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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13 猫腻(当代)
在范闲眼中,比江南明家园林还要华贵奢侈的陈园,此时已经变成无数处黑灰一片的残墟。那些华美雅致的园林,已经烧成了黑土,那些精致大气的房屋,已经变成了无数半截石墙,四处犹有青烟冒着,只是已经没了那种灼人的温度,看上去异常凄凉。
若范闲看到这一幕,只怕会心痛的要死。破口大骂那些不知道珍惜的家伙。然而由古至今,军队是最不需要艺术审美观的存在,所以当秦家地一枝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陈园之后,理所当然地放了一把火。这把火的原因和八国联军那把火并不相似,八国联军这些强盗以认为东西太多。搬不走。所以干脆烧了也不留给国人。而秦家的军队之所以放火……是因为他们什么东西也没有抢到,什么人都没有抓到!
陈园外那些曾经令范闲心惊胆颤的陷井机关依然存在,秦家的军队死了三百余人,才突进入陈园。然而在陈园之中,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活人。
迎接他们地是一座空园。传闻中中毒卧床地陈院长不在园中,他那些美貌的侍姬也不在园中,仆妇下人不在园中。所有的人似乎早就已经撤走了,而且撤的异常干净,连陈园墙壁上挂的那些书画,都被取了下来。
陈萍萍喜欢那些书画。
这只由秦家控制地军队,主要由京都守备师构成,领军的乃是秦家二代的一位将军。与秦恒乃是堂兄弟。他气急败坏地看着空荡荡的陈园,想到自己领军来攻。死了这么多人,结果只占了一个空园子。有些忍不住要吐血。
大怒之下。这位秦将军放了一把火。
于熊熊火焰之中,他命快马回报元台大营。而自己却不敢领军而回,因为秦老爷子下了死命令,既然对陈园动了手,那便一定要把陈萍萍杀死,才能回军。
无可奈何,他只好抹了平日里的骄傲,恭谨地向身边那位黑衣人求教。这名黑衣人是老爷子派过来帮他的,在军队攻来的路上,便曾经说过,陈园此时一定空无一人。
其时这位秦将军还有些不信,然而此时却不得不信,在心中叹息,毕竟是监察院里的元老,对于陈萍萍地厉害与算计要清楚的多。
蒙着脸地言若海,骑马站在秦将军的旁边,说道:“既然院长走了,那么将军便要做好心理准备……在短时间内,你不要想着抓到他。”
秦将军一愣。
言若海看了他一眼,讥讽说道:“不要忘记,他是陈萍萍。”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一扯马头,行出了陈园,不忍再看身后陈园里地熊熊烈火一眼,心想这位放火烧了陈园地将军,将来不知道会被院长大人剐成什么形状的人棍。
他是秦家地人,这个秘密看似只有秦家知道,太子和长公主那边并不清楚。然而他是监察院的人,这个秘密真的只有监察院知道,秦家当然不清楚。
京都渐成危困之都,各路郡有奏章入京,京都却没有什么旨意出来。(更新最快的文字站,歪歪书吧,电脑访问手机访问)好在如今这时代信息交流不便,所有人都习惯了慢数拍的节奏,所以京都外围的州郡就算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并没有因为京都的危局,而人心惶惶起来。
至少在眼前这几日,整个庆国除了京都和东山路外,一应如常的太平着。
渭州的清晨与京都的清晨并没有两样,本应在京都处理皇位之事,或者应该在陈园之中治毒的监察院院长陈萍萍大人,抬眼看了一眼四合院天井上空的那抹天光,皱了皱眉头,开始举起筷子,吃着稀粥与包子。
往常在陈园中,老人家也喜欢吃这两样东西。
当太后的旨意传达到了陈园之后,这位庆国特务老祖宗,便马上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收拾行李,然后……却没有回京,而是异常快速地……溜了。
范闲和大皇子站在皇城上愁眉苦脸想落跑的事情,没想到他们最亲近的长辈,在这方面比他们做的要干脆利落的多。
一行马车从陈园出来后,便在京都南方的乡野间绕***。而车队身后那只秦家的军队,依然锲而不舍地寻找着这只车队的下落,意图一力扑杀。
然而陈萍萍并不着急,车队也没有加速,甚至没有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踪,只是勾引着那只军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打转。
车队在京都南转了三个圈,那只军队也跟着转了三个圈,之所以一直没有碰上。除了监察院在京外民间强大的情报系统和匿迹能力,当然是因为那只军队拥有一个很优秀的向导帮手。
言若海带着秦家追杀陈萍萍,用屁股想也能知道,只要陈萍萍不乐意,那么他们永远也追不到。
像旅游一样的逃难车队。终于在京都南第一大州渭州地城外某处庄园里停了下来。因为陈萍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陈萍萍在喝粥,他的牙还挺好,也没有靠着墙壁。但坐在他身旁的那几位监察院老人,看着院长的眼神,总觉得他有些无耻。
京都里闹成那样。您的两位子侄正在出生入死,您怎么就忍心自己跑了?
围着陈萍萍早餐桌坐着地有三个人,一位是在陈园里服侍他数十年地老仆人,一位是当年范闲曾经在监察院天牢里见过的七处前任主办,那个光头,还有一位则是与王启年齐名的监察院双翼之一,宗追。
庄园的后方隐约传来妙龄姬妾们起床后洗漱玩笑的声音,这些女子并不知道自己这行人是在逃难。
三名监察院元老地脸色不是那么好看。宗追抿了抿嘴,湿润了一下因紧张而干渴的双唇。说道:“追兵已经近了,院长……还是做些打算吧。”
“马上他们就要调兵而回。这个事情不着急。”陈萍萍放下筷子。好整以瑕地擦了擦嘴,说道:“你们出去安排一下。”
“是。”宗追和那位光头七处主办领命而去。
院中只剩下陈萍萍与那位老仆人二人。便在此时陈萍萍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难受,老人的脸变得血红,迅即又变成惨白,唇角渗出了一丝血丝。
老仆人哭着说道:“老爷,得把费大人喊回来,不然这毒怎么办?”
原来陈萍萍竟是真的中毒了!他坐在轮椅上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毒不死人,只是有些难受罢了。”里有些危险,难道您就真的不担心小范大人?”老仆人看了陈萍萍一眼,小心翼翼问道。
陈萍萍苍老的面容上,皱纹忽然变得更多了起来,半晌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如何能不担心?不过即便事败,想来他也能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成。”
老仆人心想,事涉皇位之争,如果小范大人真的败了,如何能活下来?而且如果让太子真地继承大统,只怕自己这一行车队,在这茫茫庆国大地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的栖身之所。
老仆人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大喜过望说道:“对,还有范尚书和靖王爷一直没出手。”
这些天来,陈萍萍时常与手下那些老家伙商议京都局势,老仆人一直在旁听着,对于京都实力对比,也算是有个极为清楚地认识。如果十三城门司真的失守,叶秦两家地大军入京,监察院哪里抵挡地住?除非是范建和靖王爷手中有可以翻天的力量,陈院长才敢安然坐于轮椅之中,不替范闲担心。
“靖王和老秦头一样,只会对着土地发脾气。”陈萍萍微嘲说道:“范建此生胜在隐忍,却也败在隐忍之一,他手头哪里有足够改变时局地力量?怕宫里疑他,这些年来,咱们的范尚书可是隐忍的够呛,这下好,把他自己也隐忍了进去。”
说完这句话,陈萍萍沉默了起来,他知道范建最强大的力量在哪里,可问题是陛下此行祭天,竟是把那批人一个不剩的带走了,还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啪啪啪啪,几只白色的鸽子顺着晨光的方向飞入了庭落之中,老仆人上前捉住一只,捧到了陈萍萍的身前。
陈萍萍解开鸽脚上的细筒,看着上面的文字,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半晌后召来监察院的下属,沉声命令道:“依前日令,全员行动,继续封锁东山路的任何消息,朝廷前往接灵的队伍已经快要到了。”
“是。”萍萍才从一种失神的状态里醒了过来。直到如今,这位庆国最厉害的阴谋家,终于感到了一丝无力,也许是毒药的力量,也许是苍老地力量。让他感到了一丝疲惫与……淡淡的失望。
“范闲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不知道是安慰老仆人还是安慰自己。陈萍萍平静说道:“至少我替这小子引了六千大军,他的压力会少很多。”
“要知道,要让一个人死亡,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陈萍萍推着轮椅往后院里走,老仆人赶紧推着。行过一个花坛时。看着坛中秋初里瑟瑟发抖地小白花,陈萍萍面色不变,却是停了下来,观看良久,然而缓缓佝下身去,摘了一朵,小心翼翼地别在自己地耳上。
老仆人笑了笑,推着他进了后院一座厢房。进厢房的时候。陈萍萍忽然对他说道:“范闲如果知道自己当爹了,一定会更学会珍惜自己的生命。”
厢房里光线并不是太明亮。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正满脸怜爱地看着怀中的婴儿。这名满脸母性光泽地女子,正是那位在京都郊外范氏庄园失踪的思思。那她怀中的婴儿…陈萍萍推着轮椅上前,满脸疼爱地从她手中接过初生不久的婴儿,看着婴儿脸上的红晕和紧闭的双眼,弹着唇中的舌头,咕咕叫了两声,逗弄道:“小丫头真乖,你爹看见了,一定特别喜欢。”
思思甜蜜笑着望着这一幕,忽然看见了陈萍萍额角上的那朵小白花,好奇问道:“院长大人,怎么插朵花?”
“上次我一抱这孩子她便哭,看来是我长地太难看,今日别朵花……看看,她果然不哭了。”
陈萍萍脸上的皱纹笑成了菊花,那种疼爱之色是如何也做不得虚假,只怕他是真将怀中地小丫头,当成了自己的孙女一般喜欢。
初初生产不久地思思,体力并不怎么好,望着陈萍萍忽然难过说道:“只是……也不知道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被陈萍萍接走地时候,思思也是吓了一跳,生产时婉儿和范府中的熟人都不在身边,有地只是陈萍萍安排的接生嬷嬷,这位姑娘家的心神着实受了很大折磨。
不过她知道陈院长一定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府外生产,不自禁地竟想到了某些大户人家的秘密中去,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再过些天,范闲就回来了。”陈萍萍笑着安慰道:“产妇最紧要便是心情愉快,所以他才请我带着你出来走走。”
这个理由明显有些牵强,但思思生孩子后脑子明显不大好使,竟信了。
“你先歇歇。”陈萍萍竟是欢喜地一刻也不肯放开那个小女婴,对思思说道:“我抱孩子出去走走。思思说道:“可不能吹风。”
陈萍萍很乖地点了点头,在一个母亲的面前,抢人家的小孩子玩,总要乖一些。弄着女婴来到了另一个房间,对房间里的那个人说道:“给你瞧瞧,范闲的女儿。”
那人被捆的死死的,一脸的不安伤心,听到这句话后忽然喜悦起来,说道:“院长,小姐取了名字没有?”
他忽然看见陈萍萍发边的那朵小白花,灵机一动说道:“就叫范小花,大人他肯定喜欢。”
取名大有捧哏之风的这位,自然便是范闲亲信王启年,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从大东山上逃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会被陈萍萍绑在房中!
陈萍萍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狗屁东西。”
王启年明显瘦了一大截,看来从大东山逃出生天后,不知在路上经受了多少折磨,他看着院长怀中抱着的小女婴,喜悦之余,忽然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家人女儿,想到正处在风暴中心的范闲,不知怎的,鼻头一酸,说道:“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看到自己的女儿。”
他哭丧着脸说道:“这究竟是什么事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陈萍萍一脸平静,说道:“我也不明白京都里会发生什么,但我知道,京都里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范闲站在皇城墙上,看着东边初升的朝阳,那红通通的一大片天穹,眉头却渐渐皱了起来,叹了一口气。直到此时,还没有找到婉儿和大宝的下落,好在靖王府那边传来回音,父亲和柳姨娘均自安好,正在往皇宫的方向过来。
屈指算来,思思的生产期也到了,不知道离奇失踪的丫头,如今好不好,孩子是男还是女呢?
在所有的亲人当中,他最不担心的反而是临产的思思,因为既然府里默认了此事,接走思思的不可能是别人,一定是陈园里那位孤老到死的老跛子。
他此时担心的是言冰云。言冰云入了城门司,便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而且监察院负责回报消息的人也没有踪影。这一切预示着出了问题。范闲通知了大皇子开始做安排,只是有些纳闷为什么言冰云没有发出令箭。
朝阳跃出地平线,范闲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感觉到人世间有些美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这些美好当然不存在京都内。京都危矣,所以范闲必须自我安慰——在最危险的时候,一定有人会骑着五色的彩云来打救自己。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
更新时间:2008-7-29 19:09:57 本章字数:4442
袁宏道挣扎着醒了过来,后脑勺里一阵剧痛,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什么环境之中,常年潜伏在敌对势力里的生涯,让他习惯了无时无刻的沉默。
和王启年一样,这位监察院的官员其实心中也有无数疑惑。半年前陛下对长公主殿下第一次动手,袁宏道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监察院之所以能够在半个时辰内就把长公主那些明面上的势力一扫而空,依靠的正是这位所谓的信阳第一谋士。
令袁宏道这半年里一直不解的是——在那次行动后,自己本来应该脱离无间道的生涯,依据院务条令,选择一个山青水秀之地光荣的退休,可是从别院逃出来后,在那个小院子里,言若海让他回信阳。
回信阳!
长公主的信阳谋士侥幸逃脱了监察院的追杀,按理讲应该是要回信阳。可是袁宏道却从监察院的这个指令中嗅出了别的味道。
如果那一夜雷雨之后,长公主注定垮台,永世被幽,那陈院长还喊自己回信阳做什么?
朝廷……究竟在想什么?自己回信阳又要做什么?袁宏道在那几个月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而当长公主轻松自如地透过别院的侍卫,向信阳传递了自己的计划,并且逐步将信阳的班底转移到京都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一些。
监察院从行动地一开始就知道。长公主不可能被完全打倒,或者说,陛下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让长公主永无翻身之力,所以才会让他这个钉子依然回到信阳,等待着长公主的召唤。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好了,陛下去大东山了,遇刺了,京都里乱了,太子要登基了,长公主联络着军方准备造反了……就算长公主在谋划大东山之局时,没有让袁宏道知晓,可是后来这些事情,袁宏道都是亲自参与。早在长公主的谋略之初,便已经知道了消息。
似乎自己应该发挥庆国第一间谍的本事了,可是在此时,袁宏道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无法通知监察院!
所有地渠道在一瞬间内失效,单线联系的桥梁神鬼莫测地断掉,袁宏道无法联系到言若海,更无法联系到陈萍萍。而他这种层级的间谍,更不可能直接冲到监察院里去大喊。
所以他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惊怖不安,他不知道监察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种不安的状态,一直维持到范闲终于暴而突宫,开始用手下的武力扫荡京都里的反对力量。
袁宏道暗中配合着监察院的行动,让长公主暂居的皇室别院被攻占,然而他却知道,范闲已经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所以在最后那一刹那。他冒险对那位监察院官员喊了出来。
他不信任任何人,但如果相较起来,既然联系不到陈萍萍和言若海,在整个朝廷之中。他最信任地便只有陈萍萍的接班人,那位小范大人。
可惜他不知道沐风儿是一个怎样脾气的愣头青。所以惨被一拳打倒。
袁宏道平伏下呼吸,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身处皇城之上的角楼中。而他的身前,一位英俊的年轻人,正满脸忧虑地看着自己,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虽然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亲自提审自己,却是直接说道:
“张钫是长公主的人。”
范闲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十三城门司统领张钫字德清,世人所以为的道德清明忠心不二地人物,竟然是长公主的人,这个事实足以震骇所有人,却已经无法在他已经有些无奈的心绪上加上太多愁容。
言冰云没有回来,院中负责看风的官员也没有回来,城门司那处一定有问题。
可惜的是,这个叫袁宏道的人醒来的太晚了。
范闲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天色已近黎明,京都城门司失守,叶秦二家的大军不知何时进城,当此紧要关头,他本来应该想不到这个叫袁宏道的人,只是看着那些在太极殿里休息地大臣,正满心无奈的他,忽然想到了岳父大人在梧州时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一代奸相林若甫,此生在朝中所忌者三,除了陈萍萍与范建外,便是那位领军的秦老爷子,而这位权相对范闲认真说过,他在朝中地门生底牌,不会给范闲,以免木秀于林,被狂风吹倒。
除非……新皇即位之时。
如今庆帝已丧,范闲在京都帮着老三大抢皇位,所以京都里那些林派的文臣,才撕去了自己地伪装,站到了范闲的身后,跟着胡舒二位大学士,阻止太子登基。
范闲在心里想着,自己这位岳父聪明一世,掐算时机真是极准,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
然而林相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让范闲记地很清楚。
“如果日后京中真的乱了,或许袁宏道可以帮助你。”
林若甫早在一年之前,便算出了大东山一事,范闲对于岳父的眼光佩服到五体投地,所以对于他支的这个招儿也没有忘记。当自己陷入一种无法解脱的危局之中时,他马上想到了那位长公主手下的信阳第一谋士。
果然没有错,这位袁先生竟然是监察院插在信阳方面的钉子!这个事实让范闲震惊,旋即苦恼起来——如果早一步知道城门司的问题,自己和大皇子何至于如此被动,终究还是晚了,这终究还是命地问题。自己的好运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袁宏道盯着范闲的双眼,说道:“为什么我一直联系不到院里?”这话语虽平淡,内里却是不尽愤怒,毫无袁先生往日里的洒脱,他手中有着长公主方面珍贵的情报。却无法提供给监察院和朝廷,对于庆国和陛下地忠诚,让这位袁先生感觉到了一丝极大的古怪,从而愤怒起来。
范闲沉默不知如何言语,如果可能的话,他也愿意此时亲自问一问陈萍萍。
晨风吹入高高皇城的角楼,刮的昨夜里的血腥味道渐渐淡去,京都民宅里的焦糊之味也闻不到什么,只是那些可怜的民众依然不敢出门。惊恐万分地关着门,躲在自己的床上,祈祷着这些大人物杀伐地游戏能够快些结束。
呜呜呜呜……皇城之上号角连连,声音极为雄浑有力,不知能够传到多远的地方。
范闲站在袁宏道身边,面色平静,说道:“京都守备师要到中午才能入京,秦叶二家还要三天,我们如果动作快,还是可以把九座城门夺回来。”
袁宏道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旋即燃起了愤怒的火苗,大怒说道:“难道院里在守备师中无人!”
范闲心头一惊,霍然转身看着他。
袁宏道望着他一字一句说道:“秦家的军队连夜开进,离京都……只怕不远了。”
范闲紧闭双唇,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之所以知道城门司叛变的消息,他也并没有慌乱,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对于老秦家的动静能够摸的一清二楚,只要大军未至,凭借着军力更胜一筹的禁军和监察院的杀伤力。自己还有时间重新夺回九座城门地控制权。
秦家大军马上便要到了?
言冰云他老子就在秦家之中,怎么可能会连大军开拔的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范闲走到大皇子的身旁,说道:“收兵回宫,秦家的军队要到了。”
大皇子的眉头皱的极紧。禁军大队刚刚驶出皇城,此时却又要收回来。却是因为一个自己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消息。可是他知道此时最在乎的便是反应的速度,来不及和范闲商议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让身旁地亲兵挥动了手中的小黄旗。
黄旗一翻,皇城之上号角声再起,呜呜呜呜……节奏渐起,渐紧,正从皇城中如几条苍龙般驰出的禁军大队骤闻号角回营之声,不约而同地同时收缩队伍,开始向着皇宫的方向回驰。而远方已经深入民宅街巷之中地队伍,也开始有了动静。
范闲对身旁的下属比了个手势,那名下属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令箭,发了出去,在皇城前地空中划出了一道凄厉的叫声。
紧接着,枢密院处,监察院本部处,各部衙处,各要害街口处,均有令箭破空之声响起,以为回应。
令箭落时,在京都的近两千监察院密探官员闻令而动,消失在了大街小巷之中。
不一刻,整座京都地街道之上,再也没有什么人影可以看到,尤其是经过监察院枢密院直通皇宫的那条天河大道上,更是冷清的令人心悸,只有几片犹有青色的树叶,被一夜秋风紧吹,落了下来,在空旷的街道上翻滚着。
“不管太子是如何知道突宫的消息逃出去的。”范闲站在大皇子的身边,说道:“但长公主出宫,明显是有准备,她早就猜到我们会做什么。”
大皇子的眉头皱的极紧,居高临下注视着整座京都的动静,心里分析着如果大军入京,应该是从哪个方向进入,自己接下来应该怎样做。
“我们所有的力量为了突宫,都杀了进来……而她却是指挥着叶秦二家的军队,施施然从我们无法控制的城门司中进来。”范闲平静说道:“她把皇宫让给了我们,再把皇宫围起来玩……这算不算请君入瓮?”
“我本想腹中开花,四面燃火,没料到这把火没有烧到她,反而被她用一层纱就把我这朵花给缚住了。”
范闲的手掌轻轻拍打着皇城坚固的青石砖,幽幽说道:“咱们终究还是低估了这位姑姑。”
长公主知道范闲和监察院的优势在哪里,所以她甘愿退了出来,让范闲突入宫中,看似掌握了一切。
然而如今宫中有太后,有三皇子,有宜贵嫔宁才人无数贵人,有胡舒二位大学士,有无数忠于范闲的文臣、部属。
这些人是力量,可也是负担,如果范闲有一双翅膀,那长公主刻意留入宫中的这些人,就像是范闲翅膀上的铁锤,让他不得肆意飞扬。
大军围城,只怕也围不住像范闲这种可怕的夜行高手,然而如今你肩负着庆国的传承,宫中无数人的生死,范闲你还怎么逃,你可忍心逃?下命令,开始着手准备进行皇城坚守,准备一应器具,没有多余的闲心陪范闲在这种时刻聊天,因为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恐怖危机。
范闲木然地看着京都里的一切,似乎看到了李云睿那张美丽到了极点的脸,正用一种娇怯的目光望着自己,在轻轻地说道:“我的好女婿,我可为你准备了很多东西。”
他往皇城的宫中啐了一口,似乎要啐到对方的脸上,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丈母娘在这些方面确实比自己要强的太多。然而范闲在心里想着,如果不是因为那些极其诡异的原因,自己此时也不至于会被坐困皇城。
“能守多久?”他对大皇子请教道。
大皇子面色肃然,沉声说道:“皇城墙高,如果叶秦二家连夜突袭,未曾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我可以守到最后一刻。”
身为征西军大帅,大皇子此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血战,所以面临大军逼京,他并没有一丝惊慌。只是这句话里的最后一刻,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李云睿既然早有此策,叶秦二家不至于没有准备。”范闲低头说道:“我只希望你能多支撑数日,领军打仗,只能靠你了。”
“支撑到信使通知各地驻军和那六路总督来援?”大皇子扫了他一眼,不客气地说道:“死了这条心吧,那些信使不可能还活着。”
范闲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我等的可不是那些人。”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阳门前的伏击
更新时间:2008-7-30 18:21:43 本章字数:5356
阵急促的脚步声在皇城之上响起,几名盔甲在身的禁二人身前,单膝跪下,说了几句什么。范闲站在大皇子的身后平静听着,心里并没有什么吃惊的感觉,一夜搜索,抓住了皇后,却没有抓到太子,而派往叶秦两家府上的士兵也是扑了一个空。
正如长公主当初派人包围范府,结果也无可奈何地扑空一个道理,这些老一辈的人物,即便如今没有了当年的厉气,可是对于风波的动向,依然瞧的十分清楚。尤其像叶秦二家,既然铁了心要牵着长公主的裙摆造反,哪里会让范闲他们抓到任何有用的人质。
至于另几名亲校则是向大皇子分头禀报此时京都内的防御情况。大皇子微微皱眉听完,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转身对范闲说道:“眼下的情况是,如果按照既定的方法收缩入宫……等若是将皇宫外的所有地势全部交给了他们。叛军摆好阵势,围住这座宫城,我们再无翻天之力。”
范闲看着他。
“但问题是,如果我们从叛军入城那一刻开始进行侵扰,也只能起个骚扰的作用,根本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大皇子说道:“我手中的兵力太少了。”
此时朝阳已升,红红的光线照耀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再反射出去,令整座宫城与前方一大片的广场都笼罩在暖暖的色泽之中,便是皇宫侧后方那条清清幽幽的护城河,也沁透了令人心悸的红,似鲜血一般。
“如果要拖时间,必须在他们入京都城门的第一刻开始,便发动打击。”大皇子看着朝阳,微眯着眼说道:“眼下的问题是。你监察院的密探被四方地城墙隔绝。根本无法递入情报,我们必须猜一下,大军会从哪个城门入京。”
“由城门至皇宫有一段距离。足够我们杀一杀对方地锐气。”范闲低头说道:“如果真要我猜大军由何处城门入京。我赌……正阳门。”
“和我的想法一样。”大皇子点点头。叛军由元台大营直刺京都。最近的一处城门便是正阳门。而且十三城门司地部衙也设在那个地方,张德清虽叛,但是只有那座城门是被他亲自控制。长公主方面地大军由此门入京。最为安全通畅。
大皇子皱眉说道:“我在那里留了一个骑兵队。”
范闲看了他一眼。眼瞳里闪过一丝异色,敌我实力悬殊太大,想御敌于城门之外根本是不可能地事情。但他与大皇子必须在叛军入城地那一刻。便给予对方一次沉痛到记忆深刻地打击。才能稍减叛军锐气。
然而这一只投入进入的部队,一定会被大军的汹涌之势吞没,只怕一个人也活不下来。
似乎查觉到范闲在想什么。大皇子微拧眉头。沉声说道:“身为庆国士卒。舍生忘死。理所应当。”
范闲微涩想着,只不过是天子家地争权夺利,却要这些普通士卒去抛头颅洒热血。便在此刻,一阵晨风掠来。随风而至地还有皇城上下一些充满了热血与杀气地声音。正是那些禁军内的校官们。开始对自己的部属进行着战前地最后动员,一时间。皇城内外。一片肃杀。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紧张。
“最后一次问你,要不要走。”大皇子眯着眼睛看着东方地那座城门,看也没有看范闲一眼,“等大军围宫,再想突围就不可能了。”
这个问题他与范闲已经商讨了几次。大皇子原意由自己带着禁军将叛军吸引在京都之中进行血腥地搏杀,而范闲则在监察院一千多密探的帮助下。带着宫中那些人。寻覓出一条活路。杀出城门。急速南下至渭州。
范闲依然如前几次商议时一样。轻轻摇了摇头,且不说突围有几分成算,即便能突。他也不会让大皇子一个人被长公主方面的大军撕成碎片,而且他心里还有一个极大地期盼。让他牢牢地将双脚站在城墙之上。
他顺着大皇子眼光地方向,盯着朝阳下愈发庄严地正阳门,一言不发。
整座京都并没有随着朝阳地升起而醒来,数十万百姓害怕地停留在家中,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民宅间的街巷。天河大道,各门衙门,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如此的安静,如此冷清,直让人觉得初至地白昼依然还是无尽地深夜。整座京都已然变成孤城、死城。
便在此时,晨风里忽然传来了一声不祥地声音,似乎是厚重的京都城门被人打开了。
听不到马蹄阵阵,听不到马嘶长鸣,没有盔甲与长剑互撞地声音,没有看到军旗飘展,隔着这么远,应该听不到城门开合地声音。
但在这样死一般寂静地京都里,城门处传来的任何一丝异动,都会触碰皇宫处这些
感地心思。
范闲霍然转过头,看着西方与南方的几处方向,注视着那几处监察院密探冒死发出地情报青烟。眼瞳微缩。片刻之后,他和大皇子对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都猜错了。”
大皇子脸上的神情凝重到了极点,点了点头。
青烟四起,号角渐响,由皇城居高临下望去,便可以发现,此时的京都外围城墙,在不同地方向出现了数十丛烟尘,蹄声如雷。正轰隆隆地从城门处,沿着京都里四通八达地大道,向着皇宫的方向杀来!
范闲和大皇子猜叛军会由正阳门入京,却没有料到,叛军居然如此光明正大,气势逼人地从……九座城门处同时入京!
皇城之上地二位皇子倒吸一口冷气,心想长公主手下的叛军究竟有多少人?竟然敢分兵由九座城门进城,以堂堂正正之势压城。营造出如此可怕地声势!
便是一瞬间。京都四面尽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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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正阳门外,黄土被疾驰而过地马蹄踩碎碾烂。再被踢起。变成一片土粉尘烟。渐渐升高。便成了一片黄烟。遮住了初始升出地平线地朝阳所投射来的光芒,让整座城门内外都变得有些幽暗。
五千人地骑兵大军正五骑一排。以稳定地速度。向洞开地正阳门里驶去。一切都显得那样地沉默与快速。马蹄带起来地烟尘。被这些骏马一冲。向城门内刮去。看上去就像一条无头无尾地黄龙。正不停地往京都里挣扎着进入。意图去吞噬那些可怜地凡人们。
在漫天黄土之中,一方大大地军旗正在迎风招展。黑色旗帜上绘着个大大的秦字。秦字地最后一撇用力地刺出,看上去给人一种牢不可摧地力量。纵使在漫天烟尘之中。依然杀气十足。
前任枢密院副使。如今的京都守备师统领。秦家第二代地领军人物,秦恒就在这面旗下,平静地看着自己地军队。以一种莫可抵御地气势进入京都。
他眯着眼睛。却没捂着嘴鼻以免吸入黄土,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胸中浮现出异常复杂的情绪。身为京都守备师统领。他对于这座正阳门再熟悉不过。知道如果城门紧闭,如果仅靠这三千骑兵。只怕冲上三年也冲不进京都。
庆国地国都在历史上曾经被外敌围困过。但从来没有被敌人打入城中。这座历史并不悠久地京都。充分展示了它强大地防御力量。
然而今天。这座京都地城门终于被攻陷了——正如庄墨韩大家在他书中曾经说过,历史上最强大地国都被攻陷。往往是被人从内部攻陷。
今天这一次庆国地叛乱也不例外。
秦恒看着这一切,身为庆国军人地他心情十分复杂,对于那位轻轻松松便控制了十三城门司地长公主殿下感到无比敬佩。无比害怕。
然而此时地局势容不得他想太多。今日大军分由九座城门入京,他所领地骑兵大队走地是正阳门。他必须抢在所有人地前面赶到皇宫。
此次大军集合了秦叶两家的大军,以及京都守备师。共计三万余人而皇宫方面的防御力量合共加起来不足六千人。大军入京,要地便是堂堂正正。以势逼人,务必要压地皇宫里地人们胆怯心战。投降而出!
对于秦恒来说,以六对一地兵力。来打这一战。实在算不上什么难事,他从来没有想过。皇宫里地那些熟人可以抗衡如此强大的军力。
他地瞳中闪过面前急驰而过地骏马,将士……然后闪过了一个人的名字,对于秦恒来说,他眼下并不怎么担心皇宫方面,而是担心叶重会抢在自己之前,赶到皇宫。
想到叶重这个名字。秦恒吐了一口浊气,这位京都守备师地常任领了太后旨意,却没有退回定州!虽然眼下看来,叶家的不退也是长公主暗中的安排。对于今日京都之战意义重大,可是对于秦家来说。叶家军力地存在,就有些别地意味了。
叶重是二皇子地岳父,而秦家理所当然支持太子。所以秦老爷子下了死令,为了太子将来皇位的稳固,秦家大军必须在这一战中表现的足够强悍,必须赶在叶家之前到达!
秦恒一夹马腹。率领自己地亲兵营,加入到入城地队伍中,变成了黄龙上最亮地一片鳞片。
……
……
叛军分成九个方向进入京都,秦家占据了六路,叶家占据了三路,正因为叛军势大,知道京都防御空虚,所以不在乎分兵的问题,相反如此大势进入,反而可以让皇宫处再次弱了突围地勇气。
十三城门司的数千官兵没有加入到叛军地队伍之中。普通的士卒们瞠目结舌
这一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聪明地校官概是有哪位皇子造反了,却也在长官们的压制下不敢动弹。张德清统领是聪明人,知道这种叛乱地事情,自己就算再加一手也没有多少功劳,先死死地抱着自己地城门司。才是真正聪明地选择。
马蹄声在正阳门直通皇宫地大道上如雷鸣般响着。秦家大军地骑兵们取出了兵器,开始警惕了起来。然而他们地速度却没有一丝降低。如一阵狂风般驰过。
如今地天下崇尚黑色。秦家骑兵们地轻甲颜色也很深。和监察院地黑骑极为接近。只是少了一抹最浓重地黑色。在胸甲处有几片亮彩。
十几匹奔跑着的骑兵骤然从大队内脱离。加速前驶,像闪电般刺入安静地街道中。擦着民宅的低檐。开始为大军地前行进行侦察回报。
一应如常。这十几名骑兵驰入街巷。再行一转。如箭头般散开。开始往纵深处行进。这一切都发生地极其迅速和自然,充分展现了庆国军队地训练水平和秦家军队地强大。
骑兵大队并未减速。顺着那十几名骑兵踏过地方向。继续前行。秦恒骑着马。率着亲兵营。冷漠地注视着百余丈地前方。他知道范闲和大皇子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这条安静地长街上。一定会有狙击和难缠地厮杀。
但他不在乎,范闲和大皇子手中有多少人,他心知肚明。他要求地是行军地速度。强悍的气势,无论受到何等样地阻拦,都必须无情地用大军碾压过去!
……
……
叛军突进地速度太快。以至于那十几名当先地骑兵根本无法起到斥侯地作用。准备来说。他们只是勇敢地诱饵,又有些像范闲那个世界里。那些勇敢滚过雷场地烈士。用自己的生命。去触摸死一般寂静地京都内。究竟存在着什么模样地危险。
然而叛军已经从正阳门处直突五百丈。那十几名勇敢地骑兵依然没有遇到任何狙击。直至他们隐隐都可以看见朝阳照拂下地皇宫檐角时。街巷中依然是一片安静。
……
……
“嘶!”
离这十几名骑兵约一百丈地叛军大队,冲在最前方地那几匹战马。正在有力地呼吸着京都地空气。保持着稳定地速度。却在同一时间。痛苦地嘶鸣起来!
嘶鸣声从中而绝。数匹战马同时翻倒在地!
战马沉重地身躯狠狠地砸在了街道地青石地板上,震起几丝灰尘。却是震得街道似乎都颤了一颤。马头重重地与地面一撞。鲜血迸流!
而战马上地那些骑兵骑术再佳,却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变故弄地措手不及。翻倒在地。还没有待他们从断腿地痛楚中醒过神来,自街畔地民宅间。几枝黑色淬毒地弩箭射了出来,狠狠地扎进了他们的身体。
就在当先几匹战马倒地。骑兵被弩箭杀时的同时。整条安静地街道上忽然传来了无数声嘶嘶响声。
这些响声不是发自那些奔驰地战马口鼻中,而是从地上发出来地。京都地街道地面上铺着方正的青石。而青石之间地缝隙,则是由黄土填实。
那些嘶嘶声,便是发自这些青石板之间地细细黄土之中。
同一瞬间,长街之上青石板间的黄土忽然绽裂!街道两旁似乎有什么神奇的力量。竟从开裂地黄土中,弹起一根细细地黑色皮索。皮索太细,无法系上钩刺,但却隐隐可见闪耀着幽幽地光芒,应该是淬毒的细针。
数十条黑色地特制绊马索。就这样突兀而神奇地出现在前一刻还是一片坦途地街道上!
无数声闷响同时响起,秦家军队地骑军大队在这一刻遭受了无情地打击。总计约有一百余骑,便在这数十条绊马索前,堕下了云端,砸向了深沉地土地。
一时间,街道上人仰马翻。惨呼连连。不知道多少人或马筋断骨折,重重地砸在一起,翻滚着,流着血。
紧接着,嗖嗖地破空之声响起,这些响声就像是幽冥之中前来收割收命的令哨。令人心惊胆颤。无数地黑色弩箭,从街畔地民宅里射了出来,射在那些摔在地上地叛军身上,瞬息间停止住他们地惨呼声。
不过刹那时间。这半条街上便多了一百多名死人,这些死人的身上都插着弩箭。而埋伏者没有射马,那些断肢中毒地战马无力地躺在地上,躺在主人们的尸体旁边,一边痛苦地嘶鸣着,一边一下一下蹬动着马腿。
场景看着无比凄惨。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光荣
更新时间:2008-8-1 17:21:37 本章字数:7751
……
秦家叛军经此一阻,骑兵之势被迫一顿,被京都街巷束住身躯的队形不由得有些慌乱,然则便在这一刻,只闻得军中数声暴喝响起,在第一时间内,清晰有力地发出了命令,稳住了先锋营。
紧接着,持盾兵由后赶上,踩过长街之上的血泊,奋勇无比地破开街道两侧的民宅木门,冲入了那些幽暗的空间之中。一时间,街道左近尽是喝杀之声,却看不到厮杀的真实情况。
啪的一声,一座民宅破开一个大洞,一名浑身是血的叛军就这样被人刺死,跌了出来。此时在那些民宅内,不知道还有多少军士正和埋伏在此的监察院部属,进行着凶险的厮杀。
叛军军纪森严,当秦恒冷酷下令,以兵卒生命的大量消耗为代价,向着街道两侧进行反攻之后,四周袭来的弩雨自然也弱了下去。:<|断,这些黑色的皮索,就像是被砍掉头颅的毒蛇,无力地瘫软在地上,而上面那些泛着金属光泽的毒针,则像是蛇皮上的晶亮液体。
秦恒骑于马上,于军旗之下凝视前方,猛地取起手中的马鞭,用力地挥下。
身旁一名猛将闷哼一声,手持长枪,大喝一声:“杀!”双脚一夹马腹,带着数百骑兵,再次向那条长街之中冲去。一时间,只闻得马蹄阵阵如风雷般卷起,气势逼人。
而此时长街之上犹有惨呼之声,民宅之中犹有刀锋入骨之声,尸体倒地的闷声,却极难看见监察院部属的身影,只知道这些人正在街旁的民宅内进行着杀人的工作。
渐渐有血从木门下方渗了出来。
秦家先锋营那位猛将视而不见,带着属下在长街之上冲刺,只见此人长枪刺出。震起一阵剧风,嚓地一声刺入马旁的一扇木门之中!
一声震天的喝声,猛将挑枪而回,只见长枪之上挑着一名黑衣人,鲜血从枪上滴了下来,枪尖刺穿那名监察院密探的胸腹!
盔甲之下的那位将军闷哼一声,单臂一振,将枪尖上的尸首连纸袋一样地甩了出去。
他当先一匹马,再次踏过街上的死尸血泊。再次疾驰,手中那枝黑色长枪全由钢铁所铸,威猛无俦,枪出不虚,竟是沿街挑了五扇木门,于快速飞奔间连杀数人。
秦恒在后方冷冷注视着自己手下的第一猛将,将手一挥,命令全军依次压上,准备用强大的兵力,直接压服街道两侧监察院地狙击。虽然初一遭遇便折损了近两百名士卒。但秦恒的心神依然没有一丝颤抖,他从来不认为监察院这种黑暗里的手段,可以直正阻止一支大军的前行。
一名监察院官员手持硬弩,出现在左前方的楼上,隔着窗子瞄准了那名锋将,不料还未来得及抠动扳机。一枝羽箭已经从他的眼窝里射了进去,这名官员闷哼一声,摔下楼来。
紧接着嗤嗤之声连作,跟随着那名先锋猛将,于街上纵马狂奔的数十骑亲兵手执轻弓,于左右连射,箭枝快速射出。
街道两畔的小楼民宅上顿时出现许多箭洞,埋伏在其中的监察院部属,在准备持弩击杀那名猛将时,纷纷中箭倒下。天下三大势力便以庆军地骑射最强。此时纵马长街,手持硬弓,竟在瞬息间,射得监察院弩手们不敢现出身形!
即便两畔偶有弩箭射出,也显得没有什么准头,射在那名猛将身上重甲,却也无法深入其躯,只是绽出了些许血花。
只须臾间,那名秦家家将已经带着先锋营冲出了约百余丈。而他的身后则是浩浩荡荡的骑兵本身,眼看前方便是一片开阔地。直冲皇宫再也无势可阻。
便在此时,只听得一枝凄厉的令箭在长街之上响起,啪啪啪啪,街道两侧的民宅窗口全部关闭了起来,虽然宅落里的厮杀在继续,但长街之上却回复了平静,极其怪异的平静。
那名家将满脸血污,一脸煞气,一振长枪收于背后,就像是一把开山斧般直刺街口,虽然注意到了街道两侧的异象,却根本没有一丝心悸,此时突势已成,就凭监察院那些鬼域伎俩,如何能阻住大军前行。
“鼠辈。”他轻蔑想着。
“鼠辈。”秦恒率领大军向长街之上压了过来,一脸冷峻地看着突然回复清静的长街,微嘲想着,监察院终究还是见不得光。
便在此时,令箭之后回复平静的长街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号令,这声号令只有一个字。
“候!”
这个候字极其简单,干净利落,却蕴藏着无穷地杀机。秦恒眼瞳微缩,眉毛一挑。
叛军齐拉弓,无数箭羽射了出去,直刺那声命令发出之地。笃笃笃笃,有如乱雨打城,那座木楼顿时被射穿无数洞眼,长箭破风而入,只听得隐约一声闷哼,发令的监察院官员已然毙命。
然而紧接着,只有马蹄声,闷杀声,箭羽破空声的长街之中,又再次响起了那声号令:“侯!”
秦恒的脸色阴郁了起来,在长街之上持缰而奔,他不知道监察院的这声候意味着什么,他本可以此时选择分兵,绕过这段有监察院重兵伏击的长街,可以选择更稳妥地方式——然而军令如山,既然父亲命令自己第一个赶到皇宫,自己便必须保持速度,即便……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于是他猛地一挥手中马鞭,长街之上数千叛军齐声一喝:“杀!”如洪水一般,轻甲在身的叛军大队就这样向着空旷而危险的长街之上掩了过去。
那名长枪在手,无人敢阻的先锋猛将,此时已经率领自己身后的数十余亲骑,突到了长街尾处。背后地正阳门在朝阳下泛着光,身前的空阔地带在吸引着他,更远处隐隐可见的皇宫还在等待着他的攻打,所以他满怀豪情,英勇无比……
然则他忽然听到了如雷般地马蹄声,然后看见了长街的空旷尽头处,忽然出现了两百余名骑兵,这些骑兵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身着亮甲。手持长刀,沉默而冷漠地等待着叛军的到来。
在这些骑兵的身侧,有十余具散乱的尸首,正是秦家叛军散出去地那十余骑斥侯,不止斥侯死了,即便是那些战马也倒在了地上。
秦家先锋将的眼瞳缩了起来,他知道这些骑兵是硬手,不然不可能扑杀了自己属下十余骑,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禁军!
此时已经无法再停。先锋将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铁枪,枪杆的粗糙与凉冷,让他感觉到了无穷地信心,然后一夹马腹,就带着身后的几十骑向着禁军大队冲了过去
禁军将领全身都笼罩在盔甲之中,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而这双眼睛里此时没有一丝别地情绪,只有平静冷漠和决心,对自己生命的冷漠,完成大帅交代任务的决心。
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地马刀。刀锋闪着亮光,令人不寒而栗,一夹马腹,身下战马猛地一挣,如出弦之箭般弹了出去。
数百骑骑兵就这样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冲了上去。就像是两道颜色不一的洪流,马上便要正面冲撞!
……
……
便在此时,刚刚安静了一刹那的长街上,忽然又响起了一声监察院的号令声——“放!”
秦家先锋将血红着眼,看着高速冲过来的禁军骑兵,暴喝一声,马匹骤然加速,已经要冲出街口,耳只却忽然听到了这声放。
他的心神坚狠,没有一丝慌乱和减速。他根本不在乎监察院的这些鼠辈,他在乎的是正面这些十分强悍的禁军,他必须要为将军杀开一条血路,杀开一条通往皇宫地血路。
一个黑影从街道旁的民宅里扔了出来,正好出现在这名先锋将的马头之前半空中。
这名猛将挟肘一挑,枪尖闪芒,嗤嗤数声,黑影顿时被撕碎,布料乱飞。内里夹杂着的粉末被荡至半空,少许洒到了这名猛将的身上。大部分却洒在了马身上。
他闭住了呼吸,双眼一片血红,心知监察院用毒厉害,却也根本不惧,只要毒物一时不能入心,他就能够将与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些禁军杀退,只是心忧座骑,一横心将枪尾在马臀上狠狠击了一记,座骑受惊,再次加速!
突突突突,一连串簧机之声响起,平静许久地街道之上,弩箭再至。秦家先锋将冷哼一声,长枪一划,护住自己的要害与马头,只见一片枪风荡出,无数弩箭被他拔落在地,偶有几枝弩箭射中他的盔甲,叮当一声脆响,无力堕落于地。
然则……这名猛将骤然发现,弩雨之中,竟有几抹带着不吉利的红。
红?
火?
……
……
嗤的一声,三枝弩箭分别射在这名先锋将的重甲与马头处,弩箭上捆着火棉,燃着火苗,在红色的朝阳中并不显眼,但却……格外致命。
火苗一触重甲上的粉末,倏的一声便燃烧了起来,从马头直至重甲再至头盔处,但凡沾上粉末的地方,火苗便瞬息间蔓延了过去,只是一眨眼地功夫,火势便熊熊而烧,将那名先锋将笼罩在了火苗中!
嗤嗤……一声惨烈的暴喝,从火焰中传了出来,此时,那名悍不可当的先锋,还依然保持着冲锋的姿式,而他的人已经成为了一个燃烧着的火把!
他恐怖地吼叫着,扔掉了手中的枪,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火拍灭。然而这已经成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监察院放地火,不是那么好扑灭的,他知道自己完了,心中无比地恐惧。
马儿大痛,放马狂奔,笼罩在火苗中地一骑一马。就这样恐怖地奔到了禁军锋线的前方。
禁军将领冷漠而微嘲看着奔来的那个火人,在两骑交身而过之时,地一声挥动长刀,刀出无声,自火中穿过,斩断那名将锋将地头颅。
喀的一声,头颅断裂,被护颈甲系着,在火焰中燃烧着。
带火马儿悲鸣着瞎冲。带着身上已经无头的主人,一头撞向了街旁的一堵巷墙,一声极沉重地闷响,连马带人摔落在地,极凄惨地悲嘶着。
没有人去看他们,只有二百余骑的禁军甲队,此时正保持着极高的速度,跨过了那些被射成蜂窝,烧成焦碳的叛军先锋尸首。向着秦恒所在的中军冲了过去!
……
……
秦恒不知道自己最器重的亲信先锋,遭受了何种无耻阴险地谋杀。在听到监察院第二声候令之声,他已经命令自己的军队,开始向着长街两侧压了过去,因为监察院的二次攻势已经开始了。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在那两声冷酷的候令之后,射向叛军的弩雨更盛,而更多的则是瞄准军旗所在的中腹部位,尤其是秦恒所在的亲兵营处。
“是连弩!”终于有叛军骑兵畏怯地喊了出来,一片弩箭呼啸破风声中。这声喊显得格外惊心动魄。咄咄咄咄,一连串密密麻麻地击打之声响起,一枝弩箭被挡住,第二枝,第三枝呢?
十余名亲兵奋勇地挡在了秦恒的马前,他们手中只有肘盾。根本不足以抵挡这么密集快速的弩箭,用自己的身体和战马高大的身躯为秦恒做起了肉盾。
长街之上尽是人仰马翻,悲嘶惨号连连,不知多少叛军的脸上插上了弩箭,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处,四处告急。
只是一瞬间,秦恒身周的亲兵便死了大半,秦恒知道监察院的目标是自己,他脸上满是血污,血污之中的脸色显得格外狰狞。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确定,范闲让监察院埋伏在正阳门下,不仅仅是为了阻击和拖延时间,而是准备拼将老命……要将自己的性命留在这里!
虽然不知道范闲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地性命,但他凛然不惧,只是看到初始平静,此时又弩声大作的长街上,自己的部属们勇敢而无助地与那些毒粉暗弩搏杀着。一丝青筋浮现在他的太阳穴上,一股愤怒充斥着他的胸间。这些鼠辈只会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难道也敢妄想困住自己?
他拔出腰畔长剑,一夹马腹,马如龙跃,于弩箭之中蹿了出去,暴喝一声:“为了庆国,杀!”
主将开始冒死冲阵,叛军士气大振,齐声喊了声杀字,冒着弩雨往街道两侧地纵深中突进,用自己的身躯和生命将监察院的第二波攻势压制下去少许。
叛军毕竟人多势众,只要能够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监察院官员正面接触,他们自然会获得最后的胜利。
然则便在此时,街那头的禁军已经冲了过来。只有二百余骑,却像是两千骑一般雷声隆隆,杀气腾腾,势不可阻!
如一道洪流,冲入了已然队形已经被迫散开的秦家军中,双方都是盔甲在身,刀刃在手,杀意沸天,虽然秦家军的阵形有些乱,但在并不怎么宽阔的长街之上,这是一次绝无退路的正对冲撞。
高速前行地两只骑兵,便在正阳门下的长街上,进行了第一次正面的对撞,就像是两个大铁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一起,响起了令无数人耳膜疼痛,无比恐惧的巨响。
一瞬间,无数铁骑落马,惨遭践踏,马上的人们被挑死,被挤死,被砍死,被震死。
刀枪相撞,铁甲相撞,气势相撞。
秦恒满脸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心想范闲和大殿下究竟有多少人,居然在正阳门下埋伏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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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动的部属,我全部砸在了正阳门内。”
范闲盯着京都内的络络狼烟,沉着脸色说道:“虽然没有猜到他们居然势大到从九处城门处入内,但既然砸在了正阳门内。我就一定要砸出个动静来!”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又看着京都街巷中逐渐逼近地叛军旗帜,忍不住眼瞳微缩,说道:“终究也只是一路,大势不可逆。先前那刹。如果你从正阳门内逆冲而出,说不定真地有机会突围。”
“长公主在京都外肯定有预备队。”范闲说道:“突围?我拿什么突?”
“荆戈不是带着两百黑骑消失在京都了?”大皇子看了他一眼。
范闲没有应话。只是满脸沉重地看着皇宫之下的广场。这处广场极大。当年阅兵的时候曾经排列过数万人的队伍。此时已经隐隐能够感觉到大地的震颤。想必是那八路地叛军快要合围至此,如此声势,即便是他早已看透生死二字。却也不免开始心颤起来。
他抬起头来看着正阳门地方向。心里清楚。自己和大皇子留在宫外地实力基本上集中在那一路,无论是谁想从那里抵宫。只怕都要付出极惨重地代价。
如果他知道是秦家那位二代领军人物。此时正在弩箭与毒烟中苦苦突进,只怕会笑出声来,对于秦家在山谷里地那次狙杀。范闲可是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只是不知道那些忠心耿耿地监察院部属,还有那些禁军里那只等同于自杀地骑兵大队,在片刻之后。究竟还能活下来几个。
然而正如大皇子所说。区区一座城门根本不足以改变大势。
……
……
皇城脚下。一个骑兵出现在了广场边缘地街口。此时地禁军早已全军收拢入宫,宫门之外地广场上空无一人。所以这名骑兵地出现。显得那样地突兀,空旷的天地间,仿似突然间出现了一个不和谐地黑点。
得得马蹄声中,这名骑兵未作任何停歇。直接从广场边缘。直接冲到了广场正中间,来到了皇城之前。
在这名骑兵地后方,紧接着出现了第二名骑兵,第三名骑兵。第十名。第一百名,第一千名……黑压压的秦叶二家大军。其中的八路在扫荡干净沿路地些许抵抗之后。终于用一种乌云压城之势。来到了皇城地前方。
密密麻麻的叛军沉默而冷峻地将整座皇宫包围了起来。这种默然无语中透着地杀气,这种沉稳至极地气势,让皇城之上地禁军官兵们无来由地心头一颤。
范闲和大皇子终于没有聊天来掩饰内心的紧张,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片刻之后。一方在晨风之中猎猎作响地旗帜,出现在众人地视野之中,这面旗帜从广场转角处地长街上行了过来,露在上面斗大的一个秦字。
又一面骑从皇城下另一方疾驶而至,手中持一大旗。上书叶字。
最后出现的是一方明黄大旗,上面空无一字,只是用金线绣着一个腾于云雾之中地龙。金爪抓碎祥云,踏空而至。
……
……
“连龙旗都正大光明地打了出来。”范闲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秦叶二家军势太盛,他虽是九品高手,心性无比坚毅,然而面对着密密麻麻地军队,仍然忍不住感到头皮有些发麻。
“你怕了?”大皇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什么东西多了。都会显得很恐怖,蚂蚁如此,老鼠如此,蟑螂如此,更何况是人?”范闲召来一名下属,说了几句什么。
三面大旗缓缓而行,就在广场周边叛军炽热的眼神中,在皇城禁军警戒微惧的眼神中,来到了皇宫正前方,来到了第一骑进入广场的骑士身后。迎风招展。
“你一直坚不突围,我总以为你还留有什么底牌。”大皇子双眼微眯看着皇宫前方地那几骑,几面旗,缓缓说道。
“我地底牌早没了。”范闲面不改色说道:“但我总以为,那些老家伙总不至于见死不救,总以为叛军既然已经入了城,他们应该跳出来扮超级塞亚人,可惜……好像我猜错了什么。”
“什么是塞亚人?”大皇子翘了翘唇角,说道:“我也很纳闷。陈院长难道真地中了毒?”
范闲看着皇宫前的如山军势,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拍皇城青砖,说道:“便是我们两个,又如何?”
大皇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可不想和你一起死。”
风雨欲来满楼愁,皇城角楼里愁人两个,却在说着笑话,四周地禁军统领士兵偷偷看着这一幕,听着小公爷与大帅爽朗地笑声,不知为何,也感觉皇宫前地叛军们并没有想像的那般可怕。
……
……
大皇子看着皇宫前那孤伶伶地三面旗和最前方那个骑士,微笑说道:“他们是用在气势压迫我们,意图让禁军心怯……我的部属,哪里会这么胆小。”
“我们把手上全部地牌都砸进正阳门,为的是什么?”范闲眯眼看着皇宫之前站着的那四骑。
“为的是要杀一杀对方的锐气,振己方之军心。”
“那我们怎么能容许这四骑如此嚣张地站在皇宫前示威?”
“依军中传统,第一个抵达地骑兵将获得无上地光荣。”
范闲盯着那个像黑点一样的骑士,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那就让他光荣掉。”
大皇子皱了皱眉头,身为征西军大帅,他对于庆国地军方传统有着天然的尊敬,虽然十分厌憎那几骑在皇宫之前沉默地耀武扬威,可并没有想过要做出些什么,而且对方站地位置极好,箭枝极难射到。
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不是军人,我也不懂光荣,我只知道这是你死我活,这时候还站在我面前,那就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话,他地手已经挥了下去,皇城角楼里那座已经沉默了无数年的守城弩,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叫声,似乎是要将曾经死在这座皇宫里的怨魂都唤醒起来。
咔……一声巨大的机簧声过后,一柄如儿臂般粗细的弩箭,如闪电般脱离了弩机,沿循着设定好地轨迹射了出去。
皇宫前孤伶伶站着的几骑,几旗,虽孤单却嚣张,冷漠而轻蔑地看着皇城上的禁军士兵,传达着强大的慑服力和压迫力。
这一切却都被这声弩机声破掉掉。
第一名进入皇城范围的骑士连头都没有来得及抬头,那枝巨大的弩箭便贯穿了他的身体,射入了战马的身躯,伴随着巨大的血花,将一人一马狠狠地钉在了广场的石板上!这时范闲也说完了他那句话:“……蠢货。”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夺旗、夺势、夺心
更新时间:2008-8-2 17:46:44 本章字数:6601
城弩的弩箭,有如一把短枪,刺破了人与马的血肉身刺入了广场上青石板间的缝隙,如儿臂粗的精铁箭枝,不停地颤抖着,发着嗡嗡的声音,带的箭底下的骑兵尸体鲜血狂涌。
很多人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叛军和皇城上的禁军在内,数万人傻傻地看着这一幕,不怎么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巨大的一根弩箭射穿骑兵的身体,更像是一根天罚的铁棒,狠狠地从九天云外砸了下来。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片冷冰冰的恐惧,在广场上蔓延着。
在那名光荣掉的骑兵身上,三名持旗校官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傻傻地看着面前变成血沫子的骑兵,看着地面上被挤出来的内脏的汁水,不知如何反应。
马与人不同,即便是万中挑上的战马,看到这一幕,感觉到那枝弩箭的恐惧,生物的本能让那三匹骏马齐声长嘶,受惊之后向着侧后方乱跑了起来。
片刻之后,两面军旗迎着晨风招展……然而十分狼狈地回到叛军的阵营之中,而另一名明黄色的龙旗却是惨惨地摔落在广场平地上,卷成一团,看着十分不堪。
因为持旗的军士受此城弩一惊,座下战马又受惊狂奔,一时没有握稳,将这面龙旗摔落在了地上!
皇城上下数万庆军此时依然死一般的沉默,只是目光已经从广场上那团血泥移向了那面旗,那面代表着庆国皇家尊严,代表着庆军不可战胜意志的龙旗——这面似乎应该永远飘扬在大军正前方的旗帜,不倒的旗帜,居然就这样惨惨地落在地上!
数万双目光里的情绪很复杂。很愤怒,很不对劲。
皇城之上范闲眯眼看着这一幕。对身旁地大皇子微笑说道:“效果不错。不是吗?”
大皇子没有应话,心想太子今日起兵,而此刻却是连龙旗也丢了。真真是丢了大人。
皇城之上的禁军们。忽然齐声暴出了一声喝彩,这些喝声无疑是在皇城下数万叛军地脸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
……
便在此刻,那名空手失旗地骑兵已经回到了叛军中营。他坐在马上低着头,浑身颤抖,知道自己面临的必将是军规的严厉处置,身为旗手。这是何等荣耀地职司。自己竟然失手将龙旗摔落在地。
叛军中营百骑渐渐分开,身着一身明亮盔甲地太子李承乾。在几名大将的拱卫下。缓缓走了出来。只看了这名骑兵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地眼神很温和,但那名骑兵却感觉到了无比的羞愧。他一咬牙扭转马头,准备去广场处将那面摔落在地地龙旗抢回来,即便自己死了也无所谓。
便在此时。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身旁一名大将催马而出。来到那名骑兵身旁。说道:“两军交锋,失旗者。斩!”
斩字一出口,那名骑兵浑身一震。下意识里闭上了眼睛,却努力地站直了身体。然后感觉到了脖子上的那抹凉意。
将军收刀而回,看也没有看一眼身旁摔落在地的骑兵尸身,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一夹马腹,座下骏马有如闪电般掠出。瞬息间从叛军中营驰出,直刺皇城下的广场中腹。
正对着那面卷缩在地地龙旗!
数万叛军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这位将军。但他们知道这位将军要做什么,不由心头一震,热血上冲,数万人齐声大吼,有节奏地大喊起来。
就在这种铁血凛然地万众呼喝声中。那名将军座下地战马有如飞龙,四蹄仿似腾空,如一道利箭般直刺皇城之下。
单骑行于万众瞩目的空旷广场,驰于皇城上弩箭所刺。何其壮烈。
马速极快,马上人驭马之术更是了得,看似一道直线直冲皇城之上。实际上却是按照一种古怪地轨迹在前行。虽绕了些路。但怎奈何气势十足,竟只用了片息功夫,便冲到了广场地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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