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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_6 树下野狐(当代)
  巨鸟怪叫电冲,双翼扫处,如狂飙火浪轰然冲卷。
  “呼”地一声,四只蠪侄周身登时窜起团团火焰,怒号婴哭,声极惨烈,忽然不顾一切地飞身朝那怪鸟冲去。
  银光爆闪,“吃吃”连声,四只妖兽鲜血激射,翻身飞跌出十余丈外,抽搐了片刻,再也不动了。紫火高窜,片刻之间便被烧成了一堆焦骨。
  众大汉又是惊喜又是骇异,不知来者何人,拉起那落腮胡子,高声道:“多谢恩公相救……”闪电又是一亮,瞧见鸟背上的两人,心中大凛,瞠目结舌,剩下的半句话顿时噎在了咽喉中。
  巨鸟冲落于地,昂头踏步,骑在鸟颈上的,赫然是一个十一二岁的黄衣少女,身材玲珑娇小,细辫飞扬,笑吟吟地看着众人,两只赤练蛇悬挂耳垂,曲缩吐信,衬着那天真无邪的甜美脸靥,更觉妖异。
  “流沙仙子!”众大汉面面相觑,大感意外。想不到救了自己的,竟是大荒中恶名昭著的第二妖女。
  “你们的恩公是这位。”洛姬雅瞟了身后那碧衣少年一眼,格格笑道,“若是我,才没兴致救你们这群蠢浊俗物呢。”
  碧衣少年朝众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笑容中却掩抑不住淡淡的焦虑与失落。
  那落腮胡子见他英气逼人,笑容可亲,微微一怔,觉得好象在哪里见过一般,忽然一震,失声道:“是了!你是神帝使者拓拔太子!”
  三日之前,拓拔野和蚩尤分别兽化为青龙、巨鳞龙,与烛龙所化的北海神蟒殊死激战,倘若烛龙未曾先被科汗淮、龙神所重伤,合拓拔双龙之力,要想打败他实毫无可能。
  但其时烛龙右眼已瞎,七寸等要害也接连遭受“断浪刀”、青龙猛击,早已凶焰大减;加之为了抢在与各族大战前炼成不死兽身,强修“摄神御鬼大法”,走火入魔,难以驾驭体内的万千凶兽元神,逐渐濒临疯魔状态。
  在拓拔野、蚩尤双龙连番猛击之下,烛龙狂怒烦躁,孤注一掷,施展“血魂水魄大法”,妄图速战速决,将他们强行纳入腹中,熔化神识。
  不想弄巧成拙,反被拓拔二人抓住战机,在其体内捣腾狂攻,震断奇经八脉。经脉既断,他体内那些邪魂厉魄再难控制,也随之爆散反噬,险些将他元神吞灭。
  烛龙由是大败,还原人身。
  拓拔野、蚩尤乘机率领汤谷群雄大势反击,杀得朝阳舰队落花流水,夺取了十几艘拥有紫火神炮的巨舰。
  天吴似是无心再战,为保全实力,收拾残兵败退。
  拓拔野二人则一鼓作气,带领汤谷军急速赶往东海,雷霆万钧,从背后猛攻北海等三大舰队。以少击多,里外交攻,终于将群龙无首的水妖舰队杀得溃不成军,朝北仓皇撤退。
  大荒590年十月的这一夜海战,纵横百余里,牵涉十万人。双方动用兵力之多,伤亡之惨重,战况之激烈,可谓惊天动地,史无前例。
  最后虽以龙族、汤谷联军完胜告终,但青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片板不存,一万六千名龙族精锐仅剩下不到八百残兵;汤谷军也伤亡过半,训练了近五年的扶桑舰队只剩下七艘巨舰,所幸夺获了大大小小二十六艘朝阳战舰,总算有所补益。
  而水族倾巢而出所集结的二十余国、六大舰队的浩荡阵容,妄想毕其攻于一役的东海决战,最终却在异常凶悍顽强的龙族、汤谷联军狙击下,遭受到从未有过的惨败。总共八百艘水族战舰被击沉、击毁近半,八万水师大军亦仅有三万八千人得以全身而退。
  数日之间,百里汪洋飘满了断板浮尸,海水被鲜血浸染。浓烈的腥气吸引了无数尸鹫盘旋觅食、鲨群逐浪吞尸。就连涌往大荒东岸的潮水都带着刺目的鲜红色,直到半个月后,才渐渐消散。
  这一年的秋天,被称为“赤潮之秋”。
  但对于双方而言,最为惨烈的损失,却是两族阵亡、重伤的帝神将帅。
  被称为“大荒第一神”的水族大神烛龙,孤身连番独战科汗淮、龙神、拓拔野、蚩尤四大顶尖高手,经脉尽断,走火入魔,随时有魂飞魄散之虞。
  水师三大名将之一的苏柏羊齿被龙族敖越云阵斩东海,十戈军丁蟹为归鹿山所杀,此外,战死的水族大将共十七人,重伤致残、中蛊疯魔的将帅不下四十,水族六大舰队中幸存的大将竟不到四成。
  杀敌一千,自折八百。龙族青龙舰队的大将亦几乎伤亡殆尽,六侯爷、归鹿山、龙芍槐、哥澜椎等侥幸存活的名将无一不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龙神经脉齐断,伤势堪忧;断浪刀科汗淮更是重伤几死,昏迷不醒。就连五族赶来恭贺婚礼的宾客,也有不少或战死,或误伤,景况一片狼藉。
  新娘既去,原定的婚礼只好取消。拓拔野身为新晋龙神,这三日来,忙于主持残局,照顾伤者,一时无暇赶往皮母地丘营救雨师妾。
  六侯爷等人倒还罢了,科汗淮、龙神的伤势极重,就连草本汤等名医亦束手无策,而空桑仙子、姑射仙子体内所中的火毒、虫蛊更是公孙婴侯独门所制,以流沙仙子、晏紫苏之能,亦不能完全清除。
  拓拔野忧心如焚,一面以飞鸟传信,央请灵山十巫前来东海妙手相救,一面和流沙仙子骑乘太阳乌,赶往波母之山解救龙女。蚩尤等人则继续留守汤谷,以防水族卷土重来。
  太阳乌足不着地,接连飞了七八个时辰,才从东海赶至这里。半空中瞧见火光,又看见妖兽袭人,拓拔野急忙驭鸟俯冲,施以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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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章 南蛮妖女(3)
  
  听说这碧衣少年竟是昆仑蟠桃会上击败黑帝,新近又在东海大败烛龙,威震天下的龙神太子,众大汉无不耸然动容,又惊又喜,纷纷拜倒示谢。
  拓拔野急忙跃下鸟背,将他们一一扶起,凝视了那落腮胡子片刻,“啊”地一声,恍然笑道:“你是齐毅齐大哥!”
  这落腮胡子正是四年前与拓拔野、科汗淮一同纵横千里,赶往蜃楼城助战的金族游侠齐毅。与拓拔野相处虽不过短短数日,但却是过命的交情,彼此十分投缘。只是现在留了落腮胡子,蓬头垢面,拓拔野一时没有认出。
  齐毅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这无名小辈,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激动,热泪盈眶,哈哈笑道:“是我!是我!这些年听说太子的消息,一件比一件振奋,老哥哥我好生替你欢喜,一直想着哪天能重新见着你,想不到居然会是今夜!”
  与他同行的几个游侠,早听他吹嘘了几千遍当日和科汗淮、拓拔野千里突围、戏耍水妖的丰功伟绩,一直将信将疑,此刻见着,方才真正相信。见他与当今最为炙手可热的少年英雄勾肩握手,相谈甚欢,无不大感钦羡。
  拓拔野重见故人,大觉亲切,笑道:“齐大哥不必这般客气,还是象从前般叫我便是。你我能在这里重逢,缘分着实不浅。”
  齐毅心下激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涨红了脸,笑道:“拓拔太子……啊,不,拓拔兄弟,我们这些老弟兄虽然天南地北,浪迹天下,但聚在一起时,常常谈起你呢。都说你终有一日,必成大器。这两天听说你在东海上打了水妖个稀里哗啦,我们都好生解气,恨不得飞到东海去,再和你一起收拾收拾这帮龟孙子……”
  他每说一句,那几个游侠便七嘴八舌地点头附和,那青衣大汉插口道:“是了,拓拔太子此行是赶往皮母地丘,解救龙妃吧?”
  拓拔野一怔,微笑应是。想不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短短三日,便已天下尽知。也不知这几日雨师妾如何了?公孙婴侯可曾用什么阴毒的法子折辱于她?心中一阵担忧刺痛,脸色顿时暗淡了许多。
  青衣大汉愤愤道:“烂木***,那公孙什么的忒也无耻,竟然挟持我族圣女去威迫太子,若不是太子宅心仁厚,英明果决,还不知出什么事……”
  被旁边几人连连使了几回眼色,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咳嗽几声,道:“听说那姓公孙的鼹鼠劫持了龙妃,藏到地底,大家都义愤填膺,齐大哥联络了许多朋友,约好这几日一齐赶往皮母地丘,只盼能帮上太子一点忙。不想竟然在这儿遇见了太子,这可真真再好不过啦!”
  拓拔野颇为意外,想不到这些游侠千里迢迢,竟是为了解救雨师妾,心下感动,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各位仗义相助!”
  众游侠慌忙回礼,纷纷道:“拓拔太子太客气啦!若不是太子在蟠桃会上为我们这些五族游魂说话,连汤谷的流囚都一并免罪,我们又哪能扬眉吐气,自由来去?太子的恩德,天下游侠都记在心里呢。”
  流沙仙子在一旁等得不耐,格格笑道:“拓拔小子,明日此时,公孙婴侯就要和你的雨师姐姐成亲啦。你再这般罗里八嗦,连喜酒也赶不上喝了。”
  拓拔野微微一笑,虽不觉得这些游侠真能帮上自己什么忙,但他们一番好意,也不忍推却,瞥了那横卧于血泊中的几匹龙马一眼,道:“齐大哥,各位朋友,若不嫌弃,就骑坐我们的太阳乌,一齐前往皮母地丘吧。”
  说着,默念解印诀,断剑青光爆闪,又冲出两只太阳乌来,盘旋怪叫。
  齐毅等人大喜,应承不迭。当下放火烧了石堡村,将尸首、蛊虫烧得一干二净,杜绝瘟疫流行,而后又依照拓拔野所传授的要诀,翻身骑上鸟背,一齐冲天飞去。
  这六个游侠从来不曾骑鸟翱翔,何况还是太古时驮着太阳的木族神禽。万丈高空,狂风扑面,被那雨水劈头盖脸地抽打,仿佛随时都要掀翻坠落一般,又是新奇又是紧张,紧紧地抓住太阳乌的颈毛,伏身贴在鸟背上,大呼小叫,直到飞出数十里外,方才渐渐定下心来。
  暴雨逐渐转小,一路飞去,夜色苍茫,群山穿梭,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大声交谈着。
  这几日间,前往汤谷贺礼的五族贵宾陆续返回大荒,消息不胫而走。口耳相传,难免有所渲染夸大,有些细节更是几近神话。齐毅等人极是好奇,争相询问验证,拓拔野也不厌其烦,一一如实回答。
  众人听得时而紧张忐忑,扼腕叹息,时而畅快淋漓,击掌笑骂。听说科汗淮重伤昏迷未醒,齐毅更是说不出的担忧难过,恨恨不已。
  到了剡山附近,远远地便瞧见前方火光冲天,黑烟滚滚,烈焰如海浪似的卷席了几个山头,隐隐听见一阵阵圆润柔和的巴乌蛮笛,夹杂着惊呼呐喊,兽吼禽鸣。
  众人心中一凛,不知又发生了何事。自从几日前大地迸裂,地丘重现,土族、木族境内便接连发生了诸多反常怪事,雷雨冰雹,地震山崩,瘟疫、凶兽急速横行, 他们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拓拔野领着众人,御鸟朝下冲去。
  细雨绵绵,火焰乱舞,烟气漫漫缭绕,空中弥散着刺鼻欲呕的恶臭,齐毅等人闻不片刻,顿时头昏眼花,差点从鸟背上一头栽落。拓拔野亦觉得一阵烦闷。
第一卷 鲲鹏 第十章 南蛮妖女(4)
  
  流沙仙子眉尖轻轻一皱,冷笑道:“原来是她!”从百香囊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放在拓拔野鼻前轻轻一摇,接着又迎风轻摆。
  众人只觉异香灌脑,神智顿清,暗自骇然,心想也不知这妖烟又是何物?若不是跟这妖女在一起,此刻多半已经跌入烈火里,被烧成焦炭了。
  拓拔野听她语气又是鄙夷又是厌恨,正想相问“她”是谁,忽听隆隆震动,下方婴啼之声大作,低头望去,只见烟尘腾雾,一大群黄色野猪似的怪兽悲吼狂奔,沿着山谷朝西如潮席卷。
  “合窳!”齐毅等人大凛,这种南荒凶兽猪身人面,黄皮红尾,叫声也如同婴儿啼哭一般,好食人肉,也吃蛇虫等毒物,因此獠牙亦带剧毒。所到之处,预示着必有洪灾出现。当年被赤帝认为是不祥恶兽,猎杀一空,想不到竟和蠪侄一般,相隔数十年,无端重现。
  数百只合窳狂奔而过,几十株着火的大树被它们猛冲乱撞,登时断折横飞。
  接着又听一阵阵长叹哀号,仿佛无数人在同时叹息一般,听得众人毛孔悚然。但见万千黑影在林间跳跃闪动,朝西飞掠急冲。凝神望去,竟是无数长尾猕猴,白毛赤目,四只耳朵不断转动,赫然正是南荒怪兽“长右”。
  这种妖猴生性凶残好斗,又大多成群结队,攻击时颇有纪律,在南荒常常被蛮族豢训为兽兵征战。当年烈碧光晟率军横扫南荒七国时,便曾大败“长右军”,放火将八百里长右山烧得寸草不生。
  齐毅骇然道:“合窳、长右都是预示洪灾的凶兽,难道这里就快有暴洪了么?”
  话音方落,又听见一阵猛烈的“咄咄”怪声,仿佛伐树斫木的震天巨响,转头俯瞰,数百只人形猪鬃的怪兽龇牙咧嘴,不紧不慢地结队而来,喉中发出低沉的“咄咄”声响,抬起头,瞪着眼看着拓拔野等人,忽然喷出一团团紫火,而后又摇头晃脑地径自朝西去了。
  这群怪兽也是南荒独有,叫作猾褢,穴居冬眠,开春之后便出洞觅食,遇人杀人,遇虎杀虎,毫无所惧。但眼下正值深秋,它们又怎会离开南荒洞穴,千里迢迢地赶到这东荒山林之中?
  怪吼震天,兽奔如潮,都顺着那悠悠荡荡的巴乌笛声,朝西卷去。霎时间,从眼皮底下奔冲而过的南荒凶兽越来越多,粗略算去,浩浩荡荡,至少有上万之众。
  众人越看越是惊异,流沙仙子却只是冷笑不语。
  拓拔野心中大奇:“能以巴乌蛮笛,将这些凶残暴戾怪兽尽数招来,此人御兽能力可真不下于雨师姐姐了!却不知为何从未听人谈起还有这等人物?”与众人驾鸟朝西急飞而去。
  越过几个山头,火焰益猛,漫天烟雾弥漫。巴乌声越来越清越婉转,圆润响亮,动听之极。拓拔野精擅音律,听得心旷神怡,大感佩服,好奇心越来越浓,直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兽吼如狂,呐喊怒骂声也越来越清晰了,夹杂着阵阵惨叫、咳嗽,似是一大群人被困在火焰与兽群中,不得而脱。
  穿过一个险峻高峭的山崖,眼前豁然一亮。只见淅沥雨丝中,山谷开阔,一条大河蜿蜒南北,闪耀着粼粼波光。
  两岸草坡火势蔓延,将四周照得通明如昼,左岸山脚下,果然有百余人或躺或坐,围成一圈,挥舞着长刀兵器,破口大骂不已。在他们外沿,里三重、外三重围满了无数南荒凶兽,正朝着他们咆哮逼近,气势汹汹。
  大河右岸,火光连绵,一个彩衣霞带的女子正翩然而立,悠扬地吹奏着一管巴乌,满头黑发盘结,在耳边梳了数十根细辫,随着衣袖、裙摆一齐飘飘欲飞。
  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象牙色的肌肤圆润光洁,柳眉斜挑,含嗔带煞,细眼弯弯,秋波中满蕴盈盈笑意,唇瓣丰润如蜜桃,让人见了恨不得咬上一口,轻轻嘟起,吹奏着蛮笛,倒象是在撒娇一般。
  拓拔野所见的大荒美女数不胜数,这蛮女单就五官、容貌而言,未必称得上倾城绝色,但那似嗔似笑、媚中带煞的神情,却平添了一份奇异的蛊惑力,让人见之口干舌燥,莫名地心跳加速。
  在她身边,昂然立着一只三头六脚的怪鸟,不住地拍舞着三只巨翼,五彩长尾绚丽开屏,神态倨傲。三头警惕地转动着,六只眼睛瞧见拓拔野一行,登时红光闪耀,引颈“咯咯”尖叫起来。
  齐毅等人见多识广,瞧见这怪鸟,凛然一惊,脱口道:“敞凫神鸟!”登时明白这蛮女是谁了,嘿然道:“原来是火仇仙子!烈焕儿,这回你要多加小心啦。”
  那穿红衣的火族游侠烈焕儿面色大变,眼见拓拔野依旧满脸茫然,不知所以,便低声略加解释。
  拓拔野闻言大震,原来这蛮女竟是火神祝融与南蛮厌火国主的私生女,名叫祝浮玉。
  当年祝融前往南海诛杀离火修蛇,大战三昼夜,身负重伤,幸被厌火国主淳于柔所救。厌火国与火族虽是世仇,淳于柔却偏偏喜欢上了这年长自己二十多岁的男子,不但以镇国之宝“厌火珠”相救,更以身相许,订约白头。
  祝融走后,淳于柔珠胎暗结,瞒着国人悄悄生下了女儿,呵护如掌上明珠,取名祝浮玉,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全家团圆,两族修好,过上太太平平的日子。
  谁想两年之后,烈碧光晟以蛮人捣毁火族神像为借口,率八万骑兵,悍然大举亲征南荒。短短十几日间连扫豹人、蜮民等六族,屠烧一空,俘虏为奴,而后又转戈西向,兵锋直指厌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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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章 南蛮妖女(5)
  淳于柔与祝融相爱之后,一心与火族修好,和平共处,得闻火族大军杀到,文武大臣纷纷请战,她却力平群议,一面修书烈碧光晟,恳请退兵议和;一面飞鸟传信祝融,求他速速出面相助。
  不想烈碧光晟早就算到此节,一个月前便已将祝融谴往北海,与烛龙等人商议共讨龙族之事。他假意接受淳于柔之请,退兵十里,并伪冒祝融字迹,回信哄骗安抚。待到厌火国放松警惕之时,又率军连夜奔袭,攻入厌火城,大肆屠杀烧掠,妇孺不留。
  等到祝融听闻风声,火速赶至南荒之时,厌火国早已被火族铁骑踏平,彻底臣服。
  淳于柔母女在数十名亲卫的誓死掩护下侥幸逃脱,藏入南荒深山之中,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流亡生活。不明就里的淳于柔,只道被爱郎欺骗出卖,悲痛愧悔,四个月后自焚而死,留下了不到三岁的孤女。
  祝浮玉在厌火国残部的保护教导下,逐渐长大,对火族和自己的父亲恨之入骨,改名为淳于昱,取号“火仇”,发誓终有一日,杀尽火族仇敌。
  她虽非火德之身,却也天生火灵,聪颖绝伦,年纪轻轻,便拜南蛮各族的高手、巫祝为师,博采所长,自创一格,练就了绝世神功。最为擅长的正是御兽、蛊毒。
  大荒572年,年方十七岁的淳于昱御使万兽,率领两万南蛮联军,大举进犯火族南疆,半月间纵横五百余里,连克六城,威名显赫一时。南炎城一战,更亲自斩杀火族两大真人级高手,并以蛊毒杀灭整城九千两百余人,从此被列为“大荒十大妖女”。
  两年之后,其部在南疆被刑天的战神军接连击败,五万南蛮盟军土崩瓦解,自 此一蹶不振。南蛮各部听见“刑天”二字,更是魂飞魄散,闻风披靡。
  淳于昱孤身逃回南荒,几次举事,都被蛮族出卖,九死一生。此后逐渐绝迹,极少露面,世人料想多半是暗地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想不到时隔十八年,竟在这东荒山林里孤身出现。
  淳于昱听见空中声音,仰脸上望,瞧见流沙仙子,秋波中蓦地闪过惊异恨怒之色,柳眉微微一挑,笑道:“难怪今晚雷雨不停,妖兽横行,原来是来了你这长不大的小妖精。十八年没见,你怎地还是这副模样?想认不出来都不可能呢。”声音低沉柔媚,众人听在耳中,都不由得一荡。
  流沙仙子大怒,格格一笑,反唇相讥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爹娘不要、男人不理的南蛮妖女。十八年没见,你怎地老成了这副模样?想认出来都难得很呢。”
  眼见这当世两大妖女甫一见面,便针锋相对,极尽刻毒之能事,拓拔野心中大奇,不知道她们何时结下的深仇大恨。
  大河左岸的众人抬头瞧见齐毅等人,又惊又喜,轰然叫喊他的名字。
  齐毅凝神一看,大喜过望,笑道:“拓拔兄弟,这可巧啦!这些全是我联络的五族游侠,约好了一齐赶往皮母地丘,想不到全在这儿碰到了!”
  拓拔野眼见这么多素昧平生的人,竟为了自己和龙女干冒大险,又是惊愕又是感激,御鸟电冲而下,翻身落在群雄面前,抱拳朗声道:“东海拓拔野,承蒙各位朋友厚谊,感激涕零,不知何以为报!他日与龙妃完婚之时,定当请各位好朋友痛饮狂歌,不醉不归!”
  群雄闻言大哗,有人失声叫道:“你……你当真是拓拔太子?”
  齐毅哈哈大笑,从太阳乌上一跃而下,拍着鸟背,高声道:“普天之下,除了龙神太子和乔少城主,又有谁能驾御得了十日鸟?”
  太阳乌扭头嗷嗷怪叫,挥翅将他手臂拍开,大步走到拓拔野身边,昂首睥睨,傲然自雄,对众人甚是不屑。
  群雄这才相信,纵声欢呼。
  蟠桃会后,拓拔野名震大荒,一跃成为五族青年才俊、尤其是这些崇尚自由的游侠儿的英雄偶像。此刻终于得以亲眼目睹其风采,心中之惊喜激动,莫以言表。一时间,对四周围集的万千凶兽、毒烟烈火全都不放在心上了。
  拓拔野转身朝淳于昱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火仇仙子,在下东海龙神太子拓拔野,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不知他们何处得罪了仙子?可否请仙子大人大量,网开一面?”
  群雄早已窝了一肚子气,眼见强援驾到,更是怒火如沸,纷纷叫道:“拓拔太子,我们和这妖女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夜才刚刚在这山谷里遇到,谁知道她为何同我们过不去?”
  “辣他***,这妖女蛮不讲理,太子不必和她罗嗦,直接一脚将她踹回南蛮便是!”
  淳于昱眼波弯弯,笑吟吟地只不说话,青绿色的竹蛮笛斜倚唇边,乐声悠扬。妖兽越来越多,随其节奏,环绕着众人狂吼奔掠,只待她稍一变调,立时奔突围攻。
  “这还用说么?”流沙仙子苹果脸蛋上笼罩着一层戾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扫视着众人,格格笑道,“定是你们适才交谈之时,对那公孙婴侯说了什么不恭敬的话,是也不是?”
  群雄一怔,喧哗声顿时小了下来,一个土族游侠愤愤叫道:“稀泥***,公孙婴侯阴险毒辣、卑鄙无耻,骂了又怎地?再说他好歹也是土族中人,轮得着她一个南蛮妖女生气么……”
  话音未落,淳于昱俏脸一寒,杀气大作,“巴乌蛮笛”陡然高越,凄厉破云。
  众人汗毛直乍,肝胆尽寒。周围那万千凶兽随之发出震天彻地的婴哭怪嚎,排山倒海似的狂奔冲来,腥臭气浪如狂风扑面。
  几在同时,山谷草地上的火焰象是被飓风卷引,轰然高窜鼓舞,从上往下俯瞰,一圈圈如涟漪倒卷,向中心的拓拔野等人飞速席卷蔓延,极是壮观。
  四周黑烟大作,“哧哧”连声,奔腾如滚滚乌云,沉甸甸地压在众人头顶,呼吸如窒,烦闷欲呕,什么也瞧不真切了,只听天摇地动,万兽奔腾,体内火烧火燎,仿佛随着四周赤红色的烈火一起燃烧起来了……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1)
  烈火毒烟轰然席卷,万兽狂奔,霎时间相距已不过十丈之遥。
  众游侠被那黑烟一熏,头昏眼花,纷纷踉跄倒地,别说与凶兽激斗,就连起身奔逃的力气也没有了。
  拓拔野心中大凛,若是他独自一人,自然毫不怵惧,但要想保护这百余名游侠毫发无伤,可不是区区三只太阳乌所能奏效了!
  灵光霍闪,腹中龙珠、定海神珠一齐急速飞转,默念法诀,大喝着旋身飞冲而起。
  “轰!”
  周身碧光滚滚飞炸,蓦地幻化为一条巨大的青龙,咆哮如雷,怒旋盘舞,将群雄笼罩在中心。
  长尾扫处,真气迸爆如巨浪狂涛,登时将围冲最前的数十只合窳、长右撞得冲天倒飞,摔跌出十余丈外。
  满地烈焰被那狂飙刮卷,登时层层倒舞,浓烟轰然崩散。
  火仇仙子身子一晃,巴乌微微失声,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俊秀少年竟有如此神通!
  但她性子素来刚烈好强,越是强敌,便越想一教高低,当下凝神聚气,吹奏蛮笛。
  笛声陡变,如狂风过林,惊涛裂岸,汹汹急促,激越入云。
  南荒群兽被那巴乌所驱,咆哮如狂,竟丝毫不惧那凶暴青龙,四面排涌急冲。
  最为诡异的,是这万千凶兽乱中有序,按照各自族类整整齐齐地区分开来,当空俯瞰,竟象是训练有素的各种军团,在号角指挥下冲锋陷阵一般。
  拓拔野又奇又佩,这妖女果然有乃父之风,比之当世大荒三大驯兽高手竟毫不失色。
  赤炎城大战金猊神兽时,他曾受烛融指点,领悟“心心相印诀”的精义,此刻听她吹奏蛮笛,音声诡齐多变,仿佛直指众兽之心,在它们契契感应一般,可见也深谙此道。
  以拓拔野现在的念力和经验,驯服单只神兽不在话下,但要想如法炮制,以乐声控制群兽以抗衡,实无可能。
  当下索性一面纵声怒吼,压制巴乌笛声,一面环舞飞旋,将冲上前来的凶兽打翻震飞。
  群雄惊魂稍定,坐在草地上,眼看着青龙在头顶盘旋怒吼,四周兽群潮水似的奔涌又来,又如大浪似的翻腾倒卷,心中震骇惊喜,纷纷大声喝彩叫好。
  流沙仙子冷笑一声,举起斑斓玉兕角仰头长吹。
  这残角中本就封印了众多毒兽的魂魄,受四周兽吼所激,早已蠢蠢欲动,此刻吹将起来,直如鬼哭狼嚎,凶厉凄烈。兽群闻听,登时骚动起来。
  合窳等毒兽反应最为强烈,纷纷急停顿住,合着玉兕角的节奏仰头长嚎。
  后方奔冲而来的数百只猾褢收势不住,接二连三地撞了上来,彼此怒吼狂嚎,抓咬一团,阵型骤然混乱。
  淳于昱弯月般的美目中怒火闪耀,巴乌声陡然又是一变,婉转低回,如溪水潺潺,耳语绵绵,渐渐又压过了玉兕角声,群兽狂怒暴躁之态稍敛。
  众合窳婴哭怪号,听着当世两大妖女的号角与巴乌交缠并奏,左顾右看,进退维谷。
  便在此时,大风呼卷,山谷密林沙沙作响,大河上游忽然响起一声骨笛,尖利刺耳,淳于昱脸色微微一变,蛮笛声登时又被玉兕号压过。
  那骨笛声凄诡阴郁,众游侠寒毛乍起,莫名地一阵恐惧。
  拓拔野心中一凛,这笛声与蟠桃会上黑帝所吹奏的骨笛何其相似!
  凝神望去,细雨如丝,烈火吞吐,两岸半山都已烧得红彤彤一片,惟有那骨笛传来处,弥漫着一重淡淡的蓝雾。
  众兽齐吼,敞凫神鸟三头急转,扑打巨翅,尖鸣着盘旋飞起,突然朝大河俯冲而去,“呼”地喷出一团烈火,直冲入河水之中,隆起一圈刺目的红光。
  “哗啦!”
  大浪喷涌,突然湿淋淋地窜起数十条人影,浑身着火,低沉怪嚎,朝敞凫神鸟猛冲而去。
  几在同时,整条大河象是突然迸炸开来,水浪如天河倒泻,冲天狂喷,无数人影缤纷闪烁,破浪掠起,漫天低嚎怪叫,和骨笛声声契合,凄厉悠长,阴寒透心。
  “鬼国尸兵!”
  拓拔野心中大震,再无怀疑。这情景与昆仑瑶池、西荒通天河如出一辙!
  当日蟠桃会一战,黑帝、五大鬼王已被尽数全歼,难道在这深山密谷之中竟还藏了鬼国余孽么?
  不及多想,大声喝道:“大家退到火里去,围成一圈,不可轻举妄动!”
  龙尾轰然飞扫,将扑冲上前的众僵尸打得稀烂,气浪飞卷,掀起满地火光,组成一圈七八丈高的火墙。
  淳于昱所布的火种乃南荒三昧离火,炙烈狂猛,遇水更炽。
  百余名尸兵冲撞在火墙上,焦臭四溢,瞬间便被烧成了紫红色的焦骨,但却毫无知觉,无畏痛楚,依旧朝着众游侠猛冲而下,被气浪一震,顿时喷舞为漫天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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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2)
  
  骨笛声越来越近,河水中不断地冲出鬼兵,转眼便已布满了山谷,略一算去,少说也有八九千之众,挥舞着兵器,前赴后继地向前冲去。
  在火光辉映下,或是断头少臂,或是开膛破肚,惨白的尸身上裂洞翻卷,密密麻麻的蠕动着无数蛊虫,说不出的丑怖诡异。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老妖女,等收拾了这些讨厌的骷髅,再陪你好好玩耍。”
  玉兕角陡然折转,高亢激烈。
  距离稍近的众鬼兵簌簌乱抖,随着号角声,筛糠似的急剧摇摆起来,既而“哧哧”连声,体内尸虫嗡嗡飞射,密雨似的落了满地,焦缩如芝麻。
  蛊虫既去,尸兵木立了片刻,微微一晃,便纷纷仆倒在地。
  淳于昱“哼”了一声,似是对她的手段颇为不屑,巴乌长吹,满地火光骤然高窜,烈焰吞吐。
  那万千南蛮凶兽纷纷掉转头来,怒吼着横冲乱撞,顷刻间,便将众尸兵冲散开来。
  放眼望去,山谷俨然成了熊熊火海,在细雨浇淋下,起伏翻涌,其势更猛。就连那大河也被烧成了滚滚沸水,白雾蒸腾。
  凶兽奔腾,天摇地动,鬼兵、猛兽混战一团,不断地滚倒在火焰里,凄嗥惨厉,震耳欲聋,空气里的焦臭腥恶之气越来越加刺鼻。
  群雄骇然围坐,捂住口鼻怔怔观看,直如置身梦魇。
  有这两大妖女联手对付鬼兵,拓拔野登时大为放心,心想:“斩草除根,蛇打七寸,先制服那吹骨笛之人,这些鬼兵便不足为惧。”
  当下碧光闪耀,重新化为人身,骑在太阳乌上,急速朝着山谷那一侧冲去。
  火光冲舞,咫尺瞬息,半山草坡之上站了一个红衣男子,斗篷披风,横吹骨笛,腰身上围挂了一串颅骨,正随着骨笛节奏虚空绕舞浮动。
  在他周围,寂然端坐了八个红衣人,垂头盘腿,石头似的动也不动。
  拓拔野喝道:“何方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驾鸟电冲,天元逆刃光芒爆舞,朝着那红衣男子迎头怒斩。
  红衣男子头也不抬,犹自悠然吹笛,腰间悬浮的骷髅却蓦地飞炸开来,黑光爆射。
  几在同时,那端坐四周的八个红衣人急冲而起,“咻咻”连声,八道雪亮的刀光如矫龙怒舞,热浪狂飙。
  拓拔野呼吸一窒,失声道:“烈雪八刀!”
  这八刀首尾相接,连绵不绝,刀气更是炙热锐利,势不可当,赫然正是当日在凤尾楼中与自己交过手的火族八位同胞兄弟!
  这八人是烈炎极为信赖的贴身护卫,忠心耿耿,对自己亦颇为友善,怎会摇身变成了鬼国爪牙,听这红衣男子骨笛驱唤?
  莫非烈炎竟已遭了什么意外么?
  一念及此,冷汗涔涔,又惊又怒,不及多想,天元逆刃回旋横扫,光浪爆舞,轰然将八刀荡开,乘鸟冲天飞起。
  左掌真气爆吐,蓦地形成一个强猛的碧绿气旋,滚滚倒冲,将离得最近的烈四郎当空猛吸而来。想要抓住问一究竟。
  但那八兄弟心意相通,如若一人,拓拔野身形方动,眼前炽浪扑面,烈雪八刀又呼啸急卷,快逾闪电,悍然劈入那气旋正中。
  “嘭”地一声,气浪四炸,拓拔野掌心微痛,竟被震得气血翻涌,撒手飞退开来,心中骇异不已。
  短短数月不见,这八兄弟竟似脱胎换骨,真气霸道狂猛,远胜于前。
  单个儿而论,便与哥澜椎等龙族勇士不相上下,八人一心,合在一处,更是威力倍增,几可与火正仙吴回等顶尖高手一较高低!
  八兄弟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纵横交错,连绵急攻.
  刀光如银龙怒舞,天河滔滔,竟将拓拔野连人带鸟迫得飞退出十余丈外,险象环生。
  这“烈雪八刀”采北海玄冰铁与南荒火焰石在赤炎火山中炼成,刀魄连心,天衣无缝,可避不可断。
  饶是拓拔野真气超然绝世,天元逆刃无坚不摧,一时之间,竟也难以突围攻破。
  凝神扫探,八兄弟脸上木无表情,双眼呆滞,气息微弱,心跳忽快忽慢,毫无节奏,象是被蛊虫和至为凶邪的妖法所操纵,无所畏惧,每一招一式都是几近搏命,凶险狠辣。
  拓拔野心中一动:“是了!只要能逼出他们体内的蛊虫,或是扰乱骨笛节奏,便能趁着他们心智清明之际,一一制服。”
  当下毕集念力,急念解印诀,断剑嗡然剧震。
  只听一声惊雷爆吼,强光刺目,从剑锋中冲天爆舞,整个山谷仿佛变成了青天白昼,隐隐只见一个巨大的青灰暗影当空咆哮。
  山谷中众人脑中都是“嗡”地一响,眼前昏黑,震耳欲隆,霎时间什么响声也听不见了,就连那万千凶兽也惊慑僵伏,纷纷顿步不前。
  夔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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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3)
  
  被这当世荒外第一凶兽雷霆震吼,红衣男子气血乱涌,骨笛登时失声,斗篷乱摆,披风猎猎鼓舞如圆球。
  那八兄弟的刀光顿时随之一滞,仿佛时间突然凝固了一刹那。
  对于拓拔野来说,这一刹那便已足够,纵声大喝,真气冲卷,无锋剑回旋疾舞,瞬时间连刺八人右手脉门,血珠飞射。
  方一出手,他立觉懊悔,倘若这八人未曾中蛊,手腕中剑,自然便弃刀败退;但眼下他们俨然如行尸走肉,无知无觉,别说刺中脉门,就算是断腕断头,他们也殊无所谓……
  念头未已,那八人果然翻身疾进。
  “轰!”刀光如飞瀑狂滔,断剑剧震,拓拔野周身如痹,蓦然朝后震飞翻跌,惊出一身冷汗。
  若非自己反应极快,下意识急旋定海神珠,因势就形,这一条手臂就被烈雪八刀齐肩卸下来了!
  惊怒之间,八刀纵横怒舞,气势如狂,宛如蚕丝吐茧,将他团团困在中央,连气也透不过来了,少有不慎,立时被碎尸万段。
  那红衣男子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灼灼如鬼火,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哑声道:“匹夫之勇,妇人之仁。盛名之下,不过尔尔!”
  语气低哑阴寒,极为轻蔑,重又横吹起骨笛来。
  拓拔野怒极反笑,若换了别的妖兵尸鬼,方才那一瞬间早已被自己奋起神威,击得片骨不存了,只因这八人是烈炎至亲心腹,自己不愿误伤,才反遭其所乘。
  眼见八兄弟攻势更猛,气浪如飙,河中冲涌出来的尸鬼也越来越多,与南荒兽群战得难解难分,心下凛然,暗想:“再不快刀斩乱麻,制伏这些妖鬼,只怕便要连累这些游侠朋友了。”
  蓦一咬牙,正想故技重施,御使夔牛打乱骨笛节奏,而后一击毙敌,却听半空响起一个雄浑嘹亮的声音:“三弟手下留情!”
  真气充沛,如雷在耳,赫然正是烈炎!
  话音未落,山后忽地传来一声号角,慷慨高亮,接着号角并吹,鼓声激奏,呐喊声如潮涌起,似有大军赶到。
  拓拔野又惊又喜,纵声长啸呼应,断剑碧光纵横,如春江怒水,汹汹奔泻,登时将烈雪八刀震得朝后飞退,而后趁势冲天掠起,骑鸟直冲夜空。
  细雨潇潇,夜色迷蒙,只见西北远处半空,一大片火光浮动飘飞,犹如赤云霓霞,壮丽夺目,凝神细看,竟是数千飞兽骑兵檠着火炬急速飞来,瞧那黄衣铜甲,竟是土族的黄龙军团。
  当先一人朗声笑道:“三弟别来半载,风采更胜当日!我和二弟在真陵山下守侯了一天一夜,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你啦!”
  遥遥望去,来人金冠黄衣,丰神玉朗,赫然是土族黄帝姬远玄。
  旁边一人骑乘飞龙,紫衣红带,虬髯如火,一双虎目炯炯生威,果然正是炎帝烈炎。
  并肩飞来的,还有火神祝融、金族开明虎神陆吾、水族博父国主燮沨以及涉驮、计蒙等土族大将。
  拓拔野大喜,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这么多人,当下急念法诀,将夔牛重新封印,以免吼声误伤土族飞兽,哈哈笑道:“这可真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大哥、二哥,我正发愁该如何处置这鬼国妖孽呢,不如你们替我出出主意?”
  那红衣男子脸色微变,哑声怪笑道:“素闻黄帝陛下一言九鼎,想不到原来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土族长老会的决议,你也敢只手推翻么?”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压过山谷中的诸多喧哗,远远地传了出去。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大奇,不知这妖人所说的“主公”是谁?又与土族长老会达成了什么协议?
  飞兽军疾速掠近,只听姬远玄淡淡道:“若不是皮母地丘吞埋了一万六千北鲜兽骑,敝族长老会又怎会答应与公孙婴侯两不相侵?既已立誓,寡人自会重言守诺,但这几日以来,你们四处纵蛊为害,肆虐瘟疫,掳掠僵尸为奴,弄得土、火、木三族尸横遍野,民心惶惶,敢问,这又算是什么两不相侵?又叫寡人如何平定朝野群议?”
  拓拔野闻言大震,才知道这僵尸鬼兵竟是公孙婴侯部属!
  又惊又怒,正待喝问雨师妾下落,又听红衣男子冷笑道:“嘿嘿,陛下既然决心反悔,那也休怪我主公翻脸无情了。莫怪我没提醒,一旦与我主公为敌,境内山崩地裂、地火洪水、猛兽瘟疫……指日可期!”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4)
  
  烈炎厉声喝道:“梁嘉炽!你堂堂火族大好男儿不作,却自甘堕落,作那公孙婴侯的鬼奴鹰犬,蛊惑族人,祸害天下,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倘若你还有一丝悔改之意,现在立即放了烈氏八兄弟,解散鬼兵,自缚请罪,长老会上,寡人或还可为你求情……”
  不等他说完,那红衣男子仰天狂笑,截口道:“好一个自缚请罪,为我求情!当日烈碧光晟杀我全家,诛我三族,怎么就不见你为我求情?怎么就不见满殿长老为我求情?”
  他越说越是激愤,碧眼中泪光闪烁,怒火如焚,厉声道:“自从十六年前,你们将我全家抛入融天山的那一天起,我梁某人就再不是火族之身,而只是一介孤魅游魂!”
  “从那一天起,我的名字也不再叫梁嘉炽,而叫作魅魂,我告诉自己,终有一日,我要教你们火族一百零六城尽变作人间鬼域!”
  山谷中的众火族听到“梁嘉炽”三字,无不哗然,心想:“原来是他!”
  惊骇者有之,同情直有之,厌憎者亦有之。
  此人原本是火族昔年六大猛将之一,骁勇多智,其部“炽火军团”一度与刑天“战神军”齐名,为烈碧光晟平定南荒立下了赫赫战功。
  南蛮既平,鸟尽弓藏,烈碧光晟为了巩固势力,党同伐异,捏造罪名,将这桀骜自负的悍将满门抄斩,推入深不可测的融天山地渊之中。
  孰料他竟如此命大,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从地渊中拣得一条性命,还投入了公孙婴侯门下。
  梁嘉炽嗜血好杀,曾一夜间踏平蜮人族,不分妇孺屠杀殆尽,因此又被称为“鬼王炽”,不想一语成谶,竟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真可谓世事无稽,报应不爽了。
  遍谷群雄之中,惟有淳于昱对他这番话心有戚戚,仰头格格大笑道:“魅魂将军,人心如鬼,世间原本便是地狱,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听到她的笑声,祝融脸色顿变,烈炎高声道:“敢问是浮玉国主么?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你,这可真是巧了……”
  火仇仙子柳眉一挑,冷笑道:“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有什么巧不巧的?厌火国不是叫琉丹么?我复姓淳于,单名昱,不知道阁下说的浮玉国主又是谁?”
  声音森寒怨毒,充满了刻骨仇恨。
  当是时,数千飞兽军已到了山谷上空,汹汹俯冲而下,将山谷四面围住,火把星星点点,和下方草坡的火光交相辉映,四野亮如白昼。
  祝融骑乘双龙急冲而下,双袖一卷,将双龙化作霓龙杖收入手中,悄无声息地落在河岸,白发飘飘,红须若舞,怔怔地凝视了淳于昱片刻,眼中爱怜、愧疚、悲苦、悔恨、温柔……各种神色交相掺杂。
  叹了口气,道:“孩子,怨有头,债有主,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要杀要剐全由得你。但是……火族的平民百姓却是无辜的,你又何苦迁怒于他们?”
  火仇仙子咬牙道:“你少来这里惺惺作态!你当我当真不敢杀你么?火族的百姓无辜,厌火国的百姓便天生有罪了?两万七千条人命,在你们眼里竟连猪狗也不如!”
  越数越怒,彩衣忽地一鼓,霓光爆闪,朝着祝融当胸刺去!
  “嘭!”祝融身子一晃,鲜血激射,右胸赫然插了一柄紫红色的三尺短剑,光华流离。
  众人失声惊呼,拓拔野、烈炎等人相距太远,救之不及,急忙抢身冲去,惟有流沙仙子、魅魂一愣,双双大笑,极是幸灾乐祸。
  火仇仙子脸色微微变,想不到他竟避也不避,心中蓦地闪过一些后悔之意,但想到母亲、族人的惨死,怒火登时又熊熊地卷上心头。探手凌空一抓,将那紫铜短剑霍然倒拔而出,冷冷道:“你还记得这柄剑么?”
  拓拔野、烈炎等人电冲而下,将祝融扶住,想要施法封住伤口,却被他摇头示止,任由鲜血从胸膛汩汩而出,吸了口气,神色古怪,低声道:“自然记得。这柄剑是三十五年前,我送给你娘亲的‘心血神剑’。”
  火仇仙子弯弯的妙目中滢光闪烁,冷冷道:“你记得你送此剑时,还说了什么吗?”
  祝融眼中闪过痛苦之色,嘴唇翕动了片刻,才徐徐道:“我说此剑是火族的神匠夫妇挖出自己的心,以血祭剑,才铸造而成的。普天之下只有一双,我要为她找到另一枝,从此生生世世,永结同心;还要让火族与厌火国之间时代友好,再无刀兵……”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一章 不期而遇(5)
  火仇仙子眼圈一红,泪水夺眶而出,喝道:“你欠我们母女的,我或许可以忘记,但你欠厌火国的三十二年血海深仇,我却一刻也不敢忘!”心血神剑紫光怒爆,再次如闪电似的朝他心口冲射而去。
  这次拓拔野、烈炎早有所备,齐齐挥掌一拍,气浪轰然,登时将那短剑击得冲天抛起,不偏不倚地落到烈炎掌心。
  烈炎指尖在那短剑上轻轻一弹,嗡然龙吟,心中感慨万千,叹道:“同心共血,生生世世。淳于姑娘,这对神剑自铸成之日起,便只剩下一柄,当年赤帝赏赐给火神,也是希望他终有一日能找到自己挚爱之人。他将此剑送与你娘,实是一片赤诚真心……”
  淳于昱心中如绞,冷笑不语。
  流沙仙子惟恐天下不乱,也不管拓拔野几次眼神恳求,笑吟吟地道:“我只听说情人私订终生之时,常常互送金锁玉镯,象这般送一件大凶之器的,倒真是绝无仅有呢。想来祝真神神机妙算,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佩服,佩服呀。”
  火族群雄大怒,纷纷呵斥,烈炎只当没有听见,指尖轻弹,将短剑隔空送回到火仇仙子的手中,沉声道:“淳于姑娘,火神是寡人的授业恩师,但他的刚毅正直、淡泊宽厚,族中又何独寡人景慕敬服?当年因为厌火国覆灭之事,他与烈碧光晟一直势同水火,更对自己愧恨自责,耿耿于怀。若不是因为他在长老会上,几次三番据理力争,主张怀柔治理南疆,又私自恳托刑天等将,对厌火国旧部网开一面,被屠戮驱逐的南荒夷族又何止十万!”
  顿了顿,声音更转低沉,道:“这些年来,他始终未娶,对你们母女抱愧思念,一日甚于一日,无时无刻不在为你担忧。十八年间,他踏遍了八荒四海,一则为了探听你的下落,二则也是为了寻找那失传的另一柄心血剑,埋在你娘亲的坟前,了却心愿……”
  说到最后一句时,转身从祝融背负的铁匣中拔出一柄短剑,“叮”地一声,紫光耀眼,和火仇仙子手中的那柄心血神剑交相辉映、长吟,形状、大小赫然一模一样!
  众人哄然,想不到这太古时代便已失传的火族神剑,竟然真的会让祝融找到!
  魅魂远远地瞧见,又是惊愕又是艳羡,忍不住飘身移近,想要看得清楚一些。
  烈炎缓步上前,将那柄短剑递到她的手中。
  淳于昱花容骤然惨白,又渐渐地涌起晕红之色,痴痴地看着这两柄短剑,惊异、酸楚、激动、难过……跌宕沉浮,恍惚若梦,一时竟不知所措。
  烈炎道:“淳于姑娘,这柄神剑是祝火神在赤炎火山的山腹深处找着的。舍妹当日坠入火山腹中时,恰巧瞧见两百余丈下的岩壁上,插着一柄短剑,形状颇似传说中的‘心血’,便告知神上。为了取得这柄神剑,火神六次冒死进入赤炎火山,才终于从岩浆之中拔出……”
  他神容恳切,声音低沉真挚,听得淳于昱心乱如麻,又是难过又是悲楚,泪水忍不住滚滚涌出。
  有一刹那,她多么想奔入那人的怀中,放声大哭呵,就象自小她常常做的那个梦一样。
  在梦里,阳光灿烂,碧树红花,她坐在龙马上,靠在他的怀里,不知为什么,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旁边,母亲回过头来,美丽的笑脸容光焕发,凝视着他们,嘴唇翕张,象是在温柔地说着些什么,但是她却听不真切。
  在那个此生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梦里,她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只记得春风吹过树梢,鸟儿在耳边欢唱,云朵高高地漂浮在蓝天上,仿佛随着时间一起凝固了。只记得母亲笑靥如阳光般灿烂,鼻息间尽是那泥土和花草的清香,还有那温暖而又缥缈的父亲的气息……
  而此刻,相距数丈,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容渐渐模糊了,象水光似的轻轻摇荡着,仿佛在梦里,又仿佛在梦外。滚烫的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剑锋上,那声音就象自己的心在刹那里撕裂成了碎瓣。
  见她怔怔凝视着短剑,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众人都是一阵难过,寂寂无声,就连那万千凶兽、尸鬼也木愣愣地呆立着,偶尔发出两声低沉的哀鸣。
  流沙仙子原想说写讥嘲挖苦的风凉话,但不知何以,心中却莫名第一阵刺痛,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一些久远得早已不愿想起的往事,喉咙若堵,再难说出口来。
  姬远玄咳嗽一声,上前道:“淳于姑娘,炎帝说得不错,当年南荒连年战事全因烈碧光晟而起。家仇也罢,国恨也罢,你的敌人都是烈碧光晟,而不是祝火神,更不该是火族百姓。烈碧光晟野心勃勃,一心并吞各邦,成就霸业,无所不用其极。这几十年来所欠的,又何止是南荒各族的血债?”
  陆吾等人纷纷点头附和。
  拓拔野温言道:“淳于姑娘,当世炎帝深明大义,为了天下苍生,毅然与烈老贼斩断叔侄之情,誓于之死战到底。有这等明君,是火族之福,更是南荒各族的福气。只要大家同仇敌忾,齐心协力,假以时日,必可还天下太平。那时厌火国中兴,还不是指日可待么?”
  淳于昱脸色苍白,默然不语,被众人这般七嘴八舌地劝说,心中更是烦乱已极,蓦地朝后退了几步,柳眉一蹙,欲言又止。
  烈炎见状,知道她心意已然摇动,当下朗声道:“炎天在上,赤土在下,我烈炎对着这剡山发誓,他日平定叛党,还复太平之后,若不与厌火国等南荒九族四十八国世代交好,和平共处,则永受地火煎熬,不得超脱,有如此石!”
  说着,伸出右掌,凌空抓起一块石头,掌心烈火真气“哧哧”激响,顷刻烧化为石粉,簌簌掉落。
  众人耸然动容,淳于昱大震,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凝视着烈炎,见他坦荡相对,殊不退缩,心底惊疑犹豫之意渐渐退去,眯起眼,半晌才一字字地冷冷道:“就算你不怕天谴,违逆此事,我也会教你毒火灼身,万蛊攻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闻言大喜,她的话虽说得阴冷狠毒,但言外之意却是默认了烈炎等人结为同盟的邀请。
  烈炎、拓拔野、姬远玄三人相视而笑,齐声道:“一言为定!”有这善御毒兽的南蛮妖女相助,对付烈碧光晟无疑又多了一分胜算。
  祝融松了口长气,脸上露出一丝悲喜交集的笑容,身子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两旁的火族卫士大惊,急忙奔上前来,聚气于掌,将他胸膛的伤口封住。
  魅魂又是失望又是恼恨,远远地哑声厉笑道:“祝火神,恭贺你父女团圆,前嫌尽弃!嘿嘿,想不到数万条性命的血海深仇,竟被一柄短剑就给抵消啦。厌火国这三十多年来培养的国主,原来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叛徒!”
  淳于昱俏脸飞红,羞怒交加,“哼”了一声,正待说话,烈炎业已高声喝道:“梁嘉炽!若不是你当年煽风点火,在南荒大肆屠戮劫掠,欠下无数血债,今日火族与南荒各族之间,又怎会有如此隔阂仇怨?你不分是非正义,不知思过悔改,是以当年被烈碧光晟陷害之时,才没有一人肯为你求情!时至今日,还不懂得醒觉么?”
  魅魂碧眼中怒火欲喷,哑声狂笑道:“黄毛小儿,也敢大放厥词!你当我象这小丫头一般愚蠢可笑,受人摆布么?似海深仇,不共戴天,凭你这花言巧语,也想就此平息?”
  蓦地顿住笑声,凝视着姬远玄,森然道:“黄帝陛下,既然主公与你立誓在先,今晚我就暂且放过他们。但你若决意反悔,三日之内,九万里中州,定然变作人间鬼域!”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轰”地一声,红光炸舞,竟如轻烟似的消散不见了。
  烈炎等人想要追救烈雪八刀,已然不及,山坡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众人又惊又怒,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破口大骂不止。
  远远地,仿佛从天边传来那凄厉诡异的骨笛声,虚无缥缈,越去越远。那近万鬼兵凄号怪叫,纷纷冲入大河之中,波涛汹涌,霎时间便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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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蛮荒记》第一卷《鲲鹏》即将在起点vip中连载结束,共十九章。9月开始,继续在起点vip独家率先连载第二卷《青帝》,希望大家支持,谢谢。^^
第一卷 鲲鹏 第十二章 皮母地丘(1)
  此时细雨已停,漫山遍谷的火焰也渐渐转小。夜风吹来,乌云离散,露出一角深蓝的夜空,星子寥廓,淡淡闪耀。
  鬼兵既去,就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起来。众人欢呼高歌,心情大为放松。倒是那万千南荒凶兽听不见巴乌之声,星罗棋布地散立在草坡上,茫然四顾,不知所从。
  飞兽军训练有素,纷纷俯冲而下,将众游侠围护起来,以防群兽再度发狂。
  淳于昱冷笑一声,吹奏蛮笛,众凶兽顿时呜鸣怪吼,穿插奔掠,排列成几个整整齐齐的方队,随其节奏有条不紊地缓步徐行,夜色中瞧来,颇有几分沐猴而冠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众人好笑之余,大感佩服,能将猛兽训练得如此“军容整肃”,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这南蛮妖女了。暗暗又有些庆幸,倘若这妖女非友而敌,他日沙场相逢,要和这些凶暴守纪的兽军交起战来,那也是大大的头疼。
  拓拔野与烈炎、姬远玄等人不期而遇,都颇为欢喜,当下一边帮助祝融以及其他受伤游侠疗伤驱蛊,一边围坐而谈,将近日来发生之事都细细地交流了一遍。
  东海之战,众人虽已得知大概,但此番听拓拔野亲口说来,倒象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更觉惊心动魄,时而义愤填膺,时而击节叫好,时而黯然扼腕。
  烈炎听得气怒难平,心下愧责,摇头叹道:“三弟,二哥对你不住。倘若那日我亲自前往汤谷贺礼,多添几个帮手,公孙婴侯也未必能够得逞啦。”
  拓拔野一愕,心中大暖,笑道:“二哥说得哪里话?南荒、中土的战事都极为吃紧,你们又怎能擅自脱身?再说,无论是烛老妖,还是那公孙婴侯,都是处心积虑,志在必得,就算大家全都赶来了,他们也必定有对应之策。”
  姬远玄沉声道:“不错。那几日之间,燕北鲜、八大天王全力进攻中土,烈碧光晟又大举北犯,便是为了牵制我们的兵力,无暇东顾。水妖此次倾巢而出,部署得可谓天衣无缝,若非龙族、汤谷上下一心,拼力死战,东海眼下只怕已被水族盘踞了。”
  众人心下凛然,都觉得一阵后怕。东海一旦被水族所控,则北水、木、南火三族势力连成一片,对金、土、北火、南水俨然形成包抄围夹之势,大荒格局、未来胜负基本可以定论。
  陆吾沉吟片刻,皱眉道:“奇怪,烛真神一向计谋深远,倒也罢了,那公孙婴侯从皮母地丘中出来不过两三日,又怎会对太子及龙族的情形如此了如指掌?而且看他的所作所为,每一步又都与水族的计划隐隐契合,倒象是事先安排好了一般……”
  拓拔野心中一凛,旋又摇头道:“公孙婴侯是黑帝的外甥,当初波母怀孕之时,便是被烛老妖所陷害,一家三口被驱逐到土族地壑之中,生不如死。以他狭隘自负,睚眦必报的性子,必定会向烛老妖索仇,断断不会与他联手。”
  姬远玄点头道:“不错,皮母地丘重现之日,便一气吞埋了两万北鲜军团,适才的鬼兵大多都是这些水妖尸身所化。公孙婴侯与我族盟誓互不相侵时,更直言不讳,说要以这些尸兵讨伐水族,为黑帝、波母报仇雪恨。”
  当下又将此事的经过对拓拔野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原来真陵之战前,土族巫祝便已卜算到若与水妖决战于真陵之野,必有大捷。应验之后,欣喜若狂的土族长老会竟将皮母地丘奉为圣地,开坛祭祀。
  公孙婴侯便在祭祀时突然出现,声称愿与土族结成同盟,共讨水妖。他原本就是土族从前最有威望的长老公孙长泰之子,加之又是大荒十神之一,修为超绝,当世罕有匹敌,对于土族中人而言,自有一番亲切感。
  大敌压境,土族长老会均想拉拢他为己用,让这皮母地丘变成水族大军难以逾越的鸿沟要塞,于是不顾姬远玄的反对,立议结盟,彼此以真陵山为界,互不侵扰,共同对抗水妖。
  不想一日之后,便传来公孙婴侯掳掠龙女,欲在皮母地丘中大婚的消息。姬远玄惊愕震怒,却苦于盟誓之累,不能出兵干涉,当下飞鸟传信,联络了烈炎等人,一齐赶往皮母地丘,等待拓拔野,共商对策。
  昨夜,烈炎方甫率部赶到,却遭鬼兵突袭围攻,激战中,烈雪八刀被魅魂下蛊控制,变作鬼奴。烈炎与姬远玄、陆吾各部会合后,追踪至此,却意外地邂逅了拓拔野和淳于昱一行。
  听到这里,拓拔野方才了解来龙去脉。听说各族为了帮助自己解救雨师妾,都抽调了不少高手赶来,心潮汹涌,大为感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谢。
  姬远玄道:“公孙婴侯原本便罕有敌手,得了黑帝余孽,势力大张,皮母地丘中的奇蛊凶兽更是数不胜数,不在灵山之下。他夺取龙妃,除了想羞辱三弟,以雪神帝之耻外,多半还想借她御兽之能,好好利用壑内的妖兽,象淳于姑娘这般组建兽军,以争霸天下……”
  流沙仙子原只是笑吟吟地在一旁瞧热闹,闻言突然格格大笑起来:“这可真叫‘盘古门前耍大斧,伏羲府里算八卦了’!龙女也罢,姓淳于的老妖精也罢,你道她们的驯兽本领是向谁学来的?”
  众人一凛,听她言下之意,这二女的驯兽之能竟似是公孙婴侯所授。
  淳于昱脸色一变,眯起弯眼,冷笑道:“小妖精,你的子母针和百香囊又是从谁那里偷来的?当日又是谁死乞白咧地求着他传授蛊毒?只可惜人家怎么也瞧不上你,只是把你当作猴儿耍,耍成现在这副模样啦。”
  流沙仙子大怒,嫣然笑道:“是呀,我不过是学不成艺,偷偷师而已,那又怎地?可不象有些人自甘下贱,把自己都搭进去啦。现在听说人要娶龙女为妻了,又气得肝肺齐裂,眼巴巴地赶来作弃女怨妇,羞也不羞?”
  淳于昱俏脸飞霞,厉声道:“住口!”紫光爆射,两柄心血短剑急电似的朝她心口冲去。
  “嘭”的一声,气浪鼓舞,拓拔野抄身将双剑抢下,苦笑道:“二位仙子,既然大家同仇敌忾,又何必自相残杀,让亲者痛,仇者快?”
  二女“哼”了一声,齐齐冷笑道:“谁和这妖精同仇敌忾了?”
  众人见状,心下已知大概,一时都不敢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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