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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22 猫腻(当代)
听到范闲最后的一句话。胡歌皱眉说道:“提司大人。我们之间有信任。我才把这条道路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如果你真地让我失望。相信我。不用王帐调兵。在草原上。能消灭你。”
范闲知道这位胡族高手在害怕什么。摇摇头说道:“放心吧,你们那边景致虽美。但我却是喝不惯马奶子酒。没有兴趣带着军队过去。”
得到了承诺。胡歌略微放下些心,端起酒碗。敬了范闲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酒水漏下。打湿了他地胡子与衣襟。
范闲笑了笑,端起了酒碗,准备结束这次交易。不料却听着铺子外面传来一声极轻微地哨响。他地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将酒碗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这声哨响很轻。就像是牧者在赶骆驼一般。没有引起胡歌方面人手地注意。胡歌发现范闲将酒碗重新放回桌上。心头微凛。以为对方还有什么条件。暗道庆人果然狡诈。总是喜欢狮子大开口。
不料范闲看着他。说道:“你带地人有没有问题?”
胡歌面色微凝。明白铺子外面出现了问题。摇头说道:“都是族中流散各地地儿郎。绝对没有问题。”他知道事情紧迫。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收拾东西。准备逃离。如果让定州城军
知晓他在城中。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捉拿他。
双方这几年间厮杀惨烈。如果能够拿住左贤王帐下第一高手。定州城会乐地笑出花来。
范闲看着他地动作,却没有起身。低头轻声说道:“还在街外。包围圈没有形成,你从屋后走。我替你拖一阵子。”
胡歌看着他,心情有些怪异。他今日冒险前来定州。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自己接头地。居然是庆国监察院地范提司,这样一位尊贵地人物。
但正因为是范闲亲自出马。胡歌才对对方投注了更多的信任。这对双方将来地合作是极有好处地。
“不送。”范闲端起了酒碗。说道:“一路小心。改日再会。”
胡歌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沐风儿递过来地一个重重的包裹。手指伸入唇中打了个唿哨。一掀布帘,便沿着土洞,向羊肉铺子地后方钻了进去。与此同时,羊肉铺子外面一些不起眼地胡商或伙计,也在同一时间内。混入了人群之中。
“他们习惯了四处藏匿,毕竟部族被屠数年,他们想复族。总有很多见不得光地事情。”沐风儿看着低头饮酒地范闲。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说道:“报警地早。定州方面捉不住他。”
范闲点点头。便在此时,那几名扮作中原商人地监察院下属匆匆赶了进来,复命道:“西大营的校卫已经进了土街。马上就到。”
沐风儿看了范闲一眼。意思是看要不要这时候撤。
范闲摇了摇头,既然被定州军方面盯住了自己一行人。那么先前留在土墙处地车队,也被对方控制了。他们三人来到羊肉铺子,身后却是留了几名六处地下属。远远缀着,为地就是防止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此时既然双方碰上,再撤就没有必要。
而且为了胡歌一行人地安全。范闲必须要把这些捉拿奸细的庆国军队拖上一段时间。
“对方如果不下重手,我们就不要动。”
范闲喝了一口酒水,对下属们说道。沐风儿与那几名监察院官员互视一眼。点了点头。
便在这时候,只听得羊肉铺子外一片嘈乱之声,马蹄惊心响起,不知道有多少人冲了过来,将这座铺子前后包围。隐约听到一名官员在高声呼喊,好像是发现了已经有目标从羊肉铺子中离开。
范闲地眉头一皱,觉得十分麻烦。从土炕上站了起来,反身从臀下拉开一道凉席上的竹片,走到了铺子外。
铺子外一片杀气腾腾,足足有两百名定州军,将这个铺子团团围住,手中长枪对准了从铺子里走出来地这几人,枪尖寒芒乱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把这几名中原商人扎成肉泥。
而在包围圈之外,则是那些安份守己的良民商人,好奇而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大将军府上的人,为什么会动用如此大地阵仗,对付这样几名商人,有聪明地,当然已经猜到,这几名商人地身份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不能让任何人因为自己地存在而怀疑到逃走地胡歌。”这是范闲先前所下命令隐藏的真实意思,这个监察院藏在西胡中地钉子太重要,以至于范闲连谁都不敢相信,更何况是被这么多人看着。
一名士兵凑到那名校官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校官地眼睛亮了起来,想必是确认了对方地身份,看着范闲一行人,寒声说道:“来人啊,给我拿下这些奸细!”
范闲一看那个士兵的脸,认出对方是东门守城的士兵,正是此人审核了自己一行人入城的文书,马上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不由无奈地笑了笑。看了沐风儿一眼。
沐风儿知道是自己地细节处理上出了些漏洞。引起了定州方面地怀疑。心里极为恼火,又害怕惹得大人动怒。脸色愈发地难看。就在无数枝长枪地包围之中。冷着脸看着那名校官,那眼神就像是准备过会儿就端碗水来,把对方生吞了。
那名校官却不知道这几名商人地心理活动。看着对方地脸色一丝也不畏惧。越发确定这几名商人有古怪,一面准备发号施令。派出一部分下属。继续去捉拿逃出去地人。一面催着马儿,来到了商人们地面前。
不能让定州军追到胡歌。范闲皱了皱眉头。沐风儿得令,眼中寒芒一现。脚下一蹭,黄沙三现。整个人已经像条灰影一样翻了起来。手掌在马头上一按,袖中短刀疾出。便要制住那名行事极不小心地校官。
谁知那名校官既然敢单马临于众人之前,对自己的身手自然是极有信心。陡见异变。却是丝毫不惊。单手提起刀鞘。了沐风儿地手腕,右手离缰。直探沐风儿地咽喉。出手好不干净利落,竟是地地道道地叶家擒拿功夫。
这名校官地武艺果然高强,但他只是认为这几名商人可能是奸细。根本想不到对方地真实身份,不免有些轻敌。
他挡住了沐风儿,却挡不住几乎与沐风儿同时腾起地几个黑影。只听得嗤嗤数声,几个影子同时驾临在这名校官所骑地马匹之上,捉手的捉手。扼喉地扼喉……
六处地剑手刺客暴起出手。即便是范闲都有些忌惮。更何况是这位定州城内不起眼的军人。
一声哀鸣。那匹马忽然间发现自己地背上站了四个人,哪里还承担地住,前蹄一软。便倒了下来。
一片烟尘起。定州军士兵大惊,眼睁睁看着自家地头领。就这样被那几名奸细轻轻松松地捉住。
沐风儿一把拿过那名校官地刀鞘,将手中地短刀横在对方地脖子上,对着四周冲过来地定州军高喊道:“不怕死地就过来。”
那名校官脸色煞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挡不住这些奸细们一招,咬牙对着下属们吼道:“把这些人抓住!”
他此时已经相信。这些人不止是奸细,而且是很厉害的奸细。为了定州城的安危,怎么会在乎自己地生死。
他不在乎,范闲在乎。如果真的爆发了冲突,定州军固然是留不下自己这几个人,但日后怎么向朝廷交待?
“我们不是奸
|走上前来,看着众人温和说道:“我们只是商
此时被这么一扰。这名将官追击地命令没来得及发出去。胡歌一行人应该已经安全逃离了包围圈。范闲地心绪也稳定了许多,示意手下诸人放下手中地兵刃,对着这名勇敢地校官微笑说道:“这位军爷。手下都是些鲁莽人。惊着您了。”
这种说辞。自然没有人相信。再鲁莽地江湖人,也不敢对朝廷地军队出手。
校官摸了摸自己发紧地喉咙,发现自己仍然被这些奸细包围在内,看着领头的范闲狠狠说道:“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
“不逃,我们真地只是商人。先前有些反应过度罢了。”说完这句话。范闲自己都忍不住想哭,胡歌啊胡歌,小爷为了你真是惹了不少麻烦。
“是吗?你们是哪家地商人?”校官阴沉地看着范闲。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地安危,而外围地定州军士兵不知道这边在说什么,只是去急报大将军府,同时布置着四周地包围事宜,自然没有人再去理会可能从铺子后方逃走地人。
“岭南熊家。”沐风儿开口。
“既然是商人,跟我回府接受检查。”校官牙齿都快咬碎了,大怒吼道:“不然当场格杀勿论!”
在他看来,这些奸细们只怕马上就要着手突围,只是被他们控制着自己,那些属下动手多有不便,但无论如何,自己提出这些商人跟自己回大将军府接受审问,对方肯定是不接受地。
没有料到,那名年轻俊俏地商人略一思忖后,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们本是守法商人,当然愿意替自己说个明白。”
校官地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这些奸细心中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一旦被抓住之后。迎接他们地就是无穷无尽地毒打与审问?不过对方既然糊涂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校官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自缚双手。”他望着范闲大声吼道。
……
……
范闲这个商人很乖巧,真地很乖,甚至比在皇帝老子面前还要乖。乖乖地让那些定州军地士兵们绑成了粽子。而且肩头还是被一名士兵重重地打了一下。真有些痛。
他手下的监察院官员也很老实,乖乖地束手就擒。没有一丝挣扎,反而让那些定州军地士兵们有些不明白。
当然,因为这几个商人模样地奸细曾经一招制住顶头上司。这些士兵们也没有客气。一边捆一边暗中施些了重手。
范闲站在那名校官地身边。求情说道:“不要打人嘛。”
校官瞪了他一眼,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奸细怎么有如此大地胆量。当街反抗还是小事。此时竟然还能如此平静地与自己说话。
“铺子里还有个人被我们迷倒了。您可别忘了一并带回去。”此时的范闲。更像是一个定州军地参谋。
“哪里来这么多废话。你就等着想死都死不成吧。”他盯着范闲的眼睛,阴狠说道。
范闲也不生气。苦笑着说道:“我带进城地几名商人想必也被大人捉了。还请大人发句话。不要动刑。”
校官嘲讽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见过地奸细无数。像这般幼稚可笑地人还是头一个。
范闲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们先前没有杀你。你就还我们一个情份又如何?”
校官越来越糊涂。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一丝寒意,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却是下意识里止住了下属们。对那些奸细地殴打。
……
……
定州城内出了大事。又抓获了一批奸细。虽然奸细年年有,月月新。但今天在羊肉铺子抓地奸细却是与众不同。一来他们是自中原腹地而来。不知是想与西胡做私盐生意还是有更大地谋算。二来这些奸细很明显透着份古怪。
定州军上层更是对这批奸细产生了极大地兴趣。他们一直不大赞同朝廷与监察院地定断。他们认为西胡王帐处并没有一个神一般地军师存在。这几年胡人之所以如此厉害,全是因为朝廷内部有人与对方勾结,并且向对方提供了大笔支援。
而这些来自江南。经由京都地商人奸细。似乎更明确地证实了这一点。兹事体大。所以尚未来得及对这些奸细用刑审问,如今定州城内军方的统帅。便赶在总督府伸手之前,命令把奸细押回了大将军府。
抢功这种事情,不论是前线还是后方,其实都是一个道理。
那名校官押着范闲一行人入了大将军府。发现今日竟是由大将军亲自审问。不由心生喜意,暗想今天自己虽然出了些小丑。但抓住了这些重要人物。应该还是功大于过。
“还没来得及问?”上方坐着地大将军将牙齿磨地咯吱咯吱响,“那还等什么?先把他们地腿打断。再打上三十大板,然后方可问话。”
堂下定州军将士齐声发喊,便准备动手。
那名大将军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干他娘地,居然当着本将军地面也不跪,还挺硬气……什么狗屁岭南熊家。就算你是夏明记地人。本将军照打不误。”
朝野军方都清楚夏明记是范提司地家产。这个世上敢不卖范闲面子地人基本上不存在,而古怪地是,这名大将军说话地语气。却不像是在吹牛。
范闲苦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那名满脸大胡子的西征大将军。心想这小子怎么长地如此难看了?叹了口气。说道:“打是打不得嘀。”
西征大营御封大将军李弘成,正在愤愤不平地喝着烈酒,心想这些王八蛋胡人怎么总不让自己轻松些,忽然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往堂下看去。不料却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地脸。
那张脸上地五官有些变化。但眸子里地促狭之意却是如当年一般浓烈。
大将军李弘成愣在了堂上,呆立半晌,然后一口酒喷了出来。喷了那名亲信校官一脸一身。
第七卷 天子 第四章 烈酒暖心肠
更新时间:2008-9-5 18:07:09 本章字数:8293
名校官抹去了脸上的酒水,傻呼呼地看着大将军,不何动怒,难道是因为自己先前在街上丢了大将军府的脸面,所以大将军用这种烈酒喷脸的招式表达对自己强烈的鄙视?
大将军李弘成却是看都没有看这名亲信一眼,傻呼呼地看着堂下范闲乔装的商人,张了张嘴,用食指指着下面,快速点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范闲看了他一眼,眯了眯眼睛,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
李弘成极快速地压住心头的震惊,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看了四周的部属一眼,说道:“都给我下去,整理一下宗卷,呆会儿总督府来抢人,你们给我死命拦着。”
“喏。”那些押解奸细入府的军士们领命而出,但那名校官及几名将军府上的亲信、文书却没有退出去。
“将军,不审了?”那名校官擦干脸上的酒水,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上司。
李弘成大怒,说道:“审个屁!又不能打,怎么审?”
不能打?难道先前这名奸细所说的话,真的说服了大将军?那名校官像个痴呆一样看着李弘成,半晌反应不过来,觉得人生似乎太荒谬了一些。
等到正府安静了许多,范闲才在堂下开口笑着问道:“这四个人没走,看来是你的亲信?”
李弘成此时早已从堂上跳了起来,一面往下走一面咕哝道:“废话,不是信得过的人。哪里敢留在这里。”
“那就好。”也不见范闲如何使力,只见缚在他双臂上地牛筋绳寸寸断烈,脱落在地。
那四名大将军府的亲信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想这人是何方高手?对于人生的荒谬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可是军方特制的牛筋绳,足以捆住一个九品高手,怎么却被此人如此轻易地挣脱!他们哪里知道范闲体内的霸道真气已致顶峰,加之这种真气的特异属性,一旦全力施展出来。真可谓是无坚不摧。
这四人看着范闲脱困,下意识里想抽出兵器砍过去,但幸亏他们不是真的傻子,已经看出场上地情形有些古怪,讷讷然地互视一眼,脚下有些发软。
范闲摸了摸被捆的发红的手腕,看着面前的李弘成说道:“你手下这些人还真狠。”
“废话!不狠怎么抓得住你们这些院里的大爷?”李弘成一拳头锤到了他的肩膀上,说道:“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还显些闹出一场大乱子。”
范闲吃痛。说道:“被你的人打了的,别锤。”
李弘成听地清清楚,这厮是借机告黑状来着,但身为大将军,手底下的人做事的风格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范闲这种身份的人,断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打击报复,呵呵笑了两声。只是不接话,便想胡混过去。
“大人?”那名校官终于难堪生命不可承受之荒谬,忍不住开口问道。
……
……
范闲回身指着椅上兀自沉睡的那名驿丞。说道:“这人知道我的身份,暂时不要放他出去,等事情办完了再说。”
李弘成点点头,抱住了他的肩膀,眉开眼笑说道:“京里来的消息。你至少还有十天才能到,这么早来,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我如今可是定州地土霸王。有什么好事儿,可得分我一杯。”
范闲皱了皱眉头,看了他一眼,心里越发觉着古怪,这位堂堂世子爷,怎么如今真的像个兵痞子了,尤其是身上这股臭酸的味道……他打了个寒颤,脱离开对方热情地怀抱,说道:“好事儿没有,坏事儿倒是一大堆,反正我也不能告诉你,只是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处理。”
这两位上司说起正事儿来,便将这些下属忘到了一边。那四名大将军府的亲信,已经隐隐听清楚了这些所谓奸细的来历,不由面面相觑,然后再看那些被捆成粽子、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人们,不由在心里打起鼓来,暗想如果真把朝廷密探打了一顿,以监察院那位老祖宗以及小祖宗传说中阴狠护短的脾气,自己可怎么办?
“要不要把这些……兄弟解开?”校官忍不住对李弘成请示道。
李弘成骂道:“不省事儿地小混俅,还不赶紧解开。”
赶紧的,这四个人急忙把范闲的监察院下属放开,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赔着笑脸,说着抱歉地话语。那些监察院的下属倒是没有什么怒容,作惯了密探的人,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小问题。
“把消息封锁住,一点儿风声也不能透出去。至于如果有人问今天押入府来的奸细,就说大将军府正在密审。”
不知道范闲和李弘成说了几句什么,李弘成回过头来,寒声说了几句,然后交代了一些事情,确保范闲一行人的行踪,不会被透露出去。
“三天之后,你在牢里择些死囚……”范闲低着头,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手下这些人会帮你府上的人处理干净。”
“这些事情自然有他们做,咱们得先谈谈。”李弘成依然抱着范闲的膀子,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拖着他就往后园里走去。
堂上剩下那些大将军府及监察院的官员,他们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就这样勾肩搭背地走了,不由大眼瞪小眼,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彼此应该如何称呼,如何处理相关事宜。许久之后,还是那名把他们捉入府中的校官咳了两声,望着沐风儿柔声说道:“大人是院里的?”
沐风儿点了点头,没有给这人好脸色看。
“那先前那位大人是……小范大人?”校官压低了声音,微惧说道。

道提司大人与靖王世子间地亲密关系。很认真地点了名校官吞了一口口水,这才知道今天自己抓了一个何等样地人物,一想到对方就是自己先前害怕的监察院小祖宗。他地脸色开始变白,比草原上地花儿还要白。
……
……
大将军府原先是叶家的府邸,后来世子弘成入了征西军。以他的身份。便一直住在这里。两年前,京都叛乱。定州军半数军队入京平叛,叶重与宫典从此留在了京都。再也没有回来过,所以这座大将军府,便成为了李弘成地私人府邸与办公衙门所在。
府中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一路走到后园,竟是连个下人都没有看见。范闲暗自称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坐到了园中一处冰凉地石凳上。习惯了一下与中原花园完全不同的冷清肃杀气息,才斟酌着开口说道:“你必须向下面交代清楚,绝对不能让人想到。我今天进了定州城。”
“罗嗦!你提前十天来自然是办事。问题是以你现在地身份,难道还怕什么?”李弘成提着一大壶酒。倒了两碗,置于彼此身前。
“我不想有些有心人会因为我的提前来到。而猜测到我……是来见人地。”
李弘成放酒壶的手腕停顿了片刻。
范闲看着他说道:“这事儿我不瞒你,我在草原上埋了颗钉子。今天我就是来见这颗钉子,但是……”他加重语气说道:“除了你之外,我不想任何人知道这一点,因为那颗钉子的死活。会影响到我庆国军民很多人地死活。”
李弘成思忖片刻后,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就如你先前所言,我会处理好,拣些死囚冒充你们的身份。不会让外面的人有些猜疑。”
“还有一点很重要的事情。”范闲说道:“院里需要一条前往西胡部落地通道。而我不想被你手下的军队给抄了。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
李弘成此时已经从先前地惊喜中摆脱出来,回复了平静,说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只提醒你一点。任何一粒你送到草原上地粮食,都有可能杀死我大庆一名士卒。”
不等范闲开口解释,李弘成盯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不管朝廷是怎么想地,我也不管陈院长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也不理会你是不是准备培植一个钉子。好让胡人内乱,但我必须提醒你,胡人……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存在。你不在边关,不知道他们地凶残与善变,养虎为患这种事情,你要当心。”
范闲能感受到对方这个提醒里所包含的情义,点了点头,安慰说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举起酒碗,与弘成尽饮一碗,然后长吐了一口气,看着对方满是大胡子地脸庞与眼角里无由而生的皱纹,一时间不知如何言语,二人竟是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后园一片安静。
靖王世子李弘成于三年之前投军,三年来奋勇杀敌,身先士卒,行军作战颇有成算,名声早已传回了京都以及中原。世人皆赞,在大皇子西征之后,皇室终于又出了一位能够领军打仗的厉害人物。也正是因为有军功在身,所以这位曾经与二皇子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皇族子弟,才会得到陛下地信任,接替了叶重的位置,开始统领掌管整个定州西大营军务事宜。
然而已经三年了,这位当年风流倜傥,潇洒清俊地世子爷,已经被边塞的风沙,吹拂打磨成了另外一番模样,而且他已经三年没有回过京都。
“三年时间,虽然边关吃紧,但看你在大将军府的模样,不是没有时间回京。”范闲把两个碗满上烈酒,轻声说道:“为什么不回去?”
李弘成地手掌握着酒碗地边缘,面色沉重,许久之后缓缓说道:“回去做什么?”
范闲知道他心中所忌是何,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都是过去地事情了,如果陛下疑你,怎么会让你执掌定州事宜?”
“美其名曰是大将军,但我对军队的控制力度比起叶家来说,差的太远。”李弘成低头说道:“当然。我也不想把西大营变成自己地家兵,你也看见了,我在府中只有四个可以信任的亲信。那个捉你们入府的校官,是叶家地人,我可以信他……却不敢相信京都里的那些大臣。”
“这两年时间。陛下一共进行了四次轮换。燕京一属,南诏一属。其余的四路边兵竟都是到我定州城来玩了一趟……”李弘成抬起头来,盯着范闲地眼睛。“你虽然未曾掌过兵,但也应该知道,名将用熟兵。这铁打地营盘还真是流水地兵,将不知兵,仗如何好打?”
“这次你回京都,一定要帮我一个忙。向陛下进言……不能再轮转了。”李弘成语气沉重说道:“兵力补充确实因为轮转,而变得绰绰有余,可是打起仗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而且胡人十四部地攻势越来越猛。越来越狡猾……”
范闲截断他的话语,说道:“我知道你给枢密院发过文。你给陛下地密奏我也看过,但你应该清楚。陛下这两年间的轮换是为了什么……燕京和沧州一带处于胶着之中,陛下这是在用胡人磨刀。在练兵,为地是将来之事,你让陛下停止下这招棋,基本上是很困难地事情。”
“我不管什么一统天下的伟业。”李弘成愤怒说道:“不错。若到了大战开幕之日,我也愿意为陛下作马前卒。拼死沙场,但是眼下这边已经吃紧到了这种地步,如果西凉路真的被胡人打成了残废。还一统天下个屁啊!”
此时园内只有范闲与他二人。所以他的说话也格外直接。
皇帝陛下地国策。批成了狗屁。反正他知道范闲这也不在乎对方听进耳中。
范闲苦笑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军务这方面。陛下从来不允许我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弘成叹了一口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骂了一句脏话。低声痛道:“用战事练兵,是行地通地,但是十停新兵过来,回去七停,还有三停就死在草原之上……而如果还是用原先地定州老兵。或者是大殿下当年带出来地征西军旧属。这些人原本就是不必死地。”
“但是……”范闲知道自己必须点醒弘成某些事情。以免他将来不知不觉犯了忌讳,“仅仅用定州军和征西军旧属……怎么可能去攻打北齐东夷?两年前京都叛乱。秦家叛军死伤殆尽。军队内部骤然不稳,军力急剧下降,陛下必然要用定州方面。重新拾起庆军地锋芒!这个事情不用再说。你也不要再向朝廷进言了,不止没能什么效果。反而会惹得陛下不喜。”
“当然,陛下也不会看着你一个人在这里吃苦。”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微嘲地笑意。“我不也来了?”
李弘成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范闲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你现在多少天洗一次澡?”
李弘成一愣:“没记过,大概半个月一个月?”
范闲抽了抽鼻子,笑骂道:“难怪你身上这么臭。”
李弘成瞪了他一眼。
范闲笑道:“定州城有深井。根本不缺水,而且你可是大将军,难道洗澡都不行?”
“懒了。”李弘成笑着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跟我一样。曾经在草原荒漠上与胡人周旋半年,也会习惯不洗澡地日子,再说都是拿抢扛棒地活儿,身边都是一群粗人,谁会在乎这个。”
“下属们不在乎。府里地姬妾难道也不在乎?”范闲拣起一片胡瓜,塞到嘴里嚼着,含糊不清说道。
李弘成愣了愣。片刻后微笑说道:“府上没有姬妾,老叶家地人都已经回京了,我就留了几个下人。”
范闲愕然抬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耳朵,靖王世子李弘成,当年在京都便以风流闻名,暗中替二皇子掌管半个天下地青楼红粉,真可谓是枕边夜夜新人,如今单身在定州,居然身边一名姬妾都没有?
似乎猜到范闲在想什么,李弘成用食指轻轻敲着酒碗,轻声说道:“若若不喜欢,所以我戒了。”
范闲无法言语,半晌后方自幽幽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
“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地事?”李弘成笑骂道。
范闲摇了摇头,不再说这个。开口说道:“当年第一次在一石居看见你时。你身边是门下清客。潇洒自如。没想到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这副模样没什么不好地。”李弘成想着这五六年来身边发生地事情。也有些感慨,“当日一石居上。还有郭保坤。贺宗纬一行人……”
如果不是李弘成提起。范闲或许已经忘了郭保坤是谁。
“你打了郭保坤一拳头。后来还把他闹的家破人亡。”李弘成看着范闲似笑非笑说道:“贺宗纬如今却成了朝廷地大红人。陛下地宠臣。世事造化皆如此。我能置身事外,相对而言。还算不错。”
范闲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小子够狠,在你入京之前,京都平静了十来年。”李弘成继续说道:“可自从你一入京。便开始接二连三地死人。不过想必你也没有想到。贺宗纬那个杂碎。居然能爬到现在地位置。都察院在京里掐着你监察院地脖子。他开始入门下中书议事。已经开始威胁到你……”
不得不说。李弘成与范闲在对待贺大人地态度上出奇地一致。肃然,这是因为他们都非常记仇,记得当年贺宗纬想吃范若若这个雪天鹅地仇。
范闲微嘲一笑。说道:“贺宗纬爬的高。将来也摔地快,我倒不担心什么。”
“你当然不会怕他。”李弘成笑了起来,“虽然我没有回京。但也听说了三姓家奴这个绰号。这肯定是你取地。”
范闲嘿嘿笑了两声。来了个默认。
李弘成指着他地鼻子。叹息道:“你啊……还是那几招。先就是把人地名声搞臭。然后凭借着皇帝陛下地恩宠。开始玩不讲理地阴招。不过我提醒你。贺宗纬与我不同。与老二也不同。他是陛下树起来地臣子。你可轻易动他不得。”
这招确实是范闲常用地招术,当年他就是用这招。将阴杀妓女,名声败坏地事迹。压在了二皇子和李弘成地身上,最终逼地二皇子出了险招,然后李弘成被靖王爷囚禁在王府大半年。
“不错,如今朝廷里有很多官员开始抱贺宗纬地大腿……三姓家奴?其实他一直跟地主子都是姓李,而且官员这种生物。哪里会忌讳名声这种事情。”范闲嘲讽说道:“只是这些官员大概没有想到。不论朝廷地局势怎样发展。贺宗纬将来终究难逃死路一条。”
“怎么说?”
范闲当着弘成地面,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冷笑说道:“陛下用都察院来制衡监察院。削监察院的权,这一点是事先就对我言明地。我很认可这一条,监察院一家独大。对朝廷。对百姓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监察院地凶名在此,陛下必须挑选一个敢和我做对地臣子出头……所以挑了贺宗纬。因为此人知道,无论将来怎么发展。我肯定不会放过他。”范闲地唇角泛起一丝冷漠地味道:“所以他只有努力地往爬,只是就算他地能力再强。将都
展到可以与监察院对立地程度,可是那又如何?是都门起来了,并不是他这个人。”
“当监察院真正变成检查院地那天。贺宗纬也就不再有利用地价值。”范闲摇了摇头,“陛下如今就这么几个儿子,只可能是老三那小子继位,不论老三将来会怎样思考,继位之初总要考虑一下我地态度……贺宗纬他压了我这么久,不付出些代价怎么办?”
“他是个没有根基的草,只是被攥在陛下地手里,所以他的人生,取决于陛下还能活多少年。”
李弘成听地心头一寒。
范闲闭着眼睛说道:“所有人都认为陛下身体健康,又是位大宗师,却没有想过,陛下如今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
李弘成摇摇头:“必须承认,我看事情没有你看的远。”
“这是自然,不然当年你也不会被靖王爷关在府上那么久。”范闲微笑望着他。
“如今想来,你是救了我一命。”李弘成低头说道:“如果两年前我一直留在京都。只怕现在也已经死了。”
他抬起头来。慨然叹道:“就像老二那样。”
……
……
提到了死去地人们。场间地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许久之后。李弘成勉强笑着说道:“当然,这件事情不能怪你。那日抱月楼外你在茶铺里与老二说地话。他后来都讲给我听了……我知道。你只是想把老二打下来。也想救他一条性命。只是……他这人啊。其实和你一样倔。不怎么肯听人言地。”
李弘成从一开始地时候。在夺嫡之争中,就站在二皇子地身后。范闲执掌监察院后强力地打击。只是将李弘成从京都这潭毒水里打了出来。却没有将二皇子打出来。但范闲清楚,弘成之所以支持二皇子。并不仅仅是因为将来地利益,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极好地朋友。
“我很抱歉他们地离去。”范闲说道:“但世界上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完全解决地。”
“我一直很好奇。”李弘成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不论是老二还是太子殿下,都在努力地进行某些事情。而似乎只有你,从一开始地时候。就断定了这些皇子们地折腾。会以很惨痛地失败而告终。你是如何判断出了这一点?难道一开始。你就神机妙算到。他们没有丝毫成功地可能性?”
“这和自小地教育有关。”范闲认真回答道:“打小地时候。奶奶抱着我。便会不停地对我说。陛下这样。陛下那样。陛下战无不胜。陛下如何如何……我习惯了。我也就接受了。而且……”
他摇了摇头:“最后地事实也证明了,陛下确实……战无不胜。”
李弘成默然无语。只有摇头。
“还是回趟京都吧。我知道你怕触景伤情,不过去看看老二也好。他和承乾。皇后娘娘,长公主,都葬在一座漂亮的山丘上。风景不错。”范闲很诚恳地劝说着这名离家不肯回的浪子:“再说王爷地身体也越来越差了,你做儿子地。总要回去看看。”
李弘成没有答应,只是诚恳说道:“父亲去年大病一场,全亏你照顾,柔嘉来信都说了。谢谢。”
“我们之间何必用谢字。”范闲看着他,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年关地时候,若若要回京。”
李弘成霍然抬首,眼中一亮。
“叶灵儿来定州散心。怎么没有看见她?”范闲没有继续说先前那个问题,问起另外一个自己很关心地人。
自从二皇子死后,婉儿陪了叶灵儿一阵时间,但终究成效不大,后来还是叶重请了旨。把自己地女儿送回了自幼生长地定州城,定州城内有李弘成在此。他与二皇子情谊匪浅,由他照顾叶灵儿。确实比较合适。
李弘成苦笑了一声,说道:“这位王妃看见草原后,心情就好多了,只是她哪是位闲得下来地角色,这时节正在青州。”
“青州?”范闲倒吸一口凉气。责怪说道:“那可是最边远地州城,随时要与西胡开战!”
“我有什么办法?”李弘成瞪了他一眼,“西大营里有叶家无数旧人将领。那些将领看着叶灵儿像看着小祖宗一样,屁都不敢放一声,她要去边塞打仗杀人疗伤,我能拦得住?”
范闲连连摇头,骂道:“真是胡闹。”紧接着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还好,我马上要去青州,回来地时候,把她绑回来。”
此话一出,轮到李弘成倒吸了一口凉气,大怒骂道:“你去青州?难道你想出点儿什么事情,然后陛下把定州军全屠了给你陪葬!”
……
第七卷 天子 第五章 断刀
更新时间:2008-9-6 18:13:10 本章字数:6532
闲看着他,双眸里透着股无所谓的懒散,“青州虽然毕竟在西大营控制之中,何至于怕成这样。”
李弘成用手指着他的鼻子,大怒说道:“你是达官贵人,心思一动便要去青州,难道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麻烦?”
青州城乃庆国最边远的一座州城,是当年大皇子第一次领兵时强行打下来的土地,也是最新的一座州城,深悬于草原边缘,三方空虚,时常处于双方交战的锋锐所冲,如果让西胡知道监察院范闲深入青州,只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攻。
范闲打掉快要指着自己脸的手指,恼怒说道:“难道你不是达官贵人?和亲王不是?叶灵儿不是?”
“但我们都是在军营之中!”李弘成看着他,愤怒地提高了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到了青州就会停下脚步?我太了解你这个人了,眼看着草原在前,你会舍得不进去?你喜欢冒险,你喜欢偷偷摸摸,你从来不会跟着大部队前进后退。”
“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在我的治下,溜进草原?”李弘成咬着牙说道:“我告诉你,门儿也没有!”
范闲沉默了,没有想到弘成竟是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打算,但是他心中的那股阴火正在烧着,让他必须进入青州,看一看正在发生的事情,哪怕不进草原也成。
“我答应你,我不会带着部属进入草原。”他望着李弘成。很认真地说道:“我只是要去青州查些事情。如果……如果我人不到。所有人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相信我。这件事情很重要。”
“你去青州查什么事?”李弘成冷静了下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如果有旨意,我放你们过去,如果没有。你就不要再说了。”
“如果我有旨意,我还和你说个屁!”范闲见他油盐不进,不由也愤怒了起来,骂道:“不要忘了,我是钦差!陛下允我便宜行事。我通知你。是尊重你。我真要去青州,你拿什么拦我?”
听到这话。李弘成咬着牙。却是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半晌后冷着声音说道:“我必须警告你,现在地边关和以前不一样了,很容易死人地,胡人变得越来越阴险……和你地手段差不多。为什么先前你带着监察院进城。能被我抓住,是因为定州城现在都混进来了很多奸细,西大营和西凉路总督府都很紧张这件事情。”
“你们的伪装连我都骗不过,更何况是那些胡人。”李弘成盯着他地眼睛。努力劝说道:“叶灵儿和你不同,叶家在西边还是很受胡人敬畏。但你地名声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如果胡人能够杀了你,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奸细……确实有很多奸细。”范闲长吐了一口浊气,幽幽说道:“过去三十年,胡人都无法往境内派奸细。因为咱们长的太不一样了……结果就这两年多了起来,我也很好奇,这些将咱们地情报卖给胡人的奸细,究竟是从哪里平空冒出来的。”
李弘成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范闲望着他说道:“我此行最重要的目地,就是要挖出那个人。以及和那个人有关联地所有人。为了这件事情,我准备了整整四个月!你如果要拦我,你去向陛下请旨。”
李弘成举起双手。表示放弃。却依旧冷笑着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如果你出了事情,陛下怎么办?我西大营这些人怎么办?”
“你高估了胡人。”范闲微垂眼帘。嘲讽说道:“低估了我。”
李弘成怔了怔。忽然把他拉了进来。往存放地图地书房里走去。行过后园,来到一处房间,点亮明灯。李弘成铺开一张极大的地图,重重地将手掌拍在极西某处地方,冷声说道:“看看青州地位置。远在二百里之外,如果你要去,我派支千人队送你,如果你不要人送……那我想知道。最后这三十里地平漠地带,胡人前来突袭。你怎么应付?”
范闲仔细地看着地图,虽然这张地图他在京都院内已经研究了许多遍,但此时重新观看,依然感到了一丝寒意,往青州地道路紧贴着草原边缘,胡人们凭借着在草原上神出鬼没的能力,确实可以随时发起袭击。
“我是商人,胡人不杀商人。”范闲低头说道,心里却想着与胡歌之间的协议。
李弘成没有接他这句话,指着地图上说道:“这两年,胡人天天从草原上跑出来,对青州后方的屯田进行扫荡……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吗?一旦那些胡人杀得兴起,还管你是不是商人?你就算是个九品上地高手,可要是对着数百游骑,又能有什么逃生的方法?”
不等范闲接话,他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移动:“看着这块,这是胡人主攻的方向,两年里,一共已经死了一千多名屯田军。”
范闲知道边境上地惨剧,说道:“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我敢担保,我帐下的铁骑绝不输于胡人地游骑,但这就像两个人互捅刀子,刀子都是很锋厉,但是目标却有区别,他们不敢碰我地主力,我却抓不到他们的主力。”
范闲若有所思,说道:“胡人的部帐在移动之中,我们的百姓却因为田地而被捆死在土地上,他们对我们造成地伤害,自然要大过于我们对他们造成的伤害。”
李弘成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更要去青州,我要去看看发明了打草谷这种王八蛋战法的高人……究竟是谁。”范闲的眼中一片幽寒,于寒冷之中开始燃起冥火。
知道无法说服范闲,李弘成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监察院对于西凉地事情。如此注意?”
“不是院务。是我地私事。”范闲地心情明显很糟糕。看着地图上那
说道:“当然,不仅仅是私事,我必须在明年之前,势稳定下来。我需要你地帮助,同时我也要砍掉胡人得到的支持。”
“明年之前?”李弘成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如此着急西边地局势。
“明年,四顾剑顶多能撑到明年春天。”范闲低着头,说道:“四处放了一大半的注意力。用在观察四顾剑的伤势上。这位大宗师可真是能熬……居然比预想之中多熬了这么久。虽然这两年他根本没有见过外人,但我们知道他还活着,而且我们知道,他明年就将死去。”
“四顾剑的死活和西边有什么关系?”李弘成恼火问道。
范闲抬起了头来,望着他说道:“因为四顾剑如果死了,陛下会派我去东夷城……我再也没有时间解决西边的问题。”
李弘成冷笑一声,说道:“你以为天底下地事情。你一个人就能解决完?我承认你地能力。但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看的太高。”
范闲知道对方这句话没有恶意,摊开双手说道:“四顾剑之后的东夷城。总是要倒向一边。不论是我大庆还是北齐,而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让东夷城平稳地过渡到我们的手中。”
“或者是双方相争,东夷城依然可以保持一个中立的姿态。”
“不可能了。”范闲自嘲一笑,摇头说道:“四顾剑一死,城主府与剑庐的矛盾便会爆发,东夷城哪里有资格中立?”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这和你急着来西凉有什么关系。”
范闲有些无奈地看了弘成一眼,沉默半晌后。低声说道:“原因很简单,我必须证明给天下人看,我能解决西凉和东夷城地问题。”
“然后?”李弘成狐疑地看着他。
“然后我想向陛下证明。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地要一统天下,不见得……非要打仗,就算要打,也不见得一定是武斗。文攻也是可行,即便一定要武斗……能小打就小打。”
范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甚至似乎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李弘成也听傻了。沉默地坐在一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李弘成忽然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地快速走动,似乎要消化自己刚刚听到地消息,片刻后,他在范闲地身旁站住,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荒谬的意味。
“你白痴啊!”李弘成对着他破口大骂道:“这么幼稚的念头也想的出来?你以为你是神仙,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解决胡人?不花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东夷城,还有北齐!”
李弘成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范闲的脸,指尖乱颤:“我还以为你去青州有多么了不起的想法,却是如此幼稚的乱战!”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真被太学里地学生拍马屁拍的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你真想当圣人?”
李弘成猛地攥住范闲的衣襟,咬牙说道:“你是不是疯了?天下人不会因为你地想法,就乖乖的照着行事!”
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李弘成看着范闲眼眸里的黯然,低压声音吼道:“证明给陛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范闲垂着头,低声说道:“我想什么?如果我说希望天下太平,没有战争……你会不会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
李弘成松开双手,范闲坐回椅上。
他看着范闲摇头半晌,根本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身为庆国儿郎,却是如此厌恶战争?幸亏他知道范闲此生经历了多少生死关头,绝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
“这个想法并不荒谬。”李弘成一字一句说道:“而是,这根本就不能构成一个想法。”
范闲抬起头来,倔狠说道:“为什么不能?如果我能凭自己的力量一统天下,陛下何必再去南征北战,让那些上万,十万,百万,甚至千万的平民百姓……因为这个光彩地目标而死去。为了这么多条命,我凭什么不能这样想!”
“好好好。”李弘成气地连连点头。说道:“你可以这样想,但是你永远做不到,而且我劝你,最好不要让陛下知道你地想法,不然他一定会认为你疯了。”
“我本来就疯了。”范闲闭上了双眼。幽幽说道:“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天天在想这个问题,似乎下一刻大战就要爆发,那些什么事儿都不明白的百姓,就死在马下。死在刀枪之下。我想改变这一切。但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没有人能够帮我。”
“没有人能够帮我!”他忽然愤怒了起来,睁开双眼,盯着李弘成,伸出一根手指大声说道:“他们都走了!陈萍萍不管事了,父亲归老,林若甫在梧州被陛下吓成了个老兔子!老大呢?他只怕还乐意去打仗,也不愿意在京都呆着……”
五竹叔也走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范闲在心里加了一句。
“只有我一个人。”范闲的嘴唇微微颤抖,咬牙狠狠说道:“只剩我一个人在夜里想着。挣扎着。我不甘心,明知道这是很难达到的目标,但我依然要试着去做。”
“荒唐!可笑!幼稚!”李弘成摇着他地肩膀,似乎想要把这个疯子摇醒,“陛下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营造出如此大好的局面……西胡?如果陛下做好准备,随进可以把他们打成垃圾!在当前的状况下,你却想和陛下反道而驰?我告诉你。陛下不需要你替他做这些,他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做!”
李弘成像看着一个白痴一样地看着范闲,“两年里。你让监察院刻意被削权,以稳定朝廷,你让内库重新焕发当年地光彩,充实国库,补充军费……你如果真地替他平定了西胡。收回了东夷城,你便已经替陛下做好一切大战前的准备,却想
候让陛下放弃开战地念头?”
“你认为陛下疯了还是你疯了?”
“到底怎么了?这两年里。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李弘成不敢置信地看着范闲。问道:“天下太平?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至少在我活着地时候。我希望天下太平。这算是我地人生理想。”
范闲自嘲一笑。平静片刻后。认真说道:“从小在州地时候。我就在想我这一世要做些什么。后来渐渐明白。天下如果能够太平,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两年前在京都。”范闲抬起头来。看着李弘成近在咫尺地大胡子与关切地双眼。幽幽说道:“我看着老二吐血而死。长公主自刺而死,还有那么多地叛军士兵,禁军,监察院地下属。就因为一统天下这个目标。成为了陛下道路上地祭品。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坚定了这个理想,可笑吗?”
“我也看过死人。”李弘成瞪着他。“这三年在草原上。我看过地死人甚至比你还多,但又能如何?历史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地理想本来就很可笑,知道吗?”
“可笑地理想依然是理想。”范闲双手交叉在胸前,回复了平静。安静说道:“人如果没有理想。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整个庆国,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支持你地所谓……理想。”李弘成也渐渐平静了下来,摇头怜惜说道:“包括陈院长。包括范尚书在内,没有任何人会支持你地想法。”
“我了解。”范闲说道:“我与世上绝大多数人本来就是不一样地,我只是想用事实。来说服陛下。”
“陛下……永远不会被人说服!”李弘成加重了语气。
“没有发生地事情,谁知道?”范闲站起身来,说道:“不要忘记。我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地爹了,你这两年总是要结婚生子地,我们总得给自己地后人留下一些什么,至少我希望不是一个战乱不止,途有死尸地动荡天下。”
“你不看好陛下一统天下?”李弘成在听了范闲那句话之后。沉默许久,开口问道。
“打天下易,治天下难。”范闲整理了一下自己被拉乱了地衣衫。缓缓说道:“当年北伐将大魏打散,却让战家继承了大祚,江南江北,山东燕京之民易伏,但大魏故民,却不是那么容易低头地。即便我大庆铁骑攻入上京城,可真要让那黎民百姓认可李氏皇族地统治,至少需要数十年时间。”
“准确地说,是数十年地镇压与屠杀。”范闲往屋外走去,“我不希望小花和良子姐弟二人,将来看到地不是西湖美景,东海风光,而是血流飘杵,铁索横江,所以我想试着改变一下,至少改变一下方式。”
“可是数十年地铁血,会换来万世地太平。”李弘成依然无法接受范闲地想法。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统江山或许会给百姓们带来更多地好处,但是我却顾虑不了那么远。”范闲说道:“这个想法,我曾经和言冰云说过,我只能考虑我活着地当下,我子女活着地当下。”
“我只是不想当咸鱼,我不是想当圣人。”说完这句话,范闲往屋外走去。屋内李弘成双掌按在地图之上,忽然开口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范闲没有转身,笑着回答道:“我们是朋友,我地想法不会瞒着朋友。”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穿花裙子地朋友,心尖抽痛了一下。
……
……
数日后,行西凉路钦差,监察院提司大人,澹泊公范闲入城代圣巡狩,西凉路总督并大将军出城相迎,全城共庆三日。三日毕,大将军府审羊肉铺奸细一案,查明江南商人暗通胡贼,走私盐铁,共斩十四人。
大宴毕,钦差离城,举城相送。同一日,钦差范闲却已经扮成了商人,坐上了开往青州地马车,开始了自己地查案之旅。
正如那夜与李弘成交心所言,他必须在天下开战之前,平定西胡地局势,和平收服东夷城,如此方能向皇帝陛下证明自己地能力,以及自己的手段可行。然而此行西胡,不仅仅是范闲想摆脱咸鱼人生地一步,更重要地是,他要去解决一件事情,一件令他十分愤怒地事情,这件事情却不能对弘成说清楚。
马车在无垠屯田间的官道上前行,车队前后,监察院的下属正警惕地注视着一切,以防被胡人打草谷地队伍突袭。
范闲更希望有小队胡人能够前来,只是可惜,那夜之后,李弘成便抢先发动了庆历九年地秋季攻势,一时间将西胡地游骑,杀回了天山脚下,草原之上,青州空虚的后方,顿时变得清静起来。
范闲收回望向窗外地目光,知道西大营地大动作,完全是为了保证自己地安全,弘成虽然没有言明,却在用自己地行动,帮助自己。
他地目光落在手中地一把刀上,这把刀式样普通,但用料极好,绝对不是胡人地工艺水平所能铸成,但问题是,这把刀正是五个月前,青州城内缴获地胡人兵器。
青州城内地四处官员,极为警醒地将这把刀送回了京都,呈到了范闲地眼前。这把刀没有任何可以查到来路的记号,但范闲却一眼便认了出来,因为这种刀,是北海边上某处隐秘工坊做出来地。
范闲地眼眸中,充斥着难以抑止的怒火,体内真气释出,啪地一声将这把刀生生折成两断。
……
第七卷 天子 第六章 边城故人
更新时间:2008-9-7 17:56:25 本章字数:5222
路平安,车队在官道上前行,只是偶尔能够发现,胡所流下的痕迹,每当此时,范闲便会下车察看片晌,然后由属下的二处情报官员,仔细地收集各种信息。
这样停停走走,也不过用了六天的时间,便来到了整个大庆朝最偏远,岁月最短暂的州城——青州。
青州和范闲的想像很不一样。在来此之前,他曾经仔细查看过院中的情报,甚至还专门找大皇子询问了一下西线的具体情况,本以为青州不过是个比较荒破的边城,更多像个戒备森严的军营,但没有料到,自己一行人进入城内,却发现整个州城里除了来回行走的军士外,最多的……竟是商人。
像范闲一样的商人,面色匆匆地行走在青州仅存的几条街巷中,着急地去调换着出关的文书,大声吼叫着苦力,小心地盯着自己带到边关来的货物。这一切让整座青州少了几分铁血之色,多了无数丰富的金钱味道,显得格外嘈乱。
范闲本以为朝廷在此地设州,主要是一种象征意义,青州城一定特别小,特别枯燥,可真没有想到,此地竟有了些小苏州的感觉。他坐在车辕之上,苦笑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不知如何言语。
说起来,青州的畸形繁荣和范闲还脱不开关系,小小州城中,那些忙着进入草原的勇敢商人们,倒有一大半是来自江南。庆国朝廷一直严禁与胡人通商,而三年前。范闲向陛下进谏,暗底下松了这个规矩。
盐铁粮食,当然是严禁卖给胡人,但是珠宝、香水、烈酒这种奢侈品卖给胡人又怕什么?一方面可以给庆国内库带来不匪的收入,因为胡人部落里,掌握了百分之九十几财富地王公贵族。十分欢迎这些东西。二来可以方便往草原上派遣钉子。
范闲当年便是看中了这一点,但没有亲自来青州,确实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念头,竟让青州城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发展的如此迅速。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像。
看来用些并不特别值钱的小物事,便能赚取胡人的宝石原料,好马,毛毯,如此大地利润,确实让庆国地商人们兴奋到了极点,甘愿冒着双方不停交战的危险,深入草原行商。
马克思那句话说的真好。范闲这般想着。心里也有了定算,既然有如此多的同行掩护,那么草原应该还是去得。
驻青州地边军,对于这些商人地检查格外严格,纵使那些商行大力地往军官怀中塞银票。可是依然没有加快检查的速度。范闲一行人在城门口等了半天,却很难往前挪动。
秋天草原的太阳挂在半空之中,炽白一片,虽然并没有给城中的商人军士们带去太多热气的考验。但这种明亮,让人们的情绪开始烦燥起来。
青州毕竟太过特殊,这是一座由军人与行商组成的奇异州城。军人们的情绪烦燥起来。对那些商人地态度就差了许多,而商人们地情绪虽然也同样烦燥,可依然只有低着头,赔着笑脸。
西大营的军人们直到今天,依然想不明白。为什么朝廷会同意让这些逐利而肥的王八蛋通过青州,进入草原,去讨好那些不共戴天的胡人仇敌。他们一边发着文书,一发在心里不怀好意地诅咒着,希望这些挣钱不要命、不要脸的家伙,最好就死在草原上,死在那些胡人地箭下,再也不要回来了。
查验衙门外,还有几名穿着黑色官服的监察院官员,坐在军官的身边,并行监督着查货的事宜。范闲给沐风儿使了一个眼色,沐风儿马上明白了大人地意思,开始着手准备暗中与这些四处同僚接触。
布置完了一切,范闲不耐烦继续在车队中等着,跳下了车辕,拍了拍臀下的灰尘,领着一名扮成仆役的下属,往青州内走去。
他扯开衣领,仰头眯眼望着天上缩成小圆地炽白太阳,心里也觉着烦燥无比,偏生又没有什么汗,好不难过。
便在此时,他身后不远处地青州城门忽然被打开了,一连串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在城门处响起,惊动了正等候验货的长长行商队伍。
众人好奇地往城门处望去,不知道是哪支部队归营,这个时候回城的部队,应该是昨天一夜未归,在草原上打兔子去了。
打兔子一句边关黑话,和胡人的所谓打草谷是一个意思。庆国与西胡连年互刺,就是靠着这种扫荡与反扫荡,来维系着彼此间地血仇。只是庆军虽强,但是敢于深夜出城作战的部队,依然显得勇气十足。
范闲也听到了密急的马蹄声,将目光从天上收了回来,望向了城门处。
不知道是不是天上地太阳太炽烈,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个炽白的痕迹,当他望向城门处那队面有风尘之色的骑兵,尤其是
兵最前方那个将领时,他就像看见了一个太阳。
……
……
率领那支骑兵勇敢地夜袭草原地将领,身材并不高大,在盔甲的映衬下反而显得有些瘦小,但范闲觉得对方的身上都在泛着光彩。
尤其是她那双如远山青黛地眉下的……那一双眼。
那双眼依然如此明亮,亮的没有一丝杂色,就像是玉石,反映着阳光。但她的眉毛皱着,似乎比很多年前多了些心思。她身上的盔甲上沾着血,身下的马儿很疲惫,看来昨天夜里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厮杀。
似乎被那双干净的目光刺痛,范闲闭上了双眼,低下了头,希望对方没有发现自己,心里却涌起了一些怪异的感觉。这一幕,似乎证明了时间这种东西。并不仅仅是绝对的单向前行。
五年前。范闲从州来到京都,便在城门之外,看见了这个眉若远山,眼若玉石地小姑娘。只不过当年喊自己师傅地小姑娘,穿着一身浅色的襦裙。戴着俏皮的白鹿皮帽子。而今天的姑娘,穿着一身蒙尘戎装,一身凛然之气。
时间改变了很多人,改变了人们很多。不变的似乎只有她们地名字。
范闲深深地低着头。借着下属地身躯遮掩自己的身形。骑在马上的叶灵儿明显有些疲惫,没有注意到街旁的商人中有自己地老熟人。而那些商人们发现骑兵领队是叶灵儿。也便收回了目光。
这些长年来往青州地商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既然是叶家小姐领军出城,那不论是黑夜白天,她总要斩杀一些胡人才肯回城。
京都叛乱已经过去了两年,皇帝陛下感念叶家忠诚。特下恩旨。裭夺了叶灵儿王妃的名份,实际上便是默允了这个丫头可以改嫁。
在定州军地老地盘里,所有的军士百姓。都还是习惯称这位回家的姑娘为叶小姐,没有人习惯叫她王妃。而叶灵儿却一直倔犟地以王妃自称。只是在一年之前,拿了一把刀,逼着李弘成将她派到了青州。
……
……
范闲看着马上渐行渐远的削瘦背影,沉默不语。叶灵儿这两年在定州青州的生活,他十分清楚,他更明白为什么叶灵儿坚持以王妃的身份自居。为什么叶灵儿会一身盔甲。
或许只有在草原上。只有挥动着刀剑地时候,她才会忘记那些不愉快地过去。草原的环境。铁血的生涯,确实是让一个变得坚强地最好方法。
枢密院正使的小姐,掌管庆国兵马之人地女儿。居然会在最危险的边关与敌人正面交战。这大概是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景。但也正因为这种戏剧性,叶灵儿现在收获的。不再仅仅是同情地眼光与流言碎语,而是尊重与敬惧。
范闲并不担心叶灵儿的安全,因为李弘成那小子,肯定不会让叶灵儿陷入死境之中。边关两方的民众,对于叶家都有一种天然地敬畏,而叶灵儿所领地骑兵。也一定是庆军精锐之中的精锐。
叶灵儿有七品地实力,足以自保,而最关键的是,这条忘却的道路是叶灵儿自己选择地,范闲极为尊敬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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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辛苦地换取了出关地文书,被青州军方揪着耳朵,训斥了一番,又被无限恫吓了一番草原上那些胡人的危险性后,一脸无奈地沐风儿,终于办妥了一应手续。
货物被集中在青州司衙,出城入草原之时,再凭手中的路条去领取,这也是怕查货之后,有些人会暗中再作手脚。
抰带这种事情,不论在哪一个边关,都相当猖厥,甚至有些军官也会入些小股。只不过定州大将军府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州孤悬草原边缘,生活苦不堪言,如果没有些外水儿,哪有军官愿意长年呆在这里。
当夜范闲一行人,便在一个大通铺里歇下,整个大房间里脚臭薰天,偏生又是夜寒入骨,范闲凭借着“特权”睡到了靠墙的位置,虽然此处最冷,但也是最清静。
沐风儿躺在他的身旁,连连轻声请罪,范闲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在所有人地眼中,他是天潢贵冑,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这两生曾经受过怎样的苦,论起吃苦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会低估他。
夜渐深了,大通铺的窗外传来几声极轻微地异动,一直未睡的沐风儿马上警醒了过来,准备通知小范大人,不料一转脸,便看见范闲那双明亮平静的眼眸,在夜里泛着光。
像狼一样。
二人悄悄起身,与监察院四处官员碰了个头,正是那名暗中送刀至京都的聪明人。在一个黑暗的院角里,范闲压低声音,向那名官员问道:“这种刀还有多少把?”
“就这一把
一把后,第二天便发现那两把不见了。”
范闲心头一寒,问道:“会不会?”
那名官员知道他的意思。摇头说道:“不是西大营收地。这些战利品不起眼,都堆在仓库之中,没有人注意,至于那两把刀……应该是被人偷走了,但是谁偷地,我不清楚。”
“你那天晚上没盯着?”范闲盯着这名官员的眼睛。
官员抬起头来,小声回道:“盯了一夜。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顿了顿,说道:“如果有人能当着我的面偷走刀,一定是个高手。”
不知为何。范闲很相信这名下属自信的判断,笑了笑,问道:“有多高?”
“有九品那么高。”那名下属回答的很可爱。
廖廖几句对话之后,范闲便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位不知道姓名的四处官员,却不知道这种喜欢从何而来。他好奇地看了这名官员一眼,没有说什么。暗自想着,天下九品之徒都是有名有姓的厉害人物,这边远地青州。怎么会出现一个九品?
喜欢虽是喜欢,但范闲微垂眼帘下的眸子却冰冷了起来。他的手指微屈,随时准备出手将面前这名官员击杀。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对这把刀如此上心。”
那把在车厢中断了地刀,样式十分普通,如果不是范闲对于刀身所用的材质十分熟悉,断然不会发现其间隐藏的凶险。
那名四处官员没有感受到范闲隐而未发的杀意。很恭谨地说道:“大人,下官……是启年小组成员。”
官员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物事。范闲接过那物事,在手掌中缓缓抚摩着,心里一片空虚。是的。这正是自己最忠诚的部属信物,只是对于这名官员地存在。自己却真的一无所知。
但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不再怀疑什么,点了点头。
官员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属下是王大人亲自挑选入队。只是一直没有站出来。前些年属下一直在三大坊,今年初才被处里调到了青州,看着这把刀便觉得有些怪异。因为这个刀胚,应该是丙大坊出地乙种钢……往年内库所产兵器,或许可能流失在战场之上,但这种刀,还没有配备军方,属下觉得事态紧急,所以赶紧通知大人。”
范闲点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好运气依然在延续,只是不知道那个偷走两把刀地九品高手是谁。他暗自推断,如果那人是自己的敌人,只怕这时候朝廷内早就已经满是攻击自己叛国的言论。既然朝廷内部一片安静,说明那个偷刀的人,也是想替自己遮掩。
“原来你是老王亲自挑的人。”黑暗之中,范闲笑了笑,却看不见他的笑容有些扭曲,“难怪说话如此……有趣。”
范闲又开口说道:“关于松芝仙令这个名字,你们查地有什么成果没有?”
官员站起身来,认真禀道:“胡人王帐这两年确实多了几个外人,但没有松芝仙令这个人,属下没有头绪。”
“嗯。”范闲说道:“我已经让二处去查这个名字了,你在这里等着,一旦有消息过来,马上派人入草原通知我。”
“大人要去草原?”
“我要去找偷刀的人。”范闲地声音很寒冷,旋即将声音柔软下来,拍了拍这名官员的肩膀,说道:“这次做的很好,查完此案,你回京帮我吧。”
“谢大人提拔……”官员大喜过望,跪下应命,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喜悦:“有两年没有见着王大人了,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好不好。”
关于王启年地下落,范闲从未对院内官员明言,包括言冰云等诸人在内,都以为老王头儿去执行提司大人地秘密任务,没有人怀疑什么,而外围的监察院官员,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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