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在一旁盘坐调息,听见这番话,心里更是痛如针扎。以淳于昱刚烈如火的性子,当年必是为了报仇复国,不惜以色引诱正如日中天的公孙婴侯,结果反被其所惑,陷入情网,不能自拔。
淳于昱双靥如火,蹙着眉尖,忽然冷冷道:“不错!我今夜领着群兽到此,就是为了去搅乱公孙婴侯的婚礼的。这薄情寡义的狗贼,欠了我十八年,也该还我啦。”顿了顿,瞥了满地的鬼尸一眼,“哼”了一声,道:“就凭这些鬼兵,也想挡住我么?”
众人恍然,这才知道适才魅魂领着万千鬼兵到此,竟是为了狙击她的兽军。如此说来,她施放三昧离火烧山,倒也不全是为了困阻五族游侠,更主要的目的多半还是为了布置火阵,逼出尸兵来。
淳于昱转过头,弯月似的妙目灼灼地凝视着拓拔野,挑眉道:“拓拔小子,除了那薄情寡义的狗贼,皮母地丘再没人比我熟悉啦,闭着眼睛都能来去自如。你若想救出龙妃,便和我联手,各取所需……”
话音未落,流沙仙子又格格笑道:“哎哟,龙鲸打喷嚏——好大的口气!当初我在皮母地丘里待着的时候,你还在南荒的树林里和长右一起荡秋千呢!”故意紧紧地挽住拓拔野的手臂,笑吟吟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蚊吟似的道:“臭小子,你若敢带着这老妖精去,瞧姐姐以后还理不理你……”
拓拔野被她吹得耳根酥麻,脸上烧烫,除了雨师妾和纤纤之外,他就是对这妖女最是没辙了,当下苦笑传音道:“多一个帮手,又有什么不好?有她陪着,你不也轻松了几分么……”臂上蓦地被她一拧,疼得龇牙咧嘴,后面的话登时说不出来。
姬远玄咳嗽一声,道:“两位仙子,皮母地丘在地底掩埋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间到底有多少变化,想必二位也无把握。况且公孙婴侯计划周详,必有所备,倘若冒然轻进,只怕正中其道。倒不如互通有无,携手合作。”
烈炎等人点头称是,纷纷劝道:“大敌当前,两位仙子理应尽释前嫌才是。”
流沙仙子眉尖一扬,笑道:“好啊,倘若她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勉为其难,只当瞧她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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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二章 皮母地丘(2)
大风鼓舞,千山倒退,夜色苍茫无边。众人骑乘飞兽,朝着真陵山方向飞去。巴乌声悠扬响彻,转头俯瞰,远远地还能瞧见那狂奔如潮的兽群。
拓拔野瞟了一眼骑坐在敞凫神鸟上吹奏蛮笛的淳于昱,心下好奇,低声道:“好姐姐,你对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条件?怎么她听了脸色那么难看,象是要吃了你一般?”
流沙仙子抿嘴微笑,嫣然道:“到时你自然就知道啦。”
此时祝融的伤口已无大碍,只是失血太多,脸色苍白,骑在双龙之上摇摆不定,直如纸鸢飘飘欲飞,几次想要与淳于昱说话,她却立即冷冷地转过头去,吹奏巴乌笛,御使众兽集结远随。
他心下黯然,知道女儿虽然已同意与拓拔野、烈炎结盟,只是为了复国报仇,并不意味着已经原谅自己这个父亲。三十余年所累积形成的看法,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全扭转,只有循序渐进,日后慢慢再说了。
飞兽军速度极快,清晨时分,已到了真陵山一带。
东方朝阳初升,霞光万道,照耀得万里山野金灿灿一片。远远得便瞧见雄伟的真陵断山迤俪如城郭,崩岩碎石遍野都是,草原上布满了巨大的裂缝,如蜘蛛网般纵横交错。
北侧更远处,霓光万丈,霞云滚滚翻腾,一个巨大的地壑绵延二十余里,横跨千余丈,峭壁环立,雄伟险峻,隐隐可以瞧见壑中霞雾之中,一座山峰若隐若现,飞鸟盘旋。想必就是传说中的皮母地丘了。
流沙仙子清澈的大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在朝阳的照耀下,双眸映照着远处的霓霞虹彩,仿佛两团火焰,跳跃燃烧。
忽听下方传来阵阵欢呼,拓拔野低头望去,又惊又喜,越过山崖,只见真陵河遄急奔流,两岸的树林、草野上星罗棋布着数千个帐篷,无数人密密麻麻地站立在朝晖里,仰头挥手欢呼,服装各异,有五族游侠,也有金、土、火三族赶来助战的骑兵。
飞兽军急速俯冲而下,在平原上大步奔突,前方树枝扑面,裂缝横亘,直冲出数百丈,才渐渐放慢速度。四周人潮围涌而来,欢呼不已。
拓拔野从太阳乌上翻身跃下,眼光扫处,瞧见一个身着虎皮大衣、气宇轩昂的男子,正朝自己飞奔而来,大喜笑道:“拔将军!”正是新近升为寒荒国大将军的拔祀汉。
跟随拔祀汉身旁奔来的,左边是一个身着豹皮斜襟长衣的瘦削少年,斜挎一弓一弩,腰间摇摇晃晃地悬摆着琥珀色野牛角,正是箭术寒荒第一的天箭。
右边是一个毛裘长衣的少年,脸容俊俏,浑身虽无华服玉饰,却掩抑不住高贵之气,淡蓝色的双眼凝视着拓拔野,红晕遍颊,笑容明艳动人。
拓拔野一怔,蓦地认将出来,也不知是惊是喜:“楚国主?你怎么也来了!”身旁流沙仙子格格一笑,揶揄道:“傻小子,这还用问么?”
拔祀汉奔到身前,和拓拔野互相拥抱致意,道:“楚国主听说龙妃被奸贼所掳,寝食难安,特让末将率领八百寒荒骑兵,到这里听候太子差遣!”
拓拔野心中激荡,拍了拍他的后背,转头望去,楚芙丽叶在十余步外站定,嫣然微笑地望着自己,喜悦羞怯,而又矜持。一路奔得甚急,胸脯起伏,俏脸如霞,更添丽色。
对于这寒荒公主的暧昧情意,拓拔野早已知悉,但听从龙神之劝,此心既已有所系,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因此始终保持距离。此刻见她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心中感激、感动,又夹涌起阵阵温柔之意,当下敛神微笑道:“多谢楚国主。”
楚芙丽叶脸上更红,摇了摇头,柔声道:“拓拔太子于我寒荒八族恩德深厚,孤家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只要能对太子有所助益,救出龙妃,孤家就欢喜不尽啦。”
此时其他各族的豪雄、游侠也纷纷奔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道:“不错!只要能救出龙妃,拓拔太子有何吩咐尽管说!辣他***,大不了上趟刀山,下回火海!”怒吼、欢呼声交杂翻涌,震耳如雷。
拓拔野心中感激无已,正想说话,却听“轰”地一声巨响,一道霞光从远处皮母地丘中冲天飞起,霓光四射,天地尽染,又听一个沙磁雄厚的声音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公孙婴侯大婚,竟有这么多贵宾高朋不请自来,情意深重,可真叫人授受不起呀。”
众人哗然,转头望去,只见空中彩云滚滚奔腾,霓光摇舞,如水光晃荡,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海市蜃楼似的图象。
但见那空中图景中,一个黑袍高冠的年轻男子傲然而立,脸容苍白如雪,俊美绝俗,目光灼灼地俯瞰着众人,笑容倨傲,又带了几分风流自赏的轻薄味道,赫然正是阳极真神公孙婴侯。
在他身边的床椅上,端然坐着一个霞帔凤冠的新娘,红发如火,肌肤胜雪,秋水明眸中泪光滢滢,嘴角却挂着从容淡定的微笑,显得如此娇媚动人,风华绝世。
拓拔野心中剧震,呼吸几已停窒。短短三日未见,竟象是已经隔了十年。
群雄惊呼大骂,不绝于耳,纷纷弯弓怒射,箭矢如雨,朝那空中幻象中的公孙婴侯射去。但相隔太远,冲不到一半便已力竭抛落,惟有天箭的电弩箭、白六儿的银光矢破空激舞,堪堪从“公孙婴侯”的口中穿射而过。
光波晃荡,“公孙婴侯”扭曲着仰头大笑道:“如此贺礼,倒也别开生面!只是有来无往,我这主人岂不失礼?各位佳宾,多谢了!”
话音未落,轰隆连声,天摇地动,整个大地陡然向下塌落!
众人脚下一空,失声惊呼,踉跄奔跌,又听一阵如雷震响,土石迸爆,红光冲舞,四周的纵横交错的地缝中竟喷出数十丈高的冲天火焰!
众兽惊嘶,十几个游侠促不及防,登时被火焰烧着,惨叫着胡乱拍打全身,满地打滚,很快便再不动弹了。周围众人惶乱骇异,急忙围冲上前将火势扑灭,但为时晚矣,仅有两人气若游丝,一息尚存。
拓拔野惊怒欲爆,纵声喝道:“公孙婴侯,这是你我之间的事,要想报仇雪恨,尽管冲着我来,又何必伤及无辜!”声浪滚滚,压过四周轰隆之声,遍野回荡。
听见他的声音,海市蜃楼中的雨师妾登时眼圈一红,珠泪滚滚而落,但笑靥却如鲜花怒放,美得让人难以逼视。樱唇翕张,仿佛在说些什么,却没人能够听见。
“公孙婴侯”哈哈大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是我大喜之日,自然不愿伤人性命,但你这些朋友放着甜蜜蜜的喜酒不喝,非要喝穿肠毒药,我又有什么法子?”
顿了顿,目中精光闪耀,昂头嘿然笑道:“黄帝陛下,炎帝陛下,怎么两位也在这里呢?莫非昨夜魅魂将军还没将我的话带到么?今日为止,我的敌人仍只是烛老贼,两位若不想让族人百姓备受地火煎熬、瘟疫肆虐之苦,还是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上一杯喜酒吧……”
烈炎怒极,截口喝道:“枉你还是大荒十神,两族贵胄,竟然作出这等小人行径,也不怕给现人蒙羞么……”被姬远玄轻轻地拉了几回衣袖,这才强忍怒火,哼了一声,朗声道:“火族百姓都是磊落坦荡、视死如归的好儿郎,阁下想作什么,尽管来罢!”
火族群雄轰然怒吼,纷纷拔刀呼应。
“公孙婴侯”哈哈长笑道:“烈家男儿,果然有种!”话音方落,四周轰隆巨震,地火喷涌,整个大地仿佛全都燃烧起来了,不远处的半截真陵山剧烈震荡,山壁陡然崩炸,万千巨石滚滚冲落,朝着人群飞窜砸来。
“住手!”拓拔野纵声大喝,骑着太阳乌冲天飞起,高声道,“公孙婴侯,倘若你还算是一条汉子,立刻放了雨师龙妃,出来和我光明正大决一生死!”
地火顿敛,震动少止。
“公孙婴侯”哈哈笑道:“拓拔小子,那夜扶桑树顶,是你自己选择了姑射仙子,雨师妹子伤心之下,看穿了你的面目,这才心甘情愿地嫁我为妻。你又怪得谁来?”
说着故意伸出手,托起雨师妾的香腮,低头吻去。雨师妾似是被封住了经脉,绵软无力,奋力挣扎不得脱,被他亲在耳根,满脸娇嗔羞怒,泪水纵横。
群雄大骂不绝。
拓拔野怒火填膺,几欲爆裂,狂风吹来,霓光摇荡,海市蜃楼渐渐变得迷蒙起来,两人的身影都瞧不清楚了,只听公孙婴侯的纵声狂笑:“拓拔小子,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作什么龙神?还平什么天下?若有胆子,就到这地壑之中,抢回你的新娘子,否则趁早滚回东海,作你的缩头乌龟去吧!”
一字字如根根尖针,扎入他的心底,疼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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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大家假期快乐!^^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二章 皮母地丘(3)
当是时,笑声回荡,霓光云彩突然鼓舞收缩,冲入地壑之中,炸散为七彩艳光。蓝天万里,白云飞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拓拔野心意已决,朝着群雄当空抱拳行礼,朗声道:“各位好朋友,多谢大家牵挂关怀,但此事不过私人恩怨,无须牵扯各族。大家放心,明天日出之前,我必定会带着龙妃安然回返。他日重办婚筵之时,再与各位好朋友一醉方休!”不等众人回话,驾鸟电冲而去。
流沙仙子、淳于昱齐声叫道:“拓拔小子,等等我!”双双骑鸟飞追,紧随其后。
群雄大哗,群情激愤,议论纷纷,都要跟随拓拔野,一齐冲入皮母地丘,搅他个天翻地覆。
姬远玄朗声道:“各位朋友,少安毋躁!”等到喧哗声渐渐止歇,才又沉声道:“公孙婴侯虽是我土族贵胄之后,又助我大军消灭了数万水妖。但其狼子野心,卑劣无耻,从地底出来数日,便作了众多恶事,我姬远玄又岂能因私废公,与虎谋皮?不趁着今日诛灭此獠,又何以向瘟疫惨死的各族百姓交代?”
众人齐声喝彩,几个性急的游侠叫道:“既是如此,还等什么?不如大家一起跟着拓拔太子冲进去,杀他个痛快!”附应声登时轰然一片。
姬远玄摇头道:“皮母地丘犹如烈火地狱,毒虫凶兽数不胜数,公孙婴侯新近又收了数万尸兵……我们这般贸贸然地冲进去,和扑火飞蛾又有什么差别?”
楚芙丽叶眉尖一蹙,心下着恼,淡淡道:“黄帝陛下既知凶险,又怎能坐视拓拔太子而不顾?”
姬远玄微微一笑,道:“楚国主放心,且不说拓拔太子早已是百毒不侵之身,现在跟随他身边的两位仙子,都是蛊虫毒兽的祖宗,他们三人加在一起,一天半日之内,公孙婴侯也决计奈何不得。”
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颗龙眼大的珠子,绚光闪耀,环顾群雄,道:“这颗珠子叫‘鬼影珠’,西海‘鬼影鱼’肝中所生,两两一双。两人分执一颗,无论到哪里,都可以彼此照影成象,看得一清二楚。寡人知道拓拔太子的性子,定然不愿连累旁人,所以昨夜趁他不备之时,特意在他身上藏了一颗……”
话音未落,“鬼影珠”上彩光炸吐,蓦地当空化成一轮影象。只见三人骑乘飞鸟,正往皮母地丘中冲落,当先一人俊秀挺拔,赫然正是拓拔野。
众人哄然,大感有趣,姬远玄目中光芒闪动,微笑道:“只要拓拔太子身上的珠子不曾掉落,我们就能清清楚楚地瞧见皮母地丘中的所有景象,知己知彼,静侯良机。此外,寡人已经调集了所有飞兽军往这里赶来,一旦拓拔太子稍有凶险,我们立即尽数出动,杀公孙婴侯一个措手不及!”
拓拔野三人盘旋飞舞,俯瞰下方那壮丽奇诡的景象,心中大凛。
地壑辽阔迤俪,东西绵延二十余里,望不到边际,南北宽达千余丈,两侧悬崖峭壁,深不可测,仿佛一张森森巨口,择人而噬。
下方寒气、热浪交相喷涌,云蒸霞蔚,变幻出万千形状。深壑当中仿佛矗立着一座峻伟险峰,神龙见首不见尾,狂风吹来时,云彩飞散,奇峰怪石若隐若现,象是无数仙人、怪兽藏在云雾之间。
忽听一阵尖声怪鸣,一群五彩缤纷的巨鸟从下方云霞中冲天飞起,呼啸着朝拓拔野三人撞来,相隔数十丈,听见流沙仙子的号角与火仇仙子的巴乌,顿时惊啼冲散,远远地盘旋避开。
流沙仙子俯瞰下方,嘴角露出一丝悲喜讥嘲的微笑,低声道:“想不到相隔十八年,还是回到了这里。”蓦地高吹玉兕角,碧光冲射,一只巨大的怪物振翅盘旋,发出“那七那七”的刺耳怪声。
那怪物周身碧绿,光滑透亮,头顶三支尖角,仿佛一只巨大的昆虫。六足凌空乱蹬,一双大如车轮的碧眼直楞楞地瞪着拓拔野,若有所思。正是许久不见的那七怪兽。
拓拔野见到它,颇感亲切,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那歧兄别来无恙?我还道你主人找到新坐骑,不要你啦。”
流沙仙子呸了一声,道:“你以为天下人都象你这般喜新厌旧么?那七的老家便是这皮母地丘,有它带路,可比你这傲慢无礼的鸟儿强多啦。”
太阳乌见他二人与这丑陋怪物如此亲昵,也不知是呷醋还是不屑,嗷嗷鸣叫,巨翅轰然横扫,想将它赶开。不想“那歧”庞躯被它拍中,竟巍然不动,懒洋洋地扑扇扑扇翅膀,大眼依旧直愣愣地瞪着拓拔野,也不生气。
拓拔野摸了摸太阳乌的脑袋,笑道:“鸟兄,委屈你了。”和流沙仙子一齐翻身跃到那歧背上,抽出断剑,将太阳乌封印其中,朝深壑中冲去。
敞凫神鸟尖声长啼,张开巨翅,滑翔紧随。火仇仙子骑乘其上,默默不语,弯弯的妙目凝神四扫,神色警惕,俏脸上酡红如醉,在四周云霞映衬下,更显娇艳。
三人驾兽急速俯冲,风声猎猎,云霞崩散,左侧崖壁如削,光滑陡峭;右边便是那从地壑深处拔地而起的神秘“地丘”,虽已冲入数百丈深,仍难以看清全貌。偶尔彩霞离散,才能看见突兀嶙峋的巨石、横空碧翠的青松。
兽吼鸟鸣之声震耳欲聋,不断地有见所未见的怪兽飞冲猛撞而来,或是被二女的号角、蛮笛惊得肝胆欲裂,狼狈飞退;或是被拓拔野顺手一掌,打得四仰八叉,撞在崖壁上,怪叫着一路摔跌。
倒是一群群毒虫怪鸟颇为难缠,始终嗡嗡地盘旋头顶,时而急扑而下,时而环绕身旁,三人少有举动,立即嗡嗡飞散,但过不片刻,又纠集了更多,彩云似的尾追不绝。
好在拓拔野三人俱是百毒不侵之体,偶尔不慎,被这些毒虫撞中,也只如被蚊子叮了一口,顺手拍死就是。
二女凝神聚意,转眸四处扫探,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拓拔野问了几回,她们或充耳不闻,殊不回应;或白他一眼,说声讨厌,就不再搭理。当下也只好苦笑作罢,随她们去了。
说也奇怪,越往下飞,光线反而越发明亮,云雾渐渐稀薄,那连绵蜿蜒的崖壁、尖利险峻的山石、数之不尽的奇花异草……一一从身边疾闪而过。仰头望去,上方早已被重重彩霞遮盖,连一角蓝天也看不见了。
想到雨师妾被囚禁在这地底,不见天日,心中又是一阵大痛,焦虑如焚,恨不能立时飞到她的身旁。
冲到了千丈来深处,风声凛冽,热浪从下方汹汹扑来,湿热难耐,汗水不断地顺着拓拔野的眉睫滴下,流到眼里,酸疼刺目,周身衣服全都湿透了,黏糊糊地难受已极。
二女罗裳尽湿,曲线毕露,拓拔野心中一荡,不敢多看,体香、汗味……交揉着周围浓郁的花香与青草气息,洇化成一股奇异的香气,仿佛芥末在口鼻间泛开,直炸头顶,一颗心莫名地嘭嘭狂跳起来。
火仇仙子回眸瞟了他一眼,蹙眉低声道:“拓拔小子小心了!这些花草本身虽无毒性,全是催情之物,在这地火烘烤之下,更是效力倍增,幻象万千,你就算是辟易百毒也不能克制,只能看你自己的念力啦。”
拓拔野大凛,凝神聚意,屏除杂念。但一闭上眼睛,全是雨师妾的音容笑貌,那娇媚的眼波、温柔的笑靥、热辣狂野的唇舌……心中突突狂跳,急忙一咬舌间,将那些幻象全从脑海里驱除而出。
但那浓郁奇异的香气却丝丝缕缕,扑鼻而来,如春风轻拂,暖洋洋地扫遍他的全身,周身毛孔尽张,浑身舒泰,丹田中那股热火随之越烧越旺,热血如沸。
迷迷糊糊中,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张脸容,清丽绝俗,一尘不染,那双澄澈清亮的眸子默默地凝视着自己,又是凄婉,又是悲凉。
“仙子姐姐!”拓拔野心中陡然一阵剧痛,泪水莫名地涌上眼眶,伸手想要去拉她,她却忽然泪水涔涔,双臂软绵绵地搂住了自己的脖子,那花瓣般湿润香软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自己嘴上。
拓拔野脑中嗡然一震,如遭电击,霎时间,玉屏山顶的月夜初逢、密山冰洞的如火缠绵、章莪天湖那恍如梦幻的蜜吻、扶桑树顶那哀婉悲伤的眼神……如洪水狂潮,汹涌冲堤了他那苦苦垒筑的堤坝。
他心中裂痛如绞,强行深埋的情火陡然喷薄,直冲头顶,忍不住便想伸手抱去,恣情亲吻,但忽然又是一震,眼前闪过雨师妾含泪微笑的脸容,“啊”地一声大叫,猛地睁开眼来。
流沙仙子、淳于昱齐齐回头看了他一眼,娇靥如火,妙目水汪汪地媚态横流,想要说话,却又脸上飞红,掉过头去,显然也备受这地火情毒之苦。
拓拔野心中仆仆狂跳,想起方才的幻觉,又是羞惭又是愧疚,正暗暗自责,忽听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轰”地一声,前方云霞如爆,火光狂舞,一个巨大的黑色怪物如狂飙似的朝他们冲来!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三章 地火凶兽(1)
炎风狂舞,拓拔野呼吸一窒,绮念尽消,口鼻、咽喉仿佛突然灌入熊熊烈火,热辣辣地直冲肚内,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急旋腹内辟火珠,“嘭”地一声,紫光大炽,遍体清凉;几在同时,丹田内真气轰然狂卷,绕臂飞舞,碧光如长刀迎风怒斩。
火仇仙子失声叫道:“慢着!”
话音未落,“轰!”橙黄气浪炸射喷涌,只听一声如雷怪吼,拓拔野掌心一麻,仿佛被巨力猛推,竟身不由己地从那歧兽背倒飞而出,重重地撞在崖壁上,骨骼欲散,脏腑如翻,心中大骇:什么怪物,竟如此了得!
凝神望去,只见云霞如织,霓光耀眼,一只巨大的黑犬当空伏身低首,作势欲扑,龇着獠牙,喉中低吼,一双赤目红睛,如火球灼灼地瞪视。下颌上那撮淡金色的细绒毛轻轻摆动,口涎涔涔滴落,瞧来凶暴已极。
敞凫鸟三翅迭拍,尖声怪叫,火仇仙子月牙般的妙目中噙满了泪水,惊异、狂喜、悲戚、恨怒……纷迭闪耀,樱唇颤抖,半晌才低声叫道:“如意!如意!”也不知是否那春毒作祟,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低婉温柔。
那黑犬巨兽耳廓一动,凶睛猛地朝她瞪去,火红蓬松的尾巴分叉如炸,仿佛熊熊火焰,低吼不已。
拓拔野大奇,难道这怪兽竟是她的豢宠?心中一动,顿即恍然:这妖兽必定是厌火国的“祸斗”神兽!
祸斗原是九百年前的大荒十大凶兽之一,雌雄同体,凶狂难当,被赤帝收伏驯化,赐予厌火国主,成为厌火国镇国神兽,繁衍至今。
数十年前,烈碧光晟七次南征,最终平定南蛮,厌火国的四大祸斗被烈碧光晟、刑天、吴回、各斩其一,剩下一只护卫着淳于柔逃入深山,下落不明。想不到竟藏在了这皮母地丘之中。
祸斗驯化了九百多年,其凶暴野性较之祖宗早已大为不如,但以方才那一击来看,这妖兽的威力虽不及赤炎金猊、珊瑚独角兽,却也相差不远了。想必它在这神秘的皮母地丘里吃了十八年的烈火毒兽,凶性大增。
听着火仇仙子不住地柔声呼唤,祸斗凶焰稍敛,歪着头,瞪着眼,低吼如雷,火尾渐渐收拢,又陡然炸开,似乎颇为困惑,进退维谷。
被这妖兽突袭,三人反倒从适才的淫香中警醒,流沙仙子苹果脸蛋上的红潮渐渐消散,格格笑道:“老妖精省省吧,你变得又老又丑,它早就不认得你啦……”
话音未落,祸斗突然朝她转头咆哮,狂飙扑来,“呼!”青焰爆舞,竟比适才的火浪狂猛了三倍有余!
那歧兽飞冲而起,巨翅狂扇,火浪冲天倒卷,刺耳尖叫声中,不顾一切地朝祸斗血盆大口撞去,“嘭”地一声巨震,头上三角结结实实地刺入妖兽上颚,将它死死抵住。
“住手!”淳于昱又惊又怒,心疼已极,喝道,“小妖精,若敢伤了它,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抓起巴乌,悠悠吹将起来。
祸斗吃痛狂吼,团团乱转,听到笛声,青炎烈火狂飙似的从喉中喷卷而出,将那歧兽的巨头烧得红中发紫,火尾顺势怒扫,重重地猛击在那歧兽的腹部,登时将它打得翻身飞转,绿浆横飞。
流沙仙子大怒,眯眼笑道:“老妖精,瞧瞧是你的小狗了得,还是我的那歧厉害!”玉兕号呜呜吹奏,那歧兽碧眼光芒大作,振翅疾飞,尾部蓦地弹出一枝四尺来长的毒针,碧油油地闪闪发亮。
拓拔野抄足跃起,凌空挡在二女中间,叫道:“两位仙子罢手!大敌当前,自相残杀,岂不是让那公孙婴侯瞧了笑话?有何恩怨,等出了这皮母地丘再作了断……”
忽听背后震天狂吼,热浪迸卷,祸斗咆哮着朝他猛扑而来,霎时间那火尾已当头扫到!
二女惊呼声中,拓拔野旋身飞冲而起,有惊无险地从漫天火光中穿过,翻身落在那妖兽背上。任凭它如何发狂跳跃、翻转回旋,双腿始终紧紧地夹住其肋腹,纹丝不动。
祸斗无计可施,蓦地扭颈昂首怒吼,“轰!”周身火焰狂舞,仿佛一个巨大的青紫色火球,炎风火舌直喷出数十丈远,崖壁与地丘上的草木登时烧为黑末。
二女呼吸窒堵,纷纷驭兽退避开来。
拓拔野有辟火珠护体,殊不畏惧,默念“心心相印诀”,感应妖兽魂魄。远远望去,丹田内紫光急旋飞转,如涟漪四舞,象是蚕茧似的将他团团织绕其中,四周火舌乱舞,始终不得破入。
“辟火珠!”火仇仙子花容微变,一颗心陡然抽紧了,也不知是妒怒,还是悲楚。
辟火珠是祸斗神兽火化之后剩余的骨珠,极为珍罕,九百年来,也不过区区六颗,是厌火国的三种至宝之一。经年战乱,更是仅余两颗,想不到其中一颗竟流落到这小子的腹中!
当是时,下方寒热之气越来越盛,白雾、云霞朝上层层翻滚奔腾,幻丽多端,伴随着阵阵“轰隆”之声。崖壁、地丘瞬间被漫漫霞雾所笼罩,三人凝空盘旋,影影绰绰,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
流沙仙子双耳的赤练蛇突然齐齐收缩,朝着下方嘶嘶吐信,她心中一凛,叫道:“拓拔小子,地火就快喷薄了,快找个岩洞藏起来……”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云霞如炸,天摇地动,万千道霞霓虹光冲天怒射,四周变得赤红如血。
拓拔野大凛,眼角扫处,只见崖壁与地丘所夹的狭长地壑涌起滚滚红光,如惊涛骇浪似的朝上喷薄翻滚,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那炽热得足以熔化铜铁的烈火气浪已轰然扑面,将他瞬间吞噬其中!
巨爆声轰然回荡,惊天彻地,红光火蛇从皮母地丘、大地裂缝中喷涌而出,直冲起数十丈高。
众人惊哗,数千双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那光芒尽赤的鬼影珠,紧张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神珠浮悬空中,嗡嗡乱振,半晌,依然只能瞧见一片刺目红光。
楚芙丽叶蓦地闭上双眼,屏息暗暗祈祷:“寒荒大神在上,只要你保佑拓拔太子平安,我楚芙丽叶,愿意年年岁岁……”原想说“愿意年年岁岁,祭祀以千牲百畜”,但转念又想:以拓拔野的性命,以他挽救寒荒八族数十万人的恩德,又岂止值“千牲百畜”?
思绪飞闪,一时间竟找不到适合的献祭誓词。眼前晃过他的音容笑貌,心乱如麻,蓦地一咬牙,继续默祷道:“……我楚芙丽叶,愿意年年岁岁陪伴大神左右,终身不嫁,至死方休!”
祷辞未已,忽听众人纵声欢呼,睁眼望去,只见鬼影珠光中,拓拔野骑乘着祸斗跳跃飞冲,安然无恙,芳心登时大松,又惊又喜,暗想:“多谢寒荒大神保佑!”
但想到誓词成真,从今往后孤家寡人,与伊人再无半分可能,心中陡地一痛,接着又是一阵莫名的凄楚快意。痴痴地凝视着那幻光中的人影,脸烧如烫,泪水在眼眶中晃动,险些便要流出。
眼见火浪过后,拓拔野、淳于昱三人安然无恙,烈炎、祝融、拔祀汉等人无不大喜。
姬远玄微笑道:“拓拔兄弟有辟火珠护体,又有两大仙子相助,这地火、凶兽暂时都奈何他不得。我们还是姑且按兵不动,等看清皮母地丘内的态势,再作打算……”
远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激越的号角声,抬头望去,万里碧虚黑云翻腾,竟是数千飞骑军汹汹冲来。
旌旗在阳光与晨风中猎猎翻卷,赫然是土族应龙真神亲自率领的“阳虚飞兽军”。
几在同时,西南方烟尘滚滚,鼓号齐鸣,黄色、白色、黑色大旗交杂纷叠,当是土族、金族与乌丝兰玛的南水族联军赶至。粗略一数,几有四、五万之众。
众人欢声雷动,纷纷摩拳擦掌。强援既到,就算那公孙婴侯当真调遣出僵尸鬼兵、毒兽凶禽,也不足为惧了。
姬远玄嘴角微笑,目光闪动,大风刮来,衣裳猎猎鼓舞,影子投射在身后的草地上,就象天上的浮云一般变幻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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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三章 地火凶兽(2)
地火喷薄之后,云霞尽散,蓝天如洗,壑内视野登时变得历历分明,全貌尽收眼底。
但见地丘山脉险峻巍峨,南北绵延十余里,奇峰兀立,怪石嶙峋,有的山壁赤红如火,有的山壁乌黑如炭,有的山壁银白如雪,大荒九州各种奇山怪石,此处竟一应俱全。
遍山长满了万千见所未见的奇花异草,以拓拔野三人之眼力见识,能认出的也不过百之一二。
放眼望去,绿得郁郁葱葱,仿佛碧涛翠云;红得彤彤艳艳,犹如织锦烟霞。此外,橙、黄、蓝、紫、青……绚丽纷杂,七彩缤纷,就象是空中突然打翻了一个大染缸,泼满了这地丘奇山。
最为出奇的是,那些被炽烈地火烧灼过的黑漆漆的山壁,片刻之间便泛起一层淡淡的新绿,犹如苔鲜一般急速生长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很快便生长为丛丛灌木、密密绿草,在狂风中摇曳起伏。
速度之快,竟更甚于灵山上所见的“刹那芳华”。
拓拔野此时一心降伏祸斗,凝神默念法诀,戚戚感应,无暇细看这番奇景。倒是流沙仙子二女乘机骑兽盘旋,仔细探扫,象在寻找着什么标识物。
地壑群山之间,怪兽怒吼,凶禽尖啼,嘈杂的声浪震得三人耳中嗡嗡作响,说不出的烦闷。
离得最近的半山险峰上,数十只人头虎尾的巨鸟正密密麻麻地悬尾倒挂在断崖横松上,听见淳于昱的巴乌之声,纷纷振翅尖叫,朝她扫来,碧眼凶光大作,蛇信跳跃,形貌狰狞无比。
流沙仙子拍手笑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老妖精,你的巴乌声忒也动听,看来这些‘虎尾人雕’十八年来竟念念不忘呢。”
火仇仙子柳眉一挑,冷笑一声,继续横吹蛮笛,声音突变急促狞厉。
那些人头巨鸟殊不畏惧,反倒发出凄厉怒号,双翼横张,虎尾抛扬,猛地朝她轰然电冲而下,口中喷出道道毒火。
冲到十丈开外时,光波荡漾,当先的两只怪鸟突然“嘭”地炸裂开来,象被什么无形火弹击中了一般,周身猛地窜起熊熊火焰。
紧接着,其后的众怪鸟一一爆裂着火,惨叫扑翅乱舞,纵横乱撞在崖壁、山岩上,朝下摔去。
山壑中忽然响起公孙婴侯的大笑声:“好一个‘无形三昧火’!淳于公主一别十八载,还是这么热情似火,幸何如哉!”顿了顿,笑道:“贵客临门,我这作主人的又怎能不吹上一首迎宾曲,聊以助兴?”
话音刚落,一阵箫声,清旷舒雅,如松林清风,明月山泉。
地丘群峰之间轰然冲起万千凶禽,随着那萧声节奏,漫天盘旋,尖啼呼应,顷刻之间,宛如乌云奔泻,朝着三人汹汹围冲而来。
拓拔野心中大凛,他精擅音律,又了悟驭兽心法,单听这箫声气韵,这厮竟似不在祝融、百里春秋诸人之下!
流沙仙子妙目中杀机大作,扬眉格格笑道:“既知贵客临门,还不倒履相迎,躲躲藏藏的算是什么主人?”大敌当前,再无心取笑淳于昱,仰头高吹玉兕角。
火仇仙子俏脸晕红,冷笑不语,“巴乌”笛声越来越急,和玉兕角交相并奏,凄寒诡厉。
那俯冲而下的凶鸟或是被“无形三昧火”击中,火焰熊熊,惨叫抛飞;或是被蛮笛、号角声直接震得发狂,横冲乱舞,和后方冲来的鸟禽撞作一团。
骨箫声却始终不急不缓,悠扬自如,在高厉急促的蛮笛与兕角声中听来,疏淡错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与魔魅之力,便是拓拔野听了,心中也不由得怦怦一阵大跳,念力涣乱。
稍一分心,祸斗嗷嗷怒吼,疯狂地跳跃冲撞,险些将他从背上掀落,当下急忙凝神聚念,将那萧声从脑中屏除而出。
公孙婴侯潜居地丘数十年,终日与大荒中至为凶毒的虫豸鸟兽为伍,对彼等心性了如指掌,若论资辈,雨师妾、流沙仙子、淳于昱这些御兽高手都只算得上他的弟子。
这枝骨箫更是以太古凶兽“地火麒麟”的脊骨所制,此刻吹将起来,真可谓万禽丧胆,诸兽归心。
数不尽的凶禽尖啸围冲,前赴后继,震耳欲聋,四面八方黑压压地什么也瞧不见了。
蛮笛、兕角之声渐渐地都被那萧声压了下去,流沙仙子、火仇仙子的脸色越来越白,香汗淋漓,就连紧握乐器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心中惊怒已极。
这些年来,二女苦练御兽蛊毒之法,为的便是今日。虽已料到单打独斗,决计不是此獠的对手,所以彼此才甘愿抛弃前嫌,联袂并斗;但想不到公孙婴侯修为激增,远在想象之上,片刻之间胜负已分!
四周羽翼纷叠,腥风狂舞,鸟尸、污血纵横乱飞,激撞在三人的护体气罩上,仆仆连声,气光摇荡。岩壁、山崖上,更是喷溅得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二女苦苦强撑,蛮笛、兕角声音渐小,节奏渐乱,几次更是险些被骨箫所控。稍有不慎,便要全线崩溃,万劫不复。
拓拔野大凛,原想降伏祸斗之后,再以珊瑚笛全力反击,眼下情势危急,只有一心两用,冒险而为了。
抽出珊瑚笛,凝神横吹,却听蛮笛突然变调,火仇仙子“哇”地鲜血狂喷,娇躯摇曳,险些从敞凫鸟上仰身翻落。
拓拔野急忙聚气吹笛,笛声清越高亮,登时将骨箫声重新压了下去。流沙仙子松了一口气,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无暇多想,继续凝神吹角。
骨箫声陡然一变,急促阴诡,周围凶禽怪叫盘旋,朝着火仇仙子轰然电冲而去。
敞凫神鸟尖啼拍翅,喷出熊熊烈火,将飞冲前来的几只虎尾人雕烧成焦骨,但势单力孤,霎时间便被狂潮似的鸟群淹没,“嘭嘭”连声,顿时被撕扯成了万千断羽碎肉,淳于昱亦被震得翻身抛起,断线风筝似的朝后飘去。
拓拔野心中一沉,正欲施以援手,却听跨下祸斗神兽突然爆发出惊天狂吼,不顾一切地载着自己猛冲而去,烈焰喷舞,火尾横扫,登时将众鸟打得血肉横飞、焦臭四溢。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它终于认出了自己的旧主,摆脱了骨箫的控制。
拓拔野又惊又喜,笑道:“好畜生,不枉你主人疼你一场!”左手气刀飞舞,将鸟群轰然杀散,一把拽起火仇仙子,拉入怀中。
淳于昱经脉伤损,脸色煞白,一时不能动弹,嘴角眉梢却尽是盈盈笑意,轻轻地抚摩着祸斗颈上的黑毛,低声呼唤道:“如意,如意……”悲喜交集,泪珠忍不住掉了下来。
祸斗转头呜鸣,赤红双目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长舌跳跃,温柔地舔舐着她的手指,火尾摇摆,极是亲昵。
此时魔障既除,人兽心意相通,威力大增。
祸斗神兽浑身烈火跳跃,咆哮如雷,随着拓拔野意念飞冲奔突,所到之处如狼入羊群,势不可挡。纵有凶禽冲到身侧,被它喷发的烈焰卷着,登时烧成了烤鸡火禽,惨叫跌落。
拓拔野有辟火珠护体,抱着淳于昱坐在火焰中,毫发无伤,在火光映照下,凛凛如天神。笛声峭厉险拔,和玉兕角声并奏呼应,更是破空裂云,气势如虹,与骨箫声相互纠缠,一时难分高下。
火仇仙子调息片刻,真气业已重转顺畅,听着笛角激昂合奏,心潮如沸,当下凝神聚气,重又吹奏起巴乌蛮笛。祸斗纵声欢鸣。
拓拔野心无旁骛,全力横吹“金石裂浪曲”,笛声攀到至高处,忽然如狂涛裂岸,险峰崩云,陡然炸裂开来,只听一声震雷狂吼,珊瑚独角兽冲天破空。
凶禽尖啼,惊飞辟易。
霎时间,祸斗、珊瑚独角兽、那歧三大凶兽交相逞威,杀得万鸟断羽缤纷,血肉横飞。
公孙婴侯虽然位列大荒十神,凶威盖世,但要想以一己之力,对抗这当世三大御兽高手,却也殊无可能。
只听他哈哈大笑道:“礼乐既毕,贵宾入席。三位若再找不着入口,可就喝不上我和雨师国主的喜酒啦。”
箫声忽止,万禽冲天飞散。
自与此獠相逢以来,拓拔野此时方初尝胜绩,心中喜怒振奋,封印神兽,纵声长啸。隐隐听见皮母地丘外的各族群雄爆发出如潮欢呼,遍野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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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三章 地火凶兽(3)
流沙仙子与淳于昱相视嫣然一笑,经此一战,彼此的仇憎之意消减了许多。秋波扫处,发觉山壑内云霞渐起,弥漫卷舞,心中一凛,道:“拓拔小子,快走吧。这地壑里每日只有半个时辰能瞧清视野,再不抓紧时间,真就找不着阳极宫的入口啦。”
三人再不迟疑,继续骑兽俯冲。
狂风扑面,彩雾弥散,凶兽妖禽望风披靡。
左侧崖壁绵延不绝,和右面的地丘群峰交夹成狭长曲折的深壑,隐隐可见水光摇荡,似有若无,宛如直通地狱九泉,深不可测。
越往下飞,寒气越盛,而热浪也随之越发猛烈,彼此层叠交涌,象是刚从火山飞过,又到了雪峰上空,忽而极热,忽而极冷。若是常人早已抵受不住。饶是拓拔野修为惊人,亦觉得仿佛得了疟疾一般,难受已极。
二女脸颜、肌肤上结了一层淡淡的霜雪,被热风刮舞,又化作晶莹水露,蒸腾飞散,景象颇为奇丽。
但她们似乎对地壑中的地理气候颇为适应,一言不发,凝神四扫,寻找着阳极宫的入口。
如此往下急飞了一阵,忽然听见“隆隆”巨响,转眸望去,群鸟惊飞,右前方的地丘险峰冒起滚滚黑烟。
既而红光乱舞,山石飞炸,轰然喷出一道百丈来高的火焰,那险峻奇峰顷刻间便崩塌了近半。
几在同时,附近的几座山峰也剧烈震动起来,轰然喷出冲天烈火,此消彼长,蔚为壮观。四周的浓荫花草顿时变为一片火海,猎猎狂卷。
地壑深处恰好寒风鼓舞,冲卷过三人周侧,在上空迅速凝为白蒙蒙的漫天雾气,既而奔腾翻卷,瞬间变作暗紫、金红的瑰丽云霞,又变成乌黑如墨的滚滚阴云。
接着,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夹杂着拳头大小的冰雹,密集地撞击在山岩崖壁上,冰屑激射,水花纵横。那熊熊烈火很快便被浇灭,只剩下漫山白烟腾舞,异香缭绕。
俄顷,云开雨收,焦黑的山崖、峰石上又迅速泛起一层新绿,草长树生,开花结果。原本狼藉枯败的景象,又被浓浓绿荫、漫漫花海所替代。
漫天盘旋的凶禽飞兽也重新俯冲飞落,怡然自得,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拓拔野心下骇然,暗想:“这地壑内气象瞬息万变,加之地火喷薄,雨水丰沛,难怪片刻之间,便能生长出大荒见所未见的花草鸟兽来。谷外的一个昼夜,到了这谷内,倒漫长如一个春秋了……”
心念一动,又想:“八千年玉老,一夜枯荣……光阴短长,又岂有标尺可量?长留仙子的‘一寸光阴’能在瞬息之间纵横百丈,莫非秘密就在此间?”
心中嘭嘭剧跳,又惊又喜,若有所悟,但一时间又难以描述。待要思忖细辨,却听祸斗“嗷嗷”怒吼,火仇仙子低声道:“到啦!”
拓拔野一凛,凝神望去,但见下方壑深千丈处,水光潋滟,如银带蜿蜒,在半空云霞映照下,七彩变幻,瑰丽多端。
皮母地丘终于见底了。
往下冲去,热浪渐消,寒气益甚,扑面狂风如冰刀刺骨,夹带着蒙蒙雪花。两侧的山崖、峰岭不知何时已被漫漫白雪覆盖,银装素裹,就连空中盘旋飞舞的,也全都变成了雪鹫、冰翼龙等寒荒极地才有的凶禽飞兽。
到了距离那地河百丈之遥时,四周已是冰天雪地,阴寒彻骨,饶是三人真气雄沛,也不免牙关格格乱撞,身上更是霜雪凝结,稍一动弹,便“咯啦啦”地掉下一片冰块来。
但奇怪的是,那地河却殊不结冰。河水宽达三百余丈,环绕着地丘迤俪蜿蜒,湛蓝的水波涟漪荡漾,蒸腾出丝丝白雾,挥散着幽冥般的可怕寒气。
隐隐可见一具具惨白的尸体悬浮水中,或仰或俯,浮肿如水鬼,连绵不绝,至少有数万之众。
“尸兵!”
拓拔野心中大凛,尸蛊畏热喜寒,公孙婴侯必是将这冰河当作了训养鬼兵的大本营。而水、土两族大战于真陵之野时,燕长歌的北鲜八部被突然迸裂的地壑所吞,又恰好落进了这冰河之中,成了数万鬼兵。
流沙仙子纤指一弹,银针破入一具浮尸之中,沁出黄绿色的浆液,过不片刻,便孵化成几十只七彩小虫,攒集蠕动。
她“哼”了一声,挑眉冷笑道:“我道公孙婴侯有什么能耐,原来也不过是将九彩尸虫、九冥尸蛊交合配种,产下新蛊来。放心吧,这些尸兵要到落日之后才会醒来,我们还有足足四个时辰……”
话音未落,祸斗又是一阵嗷嗷怒吼,带着三人朝北面雪峰冲去。
火仇仙子又惊又喜,失声笑道:“是了,在这里!想不到十八年间地丘震动,竟将这‘指南山’挪成了‘指北山’!”
只见那座山峰陡峭高峻,半山突崛,仿佛一个仙人侧身指路。
拓拔野陡然一凛,觉得这景象好生熟悉,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些纷乱的画面,稍纵即逝,心中嘭嘭狂跳,呼吸如窒,也不知是惊是骇是喜是惧。
流沙仙子见他脸色剧变,怔怔出神,只道他将近阳极宫,太过激动,“呸”了一声,笑道:“臭小子好没出息!在这发什么呆?还不跟着姐姐抢亲去!”那歧兽拍翅怪鸣,深以为然。
大雪纷飞,三人骑兽横空,转瞬间便到了那“指南山”上。山崖如刀削斧斫,壁立千仞,惟有半山巨石突兀,横空延伸出数十丈来。
三人驭兽盘旋,在横峰上落定,积雪皑皑,九株苍劲虬松亭亭如盖,此外别无一物。
拓拔野环顾片刻,奇道:“阳极宫的入口在哪里?”
流沙仙子一掌拍出,雪浪奔卷,紧贴崖壁处顿时现出一个两丈来深的雪坑,其中赫然有一个高近两丈的石坟。黑石垒筑,石缝紧密,宛如一只巨大的玄龟。
坟前立了一个玄石墓碑,上面以指力刻写了八个大字:“亡夫公孙长泰之墓”。
公孙长泰?拓拔野一凛,难道这厮竟将阳极地宫建在了自己父亲的墓底?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三章 地火凶兽(4)
流沙仙子似是瞧出他心中所思,道:“你猜对啦!阳极宫原本就是波母为亡夫所建的冥宫。上接炎火,下临玄水,背依金石,前栽碧木,中央是一掊黄土……五行皆备,也算是这地壑里的风水宝地了。”
祸斗嗷嗷乱吼,火焰轰然喷舞,冲撞在黑石坟上,气雾迸扬,残雪融化,那石墓却巍然不动。
拓拔野走上前,叩指轻弹,“当当”脆响,那黑黝黝的石块竟比玄冰铁还要坚硬,凝神探扫,却又瞧不出任何机关玄秘,大感奇怪。
火仇仙子淡淡道:“拓拔小子,不用看了。这石坟即便拿你的天元逆刃,也要三天三夜才能劈开。要想立即进入阳极宫,只消跪在墓前,叩上九个响头便是……”
“慢着!”流沙仙子抢身挡在她身前,截口冷笑道,“昨夜你亲口答应,由你来跪叩这九个响头,我才勉为其难带你来的。怎么,现在还想反悔么?”
火仇仙子柳眉一挑,悠然道:“我只说开启墓门之事交由我来负责,可没答应要自己叩头。这小子要是不愿磕头,那也成啊,我就找块石头慢慢地敲。敲上十年八载的,多半也能进去了。只是等到那时,也不知新娘还健不健在?”
“好一个厚颜狡赖的老妖精!”流沙仙子又气又恼,格格大笑道,“也好!再过片刻,公孙婴侯便要取龙女为妻啦,你可千万别打破醋坛子往肚里吞……”
拓拔野听着二女唇枪舌剑,心乱如麻,凝神扫望,果然瞧见墓前的石地上隐隐有几个凹坑,当是长年有人跪拜所致。
心想:“只要能救出雨师姐姐,就算向天下人叩拜又有何妨!”热血上涌,大步上前拜倒,“咚咚咚”接连磕了九个响头。
二女齐齐一怔,想不到他竟二话不说,当真便朝仇敌之父叩拜。流沙仙子心中莫名地一酸,旋即涌起一阵温柔怜意。
拓拔野叩完第九个头,只听“轰”地一声,山摇地动,积雪迸飞,那石墓正中陡然开裂,红光爆舞,冲起一道百丈来高的熊熊烈焰!
三人呼吸一窒,衣袂猎猎鼓舞,险些被那气浪刮得站立不住,那歧兽、祸斗尖叫怪吼,象是兴奋,又象是恐惧。
过了片刻,火光收敛,落雪飘摇,横峰上又恢复了宁静。
那石墓则已裂开一个半丈来宽、一丈来高的洞门,红光吞吐闪耀,象是一个伏地蹲踞的凶兽,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拓拔野此刻已殊无畏惧,就算明知下方是龙潭虎穴、火海刀山,也要拼死闯上一闯。当下昂然起身,大步踏入墓中。
热风扑面,口干舌燥。甬道狭窄斜长,蜿蜒而下,石壁上悬挂着一盏盏暗紫色的“龙石涎灯”,红光跳跃,异香扑鼻,显得静谧而又诡异。
流沙仙子叫道:“拓拔小子,小心脚下的蛊虫!”生怕他有所闪失,领着那歧兽,抢身尾随其后。
方甫进入,身后“嘭”的一声闷响,墓室业已紧紧闭拢。
流沙仙子一凛,忽觉不妙,回头望去,哪里有火仇仙子的身影?惊怒交迸,顿足失声道:“糟糕!中了这老妖精的计了!”
话音未落,一阵炽烈狂风迎面冲涌,***摇曳,明暗不定,耳边只听见公孙婴侯的笑声嗡嗡乱震道:“小妖精,现在才知道中计,不嫌太晚了么?十六年前我便告诉过你,终有一日,我要让你葬身谷底,永世不能超脱!”
鬼影珠幻光闪耀,映照出拓拔野、流沙仙子恼恨懊悔的神色,各族群雄虽不听见声音,但辨其唇语,也猜到了大概,一时惊怒交加,纷纷破口大骂,悔不该轻信淳于昱。
一些性急的火族游侠更是怒斥南蛮妖女奸狡狠毒,背信弃义,被旁边的人接连肘击,想起火神在侧,这才急忙将问候其祖宗的话语吞回肚内。
祝融面色惨白,一言不发,原以为昨夜之后,父女之情、家国之恨都能渐渐弥合,不想这一切竟只是女儿为报私仇,勾结公孙婴侯所设的圈套!心中悲沮苦痛莫以言表,霎时间竟象是老了十岁一般。
烈炎心下黯然,朗声道:“火族、南蛮数十年来仇隙太深,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弥补,大家也不必苛责淳于公主了。当务之急,是速速设法救出龙神太子与流沙仙子,再一齐讨伐公孙婴侯,解救龙妃。”
众人轰然附应,义愤填膺,寒荒国的众勇士最为激愤,纷纷翻身上马,就欲向皮母地丘冲去。
当是时,忽听骨箫高吹,凄厉入云,皮母地丘上空轰然冲起黑压压的一大片凶禽飞兽,尖吼怪嚎,如滚滚乌云,朝着众人压卷而来。
几在同时,又响起一阵似有若无的巴乌蛮笛,大地微震,隆隆作响,似有千军万马正朝此地狂奔而来。
盘旋上空的飞兽军齐声惊呼,纷纷叫道:“陛下,南边来了好多南荒凶兽!”
姬远玄抓起千里镜,朝南望去,烟尘滚卷,如狂潮推进,隐隐听见兽吼如浪,越来越响。略一推算,至少有数万凶兽,奔在最前的,赫然是昨夜所见的长右、合窳、猾褢等妖兽。
众人大凛,霍然醒悟。火仇仙子驱使这些兽群,绝非是为了与公孙婴侯的鬼军交战,而是为了从后方突袭各族援军,形成包夹合围之势!惊怒之下,纷纷大骂,弯弓拔刀,便欲与这些妖兽决一死战。
姬远玄骑乘三眼麒麟冲天飞起,高声道:“各部听令!飞兽军凌空北向,狙击所有从皮母地丘飞来的妖禽;兽骑军排为三角阵,保护好各族游侠,不得号令,不许擅自出击!”
土族大军轰然应诺,声浪如雷。
霎时间,八千飞兽军冲天飞卷,分列三层,在空中排成梯形战阵。
三万土族兽骑旌旗猎猎,迅疾有序地排布成巨大的三角战阵,箭上弦,矛朝外,动也不动,气势森然。
群雄士气大振,当下也在各族首领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列阵迎敌。呐喊如潮,鼓号齐鸣,大战一触即发。
狂风猎猎,祝融骑乘双龙凝立空中,听着那悠扬婉转的巴乌声,心中裂痛悲楚,宛如刀绞。想不到三十多年的祈祷悔责,仍然不能避免父女疆场相决!
然而此时此地,纵然他有千思万虑,也无从选择了。当下徐徐从怀中取出“赤龙骨笛”,斜依唇边,只等兽群再近一里,便吹奏抗衡。
凶禽席卷,万兽狂奔,一南一北,朝着群雄急速逼近。
到了距离战阵四里处,突听骨箫顿挫,巴乌低回,兽群轰鸣怒吼,纷纷顿住。漫天妖禽也随之尖啼上冲,盘旋不前。
只听公孙婴侯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今日是公孙某人大喜之日,各位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大开杀戒?怨有头,债有主,我与拓拔小子的私怨,干卿等何事?乖乖地在一旁看热闹,我保你们长命百岁;若越过界限,自寻死路,那也只好由得你了!”
“轰!”“轰!”北边平原火光冲舞,窜起数十丈高,宛如赤龙蜿蜒,自东而西,横亘于各族群雄与皮母地丘之间。
几在同时,皮母地丘内再度冲起绚丽霞光,当空摇荡,形成巨大的蜃景幻象,只见一男一女并立在狭窄的甬道里,奋力轰击着漆黑的墓石,赫然正是拓拔野与流沙仙子。
众人大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凝神仰望,心中暗暗祷告,只盼着他们能尽快破壁而出……
第一卷 鲲鹏 第十四章 海誓山盟(1)
银光怒舞,气浪迸飞。拓拔野接连数十记“裂天诀”,震得手臂酥麻,几乎连天元逆刃都拿握不稳,那乌黑的墓石却只添了几道白痕,纹丝不动。
心中又怒又骇,不知这黑石究竟是什么太古奇物,竟连天下至利的神兵都不能奈之何!
那歧兽尖叫连声,振翅低头,往甬道左侧接连猛撞,尘土飞扬,“嘭”地落下一大块石片来,露出的石壁青幽幽的光亮可鉴。
流沙仙子心中一沉,俏脸煞白,咬牙道:“别砍啦!这是‘阴阳冥火壶’,就算是你有盘古斧,也未必凿得开来。”
“阴阳冥火壶?”拓拔野一凛,忽然想起从前在汤谷之时,曾听金族流囚提及此物。
传说上古某年天崩地裂,凶魔横行,女娲以金族五色神石补住天裂,剩余的五色石不足以填补地缝,就索性将残石混合三十六种奇铁,铸造成“阴阳冥火壶”,封收了所有凶魔妖兽,镇在地缝之底。
斗转星移,当年的地缝变成了大荒第一奇山皮母地丘,而阴阳冥火壶则化作了地丘的某一座山峰。
想不到阴差阳错,自己二人竟被火仇仙子诱入了这太古神壶!
想起适才见着这阴阳冥火壶所化的山峰时,所产生的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拓拔野心中蓦地一动:难道古元坎当年也曾来过此处?旧地重游,故而唤醒了自己的前生神识么?
流沙仙子怒道:“这奸贼处心积虑,将这火壶山改造成指南山形貌,就连这壶嘴峰也被他乔化得惟妙惟肖……”
脸色忽地一变,顿足道:“是了!其实我早该想到啦,皮母地丘形貌多变,日新月异,过了十六年,那指南山又怎会和从前一模一样?”越想越是懊恼,恨恨不已。
忽然又听见公孙婴侯的声音嗡嗡笑道:“伏羲事后算八卦——空说大话!拓拔小子,这‘阴阳冥火壶’阴阳和合,水火相济,实是地丘风水最佳之处。公孙某高堂的合欢墓便建于此处,你们今日能死在这里,也算是造化了!”
拓拔野心中又是一动:“这奸贼既将父母合葬此处,必有因由。若能洞悉其中玄机,或许就有法子出去了!”
惊怒躁乱之意稍平,一边凝神四扫,一边哈哈笑道:“原来你是将我和流沙仙子当作你爹娘了么?乖儿子一片孝心,很好很好。”
流沙仙子苹果脸上莫名地一红,“呸”了一声,冷笑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孽子,早就一头撞死了,还有脸面躲在这地缝里苟活于世?”
公孙婴侯森然笑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神农老贼与我仇深似海,你这小贱人又害死了我兄弟,原想让你和老贼一齐死在我父母棺前,让他们九泉之下也好瞑目,可惜那老贼短命,先走一步,那就只有师债徒偿了!”
话音未落,炎风怒卷,眼前一红,整个甬道突然鼓起赤艳火光!
拓拔野急旋辟火珠,一掌拍出,气浪迸炸,***摇曳,甬道四壁的土石瞬间寸寸龟裂,“格啦啦”地掉了满地,露出光滑铁青的壶嘴内壁,隐隐可见众多刻痕,纵横交错,密密麻麻。
公孙婴侯大笑道:“小子,莫怪我没提醒你。壶内以半个时辰为一周天,冷热交替,冰火相济。再过片刻,地火透过壶底,形成‘青冥紫火’,且看你的辟火珠能支撑多久!”
拓拔野心中大凛,《五行谱》中记载了所谓的“青冥紫火”,相传由九冥地府而生,炽烈更胜熔岩,无坚不摧,就算是玄冰铁,也要被烧为铁浆。一直以为在南荒某地,想不到竟便在这皮母地丘之中。
流沙仙子冷笑一声,传音道:“那奸贼的声音从壶洞中传来,壶底又能透入火焰,必定有气孔暗洞,与外部相通。”拽着他袖子,朝内走去。
红光扑面,酷热难耐。触目所及,四周火焰飞舞,雾气蒸腾,朦朦胧胧地瞧不真切。
凝神扫探了片刻,才看清前方是一个高达百丈,直径近八十丈的巨大洞窟,洞壁尖石嶙峋,五色斑斓,顶壁上有一圈裂痕,想必就是这“阴阳冥火壶”的顶盖了。
往下望去,洞底距离壶嘴甬道约有十丈深,红彤彤烧得滚烫,果然有数十个圆孔,星罗棋布,赤焰飞腾。只是每一个圆孔都不过寸许大小,他们就算把脑袋削成竹尖,也钻不出去。
正中有一个八角高台,从南而西,分别刻了“离”、“坤”、“兑”、“乾”、“坎”、“艮”、“震”、“巽”八种图案,正是《五行谱》中所列的伏羲八卦图。
相传太古之时,伏羲在图河中斩杀凶兽赤翼龙马,从它腹中取出一幅秘图。伏羲大有所悟,从此仰观天象,俯察地法,参透天地万物的玄机,练就通神彻鬼的法术。
然而伏羲八卦图究竟有何玄妙,《五行谱》中亦语焉不详。
拓拔野在这神壶中瞧见此图,心中顿时一阵嘭嘭狂跳,隐隐之中觉得似有所悟,却以难以言明。
凝神再看,那八角高台上赫然有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中央横放着一个石棺,在四周狂舞火舌的舔舐下,闪耀着青紫色的光芒。
流沙仙子发辫飞舞,赤练蛇在她耳边“咻咻”轻响,仿佛在低语着什么。她脸上晕红如霞,嫣然笑道:“小情郎,既然此处是他爹娘的合欢墓,我们有怎能不去拜祭一番?”
拉着他骑上那歧兽,展翅朝八卦高台飞去。
烈火喷涌,两人骑兽冲落。只见那具石棺碧翠如玉,幻光流离,隐隐可见两个人影躺在其中,念力探扫,当是尸骸无疑。
流沙仙子妙目微眯,笑吟吟地伸出手,道:“小情郎,借你天元逆刃一用。”
拓拔野听她语气,已明其意,还不等说话,她已夺过天元逆刃,朝着那石棺棺盖的缝隙劈去。
“嘭!”气浪四溢,棺盖登时往上一震。
只听公孙婴侯的声音怒笑道:“小贱人,这种掘人棺坟的事情,你也作得出来!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么?”
壶底火光轰然冲涌,在八卦台四周窜起数十丈高的烈焰,狰狞狂舞,热浪迫得两人眼都睁不开来。
流沙仙子心下大快,格格笑道:“你既敢将人囚在父母墓室里,还怕人撬你祖坟吗?波母当年对我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今日正好来答谢一番!”银光电斩,接连劈入棺盖缝隙。
公孙婴侯越是怒骂,她便越是快慰,大笑不绝,只听轰然连震,棺盖一寸寸地向上移去,拓拔野隐隐觉得似有不妥,心念一动,叫道:“慢着!”
正欲伸手拦住流沙仙子,只听“轰”地一声,棺盖冲天飞起,绚光炸射,“嗡嗡”之声陡然大作,无数彩虫惊涛狂潮似的喷涌而出,扑面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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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四章 海誓山盟(2)
拓拔野、洛姬雅大凛,下意识地鼓舞气浪,轰然外冲。
“嘭嘭”连声,那万千彩虫登时炸散成漫空沙靡,被火焰舔卷,哧哧之声大作,霓烟四散,弥漫着刺鼻的怪味。
两人大觉不妙,屏息翻身飞退,却听公孙婴侯哈哈狂笑道:“小贱人,这是我为你和神农老贼准备的棺材。你自掘坟墓,怪得谁来?”
笑声轰鸣,流沙仙子“啊”地一声,俏脸潮红如醉,象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陡然从半空笔直摔落。
拓拔野抢身翻冲,抄手将她抱住,触手滚烫如火,柔若无骨,正觉惊异,她“嘤咛”一声,双臂软绵绵地勾住他的脖子,眼似春水,脸如桃花,便向他亲来。
拓拔野大惊,想要推开,却觉得脑中轰然一响,丹田内热浪炸涌,周身如焚,霎时间什么也看不清,听不见了。
迷迷糊糊中,她那柔媚沙哑的呻吟,象春风似的拂动耳梢,刮过脸颊,又如利电似的穿过双唇,劈入心底……
他周身陡然弓起,天旋地转,五脏如烧,喉中直欲喷出火来,张开口,想要大口地呼吸,却被那温软潮湿的唇瓣紧紧封住了,柔软丁香轻轻地舔过他的上颚,裹卷着他的舌尖,如此温柔、贪婪而又狂暴,每一次吮吸,都带给他酥麻欲死的战栗……
各族群雄轰然低呼,怔怔地仰望着蜃景中那紧紧拥吻的两人,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楚芙丽叶耳根烧烫,别过脸去,只听公孙婴侯纵声狂笑道:“都说拓拔太子情深意重,为了我雨师爱妃甘舍金族驸马,甚至不惜与天下为敌,今日看来,原也不过是个好色无厌的虚伪小人!以为在这墓室之中,孤男寡女,遮人眼目,便放着胆子作出这等苟且丑事么?各位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冒死相助,敢情就是为了这等浮滑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