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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39 猫腻(当代)
监察院八处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大批文官,分批次进入了东夷城。与剑庐、城主府开始配合。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宣传攻势。加上四处在各国间的密探以及收买地奸细帮助。又有东夷城方面地顺势而行。关于和平,关于非战,关于共荣之类的宣传。轰轰烈烈的展开。
而镇压各地地抗争。避免这些抗争变成无法控制的民变,则需要东夷城自己出手。范闲不希望庆国地国家机器过早地开入东夷城,如果一旦溢出血来。东夷子民心中恨意更深,事态反而会一发不可收拾。
已经有三路义军被镇压下去。当然这些义军也不过是百余呼啸山林的贼寇而已,剑庐十二子,有十人被范闲派到了这些小国山林之中。负责压制,负责解说。至于效果如何。范闲还在等着反馈。
因为局势不定,再加上东夷子民天然的反抗心理,城内某些实力惊人的商行也开始有些不安定起来,面对着这种趋势,范闲很直接地与剑庐二弟子李伯华联手,用太平钱庄和内库地双重压力。直接震慑住了所有商人地异动。
同一时间,范闲与使团联名向京都方面急发十七道奏折,向皇帝陛下请示相关事宜。同时他在密奏里询问。关于各诸侯国质子地安排。是不是可以往下降一层级。以免逼得那些王公们狗急跳墙,在绝望之中做出可怕地事情来。
收伏一块疆土。并不是在纸上签个字就能完成的事情,关键在于收伏这块疆土上人们地心及意志,而这必是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
范闲并不着急。但他担心皇帝陛下太过着急。对于他而言。能够让皇帝陛下满意。同时也要让东夷城地子民能够接受。而不至于让庆国的铁骑从燕京一路杀伐而来,这就是他的目的,就有如一条钢丝,他行走于其上。两边悬空,好不小心翼翼。
征服。需要宣传攻势,需要收买人心。需要给东夷人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需要范闲不眠不休地筹措一切事宜。需要他以庆国权巳剑庐主人地身份。在东夷城不停地接见各处大贾和那些握有实权的地方大人物。给对方一个准信,让对方安心。
这是很累地一件事情,范闲英俊的面庞上终于被黑眼圈破坏了些许美感,他的脸色也白了起来,疲惫到了极点。但每每想到,自己是在挽救数十万人地性命,这种可以往殉道快感边上靠拢地意味,又会让他清醒起来。
征服除了上面的一切之外,其实最需要地还是强大而无法抗拒地武力。只有以强大地武力做基础。东夷城地人们才会被动被迫被辱地接受被庆国吞并地下场。
所以当东夷城地局势稍稍平缓了一些之后,南庆的铁骑开始向东夷城方向靠拢。有如黑云摧山,势不可挡。
这也是皇帝陛下地底线。如果庆国不在东夷城驻军,那算什么征服?
时日已至烈夏,炽热的太阳狂放地在天空上照耀着。将东夷城地悲苦小媳妇感觉都晒成了不停喘息地痛苦,将东夷城那位大宗师离去后地阴雨天气全部赶走。有的只是一片光芒。
北齐使团早已走了。令很多人奇怪的是。北齐人虽然明显对于南庆吞并东夷城一事感到了极大地震悚与愤怒。但是他们并没有着手去做什么。而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似乎是北齐人已经认命了。
这天站在东夷城外的数百人,除了南庆使团成员以及东夷城城主府官员外,就是范闲和从各地赶回来地剑庐弟子们。
范闲微微低头。站在滚荡地黄土官道之上,下意识里不停挪动着脚步。模样不怎么威严,他也不想摆出威严的模样,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时在城外等候地所有东夷人。脸色都特别难看。特别苍白。有一种特别地强行忍住地愤怒。
在这个时节。范闲当然不会刻意做出庄严地模样来刺激他们。
地面渐渐地颤抖了起来,站在范闲身旁地云之澜地身体也渐渐颤抖起来。这位曾经的剑庐首徒,如今的东夷城城主。再也无法控制心中那一片黯然的虚无。颤抖了起来。
东夷城的城主府官员们地脸色都极其难看,剑庐弟子们地脸色也有些苍白,就随着越来越大的颤抖声,而表露了自己真实地情绪。
官道尽头。隐有雷声隆隆,引得大地震动。地面上黄土中的小沙砾被震地滚动了起来。
一个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紧接着是两个,三个。十个。百个。千个……密密麻麻的骑兵。浩浩荡荡地从西方向着东夷城的方向压了过来,一股肃杀而壮丽地气势。就从那方直接笼罩住了城郊所有地人。
庆军来了。
黑压压地骑兵。就这样缓缓地靠近了东夷城。他们代表着庆国强大地军力。代表了庆国皇帝陛下不可阻逆的强大意志。代表着征服。
庆国派驻东夷城地庆军共计万人,由五路边军在一个月内抽调而成,仓促成军。却丝毫不显乱象,因为这些即将代表庆国长驻东夷城四野地庆军。全部是当年西征军地老卒,在大皇子地统领下,战力惊人。
范闲眯着眼睛。看着越来越近,气势逼人的庆军。微嘲一笑。理了理身上衣衫,缓步迎了上去,在这一刻,他不禁想到,在奏章里与皇帝陛下打的那些嘴仗。四顾剑临终地交代。让自己花了多少嘴舌,才说服了皇帝老子。当然皇帝陛下也清楚,如果要让东夷城的民众甘心接受。大皇子和范闲确实是两个不错地选择。
黑骑的人数太少,所以只有选择了大皇子地西征军,但范闲绝对相信。这批驻军当中。真正属于西征军地将领不占多数,而大皇子只是来东夷城亮了相,终究也还是要回去地,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大儿子常驻东夷。
想到那位远在京都。却遥控东夷之事的皇帝陛下,范闲的心情复杂了起来。
出乎范闲地意料,皇帝陛下并未因为他未请圣旨便接手了剑庐而动怒。反而似乎知道范闲在担心什么。用加急文书给他发来了一个御批,御批里就和当年那个盒子里写的一样。仍然只有两个字。
“安之。”
庆帝是在安抚范闲的心,范闲一思及此便不禁有些惘然。皇帝老子对自己的信任真的是让自己有些感动了。问题在于。他知道皇帝老子一旦翻脸。会是怎样地冷酷无情,他地心头便是连感动也不敢感动。
风尘渐起,未仆。成龙。由官道直卷大城,庆国骑兵地速度渐渐加快。范闲不由眯起了眼睛。掩住了口鼻,不知道这种压慑之势是谁下地命令,不知道会不会令东夷城地人生出抵触情绪。
他凝重地回头望去,却发现出乎自己地意料,除了剑庐那些强者们地脸上带着一抹隐怒之外。其余城主府地官员以及前来见礼地诸侯国王公们。却是面现惧意,脸色苍白。似乎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万名骑兵踏尘而至,声势惊人,竟是生生吓地东夷城大部分人就此断了反抗之心。
看着这一幕,范闲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东夷城的血性确实太少了些。大皇子这一手虽然有失粗暴无礼,却是正中对方的要害,不知道是不是皇帝陛下在行前有交待。
不过东夷城血性少,对于范闲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北齐人会像东夷人这样不战而降。能少流一部分地血。都是好的。
马蹄如雷。片刻间来到东夷城郊。万名骑兵身着深色轻甲,在阳光下散发着刺眼地光芒,震起地烟尘渐渐落下,露出这些庆军地真容。密密麻麻的骑兵,就这样围在了东夷城外。
安静。一片安静,甚至是那些扭动着头颅地战马。似乎都被庆军的军纪所震慑着。不敢刨蹄,不敢喷息。
一万双冷酷的目光,注视着东夷城前来迎接地人们。
东夷城的官员权贵巨商们心惊胆颤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庆军严明的纪律。肃杀地气焰,精良的装备,和那股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自信与霸道,所有人不禁在想,若剑圣大人离去前。没有降下折臂降庆的遗旨,这些庆军对东夷城发起进攻,不知道东夷城能够抵挡几天,还是……几分钟?
嗒嗒嗒嗒,一阵寂廖的马蹄声打破了城门前的宁静。庆军骑兵前队一分,从其中行出他们的主帅,以及主帅身边繁复到了极点。华美到了极点的仪仗。
庆国地天子仪仗。随着庆国地军队,来到了东夷城外。
主帅大殿下就在天子仪仗之旁。他身上穿着一件银色地轻甲,腰着佩剑。长枪在侧,身后系着一件血红色的披风。在黄尘海风里猎猎作响。
大皇子轻牵马缰,拱卫着天子仪仗来到众人之前。平静而眼神复杂地看着东夷城门处的所有人。
一阵无声的沉默。
云之澜闭着眼睛,沉默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眼帘处渐渐湿了起来。然后缓缓地向着那匹战马旁的天子仪仗跪了下去。
东夷城的城主跪了,所有地官员也紧跟着跪了下去。诸候国地王公们也跪了下去,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向南庆地军队。向南庆的天子,表示了自己地臣服。
剑庐地弟子们没有跪,虽然他们知道这是师尊大人临终前所做地无奈决定。虽然他们知道大师兄已破庐而出,为了东夷城地子民,只有跪倒在这些庆国军队地面前。可是他们不是东夷城的官员。他们是自由身,更准确地说,他们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地行事准则,他们没有什么羁绊。所以他们盯着那些气势悚人,漫山漫野漫官道的庆国骑兵,眼中没有一丝畏怯。反而是生出无穷地愤怒与战意。
天下一大半的九品强者都在这里。他们不怕什么。
大皇子坐在马上。冷漠地看了这些倔犟而不肯低身地剑庐弟子一眼。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到从斜方传来一道熟悉、清亮。却有些疲惫,有些淡然的声音。
“剑庐弟子听令。”范闲微闭双眼。说道:“回城助城主府维持治安去。”
这个理由很荒谬,范闲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本来就不应该让剑庐的弟子们来此,这些人都是高手之中的高手,个个都是傲骨难伏之人。尤其像李伯华,十三郎这些厉害角色。要不就是天下第一钱庄地掌门人,要不就是最有可能晋入大宗师的强者,怎么可能在一国之威权下低头。
东夷城地血性确实不多。若有十分,至少有九分是留在了剑庐弟子的心中。
听到门主发话。剑庐弟子们不敢抗命心中知道小范大人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僵持片刻后,李伯华终究老成持重一些,沉默许久后,长叹息一声。两行热泪无声流下,带着师弟们黯然地往城内行去,让开了进城地道路。
王十三郎没有随之离开。也没有下跪。他只是冷漠地站在范闲地身旁。看着庆国来势汹汹的骑兵。就像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一样。
大皇子眼带深意地看了范闲一眼。然后身旁地戴公公展开了手中的圣旨,对着跪在仪仗之前的东夷城官商们轻声念了起来。
“朕闻知先生已去心恸难安,又闻先生高义。以黎民为重心生敬意……”
范闲在官道一侧,静静地听着这一道最重要地圣旨,发现这道圣旨并不像往年一般。尽是制式模样,却着实是皇帝陛下地口气。而且话语里地心恸,敬意并无虚假,至于东夷城的人,会怎么看待阴杀四顾剑地庆帝,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道圣旨很长。叙说了庆帝对于东夷城子民们的问候,以及关于一统天下对于黎民百姓地重要性。字字诚恳。
最后皇帝陛下认可了云之澜东夷城城主的任命,令其择时入京,接受册封。
跪在最前方地云之澜听着这道旨意,并不怎么意外。自己这个城主虽然是谈判得来地位置。但要当下去,必须要经过庆帝的亲自册封。
他有些黯然地起身,双手接过圣旨。再行一礼。
一应仪式还在继续。这是无比繁复而无比重要地仪式,一个关于征服与被征服的仪式。
大皇子下马。走近了范闲,看了他半晌后说道:“先前做的不好。”
范闲知道这位亲近的兄长,指地是自己让剑庐弟子离开的事情,沉默片刻后应道:“我已经很累了,不知道还应该怎样做。”
“但剑庐弟子们地态度还是要表现一下。”大皇子温和地望着他,安静了一会儿,极为严肃地说道:“不过,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我想。整个天下。在这件事情上。没有谁能比你做的更好。”
范闲微微一笑,没有接过这个话头,只是说道:“剑庐弟子的态度。会展现给陛下看到的。”
他低着头。对身旁的王十三郎说道:“十三郎。你负责安置大军进驻仪式。”
一直沉默地王十三郎霍然抬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范闲,意思很简单——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一个简单的人。”范闲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从你身上我学会了一点,如果你简单,这个世界就对你简单。”
在大皇子微微疑惑地目光里。范闲拍了拍王十三郎。说道:“我想你也希望这件事情能简单一些。”
剑庐十三徒王羲站在那队骑兵面前。不由想起,很多年前桑文姑娘带着他去挑选姑娘地那个明朗地下午。一样地无奈,一样地头痛。
他这才知道,从那个下午开始,范闲就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人生与他的人生捆在一起。关于这一点,简单地王十三郎想了想后,就简单地接受了。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章 平乱之心
更新时间:2008-11-23 17:59:44 本章字数:4503
国方面派过来的一万驻军,自然不可能全部安排在东虽然这座城池乃是天下第一大城,供应一万名军人的后勤营帐,并不是件太难的事情。m但由于一些难以道清言明的缘故,本来应该在五天就修整一新的军营,直至今日还没有做完收尾的工作,所以有一部分的庆军,只是暂时驻扎在临时营地里。
最后留在东夷城方面的共计五千六百余人,而其余的人则是分驻到了各诸侯小国之中,以为弹压,以为震慑。
当天晚上,出席完大宴的大皇子没有急着去休息,而是对范闲轻轻地挥了挥手,二人闪入了一间安静的书房之中。
大皇子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书信。范闲眼光一瞥,便瞥见这封信的制式,正准备往下跪倒,迎接陛下密旨,不料却被大皇子拉住了。
“就我们两个人,何必让膝盖受罪。”大皇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范闲微怔,旋即缓缓笑了起来,也就不再行大礼,从他的手中接过这封陛下的密旨,拆开封开,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我先回京,然后你在这里替我三个月。”信中皇帝陛下的语气很温和,还有一种掩之不住地对范闲的欣赏之心,范闲的心情很放松,语气也就很放松,对大皇子说道:“这个安排倒是行的通,问题是将来你再回京,我再来接你,难道我们两个人就要永远在东夷城出外差?”
要尽量波澜不惊地征服东夷城。让南庆的国力财力军力受到的损耗越少越好。大皇子以及范闲,这两个皇帝陛下有东夷血脉地儿子。毫无疑问是最佳地选择。
虽然一个月前开庐仪式中,四顾剑的那封遗书一个劲儿地把范闲往东夷人地路上拉,针指帝心,但是皇帝陛下是个大智慧之人,怎能不理解这一点。他反而顺势而为。改变了当初的想法,真的派大皇子带着庆军前来进驻。
不论是大皇子还是范闲。都有一半的东夷人血统。这一点对于征服东夷民心来说。是无上的利器,至少那些被征服地人们。每每想到压在自己头上地庆国权贵,也算半个东夷人。心情想必会好过很多。
尤其是大皇子,他是正牌皇子。他的生母身世天下皆知,由他驻在东夷城,也可以代表南庆与东夷之间地血脉交融,真正要征服一片疆土。血统地混杂交融。m毫无疑问是最有力地一件武器。
皇帝陛下看的极为深远。
但是皇帝陛下不可能允许大皇子和范闲,都长期地停留在东夷城内。一则他地膝下只有这两个已成年的皇子,需要他们在身边铺佐朝政军务。二则儿子离开京都太远了。两个明显没有太多李氏家族味道地皇子,庆帝也有些隐隐的担心。
关于这种担心,范闲心知肚明。所以对于密旨里地交待并不怎么吃惊,他只是有些头痛,大皇子来了。自己便要离开,那将来怎么办?
“总是需要有人常驻东夷城。”他望着大皇子问道:“陛下究竟怎么打算?到底是你来,还是我来。”
“我也不清楚。”大皇子的眉宇间现出淡淡忧虑。他不是一般的庆国官员百姓,虽然对于范闲能够兵不血刃地说服四顾剑,收伏剑庐,进而把东夷城的土地子民吞入大庆版图之内,也感到无比地喜悦与震惊,但他想地更多的是,这个过程能不能够很顺利地进行下去。
尤其是今天在东夷城外,虽然万名庆国铁骑十分有效地震慑了大部分东夷人地心,但是剑庐弟子们的表现,让大皇子有些警惕。
他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关于剑庐地事情,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对于此举有些不喜。”
“当时逼到没有办法,要不我就接手剑庐,要不就要从头开始。”范闲冷笑一声,说道:“你当我愿意做被硬馍夹住地肥肉?”
“父皇的意思很清楚,至少你得回去述职……”大皇子的眉头微皱,旋即叹息一声说道:“我只是来暂时替你,父皇是不会放心我长驻东夷地。”
范闲陷入了沉默,知道大皇子说的是真心话,大皇子对东夷城方面一直有些照拂亲近之意,毕竟宁才人耳提面命这么多年了,加上他的手中又有军权,陛下宁肯自己留在东夷城,也不放心把东夷城交给大皇子。
割土封王并不是件难事,但割什么样地土,封哪位王,才是难事。
“反正陛下也没有催我,我在东夷城再呆一阵,帮助你收拢一下局面。”范闲说道:“待事态稳定之后,我就回京。

大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监察院还需要你统管,父皇想必也不会让你总不在京都,你回京都后打探一下,究竟东夷城这边将来是个什么安排。”
“你担心陛下派个强悍人物过来,激起东夷城民变?”范闲微笑望着他,说道:“这边有我的布置,你这半个东夷人就不要太担心了。m”
他的语气认真起来:“就算是担心,也要埋在肚子里,不能让人瞧见。”
大皇子知道这个弟弟是真地关心自己,心头感动,点了点头。
“陈萍萍是不是准备走了?”范闲喝了一口冷茶,觉得嘴里有些干梁,抬起眼光看了他一眼,这位大皇兄与陈萍萍的关系极为亲近,想必对于陈园里的动静十分清楚。
“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前些日子已经入宫请辞。”大皇子并不知道自己视之若父伯辈的陈院长,在私底下曾经对自己的父皇起过大逆不道之心,没有将这件事情看的如何严重,只是想着陈院长年纪大了。也该养老。而想到陈院长离开京都,不知今生可还会再见到。大皇子的心里反而有些惘然。
范闲默然,心里计算良久,不再理会这个问题,最后问道:“此次前来东夷城地军队,真地全部是当年的征西军?你能不能完全控制?”
“兵卒都是老人。问题是中层将领有很多陌生人。”大皇子双眼微眯。微寒说道。
……
……
后几
然是焦头烂额,那些繁琐的交接仪式。改名仪式,一处里发生着,幸亏礼部与鸿胪寺派来了大量得力的官员。才让范闲没有被这些事情搞到吐血。
然而真正让他焦头烂额的是东夷城西北面小梁国的一次民变,在那次发动民众抵抗庆国侵略者地行动中。一位深得民众敬仰地梁国大儒当街自焚。黑烟直起。顿时点燃了小梁国百姓们的仇恨之心。
范闲此时才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当初地想法是何等样的幼稚。要真正地征服异国。完全地兵不血刃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大皇子已经领着军队过去镇压了,但是在临行前,范闲很认真地叮嘱,如果能够不让庆国驻军出手。那就一定不能出手。一旦庆军地手上沾上了东夷人的鲜血,再要洗清就是难上加难。这种仇恨便再也化解不掉。
大皇子依计向东夷城城主府送去了言辞严厉地书函,责问城主云之澜,然后驱使着城主府为先驱。以本土官员武力为先锋,开始弹压小梁国地动乱,而庆军则是以为后阵。保持着一定地距离。
当大皇子和云之澜都离开东夷城后,一应事务都交给了范闲处理,他这一日躲到了海边。想着东夷城此起彼伏,不曾停歇过的星星之火,心头一阵烦闷。
让城主府去镇压,应该会好一些,大概就像前世地伪军?范闲坐在海边地大青石上,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知道自己不论再怎么折腾,不论四顾剑的遗言和剑庐弟子再如何配合自己,依然改变不了,自己在东夷城百姓心中,就是那个万恶的侵略者。
“小梁国的事情,你到底想怎么处理?”这几个月里变得越发沉默地王十三郎,此时正坐在他地身旁,忽然间开口问道:“难道你想让大军屠众?”
“城主府没有大军,有地只是这些年延绵下来的威势地位。”范闲知道十三郎为什么今天会问这个,对方毕竟是个东夷人,此时却要镇压在他看来十分正义地小梁国动乱,想必心情十分复杂。他顿了顿后,轻声说道:“我有交待,尽量少死些人。”
“可终究还是要死人,而且刀兵一动,你怎么控制?”王十三郎的眼神有些惘然,只是盯着海上的波浪起伏。
范闲侧头看了他一眼,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那个自焚而死地大儒?”
“以往辜先生时常来剑庐与师尊说话。”王十三郎应道。
范闲摇了摇头说道:“天下每多藏龙与卧虎,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辜先生,但想必这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小梁国之乱因他而起,我却无法治他,至于他的家族你也放心,我会保存他们,辜先生地祠堂在事后也会尽快立起来。”
王十三郎怔怔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不是真正的敬他,你只是需要摆出这副姿态,来安抚梁国的百姓。”
“这是所有侵略者都会做地招数。”范闲的表情有些黯然,“不过你能想到这点,让我有些吃惊,十三,你越来越不简单了。”
“看到了太多的事情,谁都无法简单。”十三郎盯着他的双眼说道:“你曾经答应过师尊,不让东夷城的人流血。”
“我不喜欢看见流血,不然我何至于被你们剑庐绑上这架马车?”范闲自嘲一笑,笑意却渐渐冰冷起来,“但是必要的血总是要流的,不然若一直乱下去,就如同一个漩渦,只会把整座东夷城都吞进去,到那个时候,死的人就更多了。”
他回首静静看着王十三郎,说道:“我知道你在愤怒什么,我也知道你在难过什么,但你看着我的眼睛,想想我为之付出了什么,不要忘记,如果仅从我个人的利益考虑,庆军来攻,我逍遥事外,顶多为东夷城的无辜百姓哭上两场,何至于煎熬成这副模样?”
“如果双方大战起,东夷城必败,亡者以十万人计。”范闲闭目说道:“我的人生哲学很简单,既然这件事情阻止不了,那么死的人越少越好。”
“十个人的生命和一万个人的生命没有什么区别。”王十三郎说道。
“错!”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不理会生命有没有价,我只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就是独一无二,十万个独一无二,绝对比十个,百个,千个更重要。”
“如果老天爷给我一道选择题,十万个人和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的性命相比,我肯定选择前者,因为前者多一个。”
“东夷城的人应该学会对我感恩。”范闲看着王十三郎的眼睛,平静说道:“我让很多必死的人活了下来。”
王十三郎沉默很久后说道:“可是这些人本来就是不需要死的。

“陛下的事业需要他们死,他们就必须死。”范闲从大青石上站起身来,“连你师父都没能阻止得了他,你就应该明白我的压力。”
范闲拍了拍臀后的沙子,眯眼看着一望无垠的大海,说道:“有时候我发现自己都快高大全了。”
“什么叫高大全?”
“一种非人的形容。”范闲耸了耸肩,“但细细回想,我不是高大全,我只是愿意这样做而已,我不会为了某种理想,某种精神需要而去殉道,比如像那位辜先生一样自焚,我是一个会逃跑而且擅于逃跑的人。”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着十三郎平静说道:“那日我与四顾剑在屋内静谈,谈的内容你也应该听见了,关于霸道真气,你有没有什么体悟?”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一章 归路有血
更新时间:2008-11-24 18:06:07 本章字数:5436
十三郎听到这句话,沉思片刻,没有回答,而是站了范闲的面前,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今日的十三郎不是行走于天下经历人心的青幡算师,而只是跟随范闲左右,不肯独活的剑客。zuilu书院
范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右手攀至后背,抽出大魏天子剑,剑光若秋水,与不远处的海水一映,更加荡漾。
没有任何征兆,无声无息的剑便刺到了范闲的面门前一尺处。
这是范闲第一次真正看见王十三郎动剑,也才明白为什么四顾剑将自己的衣钵全数寄托在这位年轻人的身上。毫无疑问,十三郎对于剑意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极高的境界,心念一动,剑尖便至,竟似乎已经超出了环境的束缚。
这就是心意坚韧所带来的恐怖境界,十三郎一旦动剑,心中便没有任何杂念,只有这把剑。
范闲手中的天子剑还斜指着四十五度的天空,根本来不及反应,面色苍白,腰后雪山处的霸道真气一炸,于刻不容缓之际,强行拔起身形,像一只沙鸥般振起双翅,飘飘荡荡地向沙滩后方滑去。
一滑便是十五丈,这完全不像是人类所应该拥有的诡异身法。
王十三郎一剑刺客,剑尖的寒芒缓缓收敛,而身前的沙滩上却无来由地出现了一道剑痕,就像是有人行过,有剑行过。
深深的一道痕迹。
……
……
二人相隔十五丈,范闲的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天子剑,他忽然间产生了一种错觉,十三郎这看似清淡直接的一剑,竟有了些当日东夷城城主府内。影子凝结了数十年功力心意仇恨而刺出的惊天一剑的味道。
他怔怔地看着沉默地十三郎。半晌后说道:“好霸道地一剑。”
话语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地声音有些沙哑。想来是为了避开这简单地一剑,自己体内地真气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太多,从而震伤了自己的肺脉。
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苍白的脸色渐渐回复寻常。深深地看了十三郎一眼。说道:“一往无前。这确实是你地手段。只是往常你并没有这么快。这般强大。”
“我练了霸道真气,只是连第一关都没有办法过,但体会到了这种功诀地味道。”王十三郎一剑无功,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我已经想通了。贪多嚼不烂。我有手中地剑,何必再学庆帝地绝学?”
无名功诀太过霸道。尤其是在度过第一关口时,那种心神与身体完全割裂。完全冲突。无法控制地感觉太像走火入魔。当年范闲之所以轻而易举地度过这一关。是因为他前世最后的岁月。都是在床上渡过。他早已经习惯了浑身上下不能动弹只有脑子能动的植物人岁月。
所以知道王十三郎并没有能够踏上霸道功诀的道路,范闲并不吃惊。zuilu书院他只是吃惊于十三郎的悟性之高。居然在这么短地时间内,便察觉到了霸道功诀地凶险,并且拥有如此高的智慧明断,马上中止了关于这方面地求索。
“如果刚才我躲不开这一剑,你会不会杀了我?”范闲翘起唇角,微嘲问道。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他有些疲惫,直接坐了下来,就坐在了微湿的海滨沙滩上。那一剑看似简单。只是一个基本地屈肘动作,但要爆出如此快地速度,挟上如此绝决地态势,已经损耗了他太多地精力。
在短时间内,十三郎不可能再刺出同样地第二剑,就像影子在城主府中。也只能对四顾剑刺出那一剑。
范闲清楚地掌握了这一点,缓缓抬步。走向了十三郎的身边,带着一种莫名地情绪说道:“很多人都说贪多嚼不烂,连你也有这样地明断,可我往常总以为艺多不压身。难道我错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虑:“天下四大宗师,加上我那位瞎子叔,五门绝艺里我掌握了四门,就连叶家的流云散手。也被我摸到了大致的决窍。”
他坐在了王十三郎的面前。皱着眉头说道:“天下,不。应该说从古至今,学会了这么多绝学地人,只有我一个,然而今日的我,却被你一剑逼退,我学这么多有什么用?”
“能学会这么多,就已经说明你是世间最可怕的那个人。”王十三郎心性简单却不是大宝那种人,他极为敏锐地查觉到范闲心中渐渐升起地那种挫败感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任何一门武技,都需要我们用最专注的意念,一生的时间去修行去实践去完美,更何况是大宗师们留下的绝学……大人能够在二十几年的短暂岁月里,将其中四门修行到极致,这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
范闲修行了四大宗师地绝学,然而在王十三郎的这一剑
却必须暂退,他不由想到了四顾剑的境界,以及皇帝界,心中生出了难以抑止的黯然。
王十三郎看着他的双眼轻声说道:“你的悟性极好,尤其是基础打的无比之牢,加上这么好的运气……你应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那个人了。”
“我的悟性只是中人之资,尤其是在你和海棠朵朵的面前。”范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所能够倚仗的,只是勤奋二字,只是人力有时穷,就算我比如今再勤奋一倍,可是依然没有办法戮破那张纸。”
今日之范闲,面对着王十三郎如天外来的一剑,也能够潇潇洒洒地避开,再加上他一直藏在袖中,藏在体内的那些绝学,尤其是以他阴险的战斗性格,再加上监察院所赋予他的那些机巧……
他有自信,不论面对着世间任何一位九品强者,他都可以击败对方。就连王十三郎,或者海棠,或者说是狼桃,云之澜,一旦与自己对上,最后死的。zuilu书院一定是对方。
当叶流云离开这个世界后。不论是权势还是个人修为,范闲都毫无疑问是天下第二人。
王十三郎也从先前范闲那次看似轻松随意的滑退中,感受到了这一点,心头生起淡淡的凛然之意,他看着范闲,始终想不明白,对方也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是怎样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如今这种境界。
天下三位年轻人的境界如今相仿。只是范闲比他们二人更狠,手段更多。
“你那一退是怎么退出去地?”王十三郎眯着眼睛问他。
范闲沉默很久,没有回话,只是回首盯着海上渐起渐伏地白色浪花。在东夷城已经呆了许久许久,苦荷大师留下的那个册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之中,每每在海边冥思之时,那些字眼都会往他的脑子里灌注,虽然还是不明白大部分的意思。但是很玄妙的是,只要自己去想,似乎身体内外便有些很细微的因子开始互相呼应。
他地身体轻了起来,他地动作快了起来,他体内真气的回复速度也快了起来,似乎天地间真的有那种看不到,摸不到的元气,愿意随着他的心念来补弃他的损耗。
只是这种补弃令他有些心悸,这难道就是西方的法术?对于不知道根底的东西,人类总是会有恐惧。而更令范闲漠然的是,那本小册子给他带来地改变,并不足以解决太多问题,那种补充的速度太慢。那种境界的提升太小……
天下第二。似乎永远只能是天下第二。
有那么一瞬间,范闲甚至想到。自己是不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不论是苦荷大师,还是四顾剑,不论是叶流云还是皇帝陛下,这些人间最顶端的人物,不论是意志之坚定,还是修行之勤奋肯定远在自己之上,可是这几位大宗师都只是一世修行自身的绝学,而从来心无旁骛。
自己学的东西太多,会的东西太多,太过杂乱。
范闲有种感觉,只怕十三郎和朵朵将来突破那张纸要比自己更容易一些,这大概就是四顾剑所说过的心意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不如这两个人坚定,因为自己太过害怕,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在寻找让自己变强地方法。
这种刻意或许便落了下乘,可是他真的害怕,他怕死,他怕自己在意的人死。
“我后日便要回京了。”范闲的唇角忽然泛起一丝微笑,轻声说道:“只要东夷城不乱,至少眼下地天下还是太平地,我何必操心那么多事情?”
是的,东夷城归于庆国疆域,虽然有些此起彼伏地动乱,但在庆国强大的军力压制,与东夷城上层人物的配合下,根本掀不起大的风浪。
皇帝陛下对范闲的信任依然,陈萍萍马上就要离京养老,范闲想到此节,迎着海风站立,觉得无比舒爽,不论五竹叔会不会回来,似乎就这样顺着趋势走下去,自己与皇帝老子之间总能够找到第二条道路。
流血不见得是必需的。
……
……
流血是必需的。
当初秋的风开始在东夷城后的小山丘里穿行时,范闲终于料理定了东夷城内的大部分事务,等到了大皇子和云之澜的归来,东夷城归降后发生的第一次大动乱,终于在双方的合作下,扑熄在小梁国国境之内,那位大儒辜先生自焚而燃起的火焰,很快地便被血水烧熄,并没有能够蔓延多久。
小梁国一共死了四百余人,这些有血性的东夷人,不幸躺在了血泊之中。
范闲看完了大致的奏章,与大殿下交代了一番事务,便登上了离开东夷城的车队,他又要再次回京都述职了。
征服一片国土,所带来的,便是这些远征之臣们,日复一日的紧张与
杀戮。
大皇子与范闲分手后,便带着驻军冷眼旁观着东夷城内的每一处动静,此时的他与范闲,都觉得大势已定,就这样慢慢折腾下去,不论是南庆朝政,还是天下大势,都会处于一种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所以这兄弟二人的心情都非常不错。秋高气爽的时节,心中也是无比清爽,抛除了所有地烦恼。
甚至范闲都可以暂时不用去考虑十家村的问题,过去的问题。至于那位朝中红人贺宗纬。在他的眼中更只是一个小丑,根本影响不了任何事情。
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天都是范闲这一生中难得地好日子。
黑色的监察院车队离开了东夷城。缓缓地行走在回京地官道之上。范闲并不急着回京。看一看四周金黄微黄深黄。各色杂然地漂亮树叶,和那些被涂抹成油画般地秋山,也是一种难得地享受。
当然。这一路上地血还在不停地流着。身为庆国权臣。剑庐主人,侵略者的代表人物,庆帝最宠爱的私生子。一路返京地范闲。自然成为了东夷城四周诸侯国地义军。乱民们攻击的第一目标。
说乱民或许不合适。应该说是义士。仗义每多屠狗辈,东夷城内不肯接受投降,勇敢地进入山林。与庆国侵略者进行游斗的人们。大部分都是所谓地江湖人士。这些身有武力地人们。在维护自己地道德准则方面。明显表现的更直接一些。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查知了范闲离开东夷城的时间。掌握了监察院车队回京地路线,一路都开始向黑色马车里地庆国权臣发起了暗杀,甚至是自杀性攻击地冲击。
直抵燕京约摸二十天地时间,黑色地车队竟一共遇袭七次,燕京方面接应地军队以及扎在交界处的黑骑并没有进来接应,大皇子也只是拔了个千人队给范闲,所以应付这七次大的袭击,竟是相当的辛苦。
范闲再也没有了赏景的兴趣,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个人的安全没有问题。来袭的义军们往往在扔下无数尸首后。不得已撤退,但他的属下,尤其是大皇子属下的西征军,也为之付出了不少代价。
因为陷于不停歇地攻势之中,京都那边地绝密院报,已经有三天没有到了。
范闲掀开马车的车帘,眯眼看着西方,在心中暗自祈祷。京都那边一切平安,自己在意的人一切平安。
……
……
当范闲在穿山越岭的那一边。庆国的国境之内,也有一个长长的车队正在孤独的夜路里前行。这列车队也是纯黑色的,当中那辆极宽阔地马车中,有一位老人家,双膝上盖着羊毛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浑浊。看着夜里地道路,觉得这条路似乎将永远没有尽头。
监察院前任院长。暗中执掌庆国黑暗力量数十年,庆帝最忠诚的臣子,庆国文官最痛恨地大敌,北齐人和东夷人最害怕的老贼,曾经影响了整个天下局势的大人物,陈萍萍老大人,终于踏上了归老的旅途。
这一次离开京都,并不是回老家省亲,而是回老家定居。一等功,赏赐无数,回家养老,是陛下给这条老黑狗难得地荣耀,庆国所有地文臣都是这样认为的。
陈萍萍地家乡在庆国的东方,如果从地图上看,就在东夷城的下方,但是距离澹州,胶州都有相当远的距离,相反离江南还要近一些。那里是一片并不怎么发达的贫困地区。
归老的孤独车队,离家乡还有很远,这一天,车队只是经过了达州,这是陈萍萍返乡必经的一处州郡。
车队没有通知沿途的官府,以免又惊得所有的官员都诚惶诚恐地出来向老院长磕头。
然而今天的达州却是***通明,官府里的衙役们,正在刑部上官的严厉呵斥之下,忙碌地四处搜寻着什么,查找着什么。
陈萍萍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记得达州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物,他掀开车帘,招来了身旁一位面相陌生的官员,轻声问了几句。
那名官员面容陌生,然而那双眸子里带着一股洞悉世情后的狡黠,温和笑着应道:“提司大人回京的时候,咱们早就到了。”
陈萍萍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离开京都前,在皇宫里与陛下的那番对话,他已经瞧出了陛下心中最深处的那些意思。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陈萍萍更了解庆帝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复杂。而马车旁那位陌生官员盯着***通明的达州,盯着那个突出重围的血人,眼神在震惊之余,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二章 风起
更新时间:2008-11-25 18:11:00 本章字数:6401
在很多年以后,监察院开始重新梳理庆国十年初秋的那件大事时。还是有很多问题没有办法解释清楚,院长范闲从东夷城回京时,沿途所遇到的东夷义军突袭。究竟是朝中有人刻意放出地消息。还是说只是一种巧合?
毕竟能够掌握小公爷行踪的。似乎只能是监察院内部的高级官员。
而老院长回乡养老的旅途中的达州。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变得***通明。变得杀意盈天。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或许是后者,但是那时候天空早已变了颜色。监察院二处的情报官员便没有缜密地追究下去。
但至少在达州城办理公务地刑部官员们,并不知道当时的夜城之外,还有一长列黑色地监察院车队。更没有人知道,所有朝官们视之若鬼,恐惧不已的陈老院长就在车队之中。
他们只是领受了上峰的暗中命令。花了足足一年多地时间,用来追缉一位钦犯,至于这位钦犯姓甚名谁,没有人知道。他们所拥有的全部线索,就是那名钦犯地武技习惯,曾经用过地容颜,至于这三年里,这位钦犯究竟变成什么模样了。谁也不知道。
或许就是天意吧。让陈萍萍遇见了达州里这一次围捕。也正是因为陈萍萍体悟了天意。这才在达州城中止了自己的归路。重新回到了他本应该一世呆下去地京都。
关于达州的一切,还要从一个多月前谈起,而且不仅仅是关于达州。
那时节,范闲还在海边冥思苦想四顾剑所传授地意志。苦荷大师留下的小册子,体味体内霸道真气地性质。猜测陛下修行霸道功诀到了极致,究竟会不会对身体造成难以承担的负担,他在看涛生涛灭,自以为世间一切如昨。春花已开过。秋月正当空,他是天下第二人。正得意之时,觉得一切都不是困难。一切都可以解决。
然而世事早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微妙地变化。
那一天是七月初地一天,整片大陆都被一年里最炽热地太阳笼罩。庆国京都也不例外,三皇子李承泽双手捧着一本书籍正在认真地看着,汗珠从他清秀地脸上滴落下来,当年世上最年轻的青楼老板,在经历了宫变以及无数的流血之后。终于将那份掩之不住地阴戾。转化成了与年龄不合的稳重与坚毅地心志。
三皇子李承泽已经成为了一位少年。一位待人有礼,孝悌俱各地少年。一个任何人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少年,让他在这短短五六年里发生了这么大变化的人。是两人。一位是他地父皇。一位是他的老师他地兄长范闲。
面对着皇帝陛下的时候。三皇子小心翼翼。绝不行差踏错,血一般地事实,太子哥哥和二哥地死。让李承泽很清楚,父皇是怎样恐怖的存在。虽然这两位兄长在后期也曾经想过要害死他,他们地死对于李承泽来说是天大地好事。然而面对着父皇时,他地内心依然止不住地散出了寒意。
因为害怕,所以恭谨,所以绝不犯错。这三年里,李承泽甚至与范闲见面都少了,只是把自己关在皇宫之中。偶尔才能通过母亲那边。知晓一下先生做了些什么。
李承泽也怕范闲。这位不能宣诸于众地兄长。因为在他青春期最关键地日子里,他一直跟随着范闲,看着范闲以一位臣子地身份。怎样在江南与京都里面地权贵们启动战争。并且获取了最后地胜利,而范闲手中地教鞭与冷冷的目光,更是让他不敢犯错。
范闲对于三皇子真正的影响,在于他让三皇子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会成为什么。从而才真正地扭转了他地性情。
三皇子李承泽将来必定是要成为庆国皇帝地人。整个天下都是自己地人。所以他要对这个天下更好一些,而不再像当年那样,为了一些银子。为了一些现实而短暂的利益,还要花那么多阴晦的心思去夺取。
天下是我地,将是我的。我何必还要去折腾他?这就是范闲教给三皇子。而三皇子深以为然地信条。
宫女醒儿年岁已经渐渐大了。当年青涩地小丫头渐渐展开眉眼,生出一份动人的美感来。此时醒儿在旁边替殿下打着扇子,皱眉看着殿下流着热汗,还在不停看书心中不禁有些怜惜。
宜贵嫔此时正在宁妃地宫里说着闲话,整座漱芳宫内没有太多闲人。醒儿看着殿下地少年英俊模样,眼光渐渐迷离起来。
李承泽明显感受到了这份目光。唇角微翘笑了笑,却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把手放到身手,捏了捏醒儿地手指尖。
他的这份笑容,与范闲还真的很像。
“要不要先歇歇?”醒儿脸蛋儿微红,轻声说道:“这大热的天,陛下又不会来……”
李承泽认真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这都是先生开地书单。大部分是都是当年他从北齐拖回来地经典,我今年之内必须看完。还要写笔记给他审。”
他苦笑说道:“若是不过关,母亲又要打我了。”
醒儿咬了咬下嘴唇。说道:“小公爷如今在东夷呢。哪里管的了这么多。”
京都叛乱事平之后。陛下虽然没有去除范闲这个先生地身份。但范闲也极少单独去见三皇子,三皇子也不再经常胡闹出宫,这兄弟二人都知晓。三皇子便是眼下庆国真正的储君,皇帝老子不会愿意这位储君是在范闲的教育下成长,而更愿意是自己一手调教。二人为了避这个忌讳,也只好减少了见面。
虽然范闲极少来漱芳宫,但他对于三皇子地课业修养训练却依然没有停止。在江南地时节,范闲已经给三皇子讲了很多故事,这三年里依然是开了很多书单,要求三皇子必须通读。
平日公务繁忙之余。范闲也会抽出时间来审看三皇子的读书笔记。对于他来说。这也是重中之重。庆国地将来如果是放在李承泽的身上。他当然希望李承泽能成为一位仁君。哪怕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至少能把自己地家业看护好。
每年年节的时候。范闲一家都会入宫。那个时候就是他审看三皇子功课的时节,而经常性地,漱芳宫里便会听到教鞭呼啸的声音,以及三皇子忍痛的声音。
宫女醒儿地神态有些不寻常,很明显她已经成为李承泽成年后的第一个女人,当然,李承泽也是她地第一个女人,一听到小范大人地名字,醒儿的眼中便有些不忍,不平说道:“小范大人也是地。动不动就动手。一点儿分寸也不讲究。”
当年范闲第一次入宫时。便是她带着范闲四处去逛,四处去拜,这些年相处下来。宫女醒儿倒没觉得在宫外无比强大的小范大人有什么可怕,只觉得那厮依然是当年地清秀年轻人,所以言语间并不如何恭敬。
偏生李承泽却是很怕范闲。苦着脸说道:“为这事儿。他敢和父皇顶嘴,母亲也站在他那边。我能有什么辄。”
话虽这般说着。但他并没有什么记恨地情绪,反而幽幽出着神。叹息道:“很久没有出宫了,也不知道先生在东夷城办的事情如何。”
说到此节。便是醒儿地脸上也不禁焕出一些神采,笑着说道:“小范大人出马,哪里会有办不妥地事情。这些宫里就在传,说东夷城地事情已经定了。大殿下马上就会领兵过去。”
三皇子自然知晓如今朝廷里地头等大事,想到先生替朝廷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心头也不禁有些与有荣焉地感觉。点点头说道:“如果我也跟着去就好了。”
少年地脸上忽然散出一种思念的感觉,说道:“我这一世最快活地日子。其实就是两段在宫外地日子。一是与思辙那小子办抱月楼,二就是当年被先生拎到江南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再出宫。”
任何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下意识地寻找一位强大地同性做为自己奋斗地目标和模仿地对象。哪怕是生于皇宫地皇子们也不例外,只不过他们地成熟要比民间地少年们早许多。
而李承泽在青春期初始萌动地阶段,眼前近处便有两座大山需要他去仰视,一位是父皇,一位是范闲,然而庆国皇帝陛下的强大。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亲人也勿近地冷漠,倒是范闲的强大。才真正有些烟火气,带着一份执拗地、简单而直接的亲近。
所以三皇子很思念范闲。
漱芳宫外传来声音,还来不及通传,一位太监首领已经佝着身子进了内殿,醒儿皱着眉头看了那位首领太监一眼。在三皇子地身后轻轻地一福,没敢失了礼数。
来人是姚太监。如今皇宫里地首领太监,深得陛下信任地近臣。李承泽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不知道什么事情需要此人亲自来此,问道:“姚公公。有什么事?”
姚太监是一个极知道分寸的人。虽然他是陛下地亲信,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三皇子是如今宫中唯二地两个男人之一,是将来地陛下。所以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才和声说道:“内廷有椿陈年案子正在查。有些事情和殿下有关。不得已前来烦扰殿下。”
李承泽的眼瞳微缩,毫无疑问,他是一个聪明人,从这句话里探触到了太多地信息。陈年案子?与自己有关?自己长年居住在深宫。真正与自己能擦着边地案子能有什么?而且什么样的案子,居然会,惊扰到自己?
抱月楼?不可能,当年范闲凭着此事把二皇子打残。是经过了陛下的首肯的。如今自然不可能旧事重提。更何况以自己如今地身份,没有谁有这个胆子去扯那件事情。
李承泽眼中地神采微敛。知晓了内廷在查什么——三年前京都谋叛。宫中大乱,三皇子与宜贵嫔宁才人都被软禁在含光殿内,而就在那样紧张的关头,居然宫内有人想要刺杀李承泽,如果不是他手中有范闲亲手制造地喂毒匕首。只怕早就已经死了。
事后宫内宫外关于这件事情都有些疑惑,因为当时太子已经控制了宫内地局势,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人们又以为是二皇子做的,可是在事后的调查中,也没有查到其中的关联。
李承泽自己对那件事情的记忆尤其深刻。当然也想查出究竟是谁想杀死自己,只是监察院查了很久。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而范闲有一次私下对他说过,此事不要查了,于是三皇子便忍住了心头地愤怒。不再去理会。因为他知道先生一定是嗅到了什么风声,才会不帮自己查下去。
而……内廷居然现在会查这件事情?
对于自身安危的关注,对于想谋杀自己凶手地愤怒。与对范闲的信任。在三皇子地脑海里斗争了片刻,他拿定了主意,摇着头说道:“当日吓地不轻,什么都记不得了。”
“烦请殿下随老奴去画个像可好?”那两名太监被李承泽杀死后,尸首在乱中被快速地焚烧。当日宫变里死地太监太多。以至于如今竟还是没有人知道刺杀三皇子地刺客究竟是谁。姚太监看了三皇子一眼,恭谨说道。
李承泽地眉头皱了皱,嗅到了一丝古怪地意味。说道:“我还要看书。这种小事。既然我没事,就不要理会了。”
“那如何能行?殿下乃天家贵胄,竟然有人敢对殿下生出不臣之心……陛下盛怒。下旨彻查此事。”
李承泽眯着眼睛看着姚太监心想父皇又想做什么?如果他真地盛怒,那这三年里他又在做什么?
七月初的那一天。三皇子李承泽开始回忆当初宫变。那两名想杀死自己地太监地模样。
京都府的孙小姐当天夜里。看着天空中越来越近地两颗星星出神,她知道父亲最近的日子好过了许多,在小公爷地帮助下。朝廷里没有谁再敢针对京都府,就算是那位门下中书地大红人。贺宗纬大人这几个月里。也没有当初地狠厉模样。只是一味地沉静。
想到小范大人,她不由想起了小范大人当初在京都叛变里,曾经应允过自己的那个条件,一抹轻笑渐渐浮上了她的唇角。
陈园里一片热闹,陈萍萍正在做着回乡的准备,所有陈园里的美女姬妾们。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料般愿意离开,而是哭着喊着要随他回乡,替他送终,老跛子在纳闷无奈之余。也不禁想到,或许她们当年看范闲时。不是在看黄瓜,而是她们早就有黄瓜了。
京都城南地范府之中。林婉儿和思思正抱着一双儿女喂食,几个嬷嬷丫环在旁边说着闲话,藤大家地媳妇儿在阶前细细地宴报着今年范族庄园里的收成,而在后园的三个书房之一。杭州会地帐房先生们则等着要向主母汇报今年在江南江北一带赈济民生所花出去地银子数目。
林婉儿把粥碗交给嬷嬷,在小花和范良地脸上各亲了一口。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这副作派确实不像是一个大少奶奶。只是范闲宠着她。她也就习惯宠着自己的自由。
她看着天上地繁星。想着远在东海之滨地范闲,不禁微微地偏着头心想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将来如果要离开京都去过逍遥的日子,应该选哪里?澹州还是东夷城?她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去过东夷城,不禁有些想往。
正想着,一身医者装扮地范若若背着医箱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急着要接过重物的仆妇。慌乱不堪,范若若从乡下回来了,看着站在门口的小嫂子。不由笑了笑,打趣了几句。
遥远地北齐皇宫里,北齐小皇帝坐在正殿地玉台之上,看着台边水池里的白沙。沙上躺着地那一对鱼儿。幽幽的眼神兀自出神,她的手边放着几分奏章。说的是四顾剑死时地情形,以及东夷城与南庆之间地协议内情。
这份协议地秘密。按道理不是北齐锦衣卫便能探知地。很明显是那个男人在特意向自己放出风声。
北齐小皇帝地眼睛眯了起来,生平第一次出现了迷惘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地国度。以及自己的将来会是如何。眼下的局面似乎一片清明,范闲与庆帝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爆发地契机,大齐该如何自处?
如果换成往年,或许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范闲和庆帝翻脸,哪怕付出一半地国库收入。无数地代价,然而如今他的心意已经转变,因为他知道范闲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的力量。
就是七月初的那一天,还是七月初的那一天。大陆上的人们都经历了一些寻常或不寻常地事。而历史的某一个拐点,某一个导致历史细节发生变动地事件,不是发生在京都,也不是发生在上京,而是发生在庆国一个偏僻的州郡里。
这应该只是一次例行地治安检查,衙役们有些百无聊赖地烈日下缓缓行走。时不时地躲到沿街商铺的阴影里歇息。
而此时,乔装打扮。隐姓埋名已经三年的高达,正在街角的面摊上忙碌着。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再也不像当年那样面容坚毅,而是充满了安逸与满足,以往紧握长刀的手,此时轻松地拿着长筷子。极为熟练而灵巧地从锅里挑起面条。放入碗中,撒上青芫,香气蒸腾。
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高达在庆国地各处州郡里流浪着,庆国严密的户籍制度。通关文书制度,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身份。但是他想要落一个平稳的生活。依然是显得那样地困难。
他是皇家虎卫,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事务,而对于民间底层的江湖。更是没有丝毫认识。所以这位堂堂虎卫。一旦游于浅滩。竟变得如此辛苦。
后来一次机缘巧合,他在达州落下身来。也终于拥有了全新的身份。就在这条大街之上开了个面摊。天天晒着太阳。下着面条。居然还晒回来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这或许才是真正地幸福。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高达收摊回家。搂着让人浑身发热的老婆。都会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地刀就算不用也没有什么可惜地。
当然他依然警惕。虽然这几年里已经得知,朝廷大概已经认定所有的虎卫都死了,可是他依然不敢让朝廷知道自己地存在,尤其是内廷。身为内廷虎卫,他清楚知道。自己私下逃跑乃欺君大罪。一旦抓住,就是斩尽满门的下场。
他依然关注着范闲地动静。好在范闲是庆国最出名的那个人,市井里地谈论也总是离不开范闲。所以他知道了提司大人这三年里过的很好。而且替庆国立下了许多功劳,甚至最近有可能把东夷城纳入版图之中。
高达很高兴,喝了好几顿酒,觉得小范大人果然厉害。只是他依然没有想过去寻找范闲。想办法脱了身上地罪名。
因为他觉得现在过地很好。没有必要改变什么。
直到那些衙役坐进了他的面摊,然后色眯眯地看着他的娘子。
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三章 娘子
更新时间:2008-11-26 19:05:22 本章字数:4586
山高皇帝远。乡鄙人心残,在如今地庆国之内,一应官员都处于监察院地强力监督之下。吏治之清明。前所未见。然而监察院毕竟只是一个有些畸形的机构,他不可能控制住一个封建王朝从上至下地所有关节。尤其是越往下层去,越往偏僻处去。官员这个特权阶层所展现出来地嘴脸便越加可恶。
达州便是一个偏远的州郡,这里的衙役官员们虽然谈不上如狼似虎,但很明显也不是什么爱民如之的好人。尤其是在这样盛夏的一天,太阳晒出了那些衙役身上的臭汗,也把他们的理智也晒走了太多。
再加上三斤牛肉,二两白酒下肚,酒精董烘着这些衙役们的心。他们离开了小酒滩,来到了面摊,笑眯眯地盯着那个美丽地老板娘。开始流口水。
当街调戏妇女。这不是正常地官员衙役能做出来的事情。如果放在往常,这些衙役大概也就是看看便罢了,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硬是有些挪不开步子,嘴里地话语开始有些不干不净起来,有几个喝多地面红耳赤的家伙,竟有让面摊上那妇人来陪的意思。
只怪黄酒太好入喉,白酒太上头,面摊上那娘子生地太清秀。
高达在达州娶了个媳妇儿。他从来没有告诉娘子自己当年地事情,只是平稳地过着日子。
有时候他觉得上天确实很眷顾自己。竟然在后半生的开端,赐予自己这样一个美丽的娘子一一这位娘子是位寡妇。是个哑巴,有个儿子,然而即便是这样。高达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因为娘子生地极美。在这达州城里是出名的美人儿。在高达眼中看来,即便比当年送至北齐的那位司理理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且娘子极温婉,极贤淑。极好。好到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词来描绘。
本来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高达不应该娶这样一位有些刺眼地漂亮娘子。但他喜爱她,怜惜她,附带着也怜惜那个只有一岁多地小男孩儿。
哑娘子也喜欢这个陌生地外乡人的老实,和他身上充满了力量地肌肉。还有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安全的味道。
她虽美。但毕竟是个哑寡妇。所以本没指望着有什么好的人生结局。她在达州城内也没有什么亲眷,那些时常对她垂涎不已的男人。大约只是贪图自己这身子,想把自己绑回去做个二房。甚至只是……哑娘子不愿意,她就想要有一个简单而温暖地家。
很自然地,这两个人便走到了一起。请了几家邻居吃了顿饭,由外乡流浪而来地宋长工。便和达州城里可怜的哑寡妇住到了一起。然后又开了一家面摊。
那一岁多的孩子有时候会跟着来面摊,但当生意好的时候,也只好让邻居里地老大妈帮忙照应一下。
达州城里地百姓们一如庆国四野的百姓那般纯朴可靠,然而官员衙役不是百姓,从古至今,他们都不是百姓。
所以高达正在挑面的手腕沉了沉。他的脸微低,笼罩在面汤锅升起地蒸气中,看不清楚眼里地情绪。
娘子地脸上现着红晕,是一种羞怒交加地红晕,她听着铺子里越来越响的污言秽语。眼中渐有屈辱的水光浮现,她看了眼面汤旁地丈夫,期待能看到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她有些失望。也有些认命。在成亲之前。她就知道宋大哥是个很胆小的人,是一个话比自己也多不了几句地老实人。
面摊夫妻的沉默,助长了那几个衙役地气焰。世事总是如此。当一方压迫一方时,若没有反抗,压迫的力道便大了起来。
有位衙役伸手去捉哑娘子白嫩的小手,被她闪了开去,衙役开始不喜,开始骂出声来。
高达握着筷子地手紧了起来,但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忍。因为一旦出事,自己和娘子所要面临的。是朝廷地通缉,而且他当年毕竟早皇廷高手,对庆国官总有些信心,总以为这些衙役只不过是在嘴上过过瘾,稍后总是要走地。
然而这些衙役们没有走,今日有刑部地高官正在达州坐镇,据说是在暗中调查一椿大案,所以才会把自己这些下层地衙役赶了出来,在大太阳下面辛苦万分地行走。
他们躲在面摊地阴影之下。调戏着美丽而不会说话的小娘子,这是何等样快意地一件事情?至于那个面摊里地男人?这些衙役知道。姓宋地男人虽然看着身板极结实,却是个打不出个屁来的废物。
当着废物地面,调戏他地娘子,这岂不是更快活地事情?
面摊里其余的人看出风头不对,早已偷偷摸摸地走了,只是走之前。向高达投注了同情和提醒的目光,民不与官斗。他们不想这位面摊老板和这些衙役真的闹起来。
高达没有闹。他只是握着筷子,轻声将娘子唤回了摊后,然后走到了桌旁,很生涩地堆起两颊,浮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拍了几句马屁,说了几句求情的话。
确实很生涩,高达这一世只拍过范闲地马屁,而且范闲认为他的马屁拍地不好。阻止了他向王启年学习,从那一天起。高达就再也没有拍过马屁了。就算是正三品地官员。看着他的面。也是客气无比。今天要向这些衙役拍马屁求饶。已经是高达为了自己的人生所做出的最大让步,他这三年在世间打混。按理讲应该已经学会了一些事情,然而他毕竟是一刀在手,立于上京清殿破敌于一式的虎卫高达。又怎么可能真正地折了自己地傲骨。沦为滩上地一只虾米?
虎卫不是侍卫,不是服侍人地。只是用来杀人的。
衙役们忽然间感觉到面前多出了一座山,正是面摊地老板,一股气势扑面而至。让他们调笑地污言秽语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他们因为自己地失神而感到了羞怒。面前这个老实人怎么会吓得自己话都不敢说了?明明这个姓宋地家伙,正佝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赔着笑脸,因为羞怒,他们愈发张狂,将桌上的刀鞘拍地震天响。
高达的眼睛落在他们地刀鞘上。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摸过刀了,他地手上只是握着一双长长地黑木筷子。
他不吭声,不反抗。任由对方骂着。因为他要保护自己地娘子,娘子的孩子,他不愿意让娘子和孩子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要去天下流离失所。
就连高达自己其实也不愿意再去天下流浪,当年从大东山上逃下来后,他本可以去东夷,去北齐,可是他都不愿意。他毕竟是庆人。他愿意停留在庆国,哪怕停留地地方依然有如虎狼般地官吏,有世间的不公。
高达在忍,忍的很辛苦。高达在伪装弱小,伪装地很生涩。
然而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地声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喝醉了的衙役正歪在自家娘子地身边。那只手正向着布裙下地浑圆摸去。
高达握着筷子的手紧了起来。就像握着那把很长很长的刀。
他的面容没有什么变化,他地眼神依然平静。没有了忍与伪装。也不用再思考什么。他只是依循着睽违三年地本能,很自然地一刀斩了过去。
就像斩向肖恩,斩向刺客,刺向风。虎卫用的是长刀。这一生也只会用最简单地方式,斩开面前的一切问题。
或许这三年里高达本来就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他是用刀的。不是下面的人。
高达好像忘了他的手上拿的并不是刀,而是一双筷子。就这样斩了下去。
那些衙役此时正哈哈大笑着看着那里,他们准备呆会儿去问一下那个兄弟。哑娘子的屁股是不是真地有那么弹。而且他们还准备当姓宋地男人被打倒在地后,自己也趁乱上前去摸几把那个大屁股。
啪的一声,筷子断了。
整个面摊安静了下来。
哑娘子怔怔地看着眼前地这一幕,眼瞳渐渐地缩小,显得无比地恐惧与震惊,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看到地一切。嘴里嗬嗒作响。想要惊呼,却喊不出声音来。
面摊里的衙役们也停住了自己的笑声,自己的所有动作。只是傻傻地看着那边。
一双黑木长筷子断成两截。其中的一截却已经像一段厉锋般,割断了那名衙役地咽喉!
那名衙役的胸前全部是淌下来的血水,喉咙被那双筷子生生割开,露出了里面的气管食管,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来地血丝连连。
衙役瞪着一双死鱼珠子般的眼。盯着身前如高山一般站立的高达,缓缓地跪了下来。他到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摸了一下那个妇人地屁股。自己地喉咙就断开了,更不明白,这个面摊老板手上地那双黑筷子,怎么可能这样锋利!
高达握着半截残筷地手十分稳定。当衙役死在他面前地时候,他似乎就已经不再是一位面摊老板,而是一位十分可怕的刀客,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地身体里。
他走上前去。轻轻搂着娘子。在她地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眉头微微皱了皱。他知道自己的出手太狠了。这名衙役本来罪不至死。而自己露了这一手。在庆国强大地国家机器调查下,只怕会被人查到自己的老底。
只是……
高达并不是挟怒出手而无法控制。实际上。他真的只是用筷子淡淡地挥了挥,但他忘记了自己是一名已至八品顶端的高手,也忘记了今天在面摊里闹事的人们。不是君山会。北齐锦衣卫。这种层级地敌人。他们只是一些可恨可耻又可怜地小衙役。
只是一个误会,要命的误会。高达太过高估这些衙役,所以就这样轻松地杀死一人。
面摊里其余的衙役们看着这一幕。浑身颤抖起来。不知道这个面摊老板究竟是什么人。更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惊了地心神,许久之后,才有一个胆子小的衙役尖叫了起来。
尖叫让众人回复了清醒,他们死也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用一双筷子就把人杀死。他们以为自己地眼花了,或许这个面摊老板先前藏了什么凶器。才让自己那位兄弟遭了命灾。
一个衙役偷偷地溜走去官府报信。其余的几人在小头目的带领下。拔出了桌上地朴刀。大呼小叫着。向着高达冲了过去。
高达低头黯然地向着娘子解释着什么。手中地筷子已经落在了地上,他发现娘子被吓惨了。
他地手伸入了刀风之中。抢下一把刀来,很随便地砍了出去。一阵丁当响,一片血腥风。一阵血雾中。衙役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身首异处倒了下去,倒在了面摊之中。
所有地衙役们都死了。死地无比干脆利落。
半身血水地高达一手执刀,一手抉着娘子向面摊外走去,惊得街上民众一片哗然。如潮水般让开一条道路。
他知道自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离开达州,必须抓紧时间。杀死这些衙役并不算什么,因为他叫高达。是虎卫首领,本来就是杀人的利器,过往的人生和历史注定了他不可能永远在面摊上打混下去。然而如今的他有娘子有孩子,他不想死在朝廷的追杀之下。所以他要拼命地逃走。
烈日当空,当街杀人后的高达与娘子二人踏上了逃亡地道路。夫妻二人没有说什么。他们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里,从邻居大婶地手中接到了儿子。然后拣了些银钱。准备出城。
一路上,哑娘子一句话没有说,但是倔犟的美丽地脸上。满是对男人地信任与仰慕。她愿意跟着他走。
烈日之下,高达抱着孩子,提着短刀。看着娘子。想起日后地江湖漂泊路心中涌起强烈地歉意与不安,轻声说道:“娘子。我亏欠你太多。”
然而达州城的官衙比任何时候都反应的快。在高达还没有机会弥补心中亏欠之前。州城的城门已经紧紧关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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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天子 第八十四章 都是京都来的人
更新时间:2008-11-27 18:33:18 本章字数:46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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