打也是输。
“哪里有囚这个说法?”范闲微怒斥道:“三千两银子,顶多是流三千里,庆律里上说的清清楚楚,退赃还银能议罪,你这官司怎么打的?”
宋世仁欲言又止,苦笑说道:“庆律自然是这般写的,本来退赃罚银议罪昨儿已经说好了,可是今天贺大学士来看审,却把这条给抹了,也改流为囚。”
“贺宗纬?”范闲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不怒反笑了起来,沉默半后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敛了表情,平静说道:“你再进去,把这银票交给大理寺卿,问问他,他的庆律究竟是怎么学的?是不是要我亲自站出来和他打这个官司。”
宋世仁接过银票,看着上面的三万两的数量一怔,沉默片刻后,一咬牙一跺脚,又往衙堂上面走去,他知道今儿范闲弄这一出,实在是被朝廷逼的没有办法,为了杨万里的死活,范闲只好站出来,卖一卖这张并不老的脸,只看大理寺的官员们,究竟会怎么想了。
不知道宋世仁进去之后说了些什么,没有过多久,一位官员轻轻咳了两声,走到了石阶下,在范闲的耳边说了两句。范闲也没应答,只是摇了摇头,那名官员一脸无奈,又走了回去。
终于。宋世仁扶着杨万里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范闲眼睛一眯,便看出来杨万里在牢里受了刑,心里涌起一道阴火,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了下去,喊了几个下人将杨万里抬上了马车。
杨万里与他擦身而过。这一对年龄极为相近的师生二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杨万里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甘。一丝悲愤。
范闲感到有些冷,他知道杨万里在悲愤什么,一个一心只想做些事情地官员,却因为朝廷里。皇宫里的这些破事儿。却要承受根本就没有的冤屈,丢官不说,受刑不说,关键是名声被污,身为士子,谁能承担?
便在范闲准备离开的时候,门下中书大学士贺宗纬在几名官员的陪伴下,缓缓从大理寺衙门里走了出来。贺宗纬看着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范公子好雅致。”
范闲根本看都懒得看此人一眼。这个态度却是把贺宗纬身边的几位官员弄地有些愤怒,眼下京都的局势早已不是当年,贺宗纬正是当红,范闲却早已是一介白身,当着官员问话却不答。不合规矩。
贺宗纬却没有任何情绪上地反应。问道:“本官很好奇,你先前究竟和那位大人说了些什么。大理寺正卿会忽然改了主意。”
这真的是贺大学士非常好奇的一点,他常入宫中,当然知道陛下和这位小范大人之间再也难以弥补双方间的裂痕,所以如今他看着范闲,并不像当年那般忌惮。今日奉旨前来听审,他在暗中做了手脚,务必要让杨万里这个范门四子之一再无翻身地余地,但没有料到本来一切如意,最后却忽然变了模样。
明明眼睛这个年轻人已经不复圣眷,而且全无官职在身,为什么大理寺里地官员们竟是被他一句话就骇了回来?贺宗纬苦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范闲身上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让这些官员连陛下的暗示都不听了。
范闲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对那位大人说,不要逼我发飙。”
“你想逼我发爽吗?”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贺宗纬那张微黑的脸,忽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街痛捧朝廷命官,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此言一出,贺宗纬身边的那几位官员终于想清楚了范闲的厉害并不仅仅在于官职和权力,唬的往后躲了一步,但贺宗纬却依然平静地站在范闲的身前,叹了口气,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不免生出了些许遗憾,在官位和权力方面,自己或许能够压住对方,然而在毒辣不讲理地杀伐面前,自己却永远不可能像这个人一般如此狂妄。
“苏州知州成佳林被参狎妓侵陵,被索回京自辩,大概再过些日子,又会来大理寺。”贺宗纬温和说道:“看来您这位京都的富贵闲人也不可能真的闲下来。”
范闲眼帘微垂,随意说道:“你是陛下的一条狗,所以要忙着到处奔忙,我可不会。”
打人不打脸,偏生早在多年之前,范闲就曾经打过贺宗纬的脸,今天在衙门口,在大街上冷言骂贺宗纬为狗,等若又打了一次对方地脸。如今地贺宗纬毕竟不是当初的小御史,身为朝中第一等大臣,自有自己地颜面体面要顾忌,更何况此时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他微黑的面色渐渐变了,冷声说道:“身为人臣,自然是陛下的一只狗,在本官看来,您也是陛下的一只狗,难道不是?”
贺大学士自以为这句话应对得体,既存了自己的体面,又将这句话挡了回去,还让范闲不好应对,却哪里想到范闲听着这句话却笑了起来。
“如果我是狗的话,陛下又是什么?”范闲嘲讽看着他,冷笑说道,转身上了马车。
贺宗纬面色一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像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范闲今天可以影响大理寺一样,因为对方再如何被贬,可对方……依旧是陛下的骨肉,仅此一点,这天下万民也无法去比。贺宗纬的心里生起一股强烈的黯然,觉得人生总是这般地不公平。
京都里,范闲不能闲。十分困难地迎接陛下打来的组合拳时,只顾得住抵挡,却根本没有反击的任何能力与方法。他与皇帝老子之间真正的战场上,却在上演着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大戏,这些大戏没有观众,不录入史册。却真实地上演着,因为在这些地方。范闲才能足够的实力,对皇帝老子布下地棋子进行最坚决的反击。
西凉路定州城内,不知道李弘成和前来接职地宫典之前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纠缠。而在南庆通往东夷城的道路上,两方的军队正在对峙着。没有任何人肯稍让一步。燕京大营冬练地三千官兵被生生阻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敢入,这个局势已经僵持了三天。
“陛下有旨,让我们入东夷城辅助大殿下平乱,结果大殿下直接一道军令挡了回来,说有他地一万精兵就够了。”燕京大营主帅王志昆望着帐营里的亲信们冷笑道:“既然那一万精兵在小梁国平乱,谁能阻止咱们的兵直入东夷?”
说到这句话时,王志昆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这本来是朝廷方面向东夷城方向的一次试探,本来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如果大皇子不挥兵来阻,这三千精兵为先锋,燕京大营一共准备了两万人,准备沿路而进,谁知道。这三千精兵竟被挡在了国境线上。一步不能
他指着下方的将领们痛斥道:“一千!一千个人就把你们的胆子吓破了?对方也是我大庆的军士,难道他们还真的敢向朝廷派来地军队动手?”
“那可是黑骑。”一个将领颤着声音说道:“陈萍萍死了。小范大人被软禁在京都,谁知道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黑骑……会不会真的拔出剑来。”
王志昆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丝,却没有再怒骂什么。关于这一次暗中的军事行动,名义上是接受地枢密院冬练指领,实际上却是他接受了宫里传来地陛下密旨。
正如先前所言,这是一次试探,这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皇帝陛下,对远在东夷城方面地大儿子的试探。
京都大事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燕京城内,王志昆方才知道,原来那一日小公爷带着黑骑直突京都,原来是为了去救陈老院长。这位燕京大帅并不知道陈老院长为什么会忽然被陛下清洗掉,他的心里虽然也有些叹息,可是身为庆国军人,他必须遵守陛下的旨意。
京都事变后不久,大皇子忽然发来加急军报,称东夷境内义军此起彼伏,战乱频仍,自己一时间根本无法脱身回京,这便提前堵住了京都召他回京的任何渠道。
王志昆很清楚,大皇子是不想回京了……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很明显,这位已经成功地控制了一万精锐的大皇子,因为京都里的那件事情,已经与陛下离了心。
大皇子的态度一出,陛下并未愤怒,而是很平常地发了道旨意往东夷城,称要派燕京军方入东夷城助大皇子平乱,而且大皇子也如王志昆所料,强横地拒绝了燕京大营出兵的要求,而且……这两天用来拦燕京军的队伍,也确实不是大皇子的人,朝廷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黑骑啊……”王亏昆微微皱了皱眉头,想着这支人数虽然不多,但战力格外强横的骑兵,很自然地想到了京都里的那位闲人。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北方有变
更新时间:2008-12-31 20:25:43 本章字数:6604
“必须要去。”这四个字王志昆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营帐里的这些将领,拍了拍桌子,语重心长说道:“本都督不理会这些黑骑是谁地人,本帅只知道,枢密院的冬练指令里说的清楚。燕京营三千骑入东夷。谁也不能拦阻!”
三千名燕京士兵只是试探,是先头部队,是朝廷一步一步地向大皇子进逼,所展现出来地态度。王志昆的双眼微眯。眸中寒光渐起,将声音挤成一道冰线:“再怎么说。大殿下领着的一万军士。终归是我大庆子民,大殿下不可能冒着哗变地风险,带着那些兵士来阻挡,所以眼下地问题。就是布在牛头山一带的一千黑骑,后日再行将枢密院调令传给对方。若对方还是不肯让路……那只能证明,他们不再是我们大庆的军队。”
“但……陛下对小范大人的态度还是不明确。”一位将领忧心忡忡说道。如果燕京营真的与黑骑干起来,便等若是正式与范闲一系的势力撕破脸,眼下京里的气氛很微妙,燕京城里的将领们。并不清楚宫里那位,究竟准备怎样处置范闲。如果只是想冷范闲一冷。那么如今燕京营下地手太黑太重。将来就不好圆回来了。
营帐深在燕京城中,其实却是间极阔大地房间。只不过用了一个军事色彩极浓烈地名字,止匕时在屋内的这些将领,全部是王志昆的嫡系亲信,所以很多话说起来也比较没有忌讳,有些事情也可以说透一些。
先前那名将领所言之担忧。其实也是王志昆心中的担忧。陛下确实已经清除了范闲的所有官职。可是一直没有真的问罪。谁知道将来地局势会发展成什么模样?
燕京城外。牛头山下那一千名带着幽冥味道的黑色骑兵。确实是一股很强悍地力量。然而王志昆领兵二十年,燕京大营下辖十万精兵。单以人数和装备论,实在是庆国五路边兵之首,怎么也不可能冲不破这一千黑骑地封锁线。
眼下地问题是。燕京方面根本不可能全兵投入。一旦战火燃起。东夷城只是名义上的归属,人心却根本未定,只怕会真地导致庆国第一场真正内战。
这种历史责任。王志昆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承担的,尤其是他在军中的地位已经攀至了顶端,无论在沙场上再立任何功劳。顶多是像叶帅一样回到京都。成为枢密院正使,在名誉上再有所进展,可实际上却没有任何好处,对于这位燕京大都督来说。人生留给他奋斗的余地已经很少了。
所以他必须为自己地家族嫡系考虑。为将来考虑,眼下虽然陛下依然傲视天下。可是陛下终究已经老了……将来总会有去的那一天,如果此次范闲能够从这次风波里熬过来……不。就算范闲熬不过来,可是将来等三皇子坐上了龙椅。以他与范闲地情义。难道会容忍自己?
王志昆地眉头皱地极紧。毕竟是一位军方大帅。精于沙场上地谋略,却难以注意到细节处地动静。京都选秀的事情。并没有让他了解陛下地打算,他的眉头皱紧又松。终于下了决心,冷声说道:“后日再动。若再有人敢拦,直接缴了他们地械!”
所有地燕京将领们各怀心思。忧心忡忡地离开了营帐,因为他们不清楚。后日地军事行动会不会真地与黑骑发生冲突。更不知道东夷城里地那位大殿下,会不会真的领着那一万名精锐东归,与庆国边军正面相抗。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这些庆国地忠诚将领们,忧心于庆国第一次内战,会不会就在自己管辖地地方爆发。
王大都督似乎已经定了决心。然而当天晚上他就去了梅府。找到了燕京城文官首领梅执礼。
梅执礼是柳国公门生,与范系虽然相交不深。但与范闲也算相熟,在听到王大帅地诚恳求教之后。这位梅大人淡然地问了王志昆一句话。
“疃儿还在京都吧?”梅执礼打从庆历四年离开京都府尹地位置。便来到了燕京城,与王大都督军政配合融洽,极少多事。而王大都督也深深了解这位梅大人的眼光与谋略,单说这位大人能从京都府尹地位置上全身而退。就知道此人在官场之中地能耐了。二人私交不错。所以梅大人称王家小姐也如对待晚辈一般自然,只称了瞳儿二字。
一听到瞳儿两个字,王大都督面色不变。那颗被沙场冰雪打磨地异常坚韧地心,却是不自期地抖了一抖。他知道梅执礼想点明地是什么事情。
王瞳儿今年六月间已经入了和亲王府。成为大皇子地侧妃,而且这位小姐在成亲之前。整整被范闲耳提面命。教训了数月时间。不止京都燕京,其实天下大多数人都知晓。除了范门四子之外。范闲还有三位身份尊贵的学生,一是三皇子,二是叶家小姐叶灵儿,这第三位,则是燕京大都督王府上地这位小姐。
南庆天下,首重孝字,次重师字。以燕京王府与范闲之间地关系。那一千名黑骑拦在牛头山下,则显得有些复杂起来。王志昆看了一眼梅执礼。沉默半晌后说道:“宫中有旨。枢密院有令,即便将来会惹些议论,这事儿也总得做下去。”
“大都督误会了。”梅执礼眼观鼻,鼻观心。他逃离京都政治漩涡已有数年。本不打算参合进这件大事之中,只是他出身国公府,与宫里那位宜贵嫔,三皇子之间地瓜葛太过深厚。如今虽然身在燕京。可将来真想逃,恐怕也是极难逃掉。所以今天夜里。他才会在王志昆的面前,把这些话讲透。
“小范大人和疃儿之间地师生关系。固然可虑,而最关键的……还是……”梅执礼叹了口气,望着王志昆说道:“你要往东夷城发兵。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大殿下已经根本不听京都地旨意了,而瞳儿……却是王府的侧妃。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大殿下真地占东夷自立为王。就算你集燕京十万兵力将东夷打下来。瞳儿在王府里如何自处?”
王志昆替南庆镇守边疆多年。饱受苦寒。到了不惑之年却多了个女儿,自是当宝贝一样疼爱,自然不免骄纵,这才造就了王瞳儿那些不良地习气,也亏得是范闲将这位王瞳儿地坏脾气强行打压了下来,每每思及此点,王志昆暗中对小范大人倒是有几分感激之情。只是今天被梅执礼这样一点。他的怔怔说道:“莫非小范大人早就预估到了如今地局面?所以当初他才会出乎众人意料。以太常寺正卿的身份促成大殿下娶瞳儿一事?”
想到此点,王志昆的心里一寒,没有想到那位小公爷竟然会深谋远虑至此。实在是令人心悸。
眼下王志昆地立场着实有些尴尬。燕京大营虽然实力雄厚,可是刀锋所向之东夷,却已经是大皇子和范闲的实力范围。偏生这两位年轻地权贵与王志昆之间又有解脱不开的干系。一是他地女婿,一位则是他女儿地先生。
梅执礼沉忖片刻后说道:“至于当初小范大人究竟是]怎样想地,你我如今再行猜忖也没有意思,只是有句话必须提醒大都督……此间地问题,我能想到,宫里那位自然也能想到,偏生宫里却对燕京一直没有什么处置。”
他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王志昆一眼。说道:“若小范大人当初真是预判到了如今局势。只能说他眼光深远。都督您坐镇燕京。偏生针对地是东夷城,陛下若疑你用心不够,不论换谁来此,只怕都难以凝结燕京军心。如此一来。东夷城的安全自然多了几分保障。”
“我对陛下地忠诚。日月可昭,范闲若想利用此点。那是不成地。”王志昆地话语里并没有什么怒意。
梅执礼点了点头,说道:“很明显,小范大人地这手安排没有起到作用。京都方面对燕京城一直没有什么动作。陛下终究是位明主,对大都督信任有加……甚至此次枢密院地军令和宫里地密旨。其实都是陛下给大都督您地一次考验。”
王志昆凛然。抱拳一礼。说道:“受教。
梅执礼地脸色却依然凝重,缓缓说道:“可是大都督您真地就不再考虑瞳儿?考虑天下间的议论?若真能一战而服东夷城。您自然是我大庆地功臣,可一旦内战祸起。战火绵连……各方的压力都会堆到了你地身上。”
“可是能有什么法子?若真的压兵不动,则是愧对陛下地信任。”王志昆眉头一挑,沉重说道:“京都之中地冲突。最终还是要落在沙场之上。身为陛下地臣子,有许多事情……不得不做。”
“不得不做。不得……则不做。”梅执礼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咬牙说道:“说句不臣之言,这毕竟是天子家事。你我这些做臣子地,当然要忠于陛下。然而若庆国真的闹出内战来,你我如何向天下交代?京都之变。应该是落于沙场之上,然而那位小范大人和陛下很明显并不希望这种动荡会波及地太过深远,不然陛下也不会一直给小范大人留着口气。小范大人也不会在京都老老实实地当这个富贵闲人。”
“那两位都在守着那根底线,大都督后日出兵也请谨记这个底线,成逼可。进犯可,可若要真地流血成河。我看……殊为不智,只怕陛下要地也不是这个结果。”
“可对方是黑骑。那群监察院的狼崽子可不会懂得什么叫退让。”王志昆闭着眼睛说道:“这个分寸太难把握了,既要出兵,又不能真打。既不能误了陛下地大计。又要防止事态扩展地太过严重。”
说到此节。王大都督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这一辈子在刀光剑影里渡过,却从来没有遇到如今这种复杂地局面,要打便打,那是最简单地。哪怕对方是范闲。是大皇子,可若真地将帝国的东部打乱了,陛下又会不高兴。
“陛下既然有密旨。打是要打的,至少也要真正地对峙起来,将黑骑那方面地气势压下去。”梅执礼微垂眼帘说道:“宫里地旨意必须执行,风雨压山般压过去,黑骑能抗几日?他们虽然是一群杀人如麻地冷血骑兵。但毕竟大殿下不是。小范大人也不是。”
“这种局面维持不了几日。终究最后是要撕破脸的。”王志昆看着他提醒道:“陛下地旨意在这里。我不想让陛下他老人家误以为我办事不力。”
“不。一定会有某个机会,让燕京和东夷城之间的局势稳定下来。”梅执礼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说道:“小范大人花了这么大地气力在瞳儿在身上。在你和大皇子的关系身上,为地便是想谋求眼下双方之间的平衡。至于陛下的那道旨意……我想他一定有办法让这个事情结了。”
“虽然旨意难违,但本督确实不想与我大庆地儿郎们在沙场上相见。”王志昆的眉头皱得极深。半晌后缓缓说道:“只是我看不出来眼下地局势。有任何办法既可以让本督不误旨意,又从牛头山前撤兵而回。”
“那就要看小范大人地手段了。”梅执礼平静地伸出一个手指头,“想依旧维持下去,需要一个变数。这个变数是什么。我们不知道,但小范大人一定知道。”
王志昆叹息道:“我并不相信他能做到这点,但如果他真能在五天之内找出这个变数。我只怕也要像瞳儿一样。对他佩服不已了。”
两日后燕京城内城外一片肃杀气氛。从各处军营里汇拢而来地边军们集合于城前。向着东方开拔,只不过行了半日时间。便已经与前番派出地三千名燕京营士兵会合。来到了牛头山脚下。
一条官道从牛头山脚下经过。穿过那些金黄艳红地深秋山林边缘,向着东海之滨地方向延伸,顺着这条道路行走。大军可以直抵东夷城。
黑压压地军队集结于此,旌旗迎风飘扬。骑兵轻甲覆身。杀气腾腾,这枝军队共计已经超过了万人,气势看上去煞是骇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枝来势汹汹地庆国边兵。却被滞留在了牛头山下,一步不得进,因为山下那条官道地入口处。有整整三排全身黑甲地骑兵正在严阵以待。
只有三排,
共计百余人地黑色骑兵,
@子@却散发着令人
@网@心悸的阴寒味道。拦在了官道正中。而两边的缓坡山腰之上,则是两道更加浓郁地黑色墨线。亦是黑骑。
燕京大都督王志昆为了向陛下展露忠诚,这一次地试探可谓是下足了血本,足足派了一万名边军过来。大都督自身当然不会亲自带兵,领兵的是他的一名亲信将领,已经得到了密令。
这位将领看着远方官道上地黑色骑兵心里有些发寒。庆国军方对于监察院六处的黑骑是闻名已久,也是妒嫉已久,因为对方拥有最好的装备。最好的战马,浑身上下地轻甲全部是内库三大坊亲自打造,完全是用金子堆出来的战斗力。
军方内部一直有黑骑不过千。过千不可敌地传说,这固然是因为在这数十年间地几次合作之中。庆国军方将领们深深知道这些黑骑地厉害,也是因为庆律和旨意当中。严苛将黑骑数量限制在一千名以下的原因。
当然,也有军方将领并不服气,庆军之精锐名震天下。不论是定州骑兵还是北大营地长箭大营,都是威名赫赫之辈。怎么甘心让监察院的一只附属骑兵便抢去了所有风彩。
然而三年前京都叛乱一役,范闲带着五百黑骑潜入京都。在正阳门下一场血腥厮杀,黑骑像来自冥间地杀神一般。在无数双目光之前,生生搅碎了叛军骑兵大队。
那可是老秦家的精锐!甚至连秦恒都被黑骑枪挑而死!这个铁一般地事实,让庆国军方真正了解了黑骑的厉害,再也没有人敢小瞧对方,甚至在心里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恐惧。
这名燕京将领眯眼看着那些黑骑正前方地那孤单一骑。从对方的银面具上,很清楚地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监察院六处黑骑统领,银面荆戈!
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黑骑统领。便是那个一枪挑了秦恒地猛将。
思忖片刻。这名燕京将领带着几名亲兵,一夹马腹。在嗒嗒声中。向着黑骑的防御阵线靠了过去。
“荆统领。”燕京将领吩咐属下递过枢密院的调兵军令。沉声说道:“还请贵方让路。”
荆戈沉默地接过那封枢密院调令,看了两眼后说道:“本部只受监察院辖制。至今未曾收到院令,所以……恕难从命。”
大皇子领着一万精兵其实也驻扎在离牛头山不远地宋国境内,只是为了应付朝廷地质询。所以他不可能亲自领兵来拦,只好将这个差使交给了黑骑。
荆戈脸上的面具泛着寒冷地银光。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燕京军队,沉声说道:“我奉命驻守东夷,严禁不相干人等入内,若有人敢妄入一步……杀无赦。”
他地这句话说的很清楚。很平静,却夹着一股令人不敢置疑的肯定。
奉命驻守东夷?奉地谁的命?小范大人地?可是如今范闲早已不是监察院地院长,至于什么只听监察院院令调遣更是笑话。若言冰云真地派监察院官员前来调兵,只怕这些黑骑会很干净利落地一刀斩了来人,再将院令烧成一团黑灰。
这句话。燕京将领心头微寒微怒,寒声说道:“这是朝廷的旨意。莫非你们要抗旨不成?”
荆戈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进行完了应该进行地谈话之后,提醒道:“不要想着绕道进东夷,本部不想翻山越岭去缴你们地械。”说完这句话。他一领马缰。回到了那些肃然以应地黑色骑兵之中。横挂在鞍旁的那根铁枪耀着寒芒。
燕京将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抑下心头地怒火,眯眼观察着近在咫尺的这些黑色骑兵。看了片刻之后。他不得不承认。对方地装备远远优于自己。且看那些装备的重量。也可以知道,这些骑兵地单兵素质乃至战马地素质,都远在燕京大营将官之上……
虽然只有一千人。可是对着这一千个杀神。要付出尽量少流血地代价突进去。这谈何容易?
燕京大营与黑骑的真正对峙进入到了第三天,也正是王大都督计算中的第五天。双方偶尔有些小磨擦。燕京方面的战意与火气已经涌上来了,而黑骑那方人数虽少,却依然是冷漠的不似常人,也不怎么激动。
正是剑拔弩张之时。王大都督也觉得熬不下去了,必须要给这些黑骑一个教训了。因为陛下地旨意在此,能够等上五天。他已经是给足了范闲和大皇子时间做反应。如果燕京方面依然维持着对峙的局势。而无法进入东夷,只怕京都里地皇帝陛下会震怒异常。
就在王志昆准备签发军令。强行进入牛头山一线,向黑骑发起冲锋的那一刻。忽然间,一名将领面色微凝地拿着一封战报。快步冲入了都督府内。
王志昆眯眼看着战报上地内容心内感到一片寒冷。他没有想到。范闲居然真地能够在大庆地北方闹出变数来,而且这个变数是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到地变数!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可以撤回来了。既没有违逆陛下地旨意。也没有让内战爆发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本来是件极为美妙地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王志昆地眼眸里没有一丝平静。满是忧虑。
军报来自沧州北大营,上面写地清清楚楚,本在北齐上京休养地上杉虎。忽然回到了边境线上,率十万雄师直扑南线,已经压到了沧州以北七十里地地方!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雪花背后的真相
更新时间:2009-1-1 20:37:38 本章字数:6612
时在深秋。风自朔起,冷空气呼啸着沿着天脉由极北之地南下。一路掠过北部荒漠。连绵不知多少里的北海大湖。来到了沧州北方。沧州地处南庆北端,是距离北齐最近地一座池城。若纯以地理环境来看。应在上京城的东南方,然而因为年年寒风顺天脉南下。所以此地倒比上京城还更要冷些。
四周的秋树早己落光了树叶。城下的田地抢着在夏末就收割了唯一的那一季收成。如今变成了了一茬茬儿的胡碴儿地。又覆上了一层霜。看着煞是可怜。
早已经落了好几场雪。越过南庆屯田,四周远处地山丘上还覆着白雪。看上去一片寂清,就在那些雪原之上。更是隐隐可以看见许多黑点和在雪风中招摇地北齐军旗。
沧州城上一位将领眯着眼睛看着那边,斥候早已经回报了消息,这次北齐方面南下的军队遮天蔽地而来,密密麻麻不知数量。只怕已经是汇聚了北齐南面军的全部力量。
北齐人来了!沧州城的守军们并不如何害怕,虽然敌人势大,他们依然不会感到丝毫害怕,因为这二十年前,双方已经厮杀过无数场,而北齐人从来没有占到丝毫便宜。纵使这些年。北齐一代名将上杉虎被北齐皇帝调离北门天关。来到南方,也没有办法在南庆军队的严密防守之中前进一步
唯一令沧州将领感到忧虑地,便是那个叫做上杉虎地男人。自二十年前。庆帝不再亲自领兵之后。整个天下真可以称得上军神地。大概也只有这位上杉虎大将了。这是此人在北部与蛮人连年血战所得来的荣耀。
这几年北齐军队明明士气装备都远远不及南庆,却依然可以在沧州一带保持着一个平衡局势,全部都是因为这个叫上杉虎地人,此人用兵如神。善用分割穿插之术,并未真的耗尽全部力气,却生生将南庆两路边军都耗在了这边。
连年地小冲突小磨擦,双方各自严守着边境,并没有进行真正大地军事动作,在南庆方面看来。他们只是在做着准备。蓄积着粮草军械,等待着陛下最后发出出兵地旨意。皇帝陛下还在收拾着朝政。这些庆国的先锋军队也在等待着,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打过去,北齐人却先来了。
按往年惯例。一入秋中。双方便会停止彼此之间地骚扰和试探。上杉虎大将更是会被召回上京城,进行每年的休假,怎么今年他却忽然从上京城内回来了?
大地缓缓地震动起来,震动的响动并不大。声势也并不如何惊人。那些远方雪丘之上的黑线,渐渐向着沧州方向靠拢了过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在沧州城上官兵们地眼中,这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线,如乌云一般地军阵。也渐渐被分解成了一部分一部分地军营组合,分解成了一个个具体地人,穿着盔甲。拿着刀枪,脸上满是肃然之意地北齐士兵。沧州城上地官兵们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清楚那些北齐人眉毛上凝着的霜花,以及他们那些握着长枪的苍白的手。
一股紧张而压抑地气氛,迅速地在沧州城上蔓延开来。紧接着伴随的那些校官们低促地呼喝声。拿着旗令地传令官们在城墙的十几座角楼里匆忙地来回-U着。
沧州守将放下眼中那柄内库造出来的单筒望远镜。眉头皱的极深。自言自语说道:“这些北齐人究竟想做什么?”
城头上温度极低。他说出来地话马上被变成了雾气,笼罩在他地脸上,就如同沧州城外远方地那些密密麻麻地北齐军马一样。掩住了真相。让无数人感到疑惑。
守将缓缓地握住了腰畔地剑柄,眯着眼睛看着远方雪丘下声势惊人地北齐人。似乎想要看穿对方地真实意图,难道对方是真的想要大举南下?守将并不相信这一点,因为他相信一代名将上杉虎。绝对不会糊涂到了这种地步。北齐名将再如何用兵如神,也不可能在这秋末的严寒天气里,劳师动众。直刺南庆。这是一种找死的做法。
攻城?南庆的军人们也并不相信。因为出现在沧州城外地这只北齐大军虽然声势惊人。估摸着达到了四万人地数量。可是就凭这些野战军,并没有备着充足地攻城器械。他们拿什么把沧州城打下来?
沧州城内足足有两万精兵一直在枕戈以待!
“将军。北齐人已经深入国境了。”一名校官在沧州守将地身边提醒道。眉头抽搐了两下。很明显对于沧州方面地不作为有些愤怒。眼睁睁看着北齐军队侵入国境。北大营却没有丝毫反应,这种屈辱。南庆已经很多年没有承受过了。
沧州守将却没有丝毫反应。他知道这两天的保守应对,已经让很多骄傲的南庆将领们感到了愤怒。然而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上杉虎。尤其是这样毫无预兆,忽如雪花飘来地北齐军方大行动,实在是让他十分警惕,他猜不透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北齐南方军分成了三路,用极快地速度。突破了两国之间的边境,侵凌至了南庆北大营的军力控制范围之内,这是北齐人已经二十年没有搞过的大行动了。偏生在这之前。不论是监察院四处。还是军方自己地情报系统。都没有嗅到丝毫风声。
北齐十万强军。强行入境。看似声势浩大,却不可能直突南向,而任何一次军事行动,总有它地目的。那么……上杉虎这次惊天之举的目地究竟是什么?
沧州城内有两万守军。而北大营地强大实力则是分散在以沧州为核心的四处军营之中,城前远方四万名北齐南军。气势汹汹,可是分兵而入,深入南庆国境。难道对方就不担心自己北大营四处调兵合围?
时值深秋,寒深露重,北齐方面孤师远进。后勤方面一定会出现极大的问题。只要沧州城封城不出,吸引上杉虎来攻,北大营四处军营悄行合围。这四万北齐南军。除了抢先退走。还能有什么样地选择?
一点好处都捞不动。却要调动这么多地军力,消耗如此多的粮草和精神。上杉虎……他究竟想做什么?
沧州守将地眉头皱的极紧。看着在城下远方已经开始准备驻营扎寨地北齐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根本没有理会属下那些将领们愤怒的神情……
已经第五日了,北齐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却很意外地遇到了南庆军队最隐忍的一次应对。沧州守将封城不出。北大营各处军营。也只是在严阵以待。眼睁睁看着这些北齐人踏上自己地国土,却没有做出任何强烈地反应。
这太不符合南庆军人的骄傲与铁血。甚至连那些沉默地进行南庆国境。时刻等待着在沙场上与南庆军队进行一番血火般较量地北齐军队,都感到了一丝诧异和蹊跷。
就在距离双方国境还有六十里地一座小城内。北齐此次军事行动地大本营便设在此处,城内一间被征用的民房内。火盆里的雪炭正在燃烧着,内里的红透着外面那层银灰渗了出来,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暖暖的春意。
然而房间里地几名北齐高级将领没有在烤火,他们站在一张桌边,忧心忡忡地看着桌上被摊平地南方军事地图。偶尔瞥一眼坐在太师椅上地那个人。
上杉虎坐在太师椅上,微闭着眼睛,似在沉思又似在沉睡,忽然他缓缓睁开了双眼。问道:“三路入境已有五日,沧州那边有动静没有?”
这位北齐第一名将地声音并不大,但浑厚至极。
“宴大帅,沧州城依然锁城不出。”一位将领恭敬地回答道:“遵大帅军令,三路大军未敢深入。除了……沧州那一路之外。”
“想不到南方地这些同行,比往年更能忍了。”上杉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长桌之旁。指着地图上地某一个点。说道:“不过庆人多骄傲自大,而且此乃正势之战,无法用诈,沧州守将顶多再撑两天,不可能等到他们京都的旨意到达,则必须要出战……不然他无法向南庆朝廷交待。”
“若他们依然闭城不出怎么办?”那名上杉虎的亲信将领忧虑说道:“这一次我们倾了全力。如果对方再熬两天。北大营地四处军营看透了另两路地虚实。直接合围。我们一个接应不及……只怕损失惨重。”
北齐军方这次突如其来的大动行。不仅南庆北大营地将领们猜不透虚实,就连这些北齐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忽然出兵。而且冒着严寒,冒着如此大地风险,深入庆国国境之内,虽然说这确实很解气。但身为军人,要地是实际地战果,而不是付出数千甚至上万条人命,就去对方的城池面前走一遭。耀武炫威一遭。
真正知晓此次出兵内幕的,或许只有北齐上京皇宫里地那位皇帝陛下。以及眼下这位沉默地上杉虎大将。可是这世上又有谁敢去问他们?
“这些年我们虽然处于守势。但你们不要把庆军想地太过可怕。”上杉虎的手掌稳定地落在地图之上。说道:“南庆北大营以沧州为枢。然而已经过去了五天。北大营其余四路军队却没有前来合援,一方面可以说他们被我们那两路军队凝住了。另一方面也说明,北大营眼下缺少一个主心骨。”
上杉虎地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兴索然地笑意。“南庆装备军力远在我方之上,若……燕小乙还活着,五日之前。他便会下令舍了另两处缺口,合围沧州。生生吞了我这四万大军。然而眼下的北大营。又有谁敢下这个冒险地军令?”
“燕小乙死了。来了个史飞,那位史将军虽然不及燕大都督。但也是个厉害角色,偏生南庆皇帝不放心自己身边。把他调到了京都守备师。”上杉虎冷笑道:“当年北大营参合进了谋反一事。庆帝多有忌惮,眼下这些北大营地将领,哪里还有当年在燕小乙手下地凶悍气焰?”
“这些年南庆看似在积蓄着国力,准备着入侵我大齐。然而实则却是在自损着国力。尤其是在北大营这处……庆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他手底下这些了不起的人物。却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上杉虎叹息了一声。似乎是觉得有些乏味。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十万大军进去走一遭,谁又能拦下我来?”
“保守,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他们最差的选择,也是他们不得已地选择……只是那位聪明地沧州守将,只怕也压制不了太久北大营反攻的欲望。”
“所以就在两天之后。”
上杉虎说完这句话。便出了屋子,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将领们。屋外风雪已起。雪花并不大。有些碎碎地令人厌烦。上杉虎微眯着眼睛。看着城内忙碌地军士和后勤官员,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很复杂地情绪,他想到了上京城里的那位皇帝陛下,想到了上次陛下急宣自己入宫,命令自己不惜代价出兵。也要帮助东夷城稳下来地旨意。
锋指北大营,却是要吸引燕京城那路边军来援,帮助东夷城暂缓压力。上杉虎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寒意心想即便南方的那位权贵真地要与庆帝翻脸,可是自己北齐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真的划算吗?
不论划不划算,北齐这次军事行动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正如上杉虎所分析的那样。到了战事开启地第六日,南庆军方终于做出了极为强悍地反应。北大营两路精兵呈蟹钳之势,向着沧州城扑了过来。而另外两座军营则是全军齐出,冒着天上洒落地微雪。向着北齐初入国境地另两路大军冲杀了过去。
只是一日,便有三处烽火燃起。大陆中北部地荒原之上,顿时变成了杀场,骑兵在冲锋着。弓弦在弹动着。箭矢横飞于天,铁枪穿刺于野。鲜血进流,火焰处处,尸首仆于污血之中。杀声直冲天上乌云。
沉默了数年地这片土地,终于因为北齐军方地悍然进攻而热闹了起来,一共纠结了十几万条生命的沙场,就在这一刻拉开了幕布,轰轰烈烈地杀在了一处。
然而这幕布很快便被上杉虎重新拉上了。
身上没有一丝血迹地沧州守将,在亲兵大队的护卫下走出城池。冷眼旁观着下属们在打扫战场,看着那些深深插入在枯树之中的箭枝。听着那些不时响起地伤员惨嚎之声,他地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之色,身为军人,替陛下做战是理所应当之事。只是他的心里总有一抹寒意。那抹寒意怎样也挥之不去,哪怕是这一场惨胜后的壹l悦也无法冲淡。
庆军北大营那两路援军经过一夜的强行军,终于在沧州城外与本部守军形成了合围之势,然而并未等他们来得及休息片刻。他们便赫然发现。北齐地军队似乎有离阵的征兆。
庆军威武,怎么可能让敌人来国境之内晃了一晃便这样施施然地离开,一场准备地并不充分地冲锋就这样开始了,也幸亏北大营边兵连年征战。庆国军事力量极为强大,所以这样匆忙地进攻。竟也保持了极为强悍的冲击力。
然而上杉虎一手调教出来地北齐精锐又岂是善与之辈,一场大战之后。北齐军方在扔下一千多具尸首之后。依旧将阵形保持的极为完好,用一种令人难以想像地速度,脱离了正面战场。极为强悍地抛下几营弃子。没有给南庆边军任何追击地机会。
这一场战役,不。应该说是莫名其妙的战斗就此结束。南庆握有地利以及本来便有地优势。自然取得了胜利,只不过这场胜利并没有取得预计当中的战果。
北齐人跑地太快了。
看着那些被剿获的辎重与粮草。沧州守将的眼睛眯了起来。感到了一丝寒冷,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北齐人地攻城器械,就算是做圈套。对方也不至于一个云梯都不带着。
原来对方从一开始地时候,就只是准备打一仗就跑。他们什么难以承带地辎重都没有带,全军轻装上阵。难怪最后一触即走却不溃。跑地像免子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跑?这名沧州方面地最高将领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他知道自己不是上杉虎的对手,可如果能够真正了解上杉虎的想法,那么有的放矢,也不至于像眼前这样打了胜仗。却依然在害怕。
第二日。另外地两个战场上也传来了令人震悚地战报,那两路北齐精锐入境并不深远,当沧州城外南庆军方进行合围一击的同时。北大营其余地军力也同时出进。杀向了边境之处地敌方军营……然而那两路北齐精锐。竟是跑地更快!
所有地北大营将领们都警惕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北齐那位名将到底在打怎样的算盘。于是他们强行约束着部下,没有让南庆地铁骑借着反击地势头。杀入北齐地国境之中。
第三日。传来了一个不好地消息。从沧州城下脱围而走的四万北齐精锐部队。在退回北齐境内地途走,异常奇妙地向东穿插,进入了东夷城宋国境内。占据了宋国边境上地一座州城。
据说宋国州城上地部队没有进行丝毫抵抗,而东夷城方面也有任何反应。就此让那四万精兵入了州城。
这座州城看似不起眼,迹近荒废,以往也没有任何势力注意到此处,然而如今上杉虎领兵进驻,地图上多了一个大大地红点。南庆军方睁眼一看,赫然发现这座州城恰好锲在了北大营与燕京城范围地正中。就像一根鱼刺般,刺地南庆所有军人都极为不舒服!
难道这就是上杉虎地真实意图?
沧州一战。北齐败,南庆胜,看似如此,然而这一场莫名其妙地战争,难道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数日。监察院四处与军方情报系统同时向北大营地各处将领传来情报。北齐十万大军撤入国境之后,并未退后整休,而是就在原地开始驻营,并且北齐广阔的国境深处。开始源源不断地向着南方输送各种补给。
风雨欲来。这很明显是一场决定性大战地前兆,再加上上杉虎夺取地那座不起眼的州城。南庚军方顿时警惕了起来,来不及等京都方面的旨意到达。已经开始做起了迎接真正大战的准备。
大战或许在明春?
燕京城里那位王志昆大帅也被迫将注意力从牛头山方向收了回来,投注到了横在自己头顶上地那四万名北齐军队,他皱极了眉头心里极为愤怒。他怎么也想不到。范闲所利用地变数。竟然是和北齐人勾结!
紧接着京都地旨意到了,传至燕京城和北大营各位高级将领的手中,庆国皇帝陛下究竟在旨意里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自从那道旨意之后,庆国北方地军事力量开始休整,开始蛰伏,开始平静。
再紧接着,东夷城城主云之澜通书天下,对于北齐人地悍然进犯表达了最强烈地抗议和愤怒,言明东夷城必将站在庆国伟大皇帝陛下的身边。对于一切入侵者,都将投予最猛烈地毁灭性打击。
东夷城内最令人恐怖的剑庐十三子忽然间消声匿迹,不知道去了哪里,得到消息。那座州城内上杉虎帅营地防卫力量马上加紧了许多。
就在大陆中北方乱局渐起地时候,北齐皇宫里却是一片安宁,备受陛下宠爱地理贵妃看着榻上懒洋洋地皇帝陛下。咬唇轻声说道:“东夷城算是替范闲保下来了,陛下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真不知道他该拿什么来谢你。”
“谢朕?”北齐皇帝冷笑一声,轻轻地揉了揉肚子。说道:“那个满肚子坏水,却总以圣人自居地无耻之徒,只怕会在府里大骂朕轻启战端。”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二十章 冬又至
更新时间:2009-1-2 21:08:25 本章字数:6681
战豆豆从塌上爬了起来,自有司理理给他套上了一件灰黑色的大氅,走到殿门口,看着殿外飘拂着的雪花,这位北齐的最高统治者陷入了沉思之中。
北齐上承大魏,喜好黑青等肃然中正之色,这座依山而建的千年宫殿便是如此,他今天身上穿着的服饰基本上也是这两种颜色。他赤裸的双足套在温暖的绒鞋之中,不知可曾暖和。
雪花飘过他微眯着的眼缝,落在了安静的地面上,此殿深在皇宫深处,与太后宫离的不远,离山后那座小亭亦不远中,十分幽静,若没有陛下的钦准,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在这片宫殿的左右服侍的太监宫女人数极少,都是当年太后一手带起来的老嬷老奴,也不用担心北齐最大的秘密会外泄。
然而就在这样安全的境况下,北齐皇帝依然双手负于后,冷静地直视雪中,根本没有透出一丝柔弱气息,或许对于她来说,女扮男装,早已不是一件需要用心去做的事情,需要隐瞒的事情,而是她早已经把自己看成了一个男人,一个皇帝,这种气息早已经深入了她的骨肉,不能分离。
“陈萍萍死后,这个天下有资格落子儿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人了。”她的脸上复现出一丝复杂的神情,天气有些冷,脸颊有些红,只是没有娇媚之意,反而有了几分厉杀的感觉,“朕未曾想到,陈萍萍最后居然玩了这样一出……”
北齐皇帝的眉尖蹙了起来,呵了口寒气,说道:“如今才明白,国师临去前,为何如此在意陈萍萍的寿数。原来他早已看准了,想逼范闲和他那个便宜老爹翻脸,也只有陈萍萍最后主动地选择。”
“朕不明白陈萍萍为什么要这样做,什么样的仇恨可以让他做的这样绝?”她冷笑一声说道:“想来和当年那个女人有关系吧。”
司理理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旁。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小暖炉递了过去。轻声问道:“三个人里面也包括范闲?”
她是南庆前朝亲王的孙女,如今却是北齐皇宫里唯一得宠的理贵妃,她与北齐皇帝之间的关系,比很多人猜测地都更要亲密一些,她们是伴侣,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也是彼此倾吐地对象。先前北齐皇帝说陈萍萍死后,还有资格在天下落子的,只有三人。如果这三人里包括范闲……
“范闲当然有资格。”北齐皇帝轻轻地摩娑着微烫的暖炉,叹了一口气说道:“他有个好妈,自己对自己也够狠,才有了如今的势力……不要低估他的能量,东夷城里面可是藏着好东西的。”
“至少眼下,庆帝并不想把他逼上绝路,还是想着收服他。因为收服范闲一系,远比消灭他,对南庆来说,要更有好处。”北齐皇帝幽幽说道:“仅此一点,就证明了范闲手中的力量,让庆帝也有所忌惮。”
“天寒地冻的,不要站在殿门口了。”司理理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脸色,眼角余光很不易察觉地拂过那件大氅包裹着地腹部。
皇帝何等样聪慧敏感的人,马上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厌恶之意。双颊微紧,似乎是在紧紧地咬着牙齿,压抑着怒气。
看着皇帝这副神情,司理理却是噗哧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小范大人若知道陛下此时的情况,会做如何想法。”
“那厮无情的厉害,然而……骨子里却是个腐儒。”北齐皇帝毫不留情,刻薄地批评着南方的那个男人,冷笑说道:“这数月里做的事情,何其天真幼稚糊涂!时局已经发展至今。他竟还奢望着在南庆内部解决问题,还想少死些人,就能让这件事情走到结尾……他终究是低估了庆帝,就算他那位皇帝老子不是大宗师,又哪里是他地这些小手脚能够撼动地位的?”
“想少死人就改朝换代?真是荒唐到了极点。”北齐皇帝双眼微眯。并没有听司理理的话。离开这风雪初起的殿门口,冷冷说道:“此次朕若不帮他。东夷城则和燕京大营正面对上,不论双方胜负如何,朕倒要看他,他如何还能在京都里伪装一个富贵闲人。”
“陛下难道就真的只是想帮他守住东夷城?”司理理眼波微转,轻声问道。
北齐皇帝身子微微一僵,似乎没有想到司理理一眼便看出了自己其它的打算,沉默片刻后说道:“朕乃北齐之主,岂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损伤朕大齐军士……帮他其实便是帮助自己,南庆不乱起来,大齐压力太大。再说庆帝本来一直都有北伐之念,如今上杉将军横守于南,先行试探,再控住中枢,有了准备,将来总会轻松一些。”
“只是有些担心上杉虎。s”司理理低眉应道,这句话其实轮不到一位后宫的妃子来说,只是她这位理贵妃,在很多时候,其实和北齐皇帝的谋臣差不多。
“外敌强势,上杉虎就算记恨朕当年与范闲联手杀死肖恩……”北齐皇帝微微皱眉,“然南庆一日不消北侵之念,上杉将军便不至于因私仇而忘天下……朕如此,上杉将军亦是如此。”
“只是小范大人眼下在南方本就处境艰难,一旦被南庆朝廷的人瞧出此次上杉将军出兵……与东夷城那方面的关系……”司理理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不由自主地替范闲担心起来。上京城里与范闲有关系地三位女子,海棠朵朵远在草原之上,宫里这位皇帝陛下帝王心术,冷酷无情,只怕也不怎么在乎范闲的死活,而司理理却是禁不住地担心那个时而温柔,时而冷酷的男子。
“朕从来不担心南人会看出此次南下的真实目的,这本来就瞒不得多少,至少那些知晓南庆朝廷与东夷城之间真实状态的人,肯定能猜到。”北齐皇帝冷漠说道:“燕京那个王志昆肯定是第一个猜到的……猜到怕什么?即便传出去也不怕,与大齐勾结,想来这是范闲都承担不起的罪名。”
司理理听到此节。不由幽幽一叹,说道:“原来陛下一直没有绝了逼他来上京城的念头……只是若真到了那一步。他还能活着过来吗?”
风雪令人寒,令人脸颊生红晕,北齐皇帝平视风雪,缓缓说道:“若他活着,却不肯来,对朕而言,对你而言,与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朵朵应该不知道这件事情。”司理理仰起头来,看着她。
“小师姑在草原上。西凉路的人又死光了,要联系她不方便。”北齐皇帝低头,看着自己地脚尖,许久沉默不语,右手忽而抬起,微微一颤,似乎是想抚上自己的腹部。只是这个动作许久也没有做出来。然而指尖微翘,终是露出了一丝女性化地神采。
“禀陛下,军报已至,诸位大臣于合阑亭候驾。”殿外一位老太监沙着声音,急促禀道,如今南方正在和庆人打仗,军情紧张,谁也不敢误事,而北齐子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军队,终于勇敢地首先发动了攻势。心情也较以往大有不同。
听到这句话,北齐皇帝霍然抬起头来,眼眸里的那一丝柔顺早已化成了冷一般地平静。司理理赶紧在她地黑色大氅腰间系了一根金玉带。她向着殿外行去,脚步稳定,帝王气度展露十足。出了深殿,狼桃大人和何道人已经静候于外。
庆历十年,东夷城名义上归顺了南庆,天下大势眼看着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然而秋初京都一场雨,便将这局势重新拉了回来。不论身处漩涡正中地范闲。当初是否真的有此深谋远虑,但至少眼下的东夷城,实际上处于他和大殿下地控制之中。
不得不说,四顾剑的遗命在这一刻,才真正发挥了他最强大的效用。剑庐十三子。除云之澜出任东夷城主之外。其余的十二人以及那些孙辈的高手们,都集合在了范闲的麾下。再加上南庆大皇子率领的一万精兵。再加上陈萍萍留给范闲地四千黑骑,只要范闲和大皇子之间合作无碍,东夷城已经再次成为了一个单独的势力。
而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范闲和大皇子之间的信任与合作,不是那么容易破裂的,这一点在三年前的京都叛乱之中,已经得到了极好的体现。
四顾剑死后的东夷城,依然保持了独立,想必这位大宗师死后的魂灵也会欣慰才是。
当然,能够达成眼下这种局面的关键,除了东夷城自身的实力之外,其实最关键地,还是庆历十年深秋里,北齐军方忽然发动的这一场秋季攻势,这一次的入境攻势,让北齐朝廷损失了不少力量和粮草,最终只是让上杉虎妙手偶得了那个犄角处的州城,看上去,北齐人实在有些得不偿失。
紧接着北齐全境发动,做出了全面南下的模样,逼得南庆全力备战,一场大战,似乎就在明年春天就要爆发了。
而这,至少给了东夷城,给了范闲半年的缓冲时间。
不论那位女扮男装的北齐皇帝在司理理面前,如何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口中只将北齐朝廷和子民们的利益摆在最前头,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她做的这一切,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南庆地那个男人,那个与她搏奕数年,配合数年,斗争数年,最终一朝殿前欢,成为她第一也是唯一的那个男人。
大陆中北部战争的消息传到京都时,已入初冬,今年京都的天气有些反常,秋雨更加绵密,似乎将天空中的水分都挤落了下来,入冬之后,天空万里无云,只是一味地萧瑟寒而高,却没有雪。
没有监察院,抱月楼地情报毕竟都是些边角的消息,范闲并不清楚北方那场战役地真实内幕,但这并无法阻止他从中分析出接近真相的判断。与战豆豆预料的不一样,战事的爆发,并没有让范闲愤怒,因为他终究不是一位真的圣人。而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知道北方那位女皇帝在帮助自己。很难再去愤怒什么,他只是有些阴郁而已。
眉间那抹阴郁的原因很复杂,或许是他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影响北齐皇族地想法,就算捏住了对方最大的把柄,可是对方终究是一位君王,会有她自己地想法。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此事之后宫里的态度。
北齐入侵,再退,不收。备战,这连环四击,其实都是在替东夷城分担压力,但凡眼尖的大人物们都能看明白这一点,于是乎有些人也就清楚了范闲在此中所扮演的角色。虽然了解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没有波及到庆国民间的议论,然而皇宫里的沉默。仍然让范闲有些始料未及。
那几位南庆大人物会震惊于范闲的影响力,震惊于他居然能够让北齐人出兵相助,比如前些天难得上府一次的柳国公,那天夜里,柳氏地父亲,在朝中沉默多年,却余威犹在的柳国公,语重心长地与范闲谈了整整一夜。
他是柳氏的亲生父亲,算起来也是范闲的祖辈,范闲这些年在京中对国公巷一直极为尊敬。这位国公虽然很少出府,但在关键时刻,从来都是站在范闲的一方,所以对于对方的教训,范闲虽然沉默,但并没有反驳。
身为庆国军人出身,柳国公有些震惊和惊恐于北方战事与范府之间隐隐的关系,只是事情无法挑明,所以老人家也只是上府来警告了范闲数句,提醒了数句。
连柳国公这种不问世事地人物都开始忌惮范闲可能会扮演的角色。宫里为什么还会如此平静?范闲不相信皇帝老子会被北方的异变震惊,更不相信,就算自己的北齐强援袒露在了皇帝老子的面前,皇帝老子就会生出些许忌惮。
陛下本来就需要一场战争,哪里会害怕北齐人的进犯。只是这种安静和沉默。委实有些不寻常。
寒气渐凝,京都的初雪终于飘了下来。冬月初,逢冬至,京都里各处民宅里的大锅里开始煮着饺子,各处肆坊里杀羊的生意好到了极点,街巷每个角落里似乎都升腾着羊肉汤的美味。
在京都里沉默许久地和亲王府,今天正门大开,有贵客临门,然而依然无法热闹,因为来的人总不过是那几位。而和亲王府外负责护卫的禁军,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各处的动静,如今这些禁军们的作用,更大程度是用来看守这座王府吧。
大皇子抗圣意不回京,这件事情并没有宣扬开去,只有朝中几位大臣知晓,一位领军在外的皇子,抗旨不遵,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极为大逆不道,只是为了朝廷和李氏皇族的颜面,在燕京大营方面无法进入东夷城的情况下,朝廷暂时保持着沉默,但没有人肯放松对和亲王府的看管。
范闲牵着淑宁地小手,满脸含笑走进了和亲王府,与王妃并排向着那座湖心的亭间走去。林婉儿一入府便被叶灵儿拉走了,这一对手帕交也不知道会去说些什么事情。
“小范大人还真是每有惊人之举。”和亲王妃粉脸无威,只是一味的恬淡,她如今也等若是个人质,常年阖府门不出,今日难得冬至,却将这几位京都里处境最微妙的年轻人们请了过来。
范闲夫妻二人,叶灵儿,柔嘉郡主,加上和亲王妃和侧妃王儿,这已经是庆国皇室里大部分的人,除了深宫里地三皇子之外,李氏皇族地年轻一辈,都已经聚集到了王府,偏生这些年轻人如今的处境都很不妙。
“大公主说笑了。”范闲和声应道:“若说地是沧州城外的事情,我想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北方那位小皇帝陛下,可不是我能使动的角色。”
王妃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看着他,幽幽说道:“正因为我知道皇弟他的性子,所以我才不明白,你是怎么能够说动他出兵助你。”
“我想这件事情不用提了。”范闲笑着应道:“至少对远在东夷城的大殿下是好事……只是王妃你如今一个人在京都,若有什么不便之事,请对我言。”
王妃微微一笑,很郑重地行了一礼,如今的局势虽然变幻莫测,但她知道,自己当年曾经犯过一次错误。而现在再也不能犯这种错误了,自己的夫君与面前的这位年轻人。已经绑在了一起,绑在了东夷城中。
“燕京大营剑指东夷,不知道王儿在府里有什么感觉。”范闲见身旁的淑宁有些走不动了,将她抱了起来,向王妃问道。小女生听不懂长辈们在说什么,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在范闲的脸和王妃的脸上转来转去。
“儿性情虽然骄纵了些,但实际上却是个天真烂漫地孩子,只是略嫌有些闷。有时候我让她去叶府逛逛,她就高兴的没法……对了,她曾经想过上范府去看看,只是你也知道,总是不大方便。”
“了解。”范闲微微一笑,望着王妃说道:“当初便想过,王妃在府里。王家小姐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这还不是你当初整出来地事儿,对了,玛索索姑娘还是没个名份,年纪终是大了……”王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黯然,如今大皇子远在东夷,遥遥与朝廷分庭抗礼,她在京都的人质生活自然过的极为凄凉,而府里偏生还有一个小孩子似的侧妃,还有一个天性直爽却不解世事的胡女,让她实在有些难堪其荷。
范闲叹息道:“现如今哪里顾得上这些。不过当初虽然是我这个太常寺正卿弄出来的妖娥子,但你我心知肚明,终不过是陛下的意思。”
话到此处,再说也无味,恰好二人也已经走过湖上木桥到了亭子中间。亭畔一溜全部是玻璃窗,透光不透风,生着几处暖炉,气息如春,令人惬意,范闲微眯着眼。看着在亭角里凑在一起说话的那四位姑娘,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有一年冬至,范闲以郡主驸马地身份被召入宫中,在太后如冰般的目光下,极无兴致地吃了一顿羊肉汤。似乎还是在那一年。大皇子开府请客。正是在这亭中,除了太子之外。李氏皇族所有的年轻人都到了,二皇子也到了。
如今太后死了,二皇子死,太子死了,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就剩下被锁于京都的范闲,被隔于东夷的大皇子,被幽于宫中地三皇子,再加上这五位姑娘。
所有的子辈都隐隐地站立在了他的对立面,难道他就好过吗?范闲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宫里的皇帝陛下,站在亭口有些出神,半晌漠然无语。
火锅送了进来,只是今天这顿饭众人吃的有些沉默,大概各自心里都想到了一些什么事情。范闲坐在柔嘉的身旁,就像一个和暖可亲的兄长一样嘘寒问暖,替她涮着碗里的羊肉,这亭里的姑娘们,大概也就柔嘉显得最为怯弱可怜,虽然宫里有风声,靖郡王大概几天后就会回府了,可是想到一位姑娘家在靖郡王府里孤独熬了数月,范闲便止不住地怜惜起来。
没有仆妇在亭中,大家说起话来显得随意许多,便是那位有些拘谨,有些陌生,眼里泛着趣意的王儿也没有被冷落地感觉。范闲起身去亭角去拾银炭,眼角余光里,却瞧见叶灵儿跟了过来。
“我知道你心疼王儿。”范闲站起身来,望着她轻声说道。王蝉儿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是不是像叶灵儿一样变成年青的寡妇?谁也不知道。
叶灵儿叹了口气,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纵马行于京都街巷的俏女子了,说道:“师傅,难道你就这样和陛下一直闹下去?”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问死我了……不过陛下的眼里只怕根本没有我,再过几天,或许西边就有消息传过来,你帮我打听一下风声,枢密院里暗底下有没有什么动静。”
“政事方面,父亲可不会让我插手,我又不是孙颦儿。”叶灵儿嗔了他一眼,旋即面色微黯说道:“我不知道师傅你在做什么,我只想劝你一句。”
第七卷 天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败之西胡悲歌
更新时间:2009-1-3 21:21:43 本章字数:6599
“该劝的话早就很多人劝过了,不用再多说什么。”范闲笑着拍了拍叶灵儿的肩膀,他们二人之间向来不顾忌什么。
叶灵儿没有习惯性地挑挑眉头,反而脸上的神情有些黯淡,说道:“家里总有议论会钻进我的耳朵里……虽然我并不想听这些,但是北边那些事情,父亲很生气。”她看着范闲,欲言又止,半晌后认真说道:“毕竟,你我是庆人。”
范闲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笑容却有些苦涩,派往东夷城的启年小组成员与沐风儿碰头后,将他的意志传递了过去,让小梁国的动乱重新燃烧了起来,从而想办法抗阻朝廷的旨意,让大皇子能够留在东夷城。
可是北齐的反应实在是出乎范闲的意料,因为算时间,王启年应该刚到上京城不久,自己让他带过去的口信里,也并没有让北齐大举出兵的意思,只是请那位小皇帝看在两人的情份上,帮东夷城一帮。
帮忙有很多种方式,而像如今北齐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最光明正大,也是让范闲的处境最尴尬的那种。他从沉思中摆脱出来,一面夹着银炭,一面轻声地与叶灵儿说着闲话,想从叶府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下枢密院方面到底有没有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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