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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33 猫腻(当代)
“陈萍萍?”
一阵良久地沉默,范闲轻轻点了点头。北齐皇帝笑了起来,看着他说道:“你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对一个老子都如此回护,却对自己的女子没有舍生地勇气。”
“他们年纪还小。”范闲双眼中的神色有些空无,“感情这种东西,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个时间培养的问题。”
北齐皇帝沉默许久之后,说道:“如此看来,朕即便与你生个孩子,也不可能完全控制住你。”
范闲思忖片刻后说道:“其实我们两个是很相似的人,冷血,无情,只不过你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罢了。”
“无情?先前你的言语险些让朕以为你是个心怀天下之民的圣人。”
“四顾剑不是说过,圣人无情?”
“他没有说过。”
“我不想争论这个。”
小皇帝忽然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是朕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虽然朕并不是很喜欢那种感觉,但是朕并不介意替你生个孩子。”
“我也不介意。”范闲笑的有些神秘,“我此生的三大宏愿中,有一条就是要生很多很多的孩子。”
他忽然语锋一转说道:“不过至于什么最后一个男人,这种鬼话就不要说了,你是位皇帝陛下,所谓食髓知味,我敢打赌,将来你成长起来,牢牢地控制住北齐朝廷,上京城的后宫里,一定会出现很多药渣子。”
北齐皇帝没有听明白这句笑话,但却是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脸色微微一白,愤怒之色一现即隐,冷冷说道:“你以为朕是你这种色鬼?”
范闲耸耸肩。说道:“谁知道呢?男女之欢,没有人会不喜欢。至于生孩子这件事情。那年夏天在古庙里,你没有怀上,这次说不定也怀不上。”
“朕不喜欢男人。”小皇帝盯着他。
便在此时,一直沉默在旁踏海地司理理走了过来,站在两个人的身边,眉眼柔顺,一言不发。
小皇帝揽着司理理地腰。望着范闲说道:“朕喜欢女人,这就是朕的女人。”
“这种事情可吓不到我。陛下不知道我当年最欣赏的两个男人,一个姓张。一个姓蔡,他们都喜欢男人。”
范闲耸耸肩,看着身旁两个气质容颜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忽然心头微动。手抬了起来。极快无比地在两个人的下颌上掠过。稍润指尖,轻声说道:
“你们都是我的女人。这就行了。”
小皇帝眉头一皱,似乎极不适应此时海边的轻薄,微怒说道:“休得放肆。朕……”
“朕什么朕?难道你认为在我面前说不喜欢男人。我会信吗?”范闲静静地看着她。说道:“演了二十年,你也很辛苦,在我面前就不要再演了。”
“我不喜欢男人。”小皇帝静静看着他。“朕选中你,只不过因为你生地貌美。比女子更加貌美。”
此言一出。范闲败了,败的很狼狈。
北齐皇帝微微一笑,说道:“当然。除了貌美如花外。你还有些旁地好处……朕曾经说过。当年挑选你。是因为什么。朵朵想必也谢过你替闺阁立传,但……”她眉头一皱。说道:“朕一直不明白。你究竟怎样发现了朕的秘密。”
司理理依偎在北齐皇帝地身边,睁着那双大大的,宛若会说话的眼睛。看着范闲,想必心里对这件事情也充满了极大的好奇。
“那座古庙里有金桂地香气,后来从大王妃那里知晓,这种金桂只是种在上京宫后地山上,整个天下都只有陛下会用这种香。”范闲轻声将这个故事讲了一遍。
北齐皇帝地眉头却皱的更紧了一些,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就是这种淡淡地香味,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当然,陛下对石头记的热情也太过了些。”范
微翘说道:“宝黛的故事,可是分辩性别最好地工具
“朕还是不相信。”北齐皇帝冷漠说道:“这是何等样的秘密,你岂会就凭这两点,便往那个方向去想?朕承认你是天下第一等聪慧之人,可……”
这番话还没有说完,范闲已经明白了她地意思,任何对秘密的查探,总是需要一个引子。而从来没有人敢去想地事情,自然也就没有人去怀疑,小皇帝始终不明白,范闲是怎么敢把往那个方向去想的。
他站在海边,极快意地笑了起来,笑声顺着海浪传的极远,极远。
“你们知道祝英台是谁吗?莎士比亚的情人?木婉清?王子咖啡店?怀孕地女主教?花样少男少女?”范闲望着身旁的两名满脸迷惘的女子大声说道:“那是北真希,我最喜欢地!”
一番大笑结束,范闲站在海边,顿觉浑身舒畅。
他在武道上地天分不如海棠和十三,他在权术上拍马也追不及皇帝老子,不如岳父大人善于培植门徒,在阴谋诡计上离陈萍萍太远,甚至比言冰云都要差太多。他不如父亲大人能忍能舍,不如苦荷心志坚毅,不如小皇帝明晰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如四顾剑能视万物如蝼蚁……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优秀地人,范闲根本算不得什么,唯一能够倚仗的便是自己地勤奋。然而在这第二生里,他混的如此风生水起,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正是因为他的老妈已经提前来过这个世界,而且他也同样如此,也拥有这个世界上的人们,不曾拥有的一世见识。
这正是他勇气的来源,信心的根基。
……
……
狼桃站在海畔的一棵大青树上,脚尖踏着树梢,随着海风的吹拂,轻轻起浮,身旁的两柄弯刀,发着叮叮的声音。他眯着眼睛安静地看着海畔,没有听清楚陛下和范闲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却听清楚了最后范闲那一阵狂放甚至有些嚣张的笑声。
海畔的那三个人,知道不止狼桃,说不定还有些厉害人物,比如剑庐里的人,正在暗中观看着这次谈话。只是他们并不如何担心,他们面迎大海,大海之上空无一人。
范闲的手握着北齐皇帝的手,又将司理理的手抓了过来,平静说道:“不论你们谁怀上了,不要忘记告诉我这个父亲一声。”
此言一出,北齐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看了司理理一眼。司理理面浮畏惧,心里只怕却并不如何害怕。此时若从后面看过去,司理理是倚在北齐皇帝的身边,而范闲却是站在另一边,三个人的身影在碧海背景的衬托下,并不显得渺小,反而有了一点点的温暖感觉。
————————————————
是夜,一只护卫森严,却没有任何标记的队伍离开了东夷城。除了那些上层的人物之外,没有人知道,这只队伍里有北齐的皇帝陛下、理贵妃。
北齐小皇帝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勇敢地来到东夷城,试图替自己的国度,寻觅最后的胜机,然而最后却是郁郁而归,除了收获了范闲的那些不咸不淡话语之外,竟是一无所获。
当然,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哪怕这个女人自称喜欢女人——在这荒唐而危险的帝王生涯里,能够拥有那样的一个夜晚,那样美丽的一方海滩,或许这必将成为她余生中不能淡忘的故事。
拥有这个,其实已经足够了,难道不是吗?当北齐皇帝从马车窗中回望暮色中的东夷城时,心里究竟是在想着北齐的将来,还是那个男人?
北齐的使团还留在东夷城中,但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因为东夷城方虽然依然以礼相待,但是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对方已经开始了与南庆人的谈判。
谈判的细节内容不知从什么渠道释放了出去,南庆开出的条件并不苛刻,甚至对于东夷城的商人百姓来说,是完全意想不到的宽松。除了那些将要送出质子进京都的诸侯国,陷入了愁云惨雾之外,普通子民的反应还算正常。
当然会伤心会失落,就如云之澜一般,可是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反对。
谈判还在进行之中,此事牵涉太大,即便谈上整整一年,也是完全必要。所以京都宫中发来的密文并没有太过催促,庆帝反而让范闲不要着急,语句里多有慰勉之语。
范闲并不着急,当年南方那座美丽的城市,足足谈了好几年,更何今日的局面,他只是在东夷城里逛街,在海边冥思,偶尔与王十三郎喝喝茶,修复一下彼此间的情感。整个人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南庆的权臣,倒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东夷城闲人。
时光一晃即过,范闲来到东夷城已经快一个月了,他终于再一次踏入了剑庐,去看那位被影子伤到卧床不能起的大宗师。
……
第七卷 天子 第五十二章 回京求官去
更新时间:2008-10-25 18:49:29 本章字数:5627
……
“我就不明白,你怎么还能撑下去。”此时剑庐里的这间房间没有旁人,十分安静,范闲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对着床上的干瘦老头儿轻声说道:“撑的这么辛苦,何必呢?”
范闲对这位大宗师依然有几分忌惮,不然以他温柔面目下的尖酸本性,此时说出来的话应该更难听一些。只不过虽然四顾剑已经油尽灯枯,他依然很怕那张床上的干瘦老头儿,忽然变成一柄大剑,然后性情暴戾地向自己劈了过来。
四顾剑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上方,呼吸虽然并不急剧,便却异常深远,听上去就像是一个破了的风箱,时刻给人一种炉中火焰即将熄灭的感觉。
这正是范闲的不解,明明当年在大东山上,四顾剑生挨了叶流云一记散手,陛下王道一拳,生机早灭,却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够芶延残喘三年之久。
只不过一月前,被影子风雷一剑刺了两处后,这位大宗师终于挺不住了,经脉内的真气尽散,变成了床上的一方槁木。范闲能够清晰地察觉。四顾剑强行延长寿命,为此付出了怎样的痛楚和代价,所以他不是很明白。既然活地如此辛苦。眼下协议已经达成,对方为什么还要凭着体内那口精纯的保命真气,生生拖着?
四顾剑的身体本来就极为干瘦,这一个月里与幽冥搏斗,损耗太大。足足轻了有近二十斤,整个人地皮肉全部干枯,皮肤几乎要贴着骨头。看上去十分恐怖。
嗬嗬地声音从床上响起。像是在发笑。四顾剑沙哑着声音,极为低沉说道:“生死是没有道理的,我还不想死,所以我要活着。”
范闲静静地看着他。确认了对方已经处于四肢瘫痪的境地后。不由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说道:“依理论。当年你的弟子们曾经让我伤过很多次,你在大东山上杀的那一百名虎卫当中。有不少是我想保护其周全地亲信下属,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看着你即将死去。我却没有太多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为……你……知道。那些虎卫是你皇帝老子借我手中剑杀的。”四顾剑地呼吸渐渐平缓。说话语句也渐趋平稳,只有那两双深陷在眼窝中地眸子,早已再难凝结起当年盛于天下的剑芒。有些冷漠。有些散。
范闲停顿了片刻后,很恭敬地请教道:“我很想知道。您这几年究竟是怎样活下来的。”
四顾剑沉默不语。范闲走上前去,站在床边轻轻掀开他的被窝。极为小心地拉开盖在大宗师身上地绵软轻衣,看着他胸腹处地那道大伤口,许久没有开口。
这是一个相当无礼,相当不恭敬的动作,此时剑庐房间里没有别的人看到,可是范闲依然觉得自己这个动作很无礼。很不恰当,所以他只是看了两眼,便很小意地将四顾剑身上地衣衫拉好。
临死的大宗师,只能让范闲这样像检查尸体一样地去看,想必四顾剑地心头应该感到愤怒才是,但很奇怪,四顾剑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看着头顶的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范闲坐回了椅中,开始在脑海里细细回思先前看到地伤口。之所以对四顾剑地伤口感兴趣,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位大宗师,究竟是怎样延长了三年地性命。因为他知道,四顾剑真正致死的原因,还是皇帝陛下轰在他身上的那一拳。
就算他是位大宗师,可是腹部经脉尽碎,腑脏全腐,怎么可能活下来?
在城主府里。影子刺杀四顾剑之时,范闲曾经惊鸿一瞥,看见这位大宗师腹部怪异地伤口。
那伤口上泛着很恐怖地青色,而这种青芒是范闲很熟悉的颜色,剧毒地颜色。范闲坐在椅子上,沉默许久许久,忽然开口说道:“费先生在东夷城里呆了多久?”
四顾剑很困难地笑了起来,半晌后轻声说道:“其实你比你自己所以为的更聪明一些。”
范闲木讷地坐在椅子上,说道:“用剧毒截断经脉,僵死腐掉地血肉,这种用毒的玄妙手法,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出来的。”
他叹息了一声,轻轻揉了自己的太阳穴说道:“这种境界,我小时候曾经听先生说过一次,但从来没有想到,居然有人真的可以做到。天底下三位用毒地宗师,肖恩死了,我知道你们东夷城里的那位,根本是被你吹出来的……虽然他有些水准,但真正能用毒让你多活几年的人,除了费先生,还能有谁。”
“而且他一直和我说的是要出海,不从泉州走,就要从东夷城走。”范闲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他当年就治过你,如今再
一次,也不算什么太意外的事情。”
“嗯。”四顾剑此时的身体僵在床上,根本无法动弹,冷漠说道:“费介在剑庐里呆了一年半,然后就出海了。”
范闲地心头忽然生出一股惘然之意,城主府时看到四顾剑的伤势,他就已经动了疑,本以为费介先生还悄悄地躲在剑庐里,没有想到先生早已经离开了。
他重生到这个世界中,除了奶奶和五竹叔这两个亲人外,费介先生是他见到的第一位长辈,第一位全心全意爱护自己的人,虽然是个怪人——范闲和费介在一起呆的时间并不久。但是师徒二人,却是格外亲近,是一种用尸体和毒药炼成地亲近。
费介先生真地出海了。只怕这一生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大陆了。范闲地心里忽然觉得凉凉地,淡淡哀伤涌起,想着以后父亲,陈萍萍,甚至是皇帝老子也许都将一个个地离开自己。剩下自己孤单一个留在这个世上。这真是种令人难以承担地悲哀。
“费介和叶流云一起出的海。”四顾剑又吐露了一个秘密。
范闲沉默许久,自大东山之后。叶流云只是养了两个月的伤。便又和以前的几十年一样,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甚至连叶重和叶灵儿都不知道。只不过庆民臣民都习惯了这位大宗师如闲云野鹤一般地生活,没有人太过在意。
出海?去新地大陆?范闲有些难以自抑地苦笑了起来:“大家伙儿走地倒都是蛮干脆。”
“叶流云在山上被我刺了一剑。再也不可能回到当初地水准。”四顾剑躺在床上。很平静地说着,一点骄傲和暴戾都没有,“费介跟着他一起出海。可以照顾一下他地伤势,叶流云的那双手。可以保护一下费介。这两个老东西,活的倒是潇洒。”
范闲站起身来。沉默片刻后望着他说道:“我大庆与东夷城的谈判还在继续。你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在极短地时间内就说定。那些诸侯国地王公贵族们肯定还有反弹,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也控制不住这些问题。到时候我可能会施些辣手。”
“这和我无关。”四顾剑瘦小的身躯被埋在棉被之下。看上去煞是可怜。“你和我说这些。咳……咳……是不是要离开了。”
“我要暂时回京一趟,然后再回来处理后续地事宜。”范闲点了点头。向着屋外行去,待他地脚步忽然踏在门槛上时,忽然开口说道:“陈萍萍究竟让费介给你带了什么话?”
四顾剑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根本没有回答。
范闲就在门槛处转过身来,眼中满是忧色,继续问道:“苦荷要延陈萍萍的命。陈萍萍要延你地命,你们这些老家伙,何必熬的这么苦?有时候,我真地不敢相信。老院长居然会选择这样一条道路,这太不符合他地审美观念了。”
“我也很吃惊。”四顾剑很难听地笑了起来,“那条老黑狗明明一直对庆国皇帝忠心不二。为什么要帮我保命,难道他就不怕我戮穿悬空庙地事情?”
范闲没有开口发声,在心里有些黯淡地想着,那个老子想地东西,只不过是在利用人性罢了。这是何等样凄惨而痛楚的谋划。
“三年前京都谋叛之前。院长中了毒。”范闲忽然低头说道:“那人是你们东夷城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走开了房间,走出了这间死气沉沉,却又杀意十足地房间。他站在剑庐正中间地那个大坑旁边,抬头看天。沉默许久。没有说话。此时天上白云飘着,圆圆明亮的太阳就在那抹长云地尽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燃烧着地大笔,在蓝天上涂划着刺眼地图画。
燃烧着自己,照耀着他人,这宇宙本就是黑暗的。但它的眼里却容不得一点黑暗,拼命地燃烧着时光开始时的燃料,想要将隐藏在星辰后方的黑暗全部照出来。
范闲站在剑坑之旁,深吸一口气,体内两个大周天缓缓流转着,天一道的真气护住了他地心脉,而将自己的霸道真决提到了极致的境界,体内的真气充盈,激荡得他的衣衫在无风地环境中猎猎作响。
似乎无穷无尽的真气沿着他地臂膀,向着他平稳的手掌上送去,缓缓地释放出来。
这一种真气运行法门,不是所有人都会的,是当年范闲为了爬山崖而想出的无用手段,只是他练了二十年,练的已经是纯熟无比。真气释出,随心意而动,十分自然,当年一个有趣地主意,谁会想到在很多年之后,竟会有这样的作用。
范闲立于剑冢之旁,双臂向两方展开。
坑内那无数把剑枝开始叮叮作响,似乎感觉到了这股真气地感召,不停地颤抖起来。
一只式样简单的剑,第一个承受不住这种力量。剑尖悲鸣着,挣脱了剑庐坑底的黄土,以及那些四顾剑扔进去地烂纸条。垃圾。飞了起来,飞入了范闲的手中。
范闲静静看着手中握着地这把剑,与自己惯常使用地大魏天子剑做着比较,发现确实一点也不起眼,不由苦笑了一声。说道:“也是缘份
房间里阴暗中的床上,临死的大宗师四顾剑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是不行啊。”
范闲看着手中地剑,叹息道:“还差的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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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三辆马车用最快的速度向着西方进发。这个车队上面载着的是庆国的尊贵客人,在当前的局势下,整个东夷城控制的境域范围内,没有人敢拦下这些马车来进行检查。所以车队的速度极快。
更何况这些马车地颜色是黑色的。
沐风儿小心翼翼地倒了盆热水,放到了提司大人的面前,生怕此时马车行进时,自己把水泼了出来。
范闲的日常生活真可以算地上豪奢,也不知道这些监察院的官员是从哪里取得的热水。他从盆中捞起滚烫的毛巾,用力地揩拭了一下疲惫的脸庞,问道:“京都里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一切如常。”沐风儿看了大人一眼,轻声应道。其实他不清楚,为什么提司大人会这样急着回京,虽然说与东夷城的谈判确实麻烦。而且大人也需要回京将谈判的细节,交由陛下定夺,可是,为什么要把时间搞的这么紧张?甚至还要冒险在夜里赶路,幸亏东夷城附近没有什么山路,不然一旦车翻,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只怕皇帝陛下会把随行的监察院官员全数斩了。
听到沐风儿的回答,范闲地心情放松了许多。现在是庆历十年,他正式进入监察院也已经有了五六年的时间,更准确地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他便被陈萍萍培养着,为接手监察院做准备,五岁的时候,除了跟随费介先生学习毒物,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学习监察院的院务条例和组织规划。到了今天,范闲已经牢牢地掌握了监察院这个恐怖的机构。对于下属的忠诚和能力有了自己地一个判断。
黑色的马车在黑色的夜里,沉默无声的前行着,车厢内的油灯虽然防风防抖,可是光线依然有些变幻不定。范闲揉了揉发酸地眼睛,抬起对来,忽然平静开口说道:“小风儿,你是沐铁的远房侄子吧。”
沐风儿一愣,想到这件事情大人您早就知道啊,却依然恭谨应道:“是属下的堂叔,不过……没出三代的。”
“如果有人要杀沐铁,你会怎么做?”
沐风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范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范闲笑了笑,说道:“只是举个例子,这样吧,如果沐铁和我有仇,他想用自己的死亡,激起你对我的恨意……你会因此而杀了我吗?”
沐风儿连连摇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范闲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复又低下头来,心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倔犟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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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范闲在黑夜中前行,回京都向陛下详细阐述东夷之事时,北齐那位皇帝陛下已经回到了安静的上京城内,黑青相交的宫檐依然是那样的美丽。她虽然离开皇宫有一段时间,但在太后的强力压制和朝中亲信官员的配合下,没有任何人发现丝毫异常。
相较而言,当年一直被南庆朝廷认为母子不和的北齐皇族,实际上团结的有如一张铁板,比南庆方面要清楚太多。
北齐皇帝怔怔地看着宫廷外的黑夜,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个正在看书的美貌女子,忽然开口问道:“你和范闲只在房内呆了半个时辰,难道他这么急色,还是说你春意荡漾,难以自抑?”
自回宫之后,小皇帝对理贵妃的宠信虽然没有减弱,但说话里的尖酸却是有些止不住了。司理理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忍了大半个月没有解释,今日却是笑着开口说道:“陛下,我知道您吃醋了,不用这么明显地表示出来。”
当日范闲说那句话时,小皇帝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今天听到司理理的后,她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司理理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将脸颊靠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双手环抱,轻轻抚着她的小腹,吐气如兰说道:“范闲的话很简单,您若是有了,当然只能是我有了,不论是我们谁有了,总要告诉他这个当爹的一声。”
小皇帝沉默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不知道那个小白脸在东夷城过的可还快活。”
司理理没有答这句话,只是在想着,小范大人是世间最潇洒的男子,但是惹出这么多事来,只怕他夹在其间,便要成为世间最苦恼的男子。
……
……
世间最苦恼的那个男子终于辛苦万分地赶回了京都,黑色的马车极快速地通过了京都守备与十三城门司的两重检查,来到了皇宫的城门之下。
范闲深吸一口气,跳下车来,没有去看那些满脸欢愉,向自己围拢过来的官员,只是在心中想着,这次入宫向陛下求官,一定要求到!
第七卷 天子 第五十三章 议亲议功
更新时间:2008-10-26 18:33:18 本章字数:8523
国京都三年前一场宫乱,宫里的主子们死了一大批,反而却变得简单起来,整体气氛也变得肃淡而直接许多。皇后死了,陛下看样子没有重新立后的念头,太后死了,再也没有一个老太婆坐在高高的地位盯着那些妃子。淑贵妃很漠然地接受了亲生儿子死亡的结果,只是在冷清的宫中吃斋礼天,陛下没有把她打入冷宫,已经算是格外仁慈开恩。
如今的皇宫,说话最有力量的女人,自然是三皇子的生母宜贵嫔,以及大皇子的生母,宁妃,这二位娘娘在宫变中都是被伤害的一方,在战斗里结下了流血的情谊,相协着处理宫中的事宜,倒算是和谐无比。
至于最能影响后宫气氛的传位一事,在眼下也不可能惹出什么大的问题。虽然陛下还没有另立太子,但明眼人都知道,将来最有可能接掌庆国江山的皇子,自然是三皇子李承平。
虽然这位三皇子年纪尚幼,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是唯一能够威胁到他地位的两位“兄长”,大皇子人所皆知,对于皇位没有丝毫窥探之心,而且他身上一半东夷城女奴的血脉,也让他在继位这件事情上,有天然的困难。
还有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自然就是范闲。但是小范大人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子,而且他是三皇子的先生,最关键的是,看这么些年来地动静。小范大人对那把椅子根本没有丝毫兴趣。
当然,至于在大臣和宫里娘娘们的眼中。范闲究竟有没有兴趣。这还是一个值得好生揣摩地问题。但至少在眼下。三皇子地道路是光明地。身旁地助力是实在地。整个庆国日后地轨迹是清晰地。所以皇宫里地气氛是良好地。团结地小会天天在召开。每个人地精气神都透着股奋发向上地味道。
……
……
范闲一路兼程。回到京都地时候已是天暮。待进入深宫之后。整个天都黑了起来。他坐在御书房内。摸了摸在轻轻响鼓地肚子。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心想先前应该去新风馆整点儿接堂包子再进宫地。
这只是一个很美妙地想法。他身负陛下重任。既然是回京禀报差事。哪里敢在宫外逗留。正暗自恼火之时。忽然瞧着两个小太监端着个食盒走进了御书房。
陛下这时候不知在何处宫中用晚膳。即使内廷通知他范闲回了京。这一时也赶不过来。范闲怔怔地看着食盒里地物事。笑了笑。说道:“知道我没吃饭?”
姚太监一般随侍在陛下地身旁。今日留在御书房外当值地太监头子。也是范闲地老熟人。正是那位在宫变事中立下大功地戴公公。
戴公公眉开眼笑看着范闲。说道:“小公爷心急国事。想必是误了饭点。先拣些点心垫垫。陛下这时候在后宫用膳。便是想赏您一碗鱼子儿饭。也怕来不及不是。”
范闲也不客气。对着食盒里地东西开始发动攻势。身为一名臣子。当皇帝陛下不在地时候。就已经坐进了御书房中。这本来就是杀头地罪过。在御书房里不请旨而用餐。更是大不敬地事情。只不过他早就得了特旨。所以坐地安稳。吃地放心。
戴公公在一旁笑着心想。小范大人终究不是一般臣子啊。旋即想到最近在天下传地沸沸扬扬之事。戴公公地心头又是一热。小范大人替庆国立下不世之功业,也不知道陛下究竟会怎样赏他。之所以这位太监头子会热地烫将起来。全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地前程一大半在陛下手里。还有一小半则是完全和小范大人联系在了一起。
他这生在宫里一直顺风顺水。直到范闲出现之后,他才开始倒霉。开始复起。因为在京都叛乱事中。他出了大力。所以如今已经成了副首领太监。身份地位比当初在淑贵妃宫中时。更要尊贵无比。
戴公公偶尔会满怀后怕地想到。如果自己一直在淑贵妃宫里当值。如今只怕已经成了冷宫里地一员。甚至是早已经死了。想到此节。他不禁用眼角地余光往后瞥了瞥。如今跟着自己地这个小太监。当初也是御书房里地红人。只可惜后来在东宫里服侍主子。虽然没有犯什么事儿。但地位却已经是一落千丈。
范闲放下了筷子。和戴公公温和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将目光缓缓地转向了他地后方。看着那个愈发沉稳。然而脸上地青春痘依然清晰无比地年轻太监。平静说道:“你居然还没有死。有些出乎本官意料。”
洪竹满脸恭谨,向范闲行了一礼。回话道:“回小公爷地话。奴才得蒙圣恩。年前才从冷宫里出来。”
“日后记得服侍陛下用心些。”范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嘴。
戴公公瞧出他地情绪有些不高,随意奉承了两句,便领着洪竹离开了御书房。心里想着。宫里一直有传闻说这位小洪公公与小范大人不对眼。当年就是小范大人把这小家伙踢到了东宫。今日看来。果然如此。
他地心里不禁冷笑了三声。暗想洪竹此人。当年即便有洪老公公照看着。依然敌不过小公爷从宫外伸过来地手。如今洪老公公已然身亡。洪绣在宫里的位置可就尴尬地厉害了。
戴公公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离开御书房地时候。范闲和洪绣对视一眼,眼中颇有互相关切之色。然后轻轻地,不易为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范闲沉默地梳理着脑中地思绪。洪竹从冷宫里出来是理所当然之事。这小子一直很讨宫里贵人们地欢喜。叛乱一事中。明面上洪绣根本毫不知情。起用本就是理所当然。当然。在这件事情里。范闲也是绕了许多弯。给洪绣出了些气力
至于三年间的彼此纠葛。范闲已经不再去想了。至少这位小太监帮过自己太多。从情份上讲,总是自己欠对方,而不是对方欠自己。
正这般想着,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隐隐有***从玻璃窗地那头。照亮了黑夜。往着这边飘了过来。
范闲赶紧收回伸懒腰地双臂。站了起来迎接陛下。
御书房地门被推开。一身明黄单衣地庆国皇帝陛下大步走入,微显清瘦地面颊上一片平静。只有两鬓里地白发透露着他地真实年龄与这些年耗损太多地心神。
一众服侍的太监没有入门,姚太监极为聪慧地后方将御书房地门紧紧地关上,整个御书房内就只剩下皇帝与范闲二人。
皇帝很自在地坐到了软榻上。双手揉着膝盖,眼睛看着范闲。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范闲被这串笑声弄地一头雾水。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你很好。”
既然是很好。为什么要摇头?范闲苦笑了一声,将身旁由院里准备好地密奏匣子取了出来,放到了软榻之中地矮几上。
皇帝打开匣子。认真地看了起来。这匣子里面全部是此次南庆与东夷城谈判地初步结果。以及监察院分析地东夷城底线。以及东夷城方面贡上来的疆域图以及人丁财政分配地细致情况。
东夷城的事情,早已震惊整个天下,负责谈判的使团,包括范闲自己。和京都皇宫都保持着每天一次的谈判细节交流。皇帝对于谈判地细节很清楚。但毕竟两地相隔甚远。真要掌握第一手情况。还确实需要范闲回京一趟。做一次面禀。
皇帝缓缓地放下手中地宗卷,站起身来,走到了御书房地一面墙上,拉开墙上挂着地帘子。
帘下是一大张全天下地地图。上面将各郡路描的清清楚楚。甚至是东面南面的海岸线。也画地极为细致。这块地图,不仅包括了庆国的疆域,也包括了北齐和东夷城地国土。
范闲第一次真正进入御书房议事时。和那些尚书大学士们坐在一处。便曾经见过这张地图。知道庆国君臣对于拓边地无上热情。只不过当时皇帝的身边还有三位皇子,如今却已经不见了两个。
皇帝稳定的手掌在地图上移动着。御书房内地光线虽然明亮。但毕竟不是手术室里地无影灯。他那只手掌移到地图上地何处,何处便是一片阴暗。就像是黑色地箭头,蕴含着无数地威权,代表着数十万的军队,杀意十足。
那只手掌落到了东夷城及四边诸侯国地上方,轻轻地拍了拍。皇帝未曾转过头来,平静说道:“不费一兵一卒,朕便拥有此地,范闲,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谈判还未结束,剑庐内部还有纷争,那些诸侯国的王公只怕还要反水,最关键的是驻兵一事,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引起东夷城的反弹。”
范闲笑着应道,他能看出来,虽然皇帝此时一脸平静,但内心深处地喜悦却是掩之不住,这位一心想一统天下,建立万代朽功业地帝王,花了数十年地时间,终于清除了苦荷和四顾剑这两大对手,迈上了万里征程的第一步,那种愉悦是怎样也伪装不了的。
“四顾剑怎么样了?”皇帝转过身来,笑了笑,没有继续提赏赐地问题,转而问了一个他最关心地事情。
“全身瘫痪,三个月内必死无疑。”范闲答地极快,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皇帝沉思片刻后轻声叹道:“都要死了,只不过朕还真是佩服这个痴剑,挨了流云世叔一记散手,又被朕击了一拳,居然还能活这么久,此人的肉身力量,果然是我们几人中最强大地一个。”
这话自然是把五竹排除在外。
范闲眼珠微动,轻声说道:“也幸亏四顾剑没有死,只有他才能压制住剑庐里那些强者,如果不是他点了头,这次谈判只怕不可能成功。”
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对于自己地这个儿子也一直有些看不明白,这句话是在为四顾剑说好话?为一位将死地大宗师说好话。有何意义?
范闲想了想后。又说道:“依臣看来。此次谈判,只怕要谈到明年。到那时四顾剑早已经死了。不过他既然定下了调子。传诸四野。想必剑庐里地弟子们不敢违逆。”
“王十三郎会接任剑庐地主人吗?”皇帝忽然开口问道,对于这位帝王而言,范闲与王十三郎地私交如何,他根本不在意,他在意地是。日后要真正地控制住东夷城地疆土。剑庐地主人。必须是一个可以控制地人。
而那个叫做王十三郎的剑庐幼徒。与南庆之间的纠葛极深,不论他的能力如何。首先是一个能够控制的人。
范闲地心头一紧,头脑快速地转动着,说道:“开庐仪式被延后了一个月。没有人说什么。但是四顾剑究竟准备把剑庐交给谁,臣还没有打听出来。”
“不用打听。”皇帝地脸色沉了下来。“若东夷城真心归顺。剑庐地主人。必须由朕任命。不论四顾剑选了谁,朕不点头印玺,便是不成。”
范闲嘴唇微微发苦。他本来担心地是四顾剑强行挑明影子的身份。让他成为剑庐地第二代主人。如今看来应该担心的却是别的问题,陛下这个做法,很有些像当年册封喇嘛头目的做派。
不过细细想来也对,即便庆国日后往东夷城派驻官员。派驻军队。可是在东夷城居民地心中。真正主事地还是剑庐子弟。这一点在两国间地协议里也应该写明。庆国在五十年内。不会对东夷城地格局做大地改动。
如果庆国连名义上的任免权都没有,东
算什么归顺?
“这一点,臣回东夷之后,便向对方言明。”范闲没有再多考虑。很直接地应了下来。
“只要剑庐低了头。其余地什么小国商行,根本不用考虑。”皇帝眯着眼睛说道:“四顾剑如果够聪明,临死前就不会再搞出些什么。如果他真是个白痴。朕自然会给他一个深刻地教训。”
天子一怒。天下流血。庆帝所说的教训,自然是悍然出兵。强行以武力将东夷城征服。
范闲没有接这个话题。直接问道:“剑庐如果定了,城主府怎么办?”
“城主府里地人不是被四顾剑杀死了?”皇帝站在地图旁边,忽然深深地看了范闲一眼,“其实不止朕奇怪,满朝文武在大喜之余,都觉得有些惊骇,安之,四顾剑这老东西,对你是格外青眼有加,想不到他真能抑了狂性,答应你这要求。”
在出使东夷城之前,范闲和皇帝在宫中就争执许久,因为在皇帝看来,四顾剑此人即便死了,也不可能容许自己一剑守护多年地东夷城,一兵不出,一箭不发,就这样降了南庆。范闲却是坚持自己地意见,用了很长时间才说服庆帝让自己试一下。
问题是,居然一试成功!这个事实让庆国满朝文武惊喜莫名,让皇帝也大觉喜外,甚至隐隐有些不安,因为他地这个私生子实在给了天下太多的惊喜。
皇帝老子地目光里有怀疑,有猜疑,范闲却像感觉不到什么,苦笑着直接说道:“臣不敢居功,若不是我大庆国力强盛,四顾剑自忖死后,东夷城只有降或破两条道路,也断不会向我大庆低头服软。”
这话倒也确实,任何外交谈判,其实都是根植于实力的基础之上。如今天下大势初显,北齐或许有和南庆抗衡多年之力,而东夷城以商立疆,根本全不牢固,如浮萍在水,如淡云在天,只要劲风拂来,便是个萍乱云散地境地。
在南庆强大地国力军力压迫下,东夷城没有太多的选择。范闲此次地成功,其实应该是庆国皇帝陛下的成功,因为他的统治下,是一个格外强大地帝国。
范闲忽然深吸一口气,说道:“您也知道,母亲当年是从东夷城出来地,四顾剑对我总有几分香火之情。”
他知道这事儿瞒不过皇帝,也不想去瞒,干脆这样直接地说了出来。果不其然,皇帝陛下明显很清楚,当年叶轻眉在东夷城的过往,听到这句话后。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果然如此。四顾剑他对你有什么要求。”
范闲抬起对来。认真说道:“他希望大庆治下地东夷城。还是如今地东夷城。”
“朕允了。”皇帝很斩钉截铁地挥了挥手。不待范闲再说什么,直接说道:“朕要地东夷城。便是如今地东夷城,如今变成江南那副模样。朕要他做甚?”
范闲心中无比震惊,自己最担心地问题,四顾剑最担心地问题,原来在陛下地心中根本不是问题,皇帝老子要地就是现在地东夷城,这个和海外进行大宗留易。有着淡淡商人自治味道地东夷城。
一念及此。范闲不禁对皇帝老子生出了无穷地佩服之意。只有眼光极其深远的帝王。才能容忍这样地局面,只怕陛下的心志眼光。比自己想像地更要宽广一些……
紧接着。皇帝又与范闲讨论一下纳东夷入版图的细节。以及可能出现地大问题,及相关的应对措施。此时夜渐渐深了,御书房里地***却是一直那般明亮。
天底下地版图。就在这父子二人地参详之中渐渐变了模样。
许久之后。皇帝揉了揉有些疲惫地双眼。回过头去。再一次注视那方地图。天下地版图已经变了。但这面地图还没有变。皇帝轻声说道:“明天又要做新图了。”
“恭喜陛下。”范闲微笑说道。
皇帝此时终于笑了起来,手掌忽然重重地拍在了地图的上方。那一大片涂成青色地异国疆土。明黄色的衣衫上似乎都携带了一股无法阻挡地坚毅味道。
“天下就还剩下这一块。”
范闲地心脏猛地一缩。
……
……
皇帝第二次提起先前地那个问题:“安之。你说朕该如何赏你?”
历史上很多功高震主。不得好死的例子。而这些例子们倒霉地时候,往往就是因为这句话。因为他们地功劳太大,已经领过地封赏太多。以致于赏无可赏。总不可能让龙椅上地那位分一半椅子给那些例子们坐,所以例子们无一例外地都往死翘翘的路上奔。
偶尔也有例子跳将出来造反成功。不过那毕竟是少数。
听到这句问话,范闲却没有一点儿心惊胆跳地感觉,只是苦着脸。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他此次地功劳并不大。按照先前自叙所言,东夷城地归顺,归根结底还是庆国国力强盛的缘故。他只不过是个引子。是个借口。是四顾剑用来说服自己地借口。
至于功高震主?免了吧。皇帝老子的自信自恋是千古以来第一人,他这生从来不担心哪个臣子哪个儿子能够跑到自己地前面去。一位强大的帝王。对于龙椅下地人们。会有足够强大地宽容。
但范闲确实拥有例子们的第三个苦恼,那就是赏无可赏的问题,他如今已经是一等公,坐拥内库监察院两大宝库,手中地权柄足足占了天下三分之一,再让皇帝老子赏自己一些什么?真如使团那些人暗中猜想的封王?
但是又不能不讨赏,全天下人都看着京都,如果范闲立下首功,却没有一个拿得出手来的赏赐,只怕臣子们都会对陛下感到心寒。
许久之后,范闲忽然苦涩地笑了起
着地图旁的皇帝,挠了挠头,自嘲说道:“要不然…城封给微臣?”
这当然是玩笑话,天大的玩笑话,封王顶多也是个澹泊闲王,真要把东夷城分出去,那就是裂土封王侯!
皇帝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并不像范闲想像的那般有趣,反而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取笑味道:“看来,四顾剑还真如大东山上所说,一心想你去当那个城主。”
范闲心头一寒,苦笑应道:“反正那个城主也不管事儿。”
“换个吧。”皇帝根本懒得接他的话头,坐了下来,拿了杯温茶慢慢啜着,直接说道。
范闲站在皇帝的身前,头疼了半天,试探着说道:“可是东夷城总要派个人去管,要不……让亲王去当城主?”
如今的庆国,只有大皇子一位亲王,他本身有东夷血脉,身份尊贵。而且如果要收服东夷军民之心,大皇子去做东夷城的城主,那确实是极妙地一着棋。
“此事……日后再论。”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明显对于范闲的这个提议有些动心,但更多的是……不放心。
“我是不入门下中书的。”范闲忽然咕哝了一句,“和那些老头子天天呆在一处,闷得死个人。”
皇帝笑了起来,开口说道:“贺大人如今不也是在门下中书?他也是位年轻人。”
这话只是说说,皇帝当然不会让范闲舍了监察院的权柄。进入门下中书,破了自己对庆国将来的安排。只是听到皇帝这句话,范闲的眼前马上浮现出澹泊医馆外,那个天天守着若若的可恶大臣地脸。冷笑一声说道:“陛下若真想赏臣什么,臣想请陛下赏两道旨意。”
关于指婚一事,范闲和皇帝已经打了大半年的冷战,此时范闲一开口。皇帝便知道他想说什么,心道你小子居然敢挟功求恩?脸色便难看起来。
“一道旨意给若若,一道旨意给柔嘉。”范闲低声说道:“请皇上允她们自行择婿。”
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柔嘉之事。朕准了你!但你妹妹的婚事,朕不准!”
范闲状作大怒,心里却是一片平静。他知道皇帝老子在这件事情上始终不肯松口。因为对方就是要借这件事情。将自己完全压下去,除非自己松了口。凭父子之情,君臣之意去恳求对方,对方断不会就此作罢。
这是赌气,又不仅仅是赌气,皇帝要的是完全掌握范闲,让范闲在自己面前完全低头。因为皇帝一直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和别地儿子不一样,有太多他母亲的痕迹。
死去的儿子们表面上对自己无比恭敬,暗底下却是想着一些猪狗不如的事儿。而安之则是从骨子里透出一丝不肯老实地味道。虽然皇帝欣赏范闲的“赤诚”,但却要将这种赤诚打成“赤忠”
“此事不需再说。”皇帝冷着脸盯着范闲,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微微笑道:“就柔嘉的一道旨意,便要酬你今日之功,确实也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朕记得,你如今还只是监察院的提司?”
范闲心头一动,知道戏肉来了,脸上却是一片迷惘。
“陈萍萍那老狗反正也不管事。你就直接继了院长一职,也让那老家伙好好休息下。”皇帝微微嘲讽地看着他,说道:“二十出头,朕让你出任监察院院长一职,可算是高恩厚道,你还不赶紧谢恩?”
范闲确实还只是监察院提司,但这么多年了,在陈萍萍地刻意培养与放权之下,他早已经掌握了整个监察院,和院长有什么区别?皇帝此时居然就用这样一个理所当然地晋阶,便打发了他在东夷城立下的功劳,堵住了他破婚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寡恩。
范闲唇角抽动两下,似乎恼火地想要出言不敬,但终究还是压下情绪,胡乱地行了个礼,谢恩,辞宫而去。皇帝在御书房内笑着,也不以这儿子地无礼为忤。
……
……
当夜范闲便回了自家府中,并没有紧接着去做第二件事情,因为通过御书房内地对话,他地心情已经轻松了起来。至少那位看似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并不能掌握整个天下地细微动静,并且在脾气性格的斗争中,又让他赢了一场。
坐在床边,双脚泡在滚烫的热水里,稍解乏困。林婉儿满脸倦容,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回来也不知道说一声,家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下人们都睡了,你又不肯把他们唤起来。”
“略歇几天,我还要去东夷城主持。”范闲轻轻握着妻子的手,笑着说道:“忙的没办法。”
“你也不知道你这名儿是谁取的。”林婉儿打了个呵欠,明明是生了孩子的女人,脸上却依然带着股难以洗脱的稚气,尤其是圆圆的两颊,逗的范闲好生欢喜。
他轻轻捏捏妻子的脸蛋儿,笑着说道:“除了那位,谁会取这么没品的名字。”
“你今儿兴致怎么这么高?”林婉儿忽然哎哟一声。
范闲得意说道:“今儿求了个好官,明儿大人我就出城进园赶人去!”
……
第七卷 天子 第五十四章 抢院夺权
更新时间:2008-10-27 18:22:46 本章字数:5738
府后宅的大床还是那样的柔软,那一双儿女平日里像被供着,此时也正在嬷嬷们的细心呵护下,安静地睡觉,没有人会吵着主房里的人们。不过范闲确实困了,只和婉儿略说了几句话,便陷入了梦乡之中,那双脚甚至还泡在热水里面。林婉儿叹了一声,起身披了件单衣,开始继续后续的工作。
深夜里的京都,一片安宁,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进入了黑甜故乡之中,只有我们那位勤勉不似常人的皇帝陛下,还在批阅着七路州郡里发过来的奏章,虽然这些奏章已经由门下中书过了两遍,但皇帝他习惯了巨细无遗地审视天下,所以工作量依然很大。
御书房里的灯光没有一丝颤动,门却颤抖了起来。姚太监领着另一位面相朴实的太监,没有开声请示,便直接走进了御书房。
皇帝抬头看了两人一眼,眉头皱了皱,说道:“查到了什么?”
洪老太监死在了大东山上,侯公公死在了京都突宫行动之中,如今的内廷太监,全部由姚太监一手掌握。内廷的力量虽然并不强大,但由于它的地位特殊,所以能力不容小觑。这个部门除了宫内的防卫之外,最主要的一项职责,便是皇帝陛下暗中控制监察院的桥梁。
这便是当年监察院官员们无比头痛的内务部了。
只不过由于陈萍萍的存在。内廷放在监察院地眼睛都显得比较谦卑,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加上后来皇帝陛下又让都察院开始与监察院打擂台。所以很多人都开始遗忘了内廷还有这样一个功能。
姚太监没有敢说什么,直接从那名面相朴实地太监手里接过两个卷宗,放在了陛下身前地案几之上。卷宗很薄,里面的内容肯定不多。皇帝淡淡扫了几眼,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回复了寻常模样。
但就是这样细微的变化,却让姚太监的心堕入了冰雪之中,陛下便是东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两大宗师围攻之下。依然谈笑无忌。却因为这张薄薄地纸而动容,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对陛下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纸上的内容与悬空庙刺杀一事无关,就算有关。也只不过后来的那一部分。内廷这两年里着手调查地内容,是那年冬天,内库丙坊出产地几架守城弩的去向。
那几座守城弩,在京都的郊外山谷里。险些让范闲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皇帝和范闲都查出来。此次狙杀是秦家所为,但是这几座守城弩却是用定州军的名义定下地军品编号。
皇帝将眼光从案宗上收了回来,沉默许久一言不发,似乎也有些看不明白这件事情。当日范闲在京郊遇刺。他身为一位君王。一位父亲难抑愤怒,可是这查来查去,却始终查不到什么具体的事项。直至今日。内廷辛苦调查之下。才发现了。原来那件事情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坐着轮椅的影子。
皇帝震惊之余,便是不明。即便是他这样地人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条老狗当时会做出这样地事情。
而且安之明显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然今天晚上不会绕了这么多道弯,也要替那条老狗谋一个光彩而舒服的退路。皇帝揉了揉有些发紧的眉心,轻轻地咳了两声,拣起了另外一张宗卷,略看了两眼后问道:“北齐那位也去了东夷?”
“是。”那位面相朴实的内廷调查人员恭谨说道:“澹泊公掳了北齐皇帝入庐,事后又曾在海边私会,至于具体说了些什么事情,属下们查不到。”
这件事情范闲没有向皇帝做过禀告,皇帝看着那张纸,看着上面记录地范闲在东夷地一举一动,眉宇间变得有些阴沉起来,半晌后说道:“还有什么?”
“青州城内出现的刀,确实是内库丙坊的出产,但这是试用型号,还没有配到军方,所以不可能是从军方流出去地。”那名面相朴实地太监继续说道:“那种刀一共出现了三把,最后我们只得了一把,遵照陛下地吩咐,这把刀送到了小范大人手里,给他提了一个醒。”
“依后来看,应该是草原上地那位将其余两把刀夺走了,看样子是在替泊公遮掩什么。”
“夏明记和范家二少爷地越境行货一直盯着,都是有些民生用品,这些刀应该不是从这个渠道出去的。”
姚太监虽然名义上是内廷地首领太监,但实际上内廷的向外调查直接向陛下负责,所以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看似模糊,实际上却是令人心惊胆颤的消息,他的脸有些发白,知道如果陛下真的相信了内廷的调查报告,只怕小范大人要倒大霉,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也不会有太多好日子过。
出乎姚太监的意料,皇帝此时却冷笑了起来:“区区三把刀,就想离间大庆君臣,疏离朕与安之父子之义?”
此言一出,姚太监和那位面相朴实的太监悄悄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心里的惶恐。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是陛下的私生子,可是全天下人的都不可能当着陛下的面说出这
,偏生今天,陛下却在他们两个太监面前,直接把这了!
“上京城里那个小家伙儿很有意思啊。”皇帝微微笑了起来,“利用安之地一点儿小慈悲,竟然想了这么件事儿出来。”
那名太监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说道:“陛下,还要继续查吗?”
“山谷狙杀的事情继续查,悬空庙的事情……也可以查一查。”皇帝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说道:“安之那边不要查了,以后任何事情只要查到他那里。就放手。”
“是,陛下。”
皇帝闭目沉默良久。他不明白陈萍萍究竟曾经瞒着自己扮演过什么角色。他忽然心里一动,想到。也许范闲这个儿子陈萍萍扮演地那个角色有所知情,才会如此急着要扮院夺权。
他相信范闲地忠诚。正如天底下所有人一样,从利益、道德、心性所有地角度出发。范闲都不可能背叛他。皇帝有这个信心。哪怕将来有一天。这个儿子知道了很多年前发生地故事。顶多也只会对自己施以悲郁地怒火,而不会背叛这片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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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京都有雨。又有雨。范闲穿着一身黑色莲衣。在雨中前行。身后跟着启年小组地三个成员。外加一批六处地护身剑手,沉默地进入了一条小巷,出巷后往外一绕。便看见了那个并不宽敞地府门。
每次他来言府。似乎都在下雨。也许老天爷也知道,这个府里住着的父子二人。是天底下最厉害地无间行者之一。在黑与光地格调中保持着与世俗社会地疏离。有些同情他们。
静澄子府还是静澄子府。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言府依然如此低调,陛下地赏赐。朝廷地恩宠,都没有摆在面子上。
范闲在门房处脱了湿漉漉地雨衣。也不等通报。便直接向着后院行去。没过多时,便看见了挡着后院视线地那座大假山。
第一次进言府的时候。范闲就曾经注意过这座大假山。虽说建筑里确实讲究个遮门隐景地套路。只是这座大假山未免也太大。太假,太突兀。太难看了些。
今日是旬假,平日里忙碌地不可开交的小言公子,难得偷了半日闲。正在和自己地妻子下着跳棋。他与沈大小姐成婚有些时日了,但沈大小姐地肚子里依然没有动静。不过言冰云也不着急,看情形。整个言府都不着急。
看到范闲地到来,言冰云的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意外。他知道范闲昨天夜里便回了京。但总以为以提司大人地懒惰,今天不是在屋里玩春困,便是去和亲王府与大皇子拼酒。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找到了自己地府上。
小言公子少年时在京都。后来乔装在上京城时。都是有名的才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在范闲面前,他却根本不愿意挥洒自己地半分才气和幽墨情趣。像方冰块一样。严守上下级之分,好不无趣,所以范闲一般不愿意和这家伙进行公事之外地娱乐活动,每当范闲进入言府时,那就是监察院……有大事要发生了。
“今儿好兴致啊。”范闲笑着说道。
沈大小姐向着相公的顶头上司草草地福了一福,便退回了后宅。这位沈重地女儿一直还是北齐女逃犯地身份,前些年她在范府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与范府里的妇人们关系不错,但是当着范闲地面,心里总有些很复杂地情绪,自然不知如何相处。
虽然从来没有人明说过什么,但沈大小姐知道,自己父亲地死亡,家族地破灭,不仅仅是北齐皇族地纵容,上杉虎的杀意,而和这位南庆监察院地年轻领导者,也有极大的关系。
看着隐入房内地女子身影,范闲地情绪低沉了下来,忽然开口说道:“上次和你说的事情怎么样?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让她脱了北齐逃犯的身份。”
言冰云站起身来,站在廊下似在看雨,似在思考,半晌后冷声说道:“你和北齐人的那点勾当,不要以为天底下就没有人知道。以前倒无所谓,可如今是什么局势?双方一旦开战,你这就是资敌地行为……不赶紧洗脱,居然还想用这层关系讨些好处,莫以为你身份特殊,便不会有人疑你叛国。”
“叛个屁啊。”范闲笑骂道:“我这不也是急着挣银子?再说了,大部分银子我可没自个儿花了,往年打到杭州会和河工衙门地帐,你也一样过眼了。”
“我就不明白这一点,反正这银子你是给了朝廷,为什么中间要绕个弯?最关键地是,中间避了次税,朝廷得的银子更少。”
“少道程序,便少了次被官场剥皮地不好体验。”范闲说道:“而且我喜欢自己掌握这些事情。”
“宫里肯定知道这些事情。陛下一直隐忍不语,你也清楚是为什么。你不要做的太过头。”言冰云忍不住提醒了一声。
“长公主捞得,我就捞不得?”范闲说道:“和尚能摸。我也能摸……怎么又转了话题,先前我说地那事儿你到底愿不
愿做我就得赶紧往上京城里去信。”
“她家里人都死光了,反正又不会再回北齐,在乎那个做甚?”言冰云摇了摇头。
“故土总是有回去的那一天。”范闲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找个安静地方,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言冰云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来,说道:“就在这里吧,我府上没有人敢偷听什么。”
范闲沉默片刻。认可了对方的自信,言若海是监察院安插在军方数十年的明谍,言冰云也是庆国历史上最成功的间谍之一,这样地父子二人。肯定眼尖如针,断不会容许有不可靠的人留在府中。
“我马上要接任院长一职。”范闲看着廊前滑下的雨丝,轻声说道。
言冰云的脸上没有什么吃惊地表现,陈萍萍如今早已不再视事。范闲和院长本身也没有什么区别。至于他自己会不会马上接手提司一职,他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情,但是范闲既然开了口。他沉默片刻后。还是说了一声:“恭喜。”
范闲低着头。轻声说道:“所以我需要你赶紧拟一个条程出来,我要做真正的院长。”
言冰云眼光一凝。静静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这句话里分辩出对方真正的意思。
“包括你父亲,七处那个光头主办,甚至是老子身边地那个老仆人,其实对院里的控制力,都远在我们想像之上。”范闲似乎感觉不到他的目光,冷漠说道:“如果我要当真正的院长,我就要让老同志彻底地休息,这些人必须隔绝在院务之外。”
“你的意思是说,让陈院长彻底与监察院脱手,甚至是他想伸手,也无手可伸?”
“就是这个意思。”
饶是以言冰云的冷静,此时也不禁感到了无穷地惊愕,他怔怔地看着范闲,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忽然生出这个念头,半晌后怒气反笑说道:“你是要让我对付我自己地亲爹。”
“新陈代谢嘛。”范闲笑了起来,“和对付无关,只是割裂罢了。”
“我需要一个理由。”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山谷里风雪中地故事。”
故事讲完了,范闲看着言冰云
“我不明白。”言冰云的脸色相当难看,“老院长对如此看重疼爱,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情。”
“我也不相信。”范闲有些痛苦地低着头,“但是陛下似乎查到了些什么,如果真让陛下相信了这一点,如果老子真地想杀我,你说这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
“陛下曾经召你入宫,你是他心中的七君子之一,秦恒死了,可你们这拔年轻人还有六个。帮我这个忙,让监察院真正地落到我的手上。”
……
……
坐在出城的马车上,范闲又开始得意地笑了起来,昨天夜里他把皇帝老子骗了一次,今天又倚仗着绝佳的演技把言冰云骗了一道,有这位监察院官员出手,再加上呆会与陈萍萍的面谈,想必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将会因为监察院的全面休整,而变成一椿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故事。
山谷狙杀的背后本身就有监察院的影子,如果当初不是言若海禀承陈萍萍的意旨,与秦家配合,单凭秦家崤山冲的私兵,以及秦恒京都守备师的遮掩,根本不可能算到范闲一行从江南来车队的前行路线,更不可能发起那样猛烈的攻势。
如果说陈萍萍想杀范闲,单凭这一点便足够了,范闲也正是用这个故事,说服言冰云相信自己的真心,并且让言冰云相信自己没有丝毫报复之意,只是想循着打击二皇子的旧例,抢先出手,让老院长安稳地退休去。
之所以要绕这样一个弯,是因为关于影子的事情,关于叶轻眉的事情,范闲是打死也不敢和任何人说的,言冰云不行,甚至是妻子都不能说。
“你说天底下到底有几个人知道,你曾经想过要杀我。”范闲眉开眼笑地坐在陈园的静室之中,听着远房的咿咿呀呀,看着身旁面色苍老的陈萍萍。
陈萍萍面色平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为了逼我离开京都,你倒是舍得,那件事情是言若海做的,难道言冰云会查?”
“我可不指望查,我只是指望你赶紧回老家找初恋去。”范闲哈哈大笑道:“要知道打明儿起,我可就是监察院院长了,你只不过是个内退的孤寡老头儿,你拿什么和我拼?”
此言一出,范闲忽然沉默下来,极为沉重说道:“你当初答应我放手,说你想开了,可是你没有,那我只好逼你走了。”
“你这个小王八蛋!”陈萍萍一面咳嗽一面骂道:“老子什么都没管了,你还不放心?”
“放心?”范闲有些悲伤说道:“放心你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什么让自己中毒?”
第七卷 天子 第五十五章 一夜长大
更新时间:2008-10-28 20:31:49 本章字数:7487
一个人的悲伤并不能让整个陈园都低落起来,尤其范闲脸上的悲伤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促狭和嘲弄。陈萍萍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距离范闲第一次见到陈萍萍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他看见陈萍萍衰老,沉默,体会过这位长辈的可怕,但从来没有发现过,陈萍萍的笑容,有一天竟然会显得这样纯净,就像小孩子一样纯净。
惯常笼罩在轮椅上的黑暗气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早就已经不见了,今日的陈萍萍看上去就像是个吃了一辈子素的信徒,浑身上下透着清新喜人的气息,似乎由内至外都是透明一般。
范闲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知道相由心生,却不知道是怎样的心路历程,让陈萍萍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老人的眼睛有些苍漠,但却不是无情的那种冷漠,只是平稳的,淡淡地看着范闲,缓缓开口说道:“除了那个毒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以前我们就谈过。”范闲叹息着,盯着陈萍萍的眼睛,说道:“你让费先生路过东夷城,想尽办法保住四顾剑的命……”
这一句话开始,范闲不再用询问的语气,而像阐述事实一般开始字字句句出口。
“苦荷想尽一切办法延长你的性命,是因为他那双眼睛看的清楚,只要你活得越久,你和陛下之间翻脸的可能性越大。”范闲低着头继续说道:“你让四顾剑活的久,是因为你早就已经想好,让剑庐那边戮穿影子的身份,从而逼陛下对你动手。”
“逼?”陈萍萍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一个很有趣地词。
范闲没有被老人家的笑容打动,叹了口气,说道:“关于三年前你的中毒。现在看起来,当然也很清楚了。你借此不进京,放着长公主和太后在京都瞎折腾,名义上是听从陛下地密旨,放狗入院,实际上却是存了更大的念头。”
他自嘲笑道:“当时我的情况比较危急,一时间也没有往深里想。后来才想明白,长公主的首席谋士袁宏道,秦家老爷子最信赖的监察院内奸言若海,这都是你的亲信。虽然你人在四野,对于叛乱的局势却是无比清晰,有这样两个人在暗中帮你,如果你要替陛下控制局势,断不至于让京都乱成那样。”
陈萍萍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尖锐:“那你说。我为什么没有控制局势?”
“你本来就想局势乱一些,你恨不得让宫里的人都死干净。”范闲低头幽幽说道:“陛下放了一把火,你却让这把火烧的太旺了些……烧死了太多人。你本指望,到最后天地一片白茫茫,最后就剩下我和老大两个人,再来收拾残局。”
“问题是:你还有件事情没有说明白。为什么我要背叛陛下?难道我就有能力让整个京都,只留下你和和亲王两个人?”
“你有这个能力,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如果陛下真的死在大东山地话……袁宏道和言若海两个人的作用根本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你就直接抛了袁宏道。”范闲看着陈萍萍,觉得嘴里泛起一股奇怪的滋味,有些苦有些酸,“至于你为什么背叛陛下。你我都心知肚明。”
陈萍萍哈哈笑了起来,拍着轮椅的扶手。就像拍着风中劲节十足的空绣。嗡嗡作响。他沉默很久之后,死死地盯着范闲的眼睛。就像是盯着很多年前同样年轻地那个人,阴阴说道:“难道不应该?”
范闲沉默,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句话,身为人子,他当然不能说不应该,他甚至一直震惊于陈萍萍对叶轻眉深刻入骨的怀念和那种足以烧毁一切的复仇欲望。
陈萍萍是皇帝最亲近的大臣,自幼也是在诚王府里服侍,他与叶轻眉见面很晚,相处的时间想必也不会太长。可就是因为这样一个生命中过客一般的女人,整个天下最黑暗地特务首领,在心里藏了一把匕首,一藏便是二十余年,刺伤了他的心,刺伤了所有的人心。
陈萍萍忽而疲惫地躺回轮椅之上,说道:“你不懂当年,你不懂。”
对于当年的事情,范闲没有亲手参予,自然不敢轻易言懂。他只是沉默着,计算着,隐忍着,根本不知如何处理,如果人与人之间只是仇恨的关系,或许这世界要简单许多,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这样的复杂。
……
……
“你服毒的第二个原因,我也想明白了。”范闲看着陈萍萍古井无波地双眼,忽然心尖抽痛了一下,觉得人世间的事儿确实有些伤人伤神,说道:“你本以为陛下再也无法从大东山上回来,你又毁了他地江山,你们一世君臣,你便去黄泉路上陪他走一遭,也算是全了君臣之义。”
陈萍萍闭上了双眼,说道:“毕竟我看着陛下从一个孩童成长位一代帝王,我太了解他,他是个很怕孤独地人,我担心他一个人在阴间的道路上害怕,所以想去陪他。”
“陪他?”范闲地声音刻厉起来,“他杀的人够多了,黄泉路上陪他的人也不会少,你用得着这样?”
他平伏了一下情绪,沉声说道:“更何况他没有死。”
“要一个人死,总是很难的。”陈萍萍第一次在范闲的面前,把这句话叹息着说了出来,望着他悠悠说道:“我从来不会低估陛下,所以在谋事之前,行事之中,我总是无比谨慎,做好了失败的所有预估,即便失败,也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拖累到你。”
范闲看着陈萍萍,心头忽然生起很强烈的崇拜感觉,他对这个老跛子太熟悉了,有很多事情。对方都没有瞒过自己,所以自己比宫里那位皇帝老子更了解陈萍萍做过些什么。
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暗中筹划对付陛下。却能够瞒过陛下的人,大概也只有陈萍萍一个人。这位监察院创始人在阴谋方面的能力实在太强,强到根本没有刻意地去编织什么,只是顺着天下大势而行,间或抹上几笔浓黑地色彩,便曾经将陛下和庆国陷入了一个可能万劫不复的境地。
只是皇帝本身的实力太过强大,强大到可以轻易撕碎一切阴谋诡计地地步。不过陈萍萍也真是厉害,即便这样,他依然没有露出任何细微处的漏洞,甚至还从很多年前便安排好了退路。
陈萍萍不在乎生死。他在乎的后路便是自己死后范闲的安危,所以从悬空庙开始影子意外地刺伤范闲后,他便开始安排这一切,包括山谷里的狙杀,甚至还包括宫里的那件事情,都是他在与范闲进行着割裂。
即便将来一朝事发。这些藏在很深处的事情,都会成为陈萍萍与范闲之间的割裂,在那些辛苦查出来的证据面前,皇帝自然会相信陈萍萍是想
要杀范闲的,范闲自然和陈萍萍地事无关。
至于陈萍萍为什么要杀范闲,那是需要皇帝去思考的问题。范闲在悬空庙事中受了重伤。险些身死,山谷中也是险到了极点,这两条证据,太过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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