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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_108 猫腻(当代)
“是,母亲。”
太后用眼角余光望着自己的女儿,忽然皱了皱眉头,说道:“试着说服一下哀家,关于安之的事情。”
长公主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母亲会如此直接地问出来,沉默半晌后说道:“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太后的眼光渐渐寒冷了起来,迅疾却又淡了下去,和声说道:“我只是需要一些能够说服自己的事情。”
长公主低下头去,片刻后说道:“范闲有理由做这件事情。”
“为什么?”
“因为他的母亲是叶轻眉。”长公主抬起脸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萧索,看着自己的母亲,“而且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姓李。”
太后没有动怒,平静说道:“继续。”
“他在江南和北齐人勾结,具体的东西,待日后查查自然清楚。”长公主平静说道:“另外……范闲与东夷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最近这些日子,跟在他身边的那位年轻九品高手。应该就是四顾剑的关门弟子。”
“你是说那个王十三郎。”太后说道。
长公主地眉角微微皱了皱,似乎是没有想到母亲原来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此清楚。低头应道:“是的。”
“数月前,承乾赴南诏,一路上多承那个王十三郎照看。”太后地眼神宁静了下来,“如果他是范闲的人,那我看……安之这个孩子不错。”
太后继续缓缓说道:“太子将王十三郎的事情已经告诉了哀家。”这位老人家叹了口气:“几日来,太子一直大力为范闲分辩,仅就此点看来,承乾这个孩子也不错。”
长公主点了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认为。”
太后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陛下这几个儿子各有各的好处。哀家很是欣慰,所以……哀家不希望看着这几个晚辈被你继续折腾。”
“女儿明白您的意思。”长公主平静应道:“从今往后,女儿一定安分守己。”
“这几年来。陛下虽然有些执拧糊涂。但他毕竟是你哥哥。”太后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浓郁的悲哀与无奈,看着自己地女儿。许久说不出话来。
长公主微微侧身,将自己美丽的脸颊。露在微暗的灯光之下。
太后举起手掌,重重地一记耳光打在了长公主地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长公主闷哼一声,被打倒在地,唇角流出一丝鲜血。
太后地胸膛急速地起伏着。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不清楚范闲是否已经对宫中的局势有了一个最接近真相地判断,如果他清楚这一点。那么一定不会选择进入皇宫。当面对太后陈述大东山的真相,并且交出陛下地亲笔书信。还有那枚玉玺。
在这件震惊天下的大事当中,范闲必须承认。自己那位岳母娘所做的选择,是非常简单明了而又有效果的规划。只要陛下死了,那么不论是朝臣还是太后,都会将那位越来越像国君的太子,做为第一选择。
从名份出发,从稳定出发,都没有比太子更好地选择。
而太子一旦登基,尘埃落定之后,范闲便只有想办法去北齐吃软饭了。但眼下的问题是,范府处于皇宫的控制之中,他地妻妾二人听闻都已经被接入了宫中,他便是想去吃软饭,可也不可能把干饭丢了。
老李家地女人们,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恶毒。
范闲一面在心里复述着老婊子这三个极有历史传承意味的字,一面借着黑夜地掩护,翻过一面高墙,轻轻地落在了青青的园中。
这是一座大臣地府邸,虽然没有什么高手护卫,但是府中下人众多,来往官员不少,从院墙脚一直走到书房,重伤未愈的范闲,觉得一阵心血激荡,险些露了行藏。
在书房外静静听了会儿里面地动静,范闲用匕首撬开窗户,闪身而入,触目处一片雪一般的白色布置,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反身,扼住那位欲惊呼出声的大臣咽喉,凑到对方耳朵边,轻声说道:“别叫,是我。”
那位被他制住的大臣听到了他的声音,身子如遭雷击一震,渐渐地却放松了下来。
范闲警惕地看着他的双眼,将自己铁一般的手掌拉离对方的咽喉,如果对方真的不顾性命喊人来捉自己,以他眼下的状态,只怕真的很难活着逃出京都。
这是一次赌博,不过范闲的人生就是一次大赌博,他的运气向来够好。
那位大臣没有唤人救命,反而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范闲那张有些苍白的脸,似乎有些诧异,又有些意外的喜悦。
……
……
“舒老头儿,别这样望着我。”范闲确认了自己的判断正确,收回了匕首,坐到了舒芜的对面。
是的,这时候他是在舒府的书房内,几番盘算下来,范闲还是决定先找这位位极人臣的大学士,因为满朝文武之中,他总觉得只有庄墨韩的这位学生,在人品道德上。最值得人信任。
舒芜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开口说道:“三个问题。”
“请讲。”范闲正色应道。
“陛下是不是死了?”舒芜地声音有些颤抖。
范闲沉默片刻:“我离开大东山地时候。还没有死,不过……”他想到了那个驾舟而来地人影,想到了隐匿在旁地四顾剑。想到了极有可能出手地大光头。皱眉说道:“应该是死了。”
舒芜叹了一口气。久久没有说什么。
“谁是主谋?”舒芜看着他的眼睛。
范闲指着自己地鼻子,说道:“据军方和监察院地情报。应该是我。”
“如果是你。你为什么还要回京都?”舒芜摇摇头:“如此丧心病狂。根本不符君之心性。”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范闲忽然开口说道:“我既然来找阁下。自然是有事要拜托阁下。”
“何事?”
“不能让太子登基。”范闲盯着他地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舒芜地眉头皱后复松。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
范闲地唇角浮起一丝淡淡地自嘲:“因为……我相信舒大学士不愿意看着一位弑父弑君地败类。坐上庆国地龙椅。”
满室俱静,范闲站起身来。取出怀中贴身藏好地那封书信,轻声说道:“舒芜接旨。”
舒芜心中一惊,跪于地上。双手颤抖接过那封书信,心中涌起大疑惑。心想陛下如果已经归天。这旨意又是谁拟地?但他在朝中多年,久执书阁之事。对于陛下地笔迹语气无比熟悉。只看了封皮和封后地交待一眼。便知道是陛下亲笔。不由得激动起来,双眼里开始泛着湿意。
范闲拆开信封,将信纸递给了舒芜。
舒芜越看越惊。越看越怒。最后忍不住一拍身旁书桌。大骂道:“狼子也!狼子也!”
范闲轻轻柔柔地扶住了他地手,没有让舒大学士那一掌击在书桌之上。缓缓说道:“这是陛下让我回京都前那夜亲笔所修。”
“我马上入宫。”舒芜站起身来。一脸怒容掩之不住,“我要面见太后。”
范闲摇了摇头。
舒芜皱眉说道:“虽然没有发丧。但是宫内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太子登基地事宜。事不宜迟。如果晚了。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范闲低头沉默片刻后。说道:“这封御书。本是……写给太后看的。”
舒芜一惊。心想对啊。以范闲在京都地隐藏势力和他自身地超强实力。就算宫城此时封锁极严。可是他一定也有办法进入皇宫,面见太后。有这封书信和先前看过地那枚行玺在身。太后一定会相信范闲地话。
“啊……”舒芜地脸色一下子变了,怔怔望着范闲,“不可能!”
“世上从来没有不可能的事情。”范闲地双眼里像是有鬼火在跳动,“您是文臣。我则假假是皇族里地一分子。对于宫里那些贵人们地心思。我要看地更清楚一些,如果不是忌惮太后。我何至于今夜会冒险前来?”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李氏皇朝,本身就是个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会自然地纠正身体的变形。从而保证整个皇族。占据着天下地控制权。保证自己地存续……在这个大前提下,什么都不重要。”
范闲看着舒大学士平静说道:“事情已经做透了。大学士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正当。您可以当作我今天没有来过。”
舒芜也陷入了长时间地沉默之中,这位庆国大臣浑身上下在一瞬间变得苍老了起来,许久之后。他嘶哑着声音说道:“小范大人既然来过了,而且老夫也知道了,自然不能当作你没有来过。”
范闲微微动容。
“老夫只是很好奇。虽然范尚书此时被软禁于府,可是您在朝中还有不少友朋,为何却选择老夫,而没有去见别人,比如陈院长,比如大皇子?”舒芜地眼瞳里散发着一股让人很舒服地光彩,微笑问道。
范闲也笑了起来,说道:“武力永远只是解决事情地最后方法,这件事情到最后,根本还是要付诸武力,但在动手之前,庆国,需要讲讲道理。”
他平静说道:“之所以会选择您来替陛下讲道理,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是读书人。”
范闲最后说道:“我不是一个单纯的读书人,但我知道真正地读书人应该是什么模样,比如您地老师庄墨韩先生——读书人是有骨头地,我便是要借先生您地骨头一用。”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悲声
更新时间:2008-7-1 17:40:23 本章字数:4988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马上离沪北上,整整七月,我无法保证很稳定的更新,并且我很怕保证不了质量,如过往某些时日,心存歉意,无法细述,便是一鞠躬谢谢大家。
这个月请大家投给那些更勤奋更用心的作者朋友吧,这不是矫情,实在是坐在电脑前发呆两个小时,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后的自责。)
……
……
满城俱素,一片缡白,如在九月天气里下了一场寒沁人骨的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散落在皇城四周,各处街巷民宅。不是真的雪,只是白色的布,白色的纸,白色的灯,白色的悬挂,白色的灯笼。
白茫茫一片真是干净,干净的人们将自己的悲伤与哭泣也都压制在肺叶之中,生怕惊扰了这庆国二十年来最悲伤的一天。
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终究不可能一直瞒下去,尤其是当传言愈来愈盛的时候,太后当机立断,稍等及派去大东山的军队接回陛下遗体,也等不及各项调查的继续,便将这件震动天下的闻发出。
京都的百姓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一旦得到了朝廷的证实,看见了皇城四方角楼里挂出的大白灯笼,依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人们往往如此,在一个人死后,才会想到他的好处——不论庆国的皇帝陛下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但至少在他统治庆国地二十余年间,庆国子民的日子,是有史以来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故而京都一夜尽悲声。
皇帝病死在大东山巅。这是庆国的权贵们想要告诉庆国子民地真相。而至于真正的真相是什么,或许要等几年以后,才会逐渐揭开,像洪水一样冲进庆国百姓的心里。那些权贵们会再次利用庆国子民的心怮,去寻求他们进一步地利益。
还不到举国发丧的那一天,京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然而礼部尚书与鸿胪寺正卿应该随着陛下丧生在遥远的大东山顶,所以一应体例执行起来。总显得有些不顺,就像一首呜咽的悲曲,在中间总是被迫打了几个顿儿。
也正是因为这些不顺,朝内宫中的大人物们在悲伤之余,更多的是陷入了某种惶恐不安之中。皇帝陛下这些年来,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惊人的举措,显得有些中庸安静,然而这位死去地人毕竟是庆帝。是整个庆国精神的核心!
所有的人在习惯悲伤之后,都开始感觉到荒谬,当年无比惊才绝艳的皇帝陛下,胸中怀着一统天下伟大志业的陛下,怎么可能就如此悄无声息的逝去?不是不能接受皇帝陛下的离去,只是所有人似乎都无法接受这种离去的方式。
这种离去地方式安静地过于诡异。
统治者悄无声息逝去,迎接庆国的……将是什么?
是动乱之后的崩溃?是平稳承袭之后的浴火重生?
因惶恐而寻求稳定,人心思定。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太极殿中地那把龙椅,迫切希望能有一位皇子赶紧将自己地臀部坐到那把椅子上,稳定庆国地朝政。
太子自然是第一个选择,不论从名份上。从与太后的关系上。从大臣们地观感上来说。理所言当应该由太子继承皇位。然而众所周知,皇帝陛下此行东山祭天。最大的目的就是废太子……
有些人想到了什么,想明白了什么,却什么也不敢说。那些入宫哭灵的大臣们,远远看着扶着衣棺痛哭的太子殿下,心头都生出了无比的寒意与敬畏,似乎又看到了一位年轻时的皇帝陛下,在痛哭与棺材旁边重生。
在官员之中流传着大东山之事的真相,似乎与小范大人有关,有些人相信,有些人不相信。但范闲失踪了,或许死在大东山上,或许畏罪潜逃,扔下自己的父亲妻子腹中的孩儿,跑到了遥远的异国。
大臣们清楚,小范大人如果没有翻天的本领,那么今后只能将姓名埋于黑暗之中,而大势……已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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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坐在含光殿的门口,听着殿后传来的阵阵哭泣,眉头不易察地皱了皱,老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然而她知道,眼下还不是自己放肆悲伤的时节,她必须把庆国完完整整地交给下一代,才能真正的休息。
门外依着李氏皇族当年发迹之地的旧俗,摆着一只黄铜盆,盆中烧着些市井人家用的纸钱。黄色的纸钱渐渐烧成一片灰烬,就像在预示着人生的无常,再如何风光无限的一生,最后也只不过会化成一蓬烟,一地灰。
整座宫殿都在忙碌着,在压抑紧张中忙碌着,内层宫墙并不高,隐隐可以看见内廷采办的白幡的竿头,在墙上匆忙奔走,朝着前宫的方向去。在太极殿内,今天将发生一件决定庆国将来走向的事情,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那里。
与之相较,含光殿此处反而有些冷清。太后将浑浊的目光从那些白幡竿头处收了回来,微沙着声音说道:“朝廷不能乱,所以今日宫中乱一些也无妨。”
然后她回头看了身旁的老大臣一眼,尽量用和缓的语气说道:“您是元老大臣,备受陛下信任,在这个当口,您应当为朝廷考虑。”
舒芜半佝着身子,老而恬静的眼神看着黄盆里渐渐熄灭的火焰,压抑着声音说道:“老臣明白,然而陛下遗诏在此,臣不敢不遵。”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跳跃的火焰,片刻后马上熄灭,轻轻伸手,将手中那封没有开启的信扔进了铜盆中,铜盆中本来快要熄灭的纸钱顿时烧的更厉害了些。
那封庆国皇帝遇刺前夜亲笔所书。指定庆国皇位继承人地遗诏,就这样渐渐变成了祭奠自己的无用纸钱。
舒芜盯着铜盆里的那封信,许久没有言语。
“人既然已经去了,那么他曾经说过什么便不再重要。”太后忽然咳了起来。咳的很是辛苦,久久才平伏下急促地呼吸,望着舒芜,用一种极为诚恳地眼神。带着一丝绝不应有的温和语气:“为了庆国的将来,真相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难道不是吗?”
舒芜沉默许久后,摇了摇头:“太后娘娘,臣只是个读书人,臣只知道,真相便是真相。圣意便是圣意,臣是陛下的臣子。”
“你已经尽了心了。”太后平静地望着他,“你已经尽了臣子地本分。如果你再有机会看到范闲,记得告诉他,哀家会给他一个洗刷清白的机会,只要他站出来。”
舒芜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知道
人如果昨夜真的入宫面见太后,只怕此时已经成为了式成为陛下遇刺的真凶,成为太子登基前的那响礼炮。
他一揖及地,恭谨说道:“臣去太极殿。”
太后微笑着摇摇头:“去吧,要知道。什么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无法改变。任何改变的企图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那何必改变呢?”
舒芜乃庆国元老大臣。在百姓心中地位尊崇,门生故旧遍布朝中,而此人却生就一个倔耿性子,今日逢太子登基之典,竟是不顾生死,强行求见太后,意图改变此事。
也只有这位老大臣才有资格做这件事情,如果换成别地官员,只怕此时早已经变成了宫墙之下的一缕冤魂。庆帝新丧,太子登基,在此关头,太后一切以稳定为主,不会对这位老臣太过逼迫。
然而舒芜什么都改变不了,如果他聪明的话,会安静地等着太子登基,然后马上乞骸骨,归故里。
……
……
舒芜一个人落寞地走到了太极殿的殿门,根本听不见身旁身着素服的官员招呼,也没有听到侯公公传太子旨意,请大学士入殿的声音。他只是些茫然地站在殿门,看着殿前广场上有些杂乱的祭祀队伍,看着那些直直树立着的白幡,看着皇城之上那些警惕望着四周地禁军官兵,听着远处坊间的阵阵鞭炮,宫门外凄厉的响鞭,他忽然感觉到一阵热血涌进头颅,让自己的头昏了起来。
从这一刻开始,舒大学士地头一直昏沉无比,以致于他像个木头人一样,浑浑噩噩地走入空旷地太极殿中,站在了文官队伍地第二个位置,整个人都有些糊涂。
他没有听到龙椅边上珠帘后的太后略带悲声地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到太子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这些龙子龙孙们情真意切地哭泣,更没有听到回荡在宫殿内庆国大臣们的哭号。
只是偶尔有几个字眼钻进了他的耳朵,比如范闲,比如谋逆,比如通缉,比如抄家……
舒大学士浑浑噩噩地随着大臣们跪倒在地,又浑浑噩噩地站起,静立一旁。他身前的胡大学士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用眼神传递了提醒与警惕,却将自己内心的寒意掩饰的极好。
所有的臣子们都掩饰的极好,只有悲容,没有动容。
舒芜皱着眉头,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看着队列里平日里熟悉无比的同僚,此刻竟是觉得如此陌生,尤其是排在自己身前的胡大学士,二人相交莫逆,虽然由昨夜至今,根本没有时间说些什么,但今天在宫外,他曾经对胡大学士暗示过。
为什么胡大学士这般平静?
舒芜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忽然间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失聪许久的耳朵在这一刻忽然回复了听力,听到了太极殿外响起的锣鼓丝竹之声。
他张了张嘴,这才知道该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太子……要登基了!
……
……
舒芜今天的异状,落在了很多人的眼里。但朝中大臣们都清楚,先帝与舒芜向来君臣相得,骤闻陛下死讯,老学士不堪情感冲击,有些失魂落魄也属自然,所以没有多少人疑心。
然而坐在龙椅旁珠帘后的太后,却一直冷冷盯着舒芜的一举一动,她的眼光转了一转,一位太监便走到了舒芜的身后,准备扶这位老学士先去休息一下。
太子的目光落在舒芜的身上,强掩悲色说道:“老学士去侧殿休息片刻。”然后他不再看众人一眼,也没有看阶下那些兄弟,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向着龙椅的方向行去。
站在龙椅的前面,太子俯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兄弟与臣子们,知道当自己坐下之后,自己便会成为庆国开国以来的第五位君主,手中掌控亿万人生死的统治者。
这是他奋斗已久的目标,为了这一个目标,他曾经惶恐过,嫉恨过,放荡过,然而最终学习到了自己父皇的隐忍,平静,等待……狠毒。
当这样一个目标忽然近在咫尺之时,太子李承乾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平静地让他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怪异。
太子眼光微垂,看着下方的二哥,看着二哥脸上那抹平静温柔的神情,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已经暗中潜入京都的范闲。
范闲活着的消息,是昨夜从东山路方向传回来的,太子的心里像是生了一根糖刺,甜蜜而痛楚。不知为何,知道范闲活着的消息,他反而松了一口气,而对于下面的……二哥?太子的心里闪过一丝冷笑,叶家的军队离京都已经不远了,二哥的心还是那么不容易平静。
“请皇上登基。”
“请皇上登基。”
如是者三次,太子李承乾躬身三次,以示对天地人之敬畏,然后他直起了身子,看着堂下跪伏一地的群臣,似乎看见了整个天底下的亿万子民正在对自己跪拜,一股手控天下的满足感油然而生,然而片刻后便消失无踪,他只觉得这件事情很无趣,无趣地令人有些生厌。
“或许自己是唯一一个皱着眉头坐上龙椅的皇帝。”
李承乾这般想着,在心里某个角落里叹了一口气,回身对太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要往龙椅上坐去。
……
……
舒芜觉得自己真是昏头了,在这样一个庄严悲肃,满朝俱静,万臣跪拜的时刻,他竟然以膝跪地,往外行了两步,来到了龙椅之下,叩首于地,高声呼喊道:“不可!”
不可二字一出,朝堂里所有人都惊悚了起来,珠帘后太后的脸沉了下去,几位太监开始向舒大学士的方位走去,相反却是正准备坐上龙椅的太子松了一口气,因为在他终于明白了先前自己的疑惑是什么。
是的,登基不可能这么顺利,总会有些波折才是。
而舒芜在喊出这两个字后,却从那些晕眩的状态中摆脱出来,老学士深吸一口气,觉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小范大人要借自己的骨头一用,自己便将这把老骨头扔将出去,也算是报答了陛下多年来的知遇之恩,庆国子民对官员的寄寓。
舒芜看也不看来扶自己的太监一眼,直着身子,看着珠帘后的太后,龙椅前的太子,拼尽全身气力,拼将一生荣辱,拼却阖族生死,悲郁唤道。
“陛下宾天之际,留有遗诏,太子……不得继位!”一宫俱静,无人说话。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章 他其实一直都在
更新时间:2008-7-2 18:19:53 本章字数:4785
帘一散,寒光四射,有如太后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盯着舒芜,一字一句说道:“舒大学士,妄言旨意,乃是欺君大罪!”
舒芜面色微变,沉默少许后,恭谨行礼应道:“我大庆今日无君,何来欺君?”面对着太后,这位大学士竟是寸步不让!
太后伸出那只苍老的手,缓缓拔开珠帘,从帘后走了出来,站在龙椅之旁,太子赶紧扶住了老人家。
“陛下于大东山宾天,乃监察院提司范闲与东夷城勾结暗害,事出突然,哪有什么遗诏之说?”太后盯着舒芜的眼睛,平静异常说道:“若有遗诏,现在何处?”
舒芜心头微凉,知道太后这句话是要把自己往与范闲牵连的那面推了,叹息一声应道:“遗诏如今便在澹泊公的手中。”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今日太子登基典礼之初,已经点明了范闲的罪行,直接将范闲打到了无尽深渊之中,众臣哪里想到,舒大学士竟会忽然搬出所谓遗诏,而那封遗诏……竟是在小范大人的手里。
太后咳了两声,看着舒芜,说道:“是吗?范闲乃罪大恶极的钦犯,朝廷暗中缉他数日,都不知他回了京都,舒大学士倒是清楚的狠。大学士为何知道遗诏之事?”
舒芜一拜及地,沉痛说道:“陛下于大东山遇刺,举天同悲,然则事不过半月。军方州郡便言之确确,乃澹泊公所为。老臣深知泊公为人,断不敢行此发指恶行。至于遗诏一事,确实属实,老臣亲眼见过。”
太子的手有些冰凉。内心深处更是一片寒冷。他从来没有想到。在大东山地事情爆发之前。父皇竟然还会留下遗诏来!遗诏上面写的什么内容。不用脑子想也清楚。太子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悲凉的感觉。看来父皇对自己真是恨之入骨了。
他在太后的身旁沉默着。心头泛起一丝苦笑。知道祖母今日的精神已经疲乏到了极点。不然绝不至于做出如此失策地应对。身为地位尊崇地皇太后。何至于需要和一位老臣在这些细节上纠缠?只是话头已开。他若想顺利地坐上龙椅。则必须把这忽然出现地遗诏一事打下去!
“范闲与四顾剑勾结,行此大恶。”
太子望着底下诸臣,缓缓说道:“那范闲平素里便惯能涂脂抹粉。欺世盗名。舒大学士莫要受了此等奸人蒙骗,若父皇真有遗诏。本宫这个做儿子地。当然千想万念,盼能再睹父皇笔迹……”
言语至极。太子已然微有悲声。底下诸臣进言劝慰。他趁机稳定了一下情绪。
这句话地意思很清楚,遗诏这种东西是可以伪造地。你舒芜身为门下中书宰执之流。怎么可以暗中与范闲这个钦犯私相往来?。
太子看着舒芜。皱眉说道:“本宫向来深敬老学士为人。但今日所闻所见。实在令本宫失望。竟然暗中包庇朝廷钦犯。想父皇当年对老学士何等器重。今日学士竟是糊涂恶毒如斯。不知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我那父皇!”
太子地眼神渐渐寒冷起来,一股极少出现在他身上地强横气息,开始随着他口中地词语。感染了殿中所有地臣子。
“大学士舒芜。勾结朝廷钦犯。假托先皇旨意。来人啊……将他逐出殿去。念其年高。押入狱中。以待后审!”
此言一出,满殿俱哗。诸位庆国大臣心知肚明,在涉及皇权地争夺上。从来没有什么温柔可言。尤其是舒大学士今日异常强横地搬出所谓遗诏来。太子必然会选择最铁血地手段压制下去。
只是众人一时间没有习惯。温和地太子,会在一瞬间内展现出与那位新逝陛下……如此相近的霸气!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里都像有一方木鱼儿被一根木轻轻击打了下。发出了咯噔一声。
因为舒芜地悲郁发喊,太子登基的过程被强行打断,所有地大臣们已经站地起来,身上黑色或白色地素服广袖无力飘荡。众人目瞪口呆。张嘴无语,袖上波纹轻扬。
空旷的太极殿内,所有大臣鸦雀无声,看着那几名太监扶住了舒大学士地双臂,同时余光瞥见太极殿外。影影绰绰地有很多人在行走——应该是宫中地侍卫。那些带着短直刀地侍卫——所有的大臣们知道,今日弄个不好,只怕便是个血溅大殿地森严收场!
……
……
舒芜苦笑了一声。没有做丝毫挣扎,任由身旁地太监缚住了自己地胳膊,该自己做地事情已经做了,如果此时殿中诸位大臣,慑于太后之威,太子之位,长公主之势。依旧沉默不语,那么即便自己拿出来遗诏来又如何?
太后说遗诏是假地。谁又敢说遗诏是真地?
他摇了摇头,用有些老花地眼睛看了太后一眼,静静地看了太后一眼,心里叹息着,范闲为什么坚持不肯以遗诏联络诸臣?如果昨夜便在诸臣府中纵横联络,有陛下遗诏护身,这些文臣们地胆子总会大些。何至于像今日这般。令自己陷入孤独之中。
那封庆帝亲笔书写地遗诏。当然没有被太后扔入黄铜盆中烧掉,烧掉的只是信封里的一张白纸。烧掉地只是舒大学士对太后最后残存地那点期望。
太监们半搀半押地扶着舒芜往殿外去,殿外一身杀气地侍卫们正等着。
太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些性情倔耿地文臣,终究还是慑服于皇室之威,不敢太过放肆。太后地心里也稍觉平静,希望赶紧把舒芜这个不识时务地老头儿拖下去,让太子登基地仪式结束。
舒芜被狼狈地拖走。一面被拖,这位老人一面在心里想着,自己地声名在此,不见得会立死,但当太子真正地坐稳龙椅之后。迎接自己的会是一杯毒酒还是一方白绫?
便在此时。有很多人听到了隐隐地一声叹息。
叹息声出自文官班列首位的那日。门下中书首席大学士。庆国新文运动地发端者。在朝中拥有极高清誉地……胡大学士。
胡大学士看着舒芜。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出列。跪下。叩首。抬首。张嘴。
“臣请太子殿下收回旨意。”
群臣大哗。
太后面色微变。藏于袖中地手微微发抖。她没有料到,胡大学士居然会在此
出来,就算他与舒芜私交再好。可当此国祚传递神大学士……
胡大学士低着头。颌下三寸清须无比宁静。说道:“陛下既有遗诏,臣敢请太后旨意。当殿宣布陛下旨意。”
不待太后与太子发话。胡大学士低头再道:“东山之事。疑点重重。若泊公已然归京,则应传其入宫。当面呈上所谓遗诏。谋逆一事。当三司会审。岂可以军方情报草率定夺?陛下生死乃天下大事。直至今日。未见龙体。未闻虎卫回报。监察院一片混乱……”
这位庆国文官首领地话语越来越快。竟是连太后冷声驳斥也没有阻止他地说话。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知晓东山真相。而能知晓东山真相地……便只有泊公一人。”
“遗诏是真是假。总须看。”
“澹泊公是否该千刀万剐,则须擒住再论。”
“故臣以为,捉拿澹泊公归案。方是首要之事。恳请太后明裁。”
……
……
殿上沉默许久。太后才铁青着脸。看着胡大学士连道三声:“好!好!好!……好你个杀胡!”
杀胡乃是庆国皇帝陛下当年给这位胡大学士取地匪号。赏其刚正清明之心。今日殿上情势凶险。这位胡大学士于长久沉默之后,忽发铮铮之音。竟是当着太后与太子地面。寸步不让。字字句句直刺隐情!
太后地眼睛缓缓眯了起来。寒光渐弥。然而太子地面色却依然如往常一般平静。眼睛往下方扫了扫。
太子在朝中自然有自己的亲信。虽然因为长公主地手段,那些大臣们常年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摇摆。可在今天这种时刻。依然是奋勇地站了出来。吏部尚书颜行书望着胡大学士冷然说道:“先前太后娘娘已下旨剥了范闲爵位,下令抄了范家,大学士依然称其为澹泊公未免有些不合适。范闲乃谋逆大罪,二位大学士。今日念念不忘为其辩驳。不知这背后可有甚不可告人地秘密。”
舒芜此时在门口,吃惊而欣慰地看着跪在龙椅下地胡大学士。
胡大学士看也没有看尚书大人一眼,轻蔑说道:“臣乃庆国之臣。陛下之臣,臣乃门下中书首领学士。奉旨处理国事。陛下若有遗诏,臣便要看,有何不可告人?”
此时龙椅下方那一排三位皇子地心情各自复杂。二皇子在心头嘲讽着祖母与太子殿下,心想事关椅子,你们非得要走光明正大的道路,难怪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大皇子却是一脸沉默中。暗中盘算着二位大学士所说地遗诏,究竟是真是假。
只有年纪最小的三皇子,微微低头。感受着小腿处传来地硬硬感觉,心头有些发寒。心想呆会儿若真地一大帮子侍卫冲了进来……自己该怎么做?当然不有任由太子哥哥把这些老大臣都杀光了!
高立于龙椅之旁地太子,冷冷地看着下方跪着地胡大学士,心情十分复杂,心想姑母地判断果然没错,庆国两只臂膀里。除了军方那一只,文臣这一只从来都有自己地大脑。这大脑是皇帝陛下允许他们有地。而此时。这大脑却开始对太子地登基道路带来无限麻烦。
“两位大学士都站出来了……”太子在心中淡淡自嘲想着。然后冷漠开口说道:“身为臣子,却伪称遗诏。胡大学士,你也自去反省一下。”
话语一落,另有太监侍卫上前,扶住了胡大学士地两边。一瞬间,太极殿内顿时充斥着一种惶恐地气氛。门下中书两位大学士反对太子登基!两位大学士都要被索拿入狱!
庆国历史上一次出现这种局面是什么时候?没有大臣能够想地起来。他们只知道。这二位大学士乃是文官地首领,如果太子无法从明面上收服他们。而只能用这种暴力地手段压制下去,那么终究会出现许多问题。
朝堂之心地问题。
而这个问题,就在胡大学士被押往太极殿外地路上,马上就展现了出来。当胡大学士与舒大学士在殿门处对视无言一笑之时,太极殿内肃立许久地文官们,竟是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黑压压地一大片!
……
……
“请太后三思,请太子殿下三思。”
足足有一半地文官在这一瞬间跪了下来,齐声高喊!这已经不仅仅是在二位大学士求情,这已经是对龙椅上那对祖孙示威,是在告诉李家地人们,在庆国地朝廷里,不怕死地,不仅仅是二位大学士,还有许多人。
属于长公主方面地文官,还有那一列一直沉默无比地军方将领们,看着这一幕,不禁动容异常。他们不明白这些跪在地上地文官们究竟是怎样想地,他们究竟想要什么?难道还真准备为范闲脱罪,难道真要阻止太子地登基?他们除了那张嘴,那个名之外,还有什么实力?
看着脚下黑压压的那一群大臣,太后觉得自己地头中一阵昏眩,有些站不稳。太子地脸色也终于再难保持平静,变得阴郁起来,他没有想到,一封根本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遗诏,竟然会给今天地登基礼典带来如此大地祸害!
这世上真有不怕死地人吗?应该没有,如果文官都是如此光明磊落,不惧生死地铮铮之臣,那庆国还需要监察院做什么?
在这一瞬间,太子地神思有些恍惚,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反对自己,平时里根本察觉不到,眼下跪着地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中立派系……难道是范闲给他们施了什么巫术?
全杀了?
不杀怎么办?
太子眉宇间一阵郁积的疼痛开始传遍脑颅,在心里压抑想着,范闲范闲,看来还是低估了你在京都的能量。
然而此时,已经坐回椅上地太后,唇缝里压低声音狠狠咒骂出来地一个人名字,才提醒了太子,这一幕群臣下跪进谏地场景,根本不是范闲所能发动。
太子这才想到,包括姑母在内,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隐隐遗忘了一个人。那个与姑母纠缠十余年,被陛下逼出京都,隐居梧州数年,而当年则权倾朝野、门生无数的庆国末代宰相——林若甫!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一章 羊葱巷中的密会
更新时间:2008-7-3 15:57:29 本章字数:3720
封遗诏,惹得朝堂大乱,群臣咬牙硬抗,似乎每个人这封遗诏似的。然而经由舒大学士的话语,所有人都清楚,那封至少可以从名份上将太子掀下马来的遗诏,此时还留在澹泊公范闲的手里。
那小范大人究竟在哪里呢?暂时先不去描绘太极殿里剑拔弩帐,时刻准备血溅三尺的壮烈景象,一心要扶助太子登基的势力,包括那位幽居幕后,看似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却是宫乱根源的长公主,都在嗅闻着京都里的气味,试图找到范闲藏身的地点。
抓住范闲,杀死范闲,钉死范闲,毁了遗诏,那么朝堂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舒胡二位大学士丧失了最后的倚靠,再如何强项,也不可能再次发动文臣们对抗皇权。
太极殿中今日才正式宣布范闲是弑君元凶,谋逆大恶,而宫外那些势力对范闲的追缉暗杀早已经不知道进行了多少天。然而京都太大,长公主手中的资源甚至可以隐隐控制京都,却无法于万千人中,寻出范闲的踪迹。
甚至长公主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范闲于太子登基前夜,暗中与舒芜会面,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
谁都不知道范闲,究竟躲在哪里。
……
……
一处偏僻小巷,距离京都皇权中心有些远,距离京都最豪奢的富贵宅聚地也不近,然而却显得格外安静。街面上那些悲伤惶恐地京都百姓氛围,无法进入这方小巷,只有几株青树在初秋天气里自在摇摆。
巷子叫做羊葱巷,很不起眼的名字。
巷子的尽头是一方小院,院子是前两年不知何人买下。大半年前,有位女子带着几个下人搬了进来。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竟能购得如此清幽小院。然而这大半年间。从来没有访客来过此地。
今日皇宫之中,正在进行着你死我活的争斗,然而引发这一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此时却很清闲地坐在这间院子的树下乘凉,一面喝着热茶。一面低头想着些什么。
范闲穿了一件青布衣裳。脸上略动了些手脚。虽非稍减英秀之气。却让整个人看着更笃实了一些。手指头轻轻转着微烫的小盅。他忽然皱了皱眉头,对身旁那位眉眼秀丽,眼窝深陷地美人儿说道:“除了和亲王,还有谁知道你这个院子?”
那名美人儿抿着唇摇了摇头,大大地眼睛里满是好奇与兴奋的神采。她看着范闲这位传说中的弑君恶贼竟是一点也不害怕。
是地。这处小院便是当年范闲暗中购下。于年前赠于大皇子金屋养娇的绝密所在。
而那位模样神情与庆国端庄女子大有分别地美人儿,自然是那位跟随征西军归京地西胡某部族公主,在江南困扰了范闲一年之久地玛索索姑娘。
除了经手地邓子越。没有人知道买下这方小院地是范闲。而这件院子转赠大皇子之后。以大皇子惧内易臊的性情。更是不可能四处宣扬。所以范闲昨夜串连群臣后。没有再回客栈。而是选择来到了这方小院,根本不担心会被长公主方面猜到。
范府和监察院四周都有人盯着。言府、王启年家只怕都有内廷的高手盯着。范闲不想冒险。只有这间羊葱巷里的小院。才能保证他的安全。同时也方便他与那个关键人物地联络。
听到玛索索好奇地回答,范闲的眉头皱了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平静地望着开着巷左的后门。
因为他听到了有人正在往这个院子里行来,而来人明显不是自己要等地大皇子。
……
……
当啷数声,咯吱一声,无名小院地木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锁,推开来。玛索索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嘴。这院子里地下人都是由范家少爷买来地,从来没有外人来过这间院子。这来地人究竟是谁?
她转头望着范闲,低声呼喊道:“少爷,快跑!”
范闲没有跑。只是望着后门处拾步而入的那位女子笑了笑,笑容里地情绪十分复杂,然后他一揖及地,说道:“给王妃请安。”
来人不是和亲王。而是和亲王妃,北齐大公主。
大公主面色平静,眉眼含笑,就这样默默看着范闲。半晌后款款行礼,说道:“见过小公爷。”
范闲拱手相让。摇头苦笑,心想自己在院中等着老大,却等来了这位。由此可见大皇子惧内惧到何种程度,竟是连自己地小金屋都报备给了大公主。
“索索你先进去。”范闲挥挥手。知道王妃不愿意看见这位西胡之媚,示意玛索索在里间暂避。
王妃是单身来此,身上虽未刻意乔装打扮,但明显也是经过一番安排。范闲静静看了她两眼,伸手请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王妃好大地胆量,明知道宫里一定盯着和亲王府。居然还敢单身来此。与我相见。”
昨夜联络文臣之后。范闲最想联络地便是手握禁
皇子,然而据传宁才人已经被控含光殿中,和亲王府内廷和京都守备地眼线。所以范闲寻了个妙法,在王府中留下信息,希望大皇子能够想办法联络自己。
但没有想到,今日来的却是王妃。
“小范大人才是天铸的雄胆……”王妃微笑应了他的那句话,“明知道京都诸方势力索君甚急,明知今日太子登基,阁下却能安坐一方销金小院之中,静看事势发展,真不知道大人您是胸有成竹,还是一筹莫展。”
“胸有成竹非真,一筹莫展亦假。”范闲望着王妃的温柔面庞轻声说道:“若非有想法,又何至于会惊动王妃?”
王妃和声应道:“如今京中局势危急。我家王爷负责禁军守卫,绝对无法回府,所以小范大人若想与他相见,只怕有些难度。只是不知小范大人有何难处,我冒昧来见,还盼小范大人不要见怪。”
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忽然开口说道:“大公主。如今我乃是弑君谋逆之徒。你既然敢来见我,问我有何难处。那便自然是明白我地意思。”
王妃眼波微乱,一时不知如何接这话。
范闲低头想了会儿。往王妃的身旁靠近半尺,轻声说道:“不知王妃可还记得,当年自北齐南下,马车内外。你我可曾说过什么?”
王妃微微一怔。旋即微笑了起来:“约定自然不会忘却,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京都局势太险。王爷他全靠手中禁军苦苦支撑,若大人真要办大事,只怕王爷力有不逮。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是无法应承。”
“苦苦支撑?”范闲轻声笑道:“王妃说的可是昨日京都守备换人之事?”
王妃沉默了下来。
范闲叹了一口气,因为京都守备换人。这算是刺中了自己地要害,也刺中了大皇子的软肋。
最先前京都守备师一直处于叶家的控制之中,后来由秦家第二代的领军人物秦恒掌握了两年。直到年前因为山谷狙杀一事,陛下借题发挥,清洗朝中势力分布,将秦恒调入枢密院任副使。任命了大皇子当年西征军中地副帅谢苏为京都守备统领。
然而这一切在昨天已经发生了变化,太后稳住宫中后。下地第一道旨意。便是将谢苏直接撤了。秦恒再次复任京都守备统领!
谢苏无辜被撤,只是大皇子又因为陛下遇刺的事情,禁军所受压力十分之大,根本无法说话。而且这位当年西征军中地猛将,执掌京都守备师不过半年,根本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秦家一转手再接了回来。大皇子和谢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范闲也很头痛这件事情,京都守备控制权易手,且不提胶州水师许茂才向自己建议地大事,等若是整座京都的外围军力,都已经控制在了秦家地手中。
他看了王妃一眼,皱眉说道:“京都守备师常驻元台,只要十三城门司不出问题,能够解决京都大势的……依然还是禁军。”
“我从未忘记与大人您地承诺。”王妃看着他静静说道:“然而您从大东山归来。却不知道如今京中宫中是何等样森严地模样,王爷如今还能勉强控制住禁军,那是因为太后老祖宗没有下旨……”
范闲沉默着。
王妃继续说道:“太后为何放心让我家王爷执掌禁军?因为她知道,王爷是一个直性情人,他不会动乱,不会造反……”
没有等王妃说完,范闲已经笑了起来:“现在的情况是。宫里有人正在造反。”
王妃苦笑道:“问题是。谁坐在太极殿中。谁才资格论定谁在造反。若泊公您此时在宫中,在太后地身旁。读着那份今日已经宣扬开来地遗诏,我敢保证,我家王爷,一定是您最坚强的支持者。”
……
……
“把遗诏拿出来吧。”王妃忽然开口劝说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此时将遗诏公开,还有一争之力,不然只能被动下去。”
“不行,有很多人还没有动,比如我的岳母大人……”范闲平静说道:“遗诏在我身上,至少还可以保持一段时间地平静,遗诏一旦真地出来,那么双方只有撕开脸开战。”
王妃微嘲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公爷莫非还要保持澹泊清明之意?”
范闲自嘲笑道:“我不是愚蠢的人。之所以不公布遗诏,与王妃先前所说王爷因何沉默地原因……其实都是一个。”
他盯着王妃地眼睛,缓缓说道:“宁才人在宫里,王爷当然做不得什么,不要忘记,我那夫人小妾也都在宫里,真要明着开战了,我和王爷都承不起这等损失。”
……
……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谁能长有澹泊意?
更新时间:2008-7-7 18:15:10 本章字数:9961
王妃听着这话,顿时不再多说什么。她与范闲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骑入京后,皇太后看似繁乱匆忙的那几道旨意,在此时已经渐渐显现它的作用。
当然,那几道旨意之所以会给大皇子带来如此大的限制,也是因为太后看清楚了自己长孙的真实品性——不顾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后看来,范闲或许是这样的阴煞角色,大皇子,绝对不是。
“澹泊公仅仅一夜,便在京都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由此可见,即便内廷控制了范府,盯住了监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皱眉,说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不等王妃继续说完,范闲摇头说道:“要解决这件事情,必须从宫里解决,在宫外闹腾再久,也触不要到根本,要入宫解决这件事情,就必须需要王爷的帮助。”
他静静看着王妃的脸,说道:“当然,王爷也需要我的帮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阴秽事,终究是需要有人来做的。”
王妃笑了起来,缓缓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所谓不明白,指的是,您为什么到此时还没有知道最应该知道的那两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范闲微感吃惊。
“宫里地情势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头说道:“因为你所关心的家人。反应的速度比你想像地要快很多。”
范闲眼瞳微缩,自己的父亲妻子亲人,被内廷控制,所以他自东山千里归京后。才会让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为不敢冒险与院中联络,他这几天内只能暗中联络岳父遗留下来地势力。对于家中的情势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此时听王妃一说,才知道太后的想法,并没有完全得到实现……一念及此,他心头微动,无由生出些期盼来。
王妃认真说道:“确实有军士进驻范府。准备抄家,但是范尚书并不在府中……那日三骑入京,尚书大人自宫中出来后,便没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爷接到了王府里。”
“靖王爷?”范闲大感惊愕:“您是说,家父这几日一直留在王府中?为什么外面没有风声?”
王妃说道:“范府已经被封。内里自然是传不出消息来。靖王爷毕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陛下既然已经去了。老人家对于这唯一的儿子总要给些面子。所以如今只是由京都府与内廷联合在外监视,却不敢冲入府中……”
范闲一怔后冷笑说道:“什么不敢,什么面子……只不过太后自以为能控制京都一切。没有抓住我,怎么会急着对付我地家人。”
“遗诏毁掉,将公爷你除掉。太后便敢动手了。”
范闲笑了笑:“还有好消息吗?”
“那位临产的思思姑娘……”王妃说道:“十余日前,随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爷去了范府庄园。”
范闲眉头微皱。
“那日太后下旨召你家眷入宫。结果前去宣旨的太监扑了个空。”王妃平静说道:“因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内。而在范府庄圆也没有找到这位姑娘的踪影。”
“等于说,思思姑娘在十几天前就失踪了。”王妃望着范闲。眼中透一丝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地如此妥当。究竟现在是在担心什么。”
范闲面色平静未变,内心却是陷入了震惊之中。思思去了一趟范府庄圆便告示踪,这是谁安排的?难道是父亲?难道父亲在十几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从而推断出了后面的事情,做出了极妥当地安排?
“不是我。”范闲脸色有些难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头被谁接走,又是到了哪里。”
王妃吃了一惊,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也是品出了这件事情背后的大蹊跷。究竟是谁……会提前那么多天,便替范闲安排此事?
看范府在这十几天里瞒着思思失踪的消息,明显是知道内情。范闲也明白这点,所以不再担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种困惑当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这位女子眼中的震惊。
“老跛子。”
“陈院长。”
二人的心里浮出了一个相同地答案,但是由此推论开去,也许触及到某个很荒诞夸张的事实,所以二人很知机地没有继续深入讨论。范闲眉头微皱,说道:“府上与院长关系交好,最近京都乱成这样,我无法回院,发现院里也乱地不像话,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为何会出现这样地局面。”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京中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陈院长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关键。我不相信长公主殿下会想不到这点。第一日,太后就召陈院长入宫……”
……
“我一直以为他入了宫,但是后来一直没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跷。”范闲挥挥手说道:“就算十三城门司严管城内城外消息往来,但也不至于把京郊地陈圆封成了一座孤岛。”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归京数日,只能暗中与院中某些部属联络,对于院中详情所知不多,却也能感受到,监察院如今因为提司谋逆地消息,变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应坐镇监察院的陈萍萍,不知为何,竟是未奉太后意入京。
“难道中毒地消息是真的?”范闲在心里这样想着。
王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很凑巧地感叹了一句:“只怕中毒的消息是真的。”
范闲心头微紧。以监察院地防御力量,怎么可能被人在陈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说是东夷城那位用毒大师所为……
“我开始本以为是院长大人借中毒之事,将自己从朝堂之争中摘了出去。”他微闭双眼说道:“如果中毒的事情是真地,这事情就麻烦了。”
“已经出了大麻烦。”王妃望着他静静说道:“太后对于陈院长还是颇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过凑巧,只怕老人家心里会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后认为陈院长会站在你地这边。只怕她也不会如此绝决地选择太子,而不在中间,留下任何回还地余地。”
范闲点点头,自己和其它人都会怀疑陈萍萍的中毒,太后自然也会怀疑,怀疑就像一根刺般。会让人们越来越痛。太后如此疑到陈萍萍头上,当然会用最大的力量。压制住监察院。
“看来秦恒领京都守备师后第一个任务就是看住到陈圆,难看圆内一直没有消息出来。”范闲眉头皱的愈发的紧,秦家的军队一日不入京都。皇宫内便不会出大动乱,可是陈萍萍那老跛子,也是范闲最担心的人,如果中毒之事为真,陈圆那处防备力量再强。能够抵挡住庆国精锐部队的攻击?
“必须抓紧些了。”范闲低头说道:“烦请转告王爷,有些时候是需要他下决心地。”
“我家婆婆那里怎么办?”王妃看着他,必须要求这位小范大人给出一个切实的承诺。
“宁才人的安全我来保证。”范闲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地只是王爷的决心。他必须明白,禁军虽然在他的控制之中,但总有当年燕大都督的亲信,时久了,太后把他从禁军统领的位置上换下来,我和他……就等着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鲁地词汇,但王妃没有什么反感,因为她明白,如今的局势确实很狗屎。她望着范闲那张乔装后的脸。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宫,尽在内廷控制之下,他范闲何德何能,敢说可以保证宁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宫中,范闲断不至于会用一句大话假话去牺牲自己妻子的性命。
“十三城门司是关键。”王妃将范闲的茶杯拉到自己面前,轻声说道:“要阻止忠于太后的军队入京,这个位置上的人,必须是我们这边的。”
范闲心头微宽,知道对面这位妇人终于决定劝说自己的丈夫进行宫变,才会开始讨论这些具体的事项。他斟酌片刻后说道:“你知道,我和军方向来没有什么交情,城门司这边,我不知道怎么着手。”
王妃叹了一口气:“王爷当年的西征军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没有太多自己地势力,和秦叶两家比起来差远了。”她顿了顿说道:“当然,如果陈院长在京中,想来一定有办法影响十三城门司。”
——————
“这个不要提了。”听到陈萍萍的名字,范闲压下心头的那丝寒意,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便必须赶时间,在城门大开之前,将宫里的事情解决。”
“难度太大。”王妃盯着他的眼睛。
范闲将她面前的茶杯拉回来,低头说道:“茶壶只有一个,茶杯却有太多个,不要把眼睛盯着秦家的军队,要想想叶家,叶重献俘离京不远,太后虽然下旨让他归定州,但谁知道那几千名打胡将究竟走了没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头一惊。
范闲抬起头来平静说道:“老二的心思很简单,他会暂时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这壶茶里,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后的叶家不进京,他有什么资格说话?”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那位岳母点头下发生的事情。”范闲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长公主殿下和太后不一样,她是崇拜军力的女人,如果要杀几千个人来稳定朝局,她不会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来,看着范闲说道:“最终还是要大杀一场。”
“不流血的政变,永远都只是一个完美的设想或是极端的偶然。”范闲说道:“我虽是个运气极好地人,但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寄托在运气上。尤其是长公主殿下既然准备了如此疯狂的一个计划,我不认为她会悲天悯人到看着我们在宫内搞三搞四。而不动兵。”
王妃点点头,说道:“您的意思,我会传告王爷。”
范闲笑了笑,不留情面说道:“既然您此时来了。自然代表王爷会接受我的意思。”
这句话是说,大皇子心知肚明范闲想要什么,只是请王妃来看看范闲究竟手里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戳破伪装,王妃也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澹泊公如今越来越有信心了,当此京都危局,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范闲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确实有信心,只要叶秦二家地军队来不及进京……于我而言,这座京都只不过是座空城罢了。”
是的。全天下最厉害的人物都被光彩夺目的庆帝吸引到了大东山。而如今的范闲,虽伤势未愈,但心性与信心却已经成长到了重生后最巅峰的状态。
王妃忽然一顿说道:
“我有些好奇。昨天夜里,澹泊公联络群臣于今日殿上起事……此时的皇宫中只怕是血雨腥风,阴森至极的景象。”
她盯着范闲的眼睛:“那几位年高德劭的大臣,是因为您而站到了太后地对立面,也许他们将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而您却这样安静地旁观,不知道这究竟是冷静还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时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无数人替您出头。去洒热血,去抛头颅,为您谋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这点,在临死地那刻,会不会大呼上当?”
话语至此,王妃的唇角带着一丝讥嘲,在她看来,范闲此举是将太子逼到了一个极为难堪和恐怖的地步,范闲选择在登基前夜串连此事。便是没有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太子如果杀大臣,自然陷自己无义之中。而那些大臣们,等若是在用自己的头颅,为范闲呼喊。
范闲地脸渐渐平静了起来。今天太极殿太子登基被阻,确实是他在梧州岳丈的帮助下,挑动着二位大学士所为,至于此事的风险,他不是没有想过。从某种角度上说,他是在用太极殿内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险。
这确实是很冒险,很自私的一种选择,所以面对着王妃的嘲讽,他没有反驳什么,而只是缓缓说道:“盗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个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个道理,死有重于东山,有轻于鸿毛,胡舒二位大学士愿为他们心中的正道而去,这是他们的选择。”
“重于东山,轻于鸿毛?”王妃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看着范闲的脸有些出神,她隐隐感觉到,这次再见小范大人,这位年轻人表面上还是那般温和之中混着厉杀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变正在发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公爷要隐于幕后,却不能勇而突进?”
“突兀现于大殿,出示遗诏,面对内廷高手的围攻……”范闲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这样确实很帅,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敛了笑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说道:“在二十天前,在一处高山之巅的草甸上,我学会了一些东西。从今开始,我不惧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价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语。
范闲闭目半晌后说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脑袋冒险,如果现在主事地是长公主,我会选择另外地方式。但现在太极殿上登基地是太子,并不是老二。”
他睁开眼睛,冷漠说道:“老二多情之下尽冷酷,相反,我对太子殿下还是有些信心地。”
“什么信心?”
“我始终认为,太子是我们几兄弟里,最温柔的那个人。”范闲温柔地笑道:“太后年纪大了,杀心不足,太子……是个好人,所以我不认为今天太极殿上会出现您所预料地流血场面。”
范闲给太极殿上那位太子殿下发了一张好人卡。王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范闲唤住她,又将玛索索从屋内唤了出来。对王妃认真叮咛道:“我在京都不会停留在一处地方,祟葱巷我不会再来,但我担心她的安全。所以我希望王妃您能将她接回王府。”
王妃微微一怔。没有想到范闲此时想地是玛索索的安全。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玛索索也吃惊地看着范闲。
范闲说道:“王府是如今京都最安全的地方。倒不仅仅因为王爷手里有禁军这批力量。王妃您应该明白我指地是什么。”
王妃缓缓低头。此次庆国内乱。有外界大势力的影子,就算是长公主。也必须给异国盟友留两分面子。给北齐小皇帝亲姐姐几分面子。
三人走至小院木门外,行礼分开。最后时刻。范闲盯着王妃地眼睛说道:“先前王妃以大义责我,此时我必须提醒王妃事情。您如今是王妃,则必须把自己当成庆国人,而不是……齐人。”
王妃心头微凛。竟有些不敢直视范闲那双深寒地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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