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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2 猫腻(当代)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对你发过脾气?”范建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脸上带着一丝有些诡异的笑容。
范闲想了一下措辞,最终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苦笑着直接说道:“我现在真的很怀疑……老妈当年是怎么看上您的。”
“哈哈哈哈,不要忘记你母亲的名字……’司南伯范建好象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笑的这么开心了。挥挥手,让他离开了书房。
范闲走到园子里,心想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明白了。叶轻眉,叶轻眉……看轻天下须眉。
“父亲没有责怪你吧?”范若若担心地望着哥哥,其实她与范闲长地并不相象,唯一最相似的就是长长的睫毛和白皙地皮肤。
范闲苦笑道:“责怪,并不是教育当中最可怕的一个环节,最可怕的,其实是长时间的思想交流。父母们总以为应该和自己的孩子进行思想上地对话,却不知道,这是最最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正青春年少时。却要被迫亲近陈腐气十足的裹尸布。”
他这是想到刚才看到地一幕有感而发,过花厅的时候,看见范思辙正满脸不耐烦地听着柳氏训话,柳氏看见他之后才住了嘴,他厚着脸皮把范思辙带了过来。
范若
若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她忽然想到白天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那桩案子,好奇问道:“哥哥,你曾经说过,如果做一件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那背后一定需要一个很明确和强有力的理由。今天你上京都府打官司,肯定有什么原因。”
范闲点了点头。
范若若没有问原因到底是什么,只是问道:“得到你想要的结果了吗?”
范闲笑了笑说道:“还算比较满意,至少知道了父亲究竟在朝廷里面怎么站的队,知道了原来范家在朝廷里地影响力比我想像的还要大很多,至于你能猜到的那个原因,我就不知道效果了,毕竟我不可能变成一只蚊子,去偷听宫里那些大人物的对话。”
范若若嗔怪道:“若是为了这些事情,也不需要行险吧。”
范闲笑着解释道:“反正是拿定主意要打那个姓郭的小匹夫,顺便看一看京都里的水有多深也是好的。”
“喂!我听不懂啊!”在一边听了半天的范思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范若若微笑着拿出戒尺,范思辙嚷道:“听不懂也要打?”范若若的笑容压迫感十足:“说过多少次,要叫大哥。”
“我知道错了,大哥。”范思辙小小年纪,但是骨子里的奸商思维让他绝对不吃眼前亏。
范闲好笑看着他:“我看你今天修改后的计划书,觉得你实在是有些天分,怎么会连我和你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
范思辙愤怒嚷道:“什么裹尸布,教育环节的,谁知道你们有这么多古怪词儿……不过最后那句倒是听明白了。”他恨恨道:“喂……错了,大哥,那姓郭的王八蛋上次在酒楼上欺负我,你就该打了,怎么一直拖到昨夜才打……不管,下次再有这么好玩刺激的事儿,你一定得带我去。”
范闲苦笑望着他,心想你别老想扮演街头小霸王成不成?
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旁边眼睛骨碌碌转着的范思辙,这是范闲的决定,一方面是借此让柳氏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以免将来因为双方信息对流不畅而导致擦枪走火,就像是前世中美军事交流,哪方演习总得派个观察员不是?范思辙自然就是观察员了。另一方面是想让这个顽劣的弟弟逐渐适应……这范家三宝的氛围,范闲相信潜移默化所养成的某种习惯,会让某些人在做出某些决定前,进行更多偏于光明方面的思考。
等范思辙去睡后,范闲转过头去问妹妹:“约好了吧?”
范若若点点头,嫣然一笑道:“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如果让京都里的人知道,你居然这样着急要去看新媳妇儿,只怕都会笑死……而且说不定会让很多人不高兴。”
“不管了。”范闲有些恼火地挥挥手,“我得先把这件事儿确定一下。”
一大清早,京都守备叶府的马车就停在了司南伯府的门口,马车上,叶灵儿略显焦急地等着。过了一会儿,范若若领着一个面色腊黄、略微有些驼背的年轻人从府里走了出来,叶灵儿眼睛一亮,迎上前去。
叶灵儿裣衽一礼,说道:“有劳范小姐了。”接着转身向那个略有些驼背的年轻人微笑问道:“先生便是费大人的学生?”
年轻人笑了笑,腊黄色的肤色配上眼角的几丝皱纹,看上去精神不怎么好。他拱手回应道:“正是。”
叶灵儿说道:“辛苦先生了。”
年轻的医生笑了笑,礼貌回答道:“病人要紧,我们还是快去吧。”
叶灵儿与范若若上了头一辆马车,年轻的医生上了后一辆,他坐在座位上,发现这马车极为宽敞,与京都里常见的样式区别很大,里面也没有多余的装饰,看来这叶府终究是沙场出身,始终有些肃气。年轻医生自然就是范闲,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在若若的眉笔粉底帮助下,化了一个妆,这还是小时候跟费介学的些皮毛,但看起来效果似乎不错。
其实他的信心最主要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在京都已经有了小小名气,但真正见过自己的人还是少之又少,至少那位叶灵儿和林家小姐没有见过。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的林家小姐,范闲的心跳骤然加速,不论今后如何打算,毕竟现在名义上对方是自己的未婚妻,而自己心中一直记挂的白衣姑娘显然也是豪贵家庭出身,想要一妻一妾,那基本没门,看来自己得做出某种选择。
随着马车的前行,范闲也越来越紧张。因为马车前进的方向,就是皇家的别院,是那位林家姑娘??自己的未婚妻目前居住的地方,他今天冒充大夫,这本身就是极荒唐的事儿,但是一想到鸡腿,一想到叶家,一想到??所谓妻子,便是这辈子要和你在枕头上面对面喷气的角色,由不得范闲不小心谨慎却又大胆荒唐,就和来京都前想的那样,不论怎的,都得先看看,可爱不?漂亮不?萝莉不?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一章 登堂
前一辆马车里,叶灵儿与范若若在说着话。“真是麻烦你了。”叶灵儿脸上忽然有些犹豫,“不过那位真是费大人的学生?看着很年轻。”
范若若笑了起来:“我知道,这大夫总是老的好,但今儿也只是让他去看看,毕竟费大人的医术可是连御医都很佩服的,我们家与费大人有些关系,让他去瞧瞧总没有什么坏处。”
叶灵儿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林家姐姐的肺痨始终没有哪位医生能拿出真正的法子来,宫里曾经
传过费介,谁知道费介巡边去了,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今天能找到费介的学生,也算是运气不错。她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道:“若若,听说昨天你哥哥被人给告了?”
范若若心想你此时问这个干什么?好笑回答道:“是不是又给我哥加了一条罪状?”
叶灵儿冷哼道:“这次我承你的情,但是对于你那哥哥,我是没半点儿好感,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像个面团似的,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不知道有点儿自己的意见。”
范若若心里一乐,心想如果自己哥哥真地有了自己意见,这门婚事自然不成,到时候还不知道谁不高兴,却不会说什么,微笑着回应道:“我们这种身份的人,早就应该清楚,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的。”
“可是你哥也太胡闹了吧?明明都要娶林姐姐了,居然还去……还去眠花宿柳,这让林姐姐的脸往哪儿放?”叶灵儿想到最近的这些传闻,怒上心头。恨恨道:“不止如此,还当街打人,这种品性……若若你不要生气,你说说。如果让你嫁这样的人,难道你肯甘心?”
范若若叹了口气,心想,那有什么不甘心地?转而说道:“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这些外面人胡嚼的东西,你理会做什么?我家兄长也不是一个一昧蛮不讲理,四处风流的人。”
叶灵儿冷笑道:“还不是?你知不知道从昨儿起,京都里的人都是怎么称呼你哥地?”
“怎么称呼?”范若若睁大了眼睛,好奇问道,她确实很想知道京都里的大众们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兄长。
“说他是……范府那个打黑拳的!”叶灵儿气呼呼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别人怎么看你哥。”
范若若掩嘴一笑,也说道:“那里知不知道我哥还有个绰号?”
“什么?”
“太后曾经说过:万里悲秋常作客又打人啦?”范若若忍住笑意。“万里悲秋常作客,这个绰号是不是长了些?”
叶灵儿知道对方是在告诉自己,那个叫范闲的人不仅会打黑拳,也作得一手好诗。她哼了两声,也不可能反驳宫中太后的意见。很明显太后很欣赏范闲作的这首诗。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离皇宫不远的一个安静院落,院外明显可以看到有许多宫中的侍卫,腰边系着式样简单。却方便拔出的短刀。
下了马车,叶灵儿熟门熟路地便要往里走,不料却被门口侍卫拦了下来。叶灵儿好奇说道:“怎么了?”
侍卫为难说道:“叶小姐进去自然无妨。”
叶灵儿气极而笑,拉着范若若地手说道:“这是司南伯家的小姐,京中大大有名的才女。”她瞪了范若若一眼,“万里悲秋常作客地妹妹,难道还不能进去?”
“万里悲秋常作客是谁?”侍卫大人碗大的字能认得一锅,当场就傻了眼。万里悲秋常作客本人,这时却躲在叶灵儿的身后苦笑着。
叶灵儿噗哧一笑。心情好了许多,解释道:“今天请了位大夫来给姐姐看看,你难道还拦着?”
侍卫转过头去,看见那个脸色有些难看,身体有些佝偻的医生,心里想着,好家伙,自己的身体都整成这样了,还敢给郡主看病?但这话说不出口,毕竟要给叶家小姐面子,这宫中地侍卫有几个不和叶家有或多或少的师门关系?他苦笑着说道:“叶小姐,如果您早前给大人们说一声,我肯定不敢拦您,也不会拦这位大夫,但今天确实不行,您看您请的这位大夫又没有在宫中上册,这就去治,万一治出个好歹来?……”
范闲低着头,心里有些着急,不会辛辛苦苦跑这一趟,最后连林家小姐地脸都见不着,就要撤了吧?他却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种的果,今日得的因。上次他糊里糊涂地闯入庆庙,与宫典对了一掌,整个皇宫的侍卫都被洪公公和大统领骂了个狗血喷头,所以如今才会禁戒的如此森严。
“瞎说什么呢?这位先生可是监察院么大人的学生。”叶灵儿瞪了侍卫一眼。
侍卫一听到费大人三个字,再看向范闲的目光就开始油然起敬,悄无声息地退后半步,却想到了一件事情皱眉道:“费大人的学生?怎么好象从来没有听说过。”
叶灵儿也想到了这一点,心想以费大人的医术,他地学生应该很出名才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狐疑地转身,望了一眼范闲。范闲却是早有准备,满脸阴沉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来。
腰牌是监察院的腰牌,没有人能仿冒,或者说天下的能工巧匠没有人敢仿冒,这还是六岁时费介离开澹州前送给范闲的。
侍卫拿过腰牌一看,毫不困难地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再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的阴沉之气和腊黄脸色,就有些明白了,这确实是费大人的学生,常年和毒物浸在一处,想不成这副鬼样子也很难。
既然找到了足够承担责任的担保方,侍卫自然放行。三人走入安静的小院中,沿路偶见花丛,一条小石子路从花丛里伸了出去,通向院子深处的一幢小楼。
有丫环请三位上楼,然后端上茶来,范闲留意对方行止,发现这丫环一举一动间极有分寸,很明显是在宫里受过了长年的训练。又过了些时,一位老嬷嬷走了出来,略带骄色说道:“叶小姐您来了。”
叶灵儿明显不喜欢这个老嬷嬷,冷哼了一声算是应答,问道:“姐姐呢?”
“小姐正在睡觉,不知道叶小姐今日前来有何贵干?”老嬷嬷貌似恭敬的站着,语气间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范闲不免有些意外,心想这又是哪一出?
叶灵儿今日不想与这老婆子斗嘴,嚷嚷道:“我给林姐姐请了位好大夫,你去通传一声,等姐姐收拾好了,这位大夫就来看病。”
老嬷嬷看了范闲一眼,知道这便是那位医生,冷冷说道:“小姐身份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宫中御医之外,还有谁够资格医他?”
叶灵儿又将范闲的身份搬了出来,谁知这老嬷嬷竟是毫不退让,比外面的侍卫还要难缠许多。范闲不知道如今这皇家规矩,但凡未出阁的女儿,总是身边婆子女官一大堆,虽然不见得有什么束缚,也不像前世清朝那些恐怖的老处女,但这些女人们总是忠心蠢蠢,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主子接近任何的危险。
范闲有些不耐烦了,向范若若使了个眼色。范若若会意,笑着站了起来,对叶灵儿说道:“既然不合规矩,那我们就走吧,毕竟这地方不比京都别处。”
叶灵儿果然经不起激,跳将起来,对着老嬷嬷就是一顿臭骂,范闲皱眉看着,心想这小姑娘脾气果然太暴,将来不知道谁会教训她。此时,范若若又假意劝解,将委委屈屈的老嬷嬷劝到桌旁坐下,又递了杯茶给她喝。
一会儿之后,老嬷嬷忽然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走了,此时林小姐的大丫环听着声音从里屋出来,看见老嬷嬷不在,就将三人迎了进去。
叶灵儿虽然脾气大,但却不傻,疑惑地看了一眼范闲。
范闲半低着头,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进去。他的身上永远揣着一些别人想不到的东西??正是泻药,迷药,春药,药药不离手,还有匕首,暗弩,五竹叔,这三大护身法宝。有这些“东西”跟在身边,真可谓是天下都去得了。
入得林家小姐闺房,范闲低着头,不敢有半分异动,只是鼻间传来阵阵幽香,才知道房里点着高原上特有的某种香料,这种香料有助于病人息神静养,只是香味太浓,便将这小姐闺房里本应有的脂粉味冲谈了许多。
叶灵儿先进幔后说了些什么,然后范若若又走了进去,范闲运功于耳,听清楚了妹妹正在向那位姑娘问安,那位姑娘却只是咳了几声,似乎有些气喘。范闲在心里勾画着里面的场景,不知道小姑子初见新妇,二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一念及此,范闲才发现自己确实有些心花花,明明爱煞了那位啃鸡腿的白衣姑娘,今日入得林家小姐闺房,嗅得满鼻异香,却又开始幻想林家小姐脸上的红晕是什么模样。
“先生请进。”叶灵儿代主人相邀。
范闲微微直了直身子,掀幔而入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二章 入室
范闲第一次踏进自己“未婚妻”的闺房,却是用的大夫身份,进入他眼帘的,首先是那张青螺为饰,紫理为勾的床,然后是三位姑娘,一位是叶灵儿,一位是妹妹,还有一位正低着头,忙着拉好床上的缦布??是那位大丫环。
范闲咳了两声,走上前去,在丫环端过来的圆凳上坐好,像个正牌大夫一样,捋了捋颌下胡须,只是这新粘上去的胡须有些不结实,险些捋掉了,他赶紧撤了这做派,开口问道:“烦请小姐伸出手来。”
林家小姐自然正躺在床上,隔着幔布也隐隐约约能看见那袅袅身段,她听着大夫说话,缓缓将左手伸了出来,搁在柔软的腕枕之上,这腕枕似乎是常备之物,就搁在一边,看来宫中的御医常来诊治。
范闲看着那白如静玉的一截手腕,心头一动,不知怎地竟想到如果将这手腕的主人娶回家去,日后便可以摸了再摸,快活的不行……他赶紧收敛心神,伸出一根手指,搭在手腕上。指尖与林小姐的手腕一触,双方不知道为何,同时抖了一丝。
叶灵儿不敢打扰大夫诊脉,好奇地看着这位费大人的学生,发现对方只用了一根手指,想到传闻中费大人的手段,越发多了几分信心。她哪里知道,范闲虽然颇通医术,但毕竟只学了一年,哪里能和真正的御医比学养,唯一的强处便是在用药和前世的少许见识,之所以故意用一指断脉,只是想唬一唬身周地人。树立自己神医的形象。
范闲的指头觉着滑腻干净,不免有些异样的感觉,竟似舍不得放开手,略一沉吟说道:“小姐脉象有些虚。但燥意十足,虚损火旺相杂,细若游丝,倒有些麻烦。”
“怎么了?”
“能不能看看小姐地面相,好作判断?”
“不行!”大丫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虽然庆国风气比较开放,但床上这位却是皇帝义女,身份太过特殊,就连御医都不让看脸,更何况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路医生。
范闲有些失望。转而说道:“听说御医正断定小姐是肺痨?”
回答他的依然是大丫环,那位林小姐似乎有些虚弱,躺在床上一言不发:“是。”
范闲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把握,毕竟肺痨就是前世的肺结核,虽然自己穿越时没有像其它大能那样带上一个急救箱,但治病的法子总是有许多的,于是他继续问道:“小姐是不是经常感到疲劳?而且经常咳嗽?”
“是。”
“是不是身体渐渐瘦了?”
“是。”
“是不是经常感觉潮热不堪?”
“是。”
范闲有些恼火
。这大丫环的嘴真快,他眼珠子一转,问道:“是不是经常流虚汗?”
“是。”大丫环依然抢着回答。
但范闲却像是没有听到。在伸出床幔的那只柔软手掌掌心里摸了一下,发现确实有些微润。林小姐万万想不到外面的大夫竟然如此大胆,又羞又急地将手缩了回去??范闲的动作很快,所以床外地三位姑娘都没看见。
范闲皱眉道:“还没有咳血吧?”
“已经开始咳了,入春的时候好了些,不过前些天又咳了起来。”看见这年轻的大夫将症状说地准确,大丫环收回了轻视,带着一丝焦急和希望回答道。
“嗯。”范闲沉吟少许后郑重说道:“小姐确实得的是肺痨。”
听他问了半天居然就说出一个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大丫环咬着下嘴唇。恨不得把这个大夫赶出去,叶灵儿瞪了他两眼,范若若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范闲却不理这些,站起来自去书案前找了只笔,开始写药方。写完之后,大丫环拿到手里瞧了瞧,发现依然是百合同金汤,只是多了两味紫珠草和黑山栀,又还多了一味黄芩。她皱眉问道:“黄芩苦寒泻火坚阴,但是太伤元气,能用吗?”
所谓久病成医,这丫环几年来看着不同的大夫为小姐看病,对于治肺痨的方子熟地不能再熟,所以一下就指出了其中的问题。范闲看着她,不免多了几分佩服,解释道:“只要病人身体好,应该无碍,先用猛药冲上一冲,然后再徐徐图之。”
大丫环看了他一眼,有些生气说道:“小姐得的是肺痨,身体虚弱地很,怎么可能禁得住?”
范闲笑了笑,也不生气:“小姐既然已经咳血,那这病就有些重了,所以得先养好,再用药。”
“到底是先用重药还是先养?”叶灵儿已经听的有些糊涂了。
范闲咳了两声:“从现在起,每天给小姐喝一碗祟奶,记住要喝生的。”他这是前世听的某个偏方,而且确实很有效果。(书友瑜珈熊瑜珈熊提供)他又问道:“小姐的饮食如何?”
大丫环正在想着祟奶的事情,又听着这句话,自豪回答道:“每天清粥小菜,绝对没有挨过一点荤腥。”
范闲大怒,心想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这样呢?一个弱弱的小姑娘,居然还不让她吃好点儿,也太过分了!??看到旁边妹妹和叶灵儿奇怪的眼神,他才知道自己这气生的太没道理,依林小姐地身份,怎么也不可能有人还在口食上克扣才对,想来一定另有原因,自嘲一笑,问道:“为什么这么吃?”
三位女子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想肺痨患者要忌荤腥,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
偏偏范闲受的教育却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很执着地说道:“得让小姐吃些好的。不要再忌油荤了,祟奶一定要喝,日常地膳食也必须丰富些。如果一时适应不了,就用生山药、生薏米各一两捣成粗渣。煮至烂熟,再将柿霜饼半两揉碎,倒里面调匀喝下去。等半月之后,再用我先前开的方子。”
他自顾自说着,别人却是皱着眉,没有谁敢听他的。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在外面拦着他们一和三人的那位老嬷嬷,扶着腰走了进来,不知道刚才做了什么,竟然如此辛苦。说话地声音都有些软弱无力:“你们怎么进来了?”大丫环笑着迎了上去,解释道:“这位是叶姑娘请来的医生,小姐同意让他们看一下。”老嬷嬷有些不高兴。说道:“这需里的御医也是每两日来诊治一次,这位医生又有什么稀奇处。”
大丫环笑说道:“倒确实有些稀奇,都已经判定小姐得的这病,还让我们给小姐天天准备些山珍海味。”
老嬷嬷一听,拼命摇头。说这可千万使不得,万一耽误了小姐病情,这可如何是好?只说得两三句。她面色一变,匆匆告罪离开。范闲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对那位丫环说道:“学生这剂药,一定得配着先前说的进用,不然万万没有效果。”
丫环却依然不肯听他的,搞得范闲恼火的狠,心想将来若真的能与你家小姐同鸳帐,定舍得你叠被铺床!他无奈说道:“我这里有些现成的药丸,先吃两粒养养。如果疗效不错,你应该信我了吧?”
“药丸或许是好的,但肉是一定不能吃地。”这丫环可真拧。
范闲气的是咬牙切齿,却不知该如何办。
当他咳血的时候,她在咳血,当他当他急地咬牙切齿时,她也急的咬牙切齿。纱幔之后,那位虚弱躺在病榻上的清丽姑娘,听到外面大夫的声音,早已急的不知该如何办才好,那声音如此耳熟,明显就是自己在庆庙偏殿里遇见地少年郎,虽然不知他为何来到自己家,也不知道他怎么变成了费大人的学生,但是,但是……
林姑娘双手紧紧地抓着绸被的边角,可爱地如贝白牙轻轻咬着下嘴唇,十分激动,一抹并不健康但是格外魅丽的红色染上了她的脸颊。这可怎生是好?明知道那人就在幔外,却不知该如何相见,真真愁死个妹妹爱煞了个人儿。
听到外面的对话似乎渐渐结束,那个声音的主人就要离开,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斜靠在床头,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了蚊子般大小的声音:
“等一等!”
……
……
听见缦纱后的声音,外面的四个人有着完全不一样地反应
,丫环首先走了过去,低声问有什么事情,叶灵儿则是面露关心,而若若却是想着今天哥哥冒险乔装来到这里,却没有办法看见林家小姐一面,所以下意识里去看哥哥的表情??不料却看到了一只呆鹅。
范闲听到等一等这三个字之后就呆了,化身为呆鹅,傻乎乎地看着床上,似乎要隔着几重缦纱看清楚那里面女子的模样,以证实先前的声音。在庆庙的时候,他曾经听过白衣姑娘说话,尤其是那句,其实只有那句:“你……是谁。”
庆庙里轻柔的三个字,却是令他印象无比深刻,未曾忘记。
范闲马上知道纱幔里的人是谁,一股子得到失去复到得到的狂喜冲入他的大脑,让他在短时间内有些麻木,有些不知所已,受到冲击之后,马上想到黄立行的那首歌:“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所以他有些摇摇晃晃,却马上清醒了过来,硬生生止住了一把掀开床前那道纱的冲动,。
“小姐,有什么事吗?”丫环在床边低声问道。叶灵儿也走了过去,皱眉道:“晨晨,你先躺下去,坐起来干嘛?”
“这……这位大夫。先前说的似乎很……有些道理。”纱缦里的姑娘似乎有些着急该如何措辞,……个当面看看,或许……大夫会更有把握些。”
丫环听小姐都这么说了,但记着规矩。只好为难地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叶灵儿,叶灵儿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怀疑范闲地医术,所以劝了几句没什么必要的话,但耐不住林家小姐的坚持,心头一酸,只道姐妹自忖来日无多,所以不肯放过任何一线希望??她好叹了口气,伸手去拉纱缦。
就在这当儿,那位可恶的老嬷嬷第三次上了楼来,看见这幕一惊。便要去拉范闲离开。范闲心头一怒,心想你还真是麻烦,两道目光如雷神发怒般瞪了过去。目光及处,老嬷嬷一捂肚子,落荒而逃。
范若若自然知道自家哥哥地目光并不能伤人,这是泻药还在坚定地发挥着作用,忍不住掩嘴而笑。此时范闲的唇角也挂着一丝微笑。看着渐渐拉开的纱幔,等待着二人相见的那一刻。
纱幔拉开,锦被之中。一个肤色白皙,双眼水灵,面有红晕的清丽姑娘,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如同没有旁人一样,两对目光柔和却坚定地对到了一处。
范闲的目光里满是喜悦与开心,而林家小姐的目光却……十分惘然和失望!范闲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化了妆的,这位只有一面之缘的未婚妻。自然没有办法当场认出自己来,眼神里不自禁地带上了一丝笑意与无奈。
林小姐在丫环的搀扶下坐好,看着面前这个陌生地年轻大夫,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但渐渐地眉头皱了起来,似乎在回忆一些什么,似乎从这个年轻大夫笑吟吟的眼光中发现了什么。
叶灵儿忽然觉得费大人地学生目光十分令人讨厌,催促道:“傻站着干嘛?”
范闲微笑着走上前去,细细端详着那张自己记挂了几日的美丽容颜,看着那抹不健康的红晕,心头生出万分怜惜,柔声道:“一定要按我刚才说的法子进食吃药,知道吗?”
听见这声音再次响起,看见这完全不一样的脸庞,林家小姐有些晕眩,手臂撑在床上,轻声说道:“麻烦您了。”
……
……
离开林姑娘闺房地时候,林姑娘极有礼貌地谢过了这位年轻的大夫与范家小姐,她知道这位范家小姐将来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小姑子”,所以心头难免会有些莫名地情绪,再看那位年轻大夫,心头更是一片激荡,明明声音是他,为什么却不是他?
看着那位年轻的大夫就要走出门口,林姑娘十分着急,却根本没有法子。身为名义上的郡主,先前坚持见大夫一面,已经是极大胆的举动,难道还要自己去追问对方,前些天你是不是去过庆庙,是不是看见一个白衣的姑娘,还记得那只鸡腿吗?
罢了罢了,明明不是那个人,只是声音有些相似罢了,看来这些天睡的太沉,又太记挂那个声音,竟有些入了魔障。
就在姑娘家患得患失,渐趋失落的时候,范闲忽然在房门口顿住脚步,回身带着一丝古怪的笑容说道:“羊奶要喝,荤腥要沾,如果饿了,多备几个鸡腿吃吃。”
林姑娘眼睛一亮,问道:“可这些天胃口不大好,时常有些恶心作呕。”
“不要紧,吐啊吐的,就吐成习惯了。”范闲发现自己将来地老婆是个聪明人,十分欣喜,说道:“白天可以通通风,但晚上一定要记得……关窗子。”
叶灵儿和丫环觉得这个大夫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回范府的马车上,没有什么外人,只有一脸微笑的范闲和正在旁边偷笑的范若若。范若若看自己哥哥想忍住狂笑的冲动,忍的十分辛苦,笑着说道:“想笑就笑吧,憋着干嘛?”这话一出,马车里顿时传出一阵极快意的大笑声,十分响亮,惊着了道路两旁行人,吓坏了守在前面的藤子京。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巧。”看见哥哥高兴。范若若也忍不住替他欣喜,“没想到林家小姐竟然就真地是哥在庆庙遇见的姑娘。”
“是巧。”范闲挠挠有些发痒的眉毛,笑着说道:“以后别叫什么林家小姐了,叫嫂嫂。”
范若若取笑他:“十月才过门。现在就叫嫂嫂会不会急了点?而且亚……你知道宰相大
人和长公主都是不喜欢你的,你不也是曾经想过推了这门亲吗?”
范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地哥哥,可是一定要将那个女子娶回来的。别说宰相大人长公主,就算监察院那位院长大人回了京都,我也不去管他。”
范若若忽然好奇问道:“今天其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林……嫂嫂。”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嫂嫂虽然生的清丽,但也没你上次形容的那般美若天仙啊。”
范闲一怔,郑重问道:“这还不算美若天仙?”
范若若很客观地说:“不算。”
范闲想了想。有些茫然,半天之后才说道:“难道这就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
“哥,你这句话的意思我大概能明白。不过西施是哪里的美女?”范若若很好学。
范闲这时候满脑子的林家姑娘,早就丧失了这些年来甘当妹妹师长的优良传统,随便糊弄道:“西施就是澹州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长的很漂亮,皮肤很白。”
“骗人。”范若若有些不满意了。发现哥哥自从确认将来地嫂嫂就是心上人之后,整个人都有些恍神。
范闲安慰道:“哪有骗你?你小时候还偷偷跟我溜出别府去菜场逛过,当时她就在那里卖豆腐。只不过你年纪小忘记了。”
范若若将信将疑。
回顾今日之事,范闲心中无比感慨:“这哪里是穿越,这明明是言情小说。”
林小姐姓林名婉儿,小名叫依晨,从小在皇宫中长大,没有什么太多的朋友。她的身世有些离奇,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地父亲就是当今的宰相大人,却没有太多机会可以与父亲见面,倒是与舅舅亲近些。尤其是四年前舅舅给自己指定了婚事之后,更是连母亲都被剥夺了管自己的权利,倒是有了些轻松自在的日子,只可惜这种日子也未免寂寞了些,叶灵儿又常常随着自己的兄长们在定州那边疯,就算在京都,入宫也不是太方便,所以身边连个能说说体己话地人都没有。
年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舅舅让人将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捅了出来,当时她还以为舅舅是准备让父亲难堪,逼父亲请辞,谁知道后来竟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反而是将四年前搁置地联姻一事,重新提上了台面。
姓范名闲,户部侍郎范大人在澹州的私生子?林婉儿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看来对方也是个苦命人,从小就见不爹妈的面,只是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嫁给他呢?难道说自己的身份就是如此的不光彩,只好胡乱许给范……闲?
不知道范闲长的是什么模样。
林婉儿无法自抑地想到白天的那位大夫,一丝笑意涌上唇角,掩嘴笑了起来,那人可真好玩,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混进别院来了,要知道这里可是皇家别院,禁卫森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冒充费大人的学生?还真是个胆大包天地人??但她马上想到,这个人是随着范府小姐一起来的,难道他和范府有什么关系?那他一定知道自己与范府那位公子的婚事……天啦!既然他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还要来见我?为什么还要对自己说那些话?
两抹红晕在她的脸颊上像霞云一般美丽,在旁边铺床的丫环看着斜倚在床头的郡主,不由有些呆了,笑嘻嘻问道:“小姐,又想到什么开心事了?最近这两天老看你无缘无故的笑。”
林婉儿有些窘迫,说道:“难道笑也不能笑了?”丫环吐了吐舌头,憨憨地走到窗边去关窗子,此时夜已经深了,早已到了入睡的时辰。林婉儿想到白天那位少年说的最后一句话,低声说道:“你去拿些香来。”丫环心想不是还有吗?却没有说什么,自行下楼去。
林婉儿走到窗边,纤细的手指放在窗棂的小横木上,心想:“到底关还是不关呢?”一想到自己身上的病,一想到自己已经许给了叫范闲的那个陌生人,林婉儿心头一痛,手指暗暗用力,将这窗子死死地关住。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三章 破窗
春夜更鼓声起,正是鸡鸣狗盗佳时。
一个黑影儿从范府的后墙上像叶子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掸掸身上的灰就没入了夜色之中。这人自然就是范闲,他一边在黑夜里前行,一面心里想着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够一掠十丈的真正轻功呢?害得自己爬墙的时候总要落一身灰。
京都虽然繁华,但到晚上还有灯光的地方毕竟是少数,比如像瓦弄巷那边,因为要摆夜市,还有杂耍,再比如流晶河的水潭那边,前半夜的时候因为要接恩客上船,所以河边也会有些灯。而其它的街道大多数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旁边民宅里的幽幽灯光,偶尔会透过门缝投射到青石板砌成的大街上,映出一道细细暗暗的线。
范闲就在这些模糊不可见的线条间穿行着,在黑夜里奔跑着,夜风清凉打在他微微发烫的脸上,感觉很舒服。没有花多少时间,他就已经来到了今天白天曾经去过的皇家别院旁的小巷中,远远看着院子里的那方小楼,他皱了皱眉头??四周一定有些内宫的侍卫,用五竹叔的话,自己顶多是七品的内功修为,三品的细腻控制,如果想贸贸然闯进去,而不惊动这些高手,一定要非常小心才行。
他必须见到林小姐,虽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全名是什么,但他需要告诉对方,自己是谁,将
来你会嫁给谁。最关键的,就是她的病。
黑夜里一片安静,打更的梆子声刚响起不久,短时间里一定不会再次响起。偶尔会传来几声稍嫌有些越季地蛙鸣声,范闲安静地站在巷口的墙后,调息着自己体内的真气,让那股霸道的真气缓缓布满自己地全身,以后腰雪山处为枢控,完美地控制着自己每一部分的肌肉和神识。
他不知道五竹叔在不在旁边,但他知道总不能一生一世都依赖着五竹叔。因为五竹叔再强,也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然自己的母亲当年也不会香消玉殒。将双手在衣服上使劲儿地擦了擦,保证上面没有太多的汗水。然后找准了皇家别院后墙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真气缓缓渗出掌心,再由掌缘奇妙收回。形成一个小凹陷,就像以前在澹州港外爬悬崖一样,很轻松地依附在了墙面上,缓缓往上爬去。
这面墙足有两丈高,一般的高手是无论如何也难以跳过去。而且墙面光滑,所以皇家侍卫对这里的防守是最薄弱的,谁也猜不到今儿个来偷香的。居然是一个蜘蛛人。
爬到了墙头,范闲一手攀在墙上,一手抹掉额头地冷汗,心想来看自家媳妇儿,怎么也要冒这么大的险?此时却不是后悔的时候,抬头望天,只见那眉月儿正要遁入云彩之中,不由心头一喜。
银光忽黯,嗖地一声。范闲就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园子里,像只狸猫一样钻进了密密的短树丛里,借着树木掩住了自己的形迹,这一整串动作由直直落下转成向前疾冲,竟没有发出太大声响,全亏了在澹州时五竹对他的严苛训练。
其实别院里没有太多侍卫,这时候时近子夜,更是松懈,只听着远远的前门处似乎还有人没有睡,但园子里根本没有人在巡查。范闲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小楼下面,抬头发现楼里地灯光早就息了,一片黑暗,他心里想着,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
楼下门关着,而且不知道那个老嬷嬷会不会肚中余毒不清,半夜起来出恭,所以范闲苦笑着舍弃了这条道路,转到楼外,双手真力缓出,用力扣住木质的廊柱,往上面爬去。爬到顶处,第二层木阁却是突出了一部分,约有两尺长的距离,范闲轻吐一口气,伸手去摸,摸到了一个小缝隙,用食指和中指抠住,身体一荡,便悬在了空中,腰腹一借力便摆了起来,像只蝙蝠一样向上一纵,死死地贴住了窗户外面。
白天见面地时候最后说的那句话,范闲相信窗内的那位姑娘一定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他满脸自信微笑地轻轻一拉窗子……没动,他稍稍用了些力,再一拉窗子……居然还是没开!
……
……
林婉儿早早就上了床,但却一直无法放睡,躺在软软的薄被之下,双手抓着被角,一双大眼睁在黑夜里睁着,清亮无比地看着头顶的床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窗外的动静,她马上听见了,心头一紧,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万万想不到那个少年竟然胆子真的如此大,居然敢半夜摸进皇家别院来,她本应喊人,但一想到,如果侍卫赶了过来,那个漂亮的少年只怕会落个死罪,所以心头又有些不忍,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好在窗子关上了。”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心想只要对方进不来,自然会知难而退,如此一来自己不会面对自己根本不想多想的局面,那少年也不会落下如此大地罪名。
可惜事不如人愿,只听得窗户那里嗤的一声轻响,便被人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握着把涂着黑漆的细长匕首从外面翻了进来。林婉儿隔着纱幔看见这一幕,下意识里便要喊了出来,但一看见那张脸,那张在庆庙神台缦布外看见的干净脱尘的脸,不知为何,她竟将这声喊生生地咽了回去。
范闲动作很快,没有一丝初恋小男生应有的羞涩,反身将窗子关上,然后走到床边,一把掀开纱缦,一股淡淡的幽香开始在房间里蔓延。
林婉儿觉着脑中略有些迷,但又闻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后,整个人的精神顿时醒了过来,这才知道先前这个少年已经施放了迷香。她吓了一跳,难道这个人是……传说中的采花大盗?
无尽的后悔开始涌上林婉儿的心头,她嘴巴一张,便准备喊人!
范闲却完全没有这种自觉,只是满心喜悦地准备喊醒这位姑娘,哪里知道一看,姑娘居然还是醒着的,本来迷惘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惊恐的神情,而且张大了嘴巴,难道是准备喊人???他马上醒了过来,身形一飘,单膝跪到了床上,一只手捂住了林婉儿的嘴。
掌心处触着她的软唇,痒痒的。
“别喊别喊。”范闲生青第一次入舍偷香,难免有些经验不足,愁苦说道:“是我,是我,是我啊。”
似乎看出了少年并无恶意,林婉儿渐渐平静了下来,范闲挪开手掌,无奈轻声说道:“别叫了。”
林婉儿忽然想到刚才的那两道异香,着急问道:“你把我的侍女怎么了?”因为侍女就睡在旁边的笼榻上,刚才这番动静,应该早就醒过来了才对。范闲轻声解释道:“没事儿,这香有宁神的作用,对身体没什么坏处,只是让她睡一觉。”
林婉儿略安了些心,看着面前这张干净的笑脸,一分欣喜,却有三分恐惧,这人到底是什么人,是什么身份?看见她眼瞳里的害怕,范闲心疼说道:“别怕,我就是白天的
那位大夫,走之前不是说好了晚上要来的吗?”
林婉儿忽然嫣然一笑道:“你不是让我把窗子关好吗?”看见这清丽佳人忽然莞尔一笑,范闲心动一荡,再看着那唇瓣儿,便有了别的想法,正在此时,他的脖子上却忽然一凉。
一柄短剑,寒光闪闪,剑柄握在林婉儿的手里,剑刃却搁在范闲的脖子上!
林婉儿看了他两眼,忽然心头一软说道:“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这时候离开,我保证不追究这件事情。”
范闲脖上有寒剑,脸上却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柔声说道:“我呆会儿就走,今天只是来看看你。”说完这话,自顾自地从怀里掏了一个油纸包出来,全然不管脖子上锋利的刀口,反而是林婉儿怕无心割伤了他,下意识地将剑往外面挪了挪。
范闲撕开油纸,从里面拿出一根香喷喷的鸡腿,凑到她的唇边,笑嘻嘻说道:“那天在庆庙吃了你一根鸡腿,知道你馋这口,所以专门给你带过来。”
林婉儿哭笑不得,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这少年居然还如此胡闹,如果让侍卫发现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房间里,那两个人可都全完了,抖着声音说道:“求你了,你快走吧。”
范闲本还准备按照小言套路再逗逗对方,但见林家小姐如此惶急,心头一软,哄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这句话一出口便感觉有些不对,怎么很像前世武侠小说里采花贼常说的台词?
果不其然,林婉儿神色大变,将剑搁在他的脖子上,颤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若想言语轻薄于我,我便是一剑下去。”
范闲这才想到,自己私入女子闺房,确实是件极败坏对方名节的事情,但看林小姐面上毅然决然的神情,却不禁心道,难道你准备谋杀亲夫咩?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四章 交错时光的爱恋
“我这些日子时常想你。”范闲不管不理,自顾自说着:“自从庆庙见了你之后,就极想见你。”
林婉儿急羞道:“说的什么胡话!我是……”她将牙一咬说道:“我已经许了人家,更何况你怎能半夜偷入女子闺房,也太放肆无礼了。”
“你许了范家,我知道。”范闲笑嘻嘻地望着她。
林婉儿想到与这少年初见时的场景,想到二人默默对视时的复杂情愫,心头一阵伤痛,说道:“既然知道,还不离开?莫非真要人将你杀了?”
范闲不再逗她,望着她,正色说道:“我……就是范闲。”
……
……
死一般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范闲自己觉得有些尴尬了,却发现林婉儿的眼角滴下一滴泪来,她赶紧抹了去,低声说道:“这位公子,请自重。”
范闲苦笑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怎样才能相信?”
林婉儿看着这张脸,平静了半天才低声说道:“你是……范公子?”
范闲微笑着点了点头,但林姑娘却依然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此时天上的月儿早已挣脱了云层的束缚,露出那张明媚的脸,将淡淡光泽洒下大地,些许清晖从窗外透了进来,笼着床上床下的一男一女。
“真的是我。”范闲轻声说道。
林婉儿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心情激荡之下,不由又咳了起来,手上的剑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一面咳一面问道:“你就是范家那个打黑拳地?”
范闲不禁失笑,看着她柔弱模样,心疼地伸掌握住她的手腕,递了段真气过去。小心李翼地替她疏理着体内的脉息,听着打黑拳三字,苦笑道:“不过打了两次而已。”
林婉儿渐渐有些相信了,喜色浮上脸颊,又问道:“你就是那个万里悲秋常作客?”
范闲继续苦笑:“憋急了写的……不作数,不作数。”
林婉儿眼睛渐渐清亮:“你,你……真是你?”
范闲想要抓狂了,欲哭无泪说道:“今天我与妹妹一起来地,若我不是范闲,妹妹怎么可能会帮一个陌生男人来看她的未来嫂嫂?”
林婉儿心想也对。掩嘴一笑,却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生气说道:“那你上次去庆庙。也是专门去见我?”一想到被这少年将一切事情都蒙在鼓里,林婉儿便无比恼怒,心想就是这个可恶的家伙害得自己这几天患得患失,还想了那多不合礼法的事情,便恨不得将这少年给……打上一顿。
范闲一看她神情。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向天发誓,庆庙初遇小姐。那可真是巧遇,别说那时,直到今天晨间见着小姐,才知道小姐的身份。”他笑眯眯地望着林婉儿那张清美的脸,轻声说道:“这一切都是缘份。”
林婉儿羞的低下了头,将手腕从范闲的手里挣脱出来,低声说道:“那你为何今天要与范妹妹一起来看我?”
范闲一怔,心想难道要告诉你,自己是准备将林家小姐治好后。便潇潇洒洒地闹一出逃婚记?这话是打死也不敢说的,只好柔声回答道:“听说林家小姐身体不好,而又没办法见她,所以只好偷偷来看看……哪里知道,原来是在庆庙遇见的鸡腿姑娘。”
林婉儿轻啐了一口,心想怎么把自己叫地如此难听?
范闲笑着指了指搁在边上的鸡腿,说道:“这时候要不要吃?”
林婉儿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应道:“你自吃去,我可没那么贪嘴。”
范闲忽然耳尖一颤,听到了楼下有人起床,似乎正要往楼上来了,眉头一皱说道:“有人来了。”
林婉儿一急,心想就算你是自己将来的夫婿,但如果让人瞧见了,这还怎么见人,推着他说道:“那你赶紧出去。”范闲心想自己辛苦了半夜,怎能就这般走了,脸上坏笑一起,身子一翻就钻进了被窝里面,这床极大,被极大,屋里又黑地厉害,若有人从外面来看,还真是看不出异状。
发现范闲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林婉儿大惊失色,却来不及再做什么,就听着有人摸了上来,原来是那位白天拉了几次肚子的老嬷嬷,林婉儿又羞又急地滑入被中,将身体对着外面,装作已经熟睡了。
老嬷嬷看了一看,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低声咕哝了几句,觉得头有些昏,似乎睡意又来了,所以转身下了楼。
林婉儿一肘撞向后面,压低声音羞叱道:“人走了,还不赶紧出去。”
好不容易能一亲香泽,正在第一次感谢老嬷嬷的范闲哪有马上离开的道理,涎着脸说道:“困了,再躺躺。”
林婉儿这个时候才知道自己将来地夫婿,骨子里面竟是个无赖子,又气又恼道:“这……这怎么能行?”
范闲嘿嘿笑着,往她的身体靠近了一些,鼻尖嗅着那淡淡的体香,心旷神怡,说道:“为什么不行?”
“这……这……传出去了叫我怎么见人。”林婉儿羞地将头埋在被窝里,感觉着身后地热气,又往前挪了挪。
范闲叹了口气,害怕这姑娘会害怕到挪出床外去,那可是要着凉的,只好爬了起来,满腹的欲求不满,坐到了床边,拉住了姑娘微凉的小手。林婉儿挣了一挣,没能挣脱,也就由他去了,心想只要你不躺在床上,已经算是大幸。
范闲看着她微微闭着的双眼。轻声说道:“我发现
现我这一生,运气确实太好。”
“嗯?”林婉儿好奇地睁开眼睛,眸子清亮无比看着他。
“喜欢上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却在我喜欢上之前。就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说这种事情会发生,岂不是说明我的运气很好?”范闲笑着解释,清逸脱尘地脸上满是喜悦。
林婉儿好奇问道:“如果……如果……”
“如果什么?”
“算了,没什么。”
林婉儿轻咬下唇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还有件事情要和你说。”范闲看着她额际青丝下地隐隐汗迹,心疼说道:“白天我说的可是真地,你这身子,现在必须好好将养,清粥小菜那种,对肠胃倒是有好处。但是对痨病,却没有什么帮助。”
姑娘家今日连遇惊喜,一颗水晶心肝儿早已颤的不行。听到痨病两个字,便马上想到自己的病,反而又低落了下去,情绪激荡之下,面色有些黯淡。忧伤说道:“御医正瞧过,说是这病不好治,虽说是寒痨不会过人。但……日后若真的与你在一处,只怕会累着你。”
范闲忽然正色看着她:“祟奶,鸡腿,我开的药方,还有等会儿我给你留的药丸,按照我说过的法子慢慢服用,一定有能把身子养好。”
林婉儿叹道:“御医都没法子根治,只是一年拖一年的。”
范闲笑了笑:“我的医术自然及不上御医,就算我的老师在京中。只怕也只会走些偏门法子,你地身份尊贵,只怕宫里的贵人们不敢用。不过我说的饮食,却是御医们想不到地地方,加上只要你把身体将养好,等老师回京,他这次出巡边关,一定搞到许多珍贵的药材,到时候你的病自然就有希望了。这治病诊治是一部分,药又是另一部分,别看皇宫大内珍奇药材无数,但真正好的,只怕还不及我老师的收藏。”
林婉儿听他殷切言语,心头一片感动,轻声道:“麻烦范公子了。”
范闲一怔,心想怎么此时说话还要生份一些?他毕竟不了解女子心思,一旦确认了眼前这男子是自己将来地夫婿,林婉儿说话自然就会矜持一些,这是女人的特质。他有些意外,笑着说道:“还叫我范公子?”
林婉儿好奇道:“那叫什么?”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羞地满脸通红,背转身子,不再看他,用蚊子大的声音说道:“那得等成亲之后,再改称呼。”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称呼我为范兄。”范闲忍着笑说道。
林婉儿这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当,又羞又恼,欲待伸手去打,却想到与这男子只见过两面,还算是陌生人,讷讷住手。范闲看着她瘦削的肩膀,说道:“等成亲之后,咱们到苍山上去,那里海拔高些,又有温泉,最适合你休养。”
林婉儿听见成亲二字,微微羞意起,还是点了点头,却没有听明白海拔是什么意思,又想到另一件事情,轻声问道:“费大人真的是你的老师?”
“是啊。”范闲微笑说道:“我一直以为费老师既然在监察院那处做事,应该是个很低调的人,谁知道竟然在京都里有这么大的名气。”
林婉儿笑道:“他可是当年北伐西征时地国之功臣,当然名气大,不过世人惧他用毒,所以一向是躲着走的。”她看着范闲这张漂亮的脸,好奇问道:“费大人怎么会是你的老师呢?”
范闲耸耸肩说道:“林姑娘,这事儿后面估计麻烦多着,如今我自己都还没有理清楚,将来你要嫁给我,只怕也会遇着许多麻烦事儿,可得想好了。”
林婉儿微笑着摇摇头,她也知道这次联姻之后隐藏着许多利益的交换和再分配,所以开始的时候十分抵触以致于病情加重,但既然今天发现上天有眼,竟让范家的公子就是……眼前的这位,她已经满心感激上天,哪里还会有别的什么奢望。想到最近京都闹的沸沸扬扬的事情,说道:“范公子,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您是司南伯的儿子,监察院费大人的学生,却又精通诗文之道……对了,那句万里悲秋常作客,真是你写的?”
范闲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质疑,只是很单纯的发问,好奇回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林婉儿脸上浮起一丝怒意:“太后极喜欢你这一句,但是宫里最近在传,说您这诗后四句是抄的前朝诗人。”她自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位,所以有些生气。
范闲这才知道诗会之事还是余波未停,和郭家的官司还没有结束,竟然又来了这种指责,不过他本来就是抄的老杜,所以也没有怎么生气,反而是看着自家未婚妻的神情有些疲惫,有些心疼,所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可是……如果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对啊,我还真担心被人发现后,我那个怪叔叔会不会把那些人都杀了……这真是个问题,赶明儿得和他交流一下。”范闲汗毛直竖,想到这种恐怖的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
林婉儿看着他的脸,迟迟不肯闭上,但终究还是挡不住沉沉睡意。
……
……
第二日清晨,林婉儿有些迷糊地从暖和的被子里醒来,睁开双眼,揉了一揉,发现精神特别的好。丫环甜甜笑着过来行礼,然后准备扶她起床洗漱打扮,这时候林婉儿才想起昨夜之事,一声惊呼说道:“啊!人呢?”
丫环好奇问道:“什么人?”
林婉儿惶
急说道:“你昨夜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啊,小姐。”丫环认真回答道。
林婉儿走到窗边,一头黑黑的长发直直垂到臀际,一身俏白布衣,看上去十分美丽。她往窗外望去,却发现早已没有那人的踪影,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梦,做了一个自己很想它变成现实的梦。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丫环捧着一个撕开一半的油纸包走到她的面前,偷笑着说道:“小姐又偷吃,当心被嬷嬷看到,告到陛下那里去……快把窗关上,不要吹着风了。”
林婉儿接过油纸包,又发现自己衣带中多了几粒药丸,心头一片温暖,再看窗外园中景色便多了几分绿,就连窗子关上之后,似乎也掩不住无尽春意正撬窗遁入。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五章 族学
“咱老百姓亚,今儿真高兴!真亚妈真***高兴!”范闲一边在花厅里喝着豆浆,嚼着油条,心里舒坦无比。
他承认自己运气好,明明都已经死了的人,却偏偏到这个世界里来再活一把;明明一出生就可怜的不行,妈死爹不要??但后来才知道原来杀妈的仇人都被干掉了,自己身为人子想报仇也没地儿去报去,老爹虽然有些问题,但至少没有表现出让自己无法忍受的态度。另外就是,自己明明准备好好抄书,挣些辛苦钱,在这个世界上过些好日子??却没想到早就有一大堆金光灿灿的阿堵物在等着自己去不屑一顾。
最关键的是,明明如果想挣这快钱,就得逆着自己意思,接受那些大人物的安排,与自己根本没见面的女人结婚??结果,嘿,这女人还就是自己喜欢的那个!
运气好的人有,运气常好的人也有,但运气好到像自己这样的,范闲都有些不相信。发现他心情好,柳氏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范思辙来了兴趣,等自己母亲离开之后,压低声音问道:“大哥,这么乐?铺子已经看好位置了,你啥时候去看看?”
“你不是请了掌柜了吗?”范闲心情好,满脸春风,大肆放权:“都说过,这事儿你自己先办着,有不妥的地方再来找我。如果觉着自己年纪小,压不住阵,府里那么多清客,随便拎两个去。”
范思辙嚷道:“怎么说你也是大东家,书是你的。钱你也出了一半,怎么也得看看吧。”
听见大东家这三个字,范闲一乐说道:“成,那过两天去看看。不过前些子父亲不是打过你一顿板子,不准你误课?”
“你来接我好了,顺便带你再在京里逛逛。”
“免了,和你出去又要得罪人,我可不想天天上公堂。”范闲一口喝完碗里的豆浆,咂巴咂巴满嘴的渣子,有些不满意:“这书局地生意如果做的好,将来等你大了,还会有很多生意等着你去做。”
范思辙没有听明白这话,摸摸脑袋就走了。范若若在一旁安静听着。这个时候才笑着说道:“决定接受这门婚事?”
“父母之命,不得不从啊。”范闲叹息着,却始终是没有搞笑这方面的天赋。摇头笑道:“婚事我是一定要的,不过随着婚事而来地那些东西,就有些麻烦了。平白无故要得罪那么多人,而且还不见得能够真正掌握那些东西,算来算去。似乎都有些不划算。”
范若若知道哥哥说的是皇家商号,也有些为他犯愁,毕竟长公主已经管了这么多年。谁都不知道宰相和太子那派的人,从这里面捞取了多少好处。如果将来这门生意真的要交给范闲管,接手查帐是一定必须的,说不定从内库到皇家商号,都有不少人要出事。
她皱眉说道:“如果不查帐怎么样?”
“不查帐也成,但要把以前的旧帐全部封存起来,万一以前的脏水泼到我们身上就完蛋了。而且关键是这条财路断了之后,某些人一定会很愤怒。”
“要不然……只与林家姑娘成亲,这商号就不要了。毕竟当初是爹爹与陛下商议的结果。这时候再让爹爹退让一下,陛下也应该不会太生气。”
范闲摇摇头,想到那天晚上父亲的神情,知道父亲对于拿回母亲的家业,有一种很狂热地执着,虽然不知道这种执着来自于何处,但如果眼前这种机会,还要父亲主动放弃,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而且他自己也不想放弃,毕竟那是母亲,那个女子一手留下来的事物,属于自己地东西,凭什么要让皇家的人享受好处?虽然按照宫中的说法,与林婉儿成亲之后,也要过上几年才能亲手打理,但离肉近些,鼻子总会好过些,所以范闲此时才将书局的事情当作正事儿来办,一方面是熟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证明给某些人看看,自己是有经商头脑的。
“会不会……有人会使用一些非常地手段?”范若若担心问道。
范闲想了想回答道:“虽然没有见过长公主,也没有见过宫里面任何一位大人物,但我想,既然能够掌管内库十来年,这位长公主不管是什么性情的人,就一定是个聪明人。在目前这种局面下,如果我真地被杀死了,不管是不是她做的,肯定很多人地目光会盯着她。皇帝老儿或许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但一定不会容忍有人会暗中破坏他的旨意。身为帝王,最看重的便是自身的威严,刚好我被缠在官司里面,不能离开京都。如果有人在京都内对我动手……”
他摇摇头:“那也太傻了。”
范若若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哥哥分析的有道理。”
“别这样看着我。”范闲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这丫头现在越来越信我,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个普通人,肯定有很多事情会在我们的意料之外。”
范若若听着这话有些担心,范闲却还好,毕竟五竹叔一直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果有人想动自己,除非正在旅行中的叶流云忽然回到京都来了。
中午的时候,在藤子京等一大帮护卫地簇拥下,范闲跑到了范氏私塾去看范思辙,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险些没气昏过去。只看课堂之上,那些范族的孩子们个个儿嬉笑玩闹,全然不将前面的老夫子放在眼里,有几个胆子大些的家伙,更拿了自己的毛笔蘸了些墨汁,往前面洒着玩,不仅污了墙壁,甚至连老夫子的衣角都沾到了一些。。
老夫子气的脸色铁素。却是不知该如何生气,这些顽童家中都颇有背景,虽然他们的父母都每每叮嘱要尊师重道,但是一到私塾里。这些少年就变了模样,更有可恶地仗着自己家中小厮粗壮,所以不止在私塾里混着,更时常在街上行些无行之举。
范闲将脑袋伸进门里,仔细瞄了瞄,发现范思辙还比较老实,坐在墙角的一张书桌上写些什么,家中派给他的小厮正蹲在旁边伺候他喝茶,看来也没有认真听老师讲,但好在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其实是高估了自己这个弟弟。如果不是最近有更好玩地事情捆住了范思辙的心神,只怕他会比现在屋里那些不肖子弟更加放肆。
将范思辙从屋子里喊了出来,范闲沉着一张脸问道:“这就是你们读书的地方。”
范思辙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生气回答道:“是了,怎么了?”
“你应该算是个头儿吧。”范闲很相信他的领导能力,加上目前整个范氏宗族,就以司南伯家最盛,所以范思辙应该在这些孩子里面地位很特殊。
范思辙挠挠脑袋:“我说的话他们还听听。”
“那好。”范闲接着说道:“你进去把那些小杂碎都给我教训一顿。让他们好好听老师讲学。”
“啊?”范思辙似乎有些没回过神来。
“不尊师长?”范闲眉尖都皱了起来,心想自己在澹州的时候,不论是最先前的西席先生。还是后来的费介老师,自己都是无比尊敬,耳听得里面的声音越来越暄哗,怒上心头喝斥道:“你要是敢像他们一样,看我不大耳光抽你。”
范思辙全不知最近一直挺温柔的范闲为什么会忽然惹上自己,瞪着眼睛吼道:“你凭什么抽我?”
他身边地小厮和几个家丁都围了上来,他们对这位范大少爷已经有些熟悉了,但一听着要打自己小主子,却是护主心切。恶狠狠地瞪着范闲,那个小厮仗着和思辙少爷熟,更是嘴贱的骂了起来。
范闲眉头一皱。
藤子京和几个护卫走上前去,毫不留情,揪着家里的那几个家丁一顿好捶,那个骂脏话地小厮更是被扇了无数个耳光。跟着范闲的这些人本来就是直属司南伯范建的人手,哪里会将府中这些本来就低于自己好几级的家丁小厮放在眼里,如今跟着范闲,更是连当朝尚书之子痛揍了一顿都没出什么事儿,走在路上都恨不得两侧带风,下手哪会犹豫。
一顿教育就此结束,家丁满脸恐惧浑身惨痛地看着范闲,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而那个小厮则是双颊通红,嚎哭不停。
范闲居高临下看着范思辙那张害怕的脸,轻轻说道:“我没说抽你,但如果你做错事了,我自然就会抽你,至于凭什么?很简单,你打不过我骂不过我,自己又不敢去父亲那里告状,如果做错事了还要和我叫板,岂不是找抽?”
看见他似乎没有打自己地意思,范思辙松了一口气,他骨子里还是一个不将下人放在心上的权贵子弟,也没有将范闲打自己手下的事情太过看重,虽然觉得有些落了面子,但跟着他在一起,似乎总有些好处,以商人地本色算了一下,发现还是不要得罪范闲好些。
“进去,把里面的秩序整顿一下,我在外面等你,不是说还要去看铺子吗?”范闲说完这话,一拂袖子就出了私塾门口。
在外面等着的范氏宗族的人们,看见先前那一幕,不由啧啧称奇,心想司南伯家这位私生子,敢情这么厉害,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欺负司南伯府的正牌少爷,众人望着他的目光,就有些害怕了。
范闲却是理也不理这些人,自在门外的长凳上坐着等着。不一会儿功夫,便听见私塾里传来数声惨呼,还有响亮无比的耳光声,里面夹着范思辙嚣张的声音:“都给我老实点儿!再敢对老师不恭敬,看我不大耳光抽你!”这些话竟和范闲说地差不了多少,看来范小少爷是将在兄长这里受的气,全数发泄到那些族兄族弟的身上。
这下可就闹了起来,一直守在私塾外面的那些范氏宗族的马夫家丁小厮听着自家主子在教室里的痛呼声,狠狠地瞪了范闲两眼,就冲了进去。范闲怕范思辙吃亏,向藤子京使了个眼色,藤子京领着几个护卫也随着人群冲了进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把范思辙揪了出来。
范思辙还没有打过瘾,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骂道:“别怕别怕,这些家伙,可不敢得罪咱家。”确实和他说的一样,那些下人冲了进去,也只敢护住自家主人,却不敢反手还击什么,看来司南伯府如今在范氏大族之中,确实地位很特殊。
打完人后,范闲揪着弟弟的脖子拎到马车上,离开了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局面。藤子京在一旁皱眉说道:“少爷,虽然族里这些人现在越来越不象话,但毕竟在京都里是些老人,有些关口还需要他们帮忙,得罪太多人,不见得好。”
范闲苦笑道:“怕啥?”他心里想着,也许这些族人确实有力量,但是自己马上就要娶郡主,皇帝将会是我的妻舅,我怕什么?这些小杂碎不教训一下,还真出不了这口气。
“爽不爽?”他问范思辙。
范思辙有些纳闷:“也对,平常也经常打人,但都没有今天打的爽,这是为什么?”先前被哥哥教训而产生的怨气,早在自己英勇的打人过程之中消散无影踪了。
“很简单。抽人也
是要找理由的,就和打仗一样,如果有个无比光明正大的理由,那就打的毫无心理包袱,就算本朝当年进攻北魏,不也是先说他们犯边吗?”范闲继续说道:“什么事儿啊,都是一样,咱们得占大义名份,大义,明白吗?”
“不明白。”范思辙回答的很诚恳。
第二卷 在京都 第四十六章 庆余堂的叶掌柜
来到东,路选定的书局地址,范闲一行人好好看了看,发现位置确实还是挺不错,四周交通便利,而且离太学不是太远,从庆国各地来到京都准备考学的学子,基本上每天都要路过这里。最关键的是,这地方又不是太过热闹,如此一来,才能方便各王府的郡主、官宦家的小姐们派出自己的贴身丫环来买书。
范闲点点头,和范思辙往里面走,迎面便看着府里的那几位清客,拱手一礼道:“崔先生,麻烦了。”
那位崔先生苦笑道:“我说二位少爷,这么个书局一年能挣几个钱,还要耗这么多精神,实在是有些不值当。”
范闲知道这些曾经在户部主过事的前任官员们,当然不会把这种几千两银子流水的生意放在眼里,笑着解释道:“弟弟既然喜欢,那就由着他玩吧。”他本不指望这事儿能一直瞒着司南伯,所以请府里的几个清客来帮忙,而父亲既然允许崔先生来帮忙,就等于默许了两个儿子在府外的胡闹。
几人在后厅的房间里说话,范思辙咬着毛笔杆在算什么,一旦眼前放着本帐本,这家伙便会寄情于其间,将身外事全部忘记。说话间,从庆余堂请的掌柜也来了,这位掌柜面相忠厚,双眼并无精光,却是一片清澈,所谓眸子正人身正,范思辙有些满意,自与他去交待书局的事情。
范若若早就已经将红楼梦前六十几回的稿子交给了范思辙,崔先生一直派人在万松堂盯着付印,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范思辙还老催着范闲要后面的稿子,准备在京都里一炮打响。范闲这些天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抄书,所以一直推着。
商定好了书局开业地时间,又确认了监察院八处的批文一定可以拿到手,众人在里屋发现没什么事情可做了。到时候从万松堂进些经史子集,再以石头记为主打,似乎就等着收钱。至于伙计那些,全部由庆余堂的掌柜一手处理,也不用范家操心。
范闲本有些奇怪为什么大家如此信任那个庆余堂,等到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单独和掌柜在一起的时候,温和问道:“掌柜贵姓。”
掌柜微笑应道:“免贵姓叶。”
范闲心里一抖,重复问道:“姓叶?”
掌柜似乎看出他地异样,有些不解应道:“是啊,庆余堂一共十七位掌柜。全部姓叶,这在京都是人所皆知的事情,范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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