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双凤齐碎,夜空如水波炸涌,怒放出一层层霓丽缤纷地刺眼彩光。
众人眼前一花,如被巨浪砶推,踉跄后跌。赤霞闷哼一声,红衣翻舞直如凤絮飘萍,直摔飞出数十丈外。
蚩尤如遭电殛,失声道:“八郡主!”那神情、那气光,那手势……都与她何其相似!普天之下,除了她。还有谁能使出如此霸烈无双的赤炎炎凤?但她又何以死而得生,变作了这人不像人、鬼不似鬼地青衣女魃?
一时间,狂喜、震骇、惊愕、苦楚……如狂潮怒涌,不及多想。拔身朝她疾冲而去。晏紫苏的脸色瞬时雪白,“八”、“魃”同音,难道这僵鬼真的是烈烟石尸身所化?四周惊呼迭起,人影纷纷,烈炎,祝融等火族群豪争相掠去。
青衣女魃换却似乎浑无所觉,双拳回旋翻舞,赤光如狂飙横扫,化作巨大的七彩凤凰,尖啸怒舞,横冲直撞,登时将火族群雄接连撞飞,鲜血迭喷。就连烈炎、刑天、宝贵三人亦抵受不住,被迫翻身飞退。
惟有蚩尤下伏高窜,在那炽烈狂猛地气浪之间回转穿梭,叫道:“八郡主!八郡主!连呼数声,非但没将其唤醒,反似激起了她地凶暴之性,拳风越来越加炙热猛烈,火焰冲天,光雷怒爆。
众人大骇,慌不迭地朝后飞退,顷刻之间,山顶便化作一片熊熊火海,映得半天尽赤。
晏紫苏又惊又急,顿足叫道:“呆子!她已经倾斜僵鬼,认不得任何人了!”便欲冲入将他拉回。
拓拔野一把将她拽住,摇头道:“晏国主,让我来。”眼解扫处,见始鸩嘴唇翕动,念念有辞,明白那女魃必是中其尸蛊,为他所控。当下顾不得兀立一旁的姬远玄,转身朝着始鸩急掠而去。岂料身形方动,女魃青衣翻身,鬼魅似的飞旋转身,火凤光焰暴涨,朝他迎面怒撞而来。
拓拔野五气相生相克,极光气刀呼啸出鞘,“嘭嘭”连声,绚光纷叠炸散,那赤炎火凤尖啸飞旋。
他右臂酥麻,衣袖“呼”地窜起熊熊火焰,心下大凛,才知道仍低估了她地真气,不敢怠慢,腹内是海急旋逆转,因势随形,借着那激爆的气浪冲天飞起。
始鸩畏其神威,抓起文熙俊朝后退去,狞笑道:“怎么?帝鸿陛下,又想杀人灭口么”?
转身又朝木族群雄高声叫道:“当日我受句芒胁迫,不得已才与这妖魔合作。眼下青帝已死,群龙无首,焉能坐看我族衰落?大家只要推举我为青帝,任命女魃为圣女,必可击败帝鸿,还复天下太平!”
经这翻激战,众人对拓拔野“帝鸿”身份的疑心原已有所减淡,闻听此言,顿时又是一阵大哗。
姬远玄左手炼神鼎突然嗡嗡急震,传出乌丝兰玛凄厉愤恨的叫声:“妈鸩,你这反复无常的狗贼!原来是你盗走尸蛊,役使女魃,又将波母。吴回移回这‘鹫集峰’!你……你害得我好苦!”
妈鸩哈哈一笑,道:“他对你们尚且这等无情,何况我们?兔死狗烹,木尽斧藏,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要想活命,只好投挑报李,以牙还牙了,嘿嘿,他既将女魃藏在这‘鹫集峰’上,我就让他自行送上门来,当着天下英雄之面现出原形,妙得紧,妙得紧哪!”
蚩尤当日眼见这厮暗算雷神,原本便极为厌恨,此刻知他以尸蛊役强烈烟石,又诬言残害拓拔。更是怒不可遏,吼道:“滚你***紫菜鱼皮!”苗刀纵横狂扫,一道道碧光澎湃呼卷,朝他雷霆疾攻。
始鸩不也直攫其锋,一边抓紧文熙俊当作人盾。踉跄后,一边呼喊女魃来救,狼狈万状。女魃旋身急转,火凤狂舞,将烈炎、刑天等人尽皆迫退,鬼魅似的飘忽冲去。
她真所强猛,已臻太神之境,每一招发出,都有如火山怒爆,岩浆喷薄,周围数十丈内火浪焚卷,声威惊天动地:加之群雄投鼠忌器,不敢全力以搏,更能够缚手缚脚,是以虽然众寡悬殊,却反被她副得四下奔退。
拓拔野思绪飞转,要想避免无谓伤亡,洗清自己不白之冤,必先抽住始鸩,既然明夺不得。惟有暗抢了!蓦一咬牙,急念“种神心诀”,头顶光芒大放,元神从泥丸宫中冲脱而出,天矫飞舞,霎时间绕过众人的神兵,气浪,闪曜心地没入始鸩丹田之中。
始鸩周身一震,笑容陡然僵住,手指籁籁乱抖了片刻,突然提起文熙俊,左奔右突,冲出人群,直掠向拓拔野肉身帝侧:玄窍内绚光一闪,冲回他的头顶。
拓拔野身子光芒鼓舞,双眼倏地恢复神采,笑道“阁下迷途知返,可喜可贺!”双掌飞拍,“仆仆”连声,将始鸩震得经脉俱断,烂泥里滩倒在;顺势解开文熙俊穴道,将他拉了起来。
这几下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其中凶险不言而喻,所幸始鸩地真元与他相去相去太远,刹那间便为其元魄反制;女魃以又正与众人激斗,未及察觉,等到醒悟时,拓拔野业已扭转大局。
火族群雄大喜允呼,始鸩脸色煞白,想要念诀驭蛊,却连舌尖也跳动不得,惊怒恐惧,汗水涔涔而下。
女魃听不见指令,孤身兀立,满脸茫然,耳廓忽然一动,尖声长啸,朝着拓拔野急冲飞掠,青衣鼓郑,双掌齐舞,无数道赤艳的红光紫浪光光怒爆,破空化合成一只巨大的彤红怪鸟,碧眼凶光,银如刀,张翼狂啸……
“大金鹏鸟!”
蚩尤心中一沉,九黎群雄更是哗然惊呼,还不等想明那太古第一凶鸟地魂魄为何竟会与烈烟石同化一体,眼前赤浪狂卷,呼吸陡窒,那巨鸟已瞬间膨胀了数十倍,双翼合扫,宛如漫天火云滚滚崩塌!
“轰!”夜穹习红,山摇地动。四周蓦地涌起层层叠叠刺目光浪惊呼惨叫此起彼伏,无数人影掀飞四舞,就连蚩尤,刑天,烈炎等人亦浑身着火,朝外高高飞跌。
拓拔野下意识地将方熙俊远远推飞,丹田内真气犹如太极涡旋,轰然冲涌,奋起神力,天元逆刃银弧电舞,划过一道眩目已极的阴阳鱼线,天矫蜿蜒,迎面破入那大鹏双翼之中。
“嘭”地一声剧震,漫天红霞炸吐,竟像被刀光瞬时劈裂。
拓拔野金星乱舞,天旋地转,蓦地急旋定海珠,顺着那狂猛凶暴地火焰气浪飘摇跌宕,有惊无险地将巨大的冲击气波消卸开去,饶是如此,仍憋欲爆,“哇”地喷出一大口淤血。
大鹏尖啸,赤光晃荡,突如水波般粼粼摇碎,消散无形,女魃青衣倒舞,朝后踉跄直跌了数十步,“哧”地一声轻响,眉心沁出一条红线,人皮面具登时迎见裂散,露出那苍白秀丽的脸容来。
淡绿色的大眼睛,澄澈如春波,眉头轻蹙,薄薄的嘴唇浑无血色,冷漠之中,又带着说不出的倦怠和迷惘,果然正是烈火烟石!
蚩尤身子一震,热泪涌眶,想要呼唤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心乱如麻,只是反反复复地默默念叨着:“她没有死!她没有死!”悲喜交织,胸膺象是要爆炸开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仰头捶胸,发出一阵雷鸣似的狂呼,哈哈大笑。
火族群雄欢呼如沸,烈炎更是大喜过望,叫道:“八妹!八妹!”朝她大步奔去。
烈烟石却是没有听见一般,蹙着眉头,冷冷地盯着拓拔野,杀机凌厉,突然回旋转身,朝着姬远玄疾箭似的怒射而出。
火族众人大骇,失声道:“保护陛下!”人影纷舞。神兵给横,齐齐向她围攻而去。姬远玄喝道:“别伤害她。”
但她来势极快,势如狂飙怒卷。话音未蕱,便已震飞数十人。冲到他的头顶,双手化爪,凌空抓下。
姬远玄朝前伏身急冲。钧天剑黄光怒卷,反僚横扫。烈烟石却似早有所料,鬼魅似的飘然折转,抢身冲到他的左介,闪电似的抓住他左手所握的炼神鼎,劈手夺过,冲天飞起。
姬远玄猝不及防,微微一怔,喝道:“水圣女和火正仙俱在鼎上!拦住她,莫让她跑了!”翻身骑上三眼麒麟兽。穷追其后。
众人大哗,纷纷驭风骑兽,四面围堵。奈何她真气太过强猛,速度又快逾闪电。,霎时间,但接连震退白帝地大九流光剑、石夷地素光神尺,应龙的金光交错刀,穿透重围,朝西南夜空猎猎飞舞。
拓拔野心中大凛,此时波母自戕而亡,始鸩又在混战中被气浪震死,倘若乌丝玛再被女魃抢走,自己所蒙受的冤屈可就更加无法洗漱了!当下再不迟疑,跃上乘黄,急电似地破空追去。
狂风扑面,冰雪纷扬,冰山雪岭急速倒掠,耳畔尽是凤声鸟鸣,群雄的呼喊声渐渐听不真切了。
烈烟石越飞越快,双足真气宛如火焰推舞,腾云驾雾,速度之快,竟然连乘黄兽也追之不及。
追兵越来越少,过不片刻,拓拔野转头望去,只约莫瞧见稀稀落落地百余人,长蛇似地迤俪半空。
又飞了半个多时辰,转头再望时,竟只剩下了姬远玄,风后、蚩尤、刑天等寥寥十几人遥遥在后。
明月西沉,晨星渐起,苍茫无边的蓝穹下,雪山皑皑,云海茫茫,烈烟石拖曳着一道赤艳地弧光,象是彗星,灼灼闪耀,无声地朝着西边天际划去。将近黎明时,拓拔野回头再望,只依稀瞧见姬远玄、风后的身影,后方天边姹紫嫣红,黑紫色的云层滚滚翻腾,镶涂着一层金边,偶尔刺出数道霞光,吞吐变幻,诡谲而又艳丽。
下方千山回绕,赤水奔腾,隆隆宏声隐隐可闻,那东西蜿蜒的雄岭南侧,是连绵如海的漫漫金沙,被狂风吹鼓,如烟腾浪卷,在晨曦里闪耀着点点光芒。不知不觉中,竟又回到了当日与烈碧光晟决战的大峡谷。
烈烟石青衣翻卷,突然朝西垲折转,穿过峡谷,掠过流沙,向桂林八树的穷尽处飞去。
林海大火尚未熄灭,浓烟滚滚,火星闪烁,原本郁郁葱葱的万里密林,现下已成了万里焦土,身在万丈高空,大见扑面,仍可闻着那草木焦臭之气。
拓拔野猜到必是蚩尤火炮所为,微微一笑,但想到战火所至,生灵涂炭,何止这桂林八树?心下又不由一阵悲凉怅惘。
狂风鼓舞,硫磺味儿越来越浓,赤水河西畔与流沙东岸的群山之间,大雾弥漫,翻腾出白茫茫,青幽幽的重重瘴气,混沌一片,隐隐可见一株扫帚似地银色巨树真坏立在赤水河边,光芒璀璨,宛如灯塔。
烈烟石冲掠而下,在迷雾中若隐同,宛如幽灵。拓拔野一怔,不知她为何要将自己引到九嶷山下?
正自凛然,身后红日破晓,霞光万丈,霎时间群山尽染,如镀铜金,掩映着滚滚红河。茫茫黄沙,以及那火焰跳跃的万里林海,壮丽无已。惟有前方大地雾凄迷,阴风惨淡,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乘黄长嘶,电掠而入。腥臭扑鼻,四周陡然昏暗,雾气离散弥合,却并未瞧见传说中彻底不息的冲天火光,也听不见任务动响,整个世界竟像是沉睡了一般。
拓拔野心中一动,旋即恍然,那通天彻地地苍梧树既已折断,其枝桠形成的九座火山自然是随之沉默渊底,原来的九嶷山,现在多半已经变成了无底深壑。
凝神扫控,果然瞧见前言黑漆漆地一片,方圆数十里,偶尔亮起淡淡的红光,象是来自地狱深处的炼火。那浓郁的硫磺气味便来自这里。
当是时,烈烟石凌空转身,悬浮在那深壑上方,迷雾中,双眸灼灼地盯视着他,宛如换火闪耀下方,鼓起一道红光,她周身历历清晰,苍白的脸泛着娇艳的桃红,衣裳鼓舞,蓦地尖声怒啸,整个人仿佛燃烧起来了,姹紫嫣红的火焰滚滚怒爆,化作大金鹏鸟,朝着拓拔野狂飙撞来。
乘黄惊嘶,冲天飞起,拓拔野方甫旋转定海珠,借势随形,身后突然刮起一阵难以形容的狂暴飓风,硬生生地将他朝前猛推!
奇变陡生,想要借力回避已然不及,他间,惟有挥扫天元逆刃,一记“星飞天外”,朝那急剧膨胀的大鹏奋力刀怒劈,“轰!”光浪炸舞,腥甜狂涌,被那赤炎火浪迎面撞中,登时从乘黄背上掀飞而起。
不等调匀呼吸,身后黄光怒爆,又是一股雄浑强猛的气浪呼啸撞来,拓拔野下意识地旋身回臂,五气相激,爆出一记绚丽无匹的极光气刀。
“嘭嘭”连震,光焰冲天,照得那人脸容一亮。
“太子黄旁!”拓拔野心中大震,惊愕骇怒,虽知姬远玄已将自己视作敌人,却想不到竟会如此绝情卑鄙,在此时此地落井下石,暗算偷袭!
第五卷《九鼎》 第十章 世外春秋
不容他多想,地壑内红光又起,烈烟石遍体霞光四射,就连那猎猎鼓卷的碧衣,也仿佛跳跃摇曳的青紫火焰,尖啸声中,双袖飞舞,大金鹏鸟急剧暴涨,挟卷迸天裂地之力,朝他接连不断的拍扫猛撞。
拓拔野接连格挡,被震得气血乱涌,“嘭嘭!”那火焰狂飙与狂风激撞,方圆百里骤然起火,放眼望去,红彤彤、紫艳艳……无边无际,尽是漫漫火海。
火光映照在姬远玄的脸上,阴晴不定,嘴角微笑,淡淡道:“龙神陛下,你我斗剑尚未开始,便在这里切磋,如何?”
钧天剑橙光怒放,突然夹涌起五彩霓虹似的道道绚光,其势如雷霆怒吼,猛不可挡。
“五气合一!”拓拔野心中大震,他剑芒中赫然交融了金、木、水、火、土五种真气!霎时间再无怀疑,喝道:“你就是帝鸿,是也不是?”
姬远玄也不回答,只是微笑道:“难道普天之下,只许你有五德之身么?”周身绚光流舞,滔滔不绝的冲入剑气之中,如狂涛骇浪,纵横席卷,将拓拔野硬生生的朝地壑迫去。
地壑内的火灵烈焰源源不绝的纳入女魃体内,随之化作倍赠倍长的大鹏,遮天蔽日,每一次撞击都宛如天崩地裂,岩浆喷薄,将拓拔野退路尽皆封堵。他腹背受敌,险象环生,越战越是凛然,生平头一次感到近乎绝望的骇惧。
且不论姬远玄是否帝鸿,单就烈烟石而言。她原本便是天生火灵,当年被南阳仙子魂魄所附,冲入爆发的赤炎火山,体内的三昧紫火、情火与那狂猛无匹的火山火灵交相融合,导入奇经八脉,沉淀为深不可测的赤炎真元,她整个身躯,便也如沉睡的火山一般。一旦受激苏醒,威力惊天彻地。
到了三天子之都后,她阴差阳错筑就八极之基。无形之中,又将体内沉蕴的赤炎火灵逐一消化,待到她为救蚩尤,强咬大鹏灵珠,凶鸟元魄为其所吞。体内的赤炎真元与大鹏火灵交相迸爆,登时将她灼伤而“死”。
但她便像那浴火重生,一旦“活转”过来,大金鹏鸟的元魄、赤炎火山的真灵,在八极转换之间溶合为一。其火属真气之雄浑炙烈,已是旷古绝今;再于这苍梧地火吞吐处汲纳火灵,更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即便此刻青帝重生,亦难以匹敌!
拓拔野身陷当世两大太神级高手的合围。原已命悬一线,偏偏周侧飓风狂啸,又像长了眼睛似的,只对着他一人怒吼刮卷,更让他天旋地转,难辩方向,想要以定海珠遏止风势,却又无暇应对。
空有五德之躯、绝世神功,却被逼得施展不出,连气也透不过来,更毋论聚气反攻了。
却不知姬远玄心中惊怒焦虑更胜于他。原以为将他诱到此处,与女魃、风后一起动手,必可瞬间致其于死地。
不想这小子韧力、斗志如此之强,每每山穷水尽,又让他绝处逢生,激战了近百合,还是莫能奈何。若不能尽快除去这眼中钉、肉中刺,等到五族群雄赶到,那便糟糕之极矣!
杀机大作,双臂一振,彩光轰然四射,那挺拔英秀的身躯突然膨胀了数十倍,浑圆如球,忽黄忽红,杀手化作四只肉翼,平张拍舞,周侧伸出六只彤红的触足,随着肚腹鼓动,有节奏的舒张伸缩,突然朝外一鼓,狂飙怒卷,章鱼似的朝着拓拔野兜头抓下!
拓拔野心中一沉,刹那之间,昨夜所有不敢正视的疑窦、猜测,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悲怒填膺,纵声长啸,蓦地急旋定海珠,顺着那狂风方向冲天拔起,丹田内绚光滚滚,随其盘旋飞转,银光陡然一亮,周围蓦地荡起一圈巨大弧形光轮,太极似的飞旋怒舞,朝其雷霆猛劈。
“砰砰”连声,绚光炸鼓,照得方圆数十里一片雪亮,帝鸿那六只触足应声裂舞,腥血激射。
但那断足稍一收缩,又闪电似的冲舞而至,拓拔野呼吸一窒,如被狂涛骇浪掀卷,双臂、双脚陡然一紧,已被其牢牢缚住!
身后尖啸如雷,红光喷涌,“轰!”拓拔野动弹不得,登时被大鹏结结实实的撞中,眼前一黑,鲜血狂喷,周身骨骼仿佛散裂成了万千碎块,只觉火浪焚卷,霎时间从后心涌入体内,烧得他几欲昏厥。
帝鸿嗡嗡大笑道:“五德之躯,安能如此糟践?”肚腹处迸开一道血盆巨口似的细长裂缝,六只触足卷着他径直往里塞去。
腥风倒卷,热浪滚滚,裂缝中那凹凸不平的彤红色壁肉急剧起伏,拓拔野大凛,奋力挣扎,奈何奇经八脉已断毁近半,那六只触足更如混金铁箍,勒得他动弹不得。
眼角扫处,见风后斜举铜巽扇,骑着逆羽风鸟急冲而来,当下再不迟疑,蓦地凝神聚念,元神从泥丸宫中破冲离体,急电似的射入风后玄窍之中。
风后特殊无防备,被他神识所控,周身一震,抡起巽风扇奋力猛扫。
“呼!”女魃的炽烈火浪随风狂卷,陡然扑在帝鸿身上,紫焰窜舞,帝鸿受灼吃痛,六只触足登时微微一松。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拓拔野的元神又已从她体内破冲而出,重归自己泥丸宫内,帝鸿触足方松,他立即奋起真气,天元逆刃银光爆舞,朝其口内疾刺而入。
相距极近,帝鸿猝不及防,“哧”的一声,腥血狂喷,剧痛怒吼,圆滚滚的巨躯陡然收缩,六足飞甩,将拓拔野高高抛起。可惜他经脉断毁,真气大打折扣,否则这一刀劈入,帝鸿纵然不死,也必重创。
险死还生,心中狂跳,狂风吹来,背脊凉浸浸的尽是冷汗。还不等他定神,后方霞雾迸涌,女魃尖啸,又与那大鹏鸟合而为一,万千赤光霓浪滚滚飞卷,凌空撞来。
拓拔野此时不敢硬接,旋身反手,极光电火刀绚光流舞。斜地里猛劈在大鹏巨翼上,借着那炸涌气浪,喷出一口淤血,凌空翻身,朝那深不见底的地壑急冲而下。
当是时,远远传来几声号角,呐喊隐隐,拓拔野精神大振,追兵既至,只要再拼死斡旋上片刻,便可当着天下群雄之面,拆穿姬远玄的帝鸿身份了。
帝鸿光芒摇舞。当空又化作人形,转头谣望,脸色大变,蓦地从怀中抓出一个黄铜密匣,喝道:“生风,起火!”将那匣子朝拓拔野当头抛来。
风后挥扇狂舞,飓风咆哮。
女魃双袖齐鼓,赤红的的火浪如彤云翻滚。
“乓!”铜匣迸裂,乌黑油亮的泥土四炸纷扬,被那狂风一卷,陡然爆胀迸鼓,瞬息间便涨大了千万倍,轰隆连声,高高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山丘,再被那滔天烈火烧灼,山体陡然通红如炼钢,风雾刮卷,“哧哧”冒起重重白汽。游牧手打“息壤神土!”拓拔野惊怒交迸,当日皮母地丘,姬远玄便是惺惺作态,以封镇混沌兽为由,用这神土将他封埋地底;眼下故技重施,却已露出其狰狞面目。当下聚气大喝,挥刀朝上怒斩,想要劈开一条生路。
“哐当”剧震,他周身酥麻,那山体却只裂开一道丈余深的长缝。
狂风怒吼,火浪滔滔,息壤继续急剧膨胀,刹那之间便已绵延出百余里,恰好将那巨大的地壑充填塞满。山体擦撞在壑壁上,隆隆狂震,火星四迸,朝着拓拔野兜头盖脑的压落。
这“混沌天土”乃盘古开天辟地时残留的神泥,遇风膨胀,大至无穷,再经女魃烈火这般烧灼,凝固后更坚逾玄铁,饶是拓拔野真气强猛,手中又有天下至利的天元逆刃,亦无法斫开。
他连劈了数十刀,虎口迸裂,气血乱涌,无计可施,只得翻身朝下冲落。山体急坠,火焰倾泄,宛如天柱崩塌,其势之汹汹猛烈,更在翻天印之上。
那排山倒海的炙烈气浪接连猛撞,拓拔野背脊如裂,经脉如烧,五脏六腑也像是被颠倒挤压,几欲迸裂。
几在同时,下方炎风狂舞,“轰”的卷起茫茫无边的彤红火浪,万千道艳丽的紫线纵横飞舞,轰鸣声震耳欲聋。
地渊中原本便四处弥漫着苍梧树的炽热火浪,被息壤神山这般挟火怒撞,登时竟相爆炸。
拓拔野心下大凛,再这般下去,不等冲入渊底,即便不被息壤神山压作肉泥,也势必被苍梧火海烧成炭灰!
当下更不迟疑,抛出两仪钟,施力念诀,青光怒舞,神钟陡然变得一人来高,他翻身冲入其中,又将那饕餮离火鼎倒置在钟口。
“呼!”上方气浪撞入鼎内,鼓起刺目火光,那狂猛无匹的压力顿时化作惊天动力,神钟飞旋怒转,陀螺似的朝下猛冲而去。
飓风呼啸,那姹紫嫣红的滚滚炎浪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气浪“当当”不绝的怒撞在铜钟外壁上,火焰狂舞,拓拔野蜷身其内,有如从前乘着柚木潜水舟在惊涛骇浪中跌宕一般,震得百骸如散。
饶是这神钟隔绝阴阳,在这等狂风烈火交加激撞下,亦越来越烫,有如烤炉。拓拔野奇经八脉断毁近半,被如此震荡灼烧,更是裂痛欲死,大汗淋漓;轰鸣声惊雷似的在耳中鼓荡不绝,头昏眼花,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当琅琅”的连声狂震,两仪钟似已触底。拓拔野收势不及,一头撞到钟顶上,温热腥咸的鲜血顿时沿着额头淌落,神智一醒,强忍巨痛,徐徐爬起身来。
朝上望去,四壁幽深,如在井中。上芳碧天澄澈,风声呼啸,黄沙蒙蒙卷过,被饕餮离火鼎倒喷出的火焰烧着,登时冲天飞扬,如火星乱舞。
敢情两仪钟已带着他坠入苍梧之渊的地底,砸出一个大坑来。
拓拔野想起蚩尤所述,心中咯噔一响,森寒遍体。游牧手打当日九黎群雄是骑着大金鹏鸟,才侥幸飞上万里高空,从那九嶷壑口得返大荒。此刻大鹏已死,那裂口又被息壤封堵,他岂不是永生永世要被困在这太古地牢之中么?
个人自由倒是小事,眼下大荒风云诡谲,战火如荼,那些鬼果妖孽更在暗处虎视耽耽,煽风点火。还不知要使出什么奸谋诡计来。他若不能重出生天,又如何拆穿姬远玄的帝鸿假面?又如何还复天下太平,实践蜃楼之志?又如何……如何找到雨师妾,与她牧马南山,泛舟东海?
想到龙女那温柔妖媚的笑靥,他的心中更是痛如刀绞,抛开杂念,下定决心,无论何等艰难,定要设法离开此地!
激战一夜,又受了重伤,饥肠辘辘,周身无一处不痛。当务之急,乃是猎食果腹,养精蓄锐。当下跃出地面,转头四顾。
狂风呼卷,飞沙走石,触目所及,尽是荒凉无垠的赤黄焦土。寸草不生,惟有南边天际青烟滚滚,偶尔窜起一绺绺金红的火光。彼处既然仍有火焰,想必还有树木果实。拓拔野收起离火鼎与神钟,朝南御风飞掠。
骄阳似火,酷热难耐,就连大风吹来,也像是火焰扑面,四处荒无人烟,就连飞鸟走兽也不见半只,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拓拔野伤势未愈,飞掠了百余里,汗出如浆,真气难以为继,于是将白龙鹿从天元逆刃中解印而出,苦笑道:“鹿兄,又得劳烦你啦。”
白龙鹿许久未曾出来透气,也不惧炎风炙热,扬头甩尾,嗷嗷欢嘶,兴高采烈的驮着他朝南飞驰。
过了小半时辰,前方烟雾越来越大,火焰冲天,遥遥可见一根巨大的树桠横亘在地,盘旋缭绕,像长蛇似的一直朝西南延伸出近百里,黄果累累,黑花摇曳,树叶片片如青火,熊熊跳跃,当是一截断裂的苍梧树枝。
除此之外,不见任何草木花果,大地龟裂,连沙土都被烧成了灰白的粉尘,一阵风起,便大雾似的蒙蒙弥漫。
拓拔野想起《大荒经》、《百草注》中关于苍梧树的记述,其花、果均有剧毒,但若合在一起服用,则有益气补脉的奇效。当下奔到树侧,挥刀劈下花果,一边自行大嚼,一边送入白龙鹿空中。
那黄果酸甜割喉,黑花腥臭苦涩,混在一起,滋味古怪已极。白龙鹿昂首踢蹄,全都喷了出来,嗷嗷怪叫,再也不屑一顾。
拓拔野酸得呲牙咧嘴,泪水也险些涌了出来,但为了尽快修复经脉,只得皱着眉头,将那花果勉强吞了下去。过不片刻,腹内如热火翻涌,脏腑、经脉暖洋洋的极是受用。
拓拔野知其有效,精神大振,又接连吞服了十余颗花果,盘腿坐地,调息养气。他修行“潮汐流”已久,又从蚩尤那儿学到了些“八极心法”,对于如何调复经脉已是大有心得,再加上这苍梧花果的灵力,只过了小半时辰,奇经八脉已痊愈了八成,真气循环大转通畅。
忽听雷声滚滚,震耳欲聋,狂风刮来,竟是彻骨冰寒。睁眼望去,心下大奇,不知何时,那万里碧天已是彤云密布,层层翻滚,时而亮起一道闪电,映得天地皆紫,阴惨惨的甚是诡异。
白龙鹿乃水族灵兽,最厌酷热天气,眼见暴雨在即,昂首欢嘶,大是兴奋。
狂风怒吼,苍梧树枝簌簌激香,火焰贴地狂舞,风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刺鼻之味。过不片刻,大雨倾盆,如万千白箭纵横穿空,打在白龙鹿身上,青烟乱窜,焦臭四起。
白龙鹿吃痛,怪叫跳跃,那坚硬银亮的鳞甲竟被“雨水”瞬间灼蚀了数十个小洞。
拓拔野大凛,方知这瓢泼大雨竟是漫天硫酸,急忙取出两仪钟,飞旋变大。将他与白龙鹿笼罩其中。碧光鼓舞,雨箭冲来,只听得“咄咄”密集之声,竟相缤纷震飞。
风势更猛,酸雨越下越大,大地纵横龟裂,游牧手打,坑坑洼洼,到处弥漫着辛烈臭气。过了一会儿,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钟壁微震,接着“哐哐当当”之声大作,像是有无数巨石猛撞而来。
拓拔野隔物凝眺,只见无数巨大的冰雹正如流星雨似的倾泄而下,雷霆万钧。最大的直径约有半里,最小的长宽也近六七余丈,撞在周遭的地面上,顿时酸水狂溅,砸出万千深坑来。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风雨转小,天色渐亮,空中又渐渐露出几处蓝天。满地的冰雹化作酸水。汩汩流入坑缝,渗入地底,很快消失不见。等到雨水全止时,大地又已干涸一片,满目疮痍。
白日当空。苍梧树火重又猎猎高窜,天地犹如一个巨大的炼炉,比之先前竟似又更炎热了几倍。
拓拔野收起神钟,唇干舌燥,喉咙中直欲冒出烟来,衣裳紧贴着肌肤,渗出一层白白的细盐,汗水方一流出,便立时蒸腾。白龙鹿更是燥热难耐,半吐舌头,赫赫喘气不已。
调息片刻,见经脉已基本无碍,拓拔野再不耽搁,重又封印白龙露,踏足御风,冲天飞起。
御风术顾名思义,乃是借助风力,扶摇直上,越往上飞,狂风鼓荡,通常飞行得越加轻松。但这苍梧之渊甚是奇怪,风向千变万化,忽东忽西,忽上忽下,身在高空,就像是在激流中的飘萍一般,跌宕翻转,极难控制方向。
所幸拓拔野腹内有定海珠,又深谙借势随形之妙,在风向中飘忽旋转,飞得倒也并不吃力。
低头俯瞰,那广袤荒凉的原野上,雄岭起伏,形态各异,一直朝南绵延到更远的沙漠,数千里苍茫大地,火焰闪耀,有如阡陌纵横。朝北远眺,极远处,碧波粼粼,连天闪耀,竟是浩瀚大海。
他听蚩尤说过三天子之都的经历,对此处的地理地貌略知大概,知道南边当是九黎山野,北边便成苍梧崖岸。苍梧树檠天而立,九大树枝盘旋突入大荒地表,乃成九嶷火山。只要能找到三天子之都的方位,自然便能寻着被息壤神土封住的天幕裂口了。
当下将那遥遥横亘的苍梧树干与海岸线交相对应,计算出三天子之都的位置,继续朝其上空猎猎飞去。
只是那碧天无穷无尽,高不可测,他乘风直上,飞了约莫四个时辰,眼见日头西移,天色渐暗,也摸不着天幕的半点边儿,更毋论什么裂口、缝隙了。
狂风益猛,寒冷彻骨,下方又渐渐堆涌起厚厚的云层,惊涛急浪似的汹涌翻腾,被夕阳映照,万里金光灿灿,壮丽非凡。
眼见白日将尽,一无所获,拓拔野心下又是失望又是焦急又是恼恨,也不知眼下天帝山上情势如何?姬远玄是否又纠集鬼国妖孽作出了什么惊人之事?蚩尤、烈炎等人会否被他蒙骗暗算?
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一日一夜未曾歇息,经脉尚未完全恢复,飞行了这许久,早已精疲力竭,虽不甘心,亦只好御风下掠,待扫明日再继续寻找出路。
回到地面,夕阳已沉,漫天晚霞如火如菟,和苍梧树火连成一片。拓拔野既饿且渴,却寻不到可饮之水,更无任何食物,只得又斫下苍梧花果,聊以充饥。
到了夜间,气温骤降,冷风彻骨,龟裂干涸的大地结起一层银白的寒霜。拓拔野化霜为水,连喝了几捧,遍体清凉。
过不片刻,天空中雪花飘舞,越来越密,渐渐变成鹅毛大雪,天地尽白,银装素裹,惟有那苍梧树枝依旧红光吞吐,火焰熊熊。短短不过两个时辰,竟像是从盛夏陡然转入严冬。
将近半夜,彤云翻滚,电闪雷鸣,大雪转化为冰风暴,冰雹夹杂着酸雨,纵横飞舞。突然刮来一股龙卷风,呜呜呼啸,所到之处,冰雪、乱石、黄沙……重重飞旋,摇曳冲天。
四季气象竟全混杂在了一处,交相肆虐。
拓拔野这些年遍历大荒,也不知去过了多少穷山恶水。原以为至为变化莫测、诡奇恶劣的天气,莫过于皮母地丘之中。今日才只比起这苍梧之渊,波母之丘简直有如天堂了。
当下重又藏入两仪钟内,不管外面风雪冷暖,自行闭目养息。
翌日清晨,烈日如烤,天穹湛蓝,大地龟裂如昨。炽热的狂风中满是硫磺、焦臭之气,那一切风暴雨雪仿佛只是一个幻梦。
拓拔野歇息了一夜,又吞服了十几枚苍梧花果。精神奕奕,当下重又御风飞天,寻找那迸裂的天幕缝隙。
一日之间,天气依旧瞬息万变,时而旱热难耐,时而狂风暴雨,时而冰雹呼啸,时而大雪纷扬。他扶摇飞翔了整整一日,饱历炎凉,仿佛穿行了春夏秋冬、地北天南。最终却又是无功而返。
此后十余日,日出日落,早起晚归,奈何天高万里,永不可及。飞遍了数万里碧虚,竭尽所能,上下求索,仍是一无所获。
每过一日,拓拔野心中的绝望焦怒便增加一分,残存的侥幸之念越来越少,待到二十日后,已是从未有过的狂燥愤怒,胸膺如火山封堵,随时都欲喷薄。
这天半夜,又是雷电交加,风狂雨骤,他正盘坐在两仪钟内调息,突然觉得大地剧烈震动起来。
收起神钟,但见黑紫艳红的云层低低的压在头顶,万千闪电如银蛇乱舞,咆哮的猛击地面。
炎风飙吼,四处地缝交相迸裂,急剧扩大,只听轰隆连声,万千道赤红的火舌齐齐猛烈喷吐。
顷刻之间,那白茫茫的雪野像是成了浮沉在滚滚岩浆上的裂石,被发狂的火浪冲天掀卷,不断迸炸。燃烧的火弹绚丽穿飞,将天地映照得姹紫嫣红。
密云翻腾,雷电乱舞,突然又下起见所未见的暴雨来,雨水如倾,势若天河崩泄,夹杂着流星雨似的无数冰雹,砸在地火中,“哧哧”激响,青烟弥漫,火势反倒更猛,冲天席卷。
拓拔野周身浇透,寒热交集,双拳青筋暴起,憋闷了半个多月的悲郁怒火仿佛也随着这地震雷鸣一齐迸爆,蓦地奋起真气,仰头狂啸。
霎时间,火属真气从丹田层层爆涌,穿过经脉,烈火似的从肌肤毛孔鼓舞而出,浑身顿时紫光怒放。受其所激,土属真气也随之奔腾周身,次第带动金、水、木各属真气,汹汹席卷,在奇经八脉之间循环激转。那种感觉说不出的酣畅痛快,仿佛与天地齐震,物我同化。
拓拔野心中一震,如遭电殛,突然想起蚩尤当日在这三天子之都,按照一日不同时辰,修炼不同经脉的事情来。是了!五行生克、八极转换……难道这苍梧之渊内的奇怪气象,竟隐隐暗蕴着三天子心法的诸种变化至理么?
修神炼气最佳之所,乃是能让天、地、人交融感应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历代龙神都在东海之上、借助龙珠修炼真气,而历代赤帝却选择在赤炎山口,、闭关于琉璃金光塔内修行。
盘古,伏羲、女娲太古三帝既然选择在这里修炼,必有玄妙。
三天子心法看似博大精深,、包容万象,归本溯源,讲究的不过是阴阳交济、五行变化、八极循环的三大奥义,只要能将此三者真正融合贯通,自当尽窥天地奥妙,和宇宙同化一体。
蚩尤不识太古蛇篆,当日眼前虽有满壁三天子心法,却只能略得一二。拓拔野天资聪慧绝伦,又是五德之躯,融五行谱、潮汐流、天元诀、宇宙潮汐流……各大绝学于一身,故而虽只听蚩尤述其概要,已是醍醐灌顶,触类旁通。但终究是雾里看花,隔了一层。
此刻,身处这三天子修炼之故地,亲身感应阴阳万象的自然伟力,体内真气不由自主的潜移默化,随之不断契合转变,虽未见心法文字,却仿佛已得三帝亲传,心中之震撼狂喜,实难用言辞描摹万一!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难道天意冥冥,上苍让他坠入这太古囚狱,竟是为了让他亲身感应三天子心法之精髓,不让这千古绝学随这三天子之都的毁灭而一齐消亡吗?
一念及此,心中嘭嘭剧跳,连日来的悲怒、狂燥、绝望、恨恼……仿佛都随着那地火狂飙一齐喷薄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喜、激动、期待与振奋。隐隐觉得,只要能修成三天子心法,必有法子可重返大荒。游牧手打经此一夜,他心境大转、信念大增,重又恢复了洒落乐观之态。白日里,依旧乘风高上,寻找脱身之路;夜间则盘坐于两仪钟内,天人合一,静心感应那瞬息万变的狂暴气象,揣摩其中奥秘,修炼五行真气。
起初,每过一日,他就在苍梧树枝上划上一道,到了半年之后,专心于天地只道,竟渐渐忘了时间,索性也不再刻画记号。
如此日复一日,不分寒暑,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饿了,便以苍梧花果充饥;渴了,便喝冰霜雨雪;困了,便在神钟内盘坐调息,与万物同化;醒了,便与风并舞,高上九天。
虽然始终未能找到重返大荒之路,但对于三天子心法的领悟日新月异,五行真气亦越来越雄浑无间,稍感慰怀,相信终有一日可借此神功离开此处。原先的焦急忧虑之心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淡了下来。
偶尔夜深人静、风暴将至未至之时,看着满地霜雪、月光照影,想到龙女,想到蚩尤,想到那些挂念自己、自己挂念的人们,想到也不知何年何日才能与他们重新相见,难免一阵阵刀绞似的难过,所幸还有白龙鹿相伴,不致太过孤单。
这日黄昏,晚霞漫天,狂风鼓荡,拓拔野驭风低飞,到了那大海南岸,瞧着下方那金光灿灿的波涛,突然想起从前在东海的快乐时光,心中又是悲喜又是温暖。被困此地这么久,要么忙于飞翔高天,要么忙于盘坐于地,从未有闲暇在海边玩耍片刻。
一时兴致大发,解印白龙鹿,呼啸着急冲而下,乘波踏浪。
碧涛鼓涌,白沫纷扬,白龙鹿时而上穿下钻,翻腾海中,时而湿淋淋的冲天飞起,嗷嗷大叫,甚是快活。
拓拔野被它惹得哈哈大笑,童心复萌,和它玩起从前的诸种游戏来,心情从未有过的放松愉悦。
白龙鹿长嘶一声,凌空翻了几个转儿,直冲海中,大浪纷摇,波涛渐缓,过了许久也不见出来。
天际雷声滚滚,乌云涌动,风暴将至。
拓拔野只道它故意藏匿水中,笑道:“鹿兄,冰雹又要来啦。再不出来,我可就将你重新封印了。”连声呼唤,不见应答,心中一凛,难道这海底下竟还藏了什么大金鹏鸟似的太古凶兽?
正待潜入一探究竟,“哗”的一声,白龙鹿叼着一条一尺来长的紫鳞鱼破浪冲出,摇头晃脑,极是兴奋。
拓拔野微微一怔,这些日子以来,他吃那苍梧花果吃得反胃,早就四处遍寻食物。念力查探,未见海中有什么鱼兽,只道当日都已被大鹏地火烧灼而死,没想到竟让白龙鹿寻到一尾,想来是藏在海底深处的岩石之下,未曾察觉。
白龙鹿跃到岸上,嗷嗷大叫,得意已极。
眼见那紫鳞鱼在沙石上活蹦乱跳,拓拔野食指大动,哈哈笑道:“妙极妙极!鹿兄,今晚咱们终于可以改善伙食啦。”
话音未落,又是“哗”的一声,水浪高溅,一条长蛇飞也似的朝那紫鳞鱼扑去。
说时迟,那时快,拓拔野左手凌空虚抓,气浪怒旋,登时将紫鳞鱼吸到掌心。那长蛇一头撞在沙砾里,不分青红皂白,“咯啦咯啦”的一阵贪婪乱嚼,蓦地“哎哟”连声,似是崩掉了几颗牙齿,呼痛不已。
拓拔野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见那“长蛇”乃是一个长了两个脑袋的蛇人,头上各戴一顶破烂不堪的毡帽,面黄肌瘦,呲牙咧嘴,神态甚是滑稽;心中一动,笑道:“是了,你是延维!”
“正是!”那双头人蛇神色一整,作凛然不可侵犯状,喝道,“吾乃神族大巫延维是也!汝一黄毛小儿,竟敢抢吾之晚膳,不想活了乎!”一边说着这些陈词滥调,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他手中的鱼儿,狂吞馋涎,随时直欲扑上。
拓拔野早听蚩尤说过这太古蛇巫的刁滑事迹,想不到以他之奸狡,当日竟未曾跟着大鹏冲天逃离。
有意逗他,故意将那紫鳞鱼在手中摇来晃去,笑道:“听说有幸遇见阁下,只要供奉膳食,就可称霸天下。我将这条鱼儿给你,你又给我什么好处?”
延维蛇腹瘪塌,咕咕直叫,若换了从前,早已飞扑而上,连着这小子和那鹿兽一起吞入肚内,大快朵颐;但如今浑身真气都已被蚩尤吸走,念力全无,自是变得格外谨慎胆笑,色厉内荏。
四眼随着他的手指摇动滴溜溜的乱转,喉结急剧上下滑动,心中闪过一个极为恶毒之计,喝道:“黄毛小儿!汝若拜我而飨,吾可令汝唾手而得‘盘古九碑’也!”
第五卷《九鼎》 第十一章 两仪神宫
“盘古九碑?”
拓拔野微微一愣。九碑乃盘古以上古百金炼成,其上分别刻写了九种通神彻鬼的绝世法术,是数千年来人人梦寐以求的太古神器。蚩尤与大鹏激斗之时,九碑坠落苍梧火海,下落不明。难道这厮当真知道其所在?
延维见他动容,忙趁热打铁,摇头晃脑的道:“合九碑为一,可成千古第一至尊神器,万里一瞬,随心所欲,天下四海,无处不可及也……”
拓拔野亦曾听人说过,只要将九碑合一,便可成为一神秘法器,穿梭时空,纵横古今……心中陡然大震,是了!倘若真能如此,岂不是可以借之重返大荒了么?狂喜方起,又觉不对,哈哈笑道:“老蛇怪,你若真知道九碑下落,早就九碑合一,离开此地了,还会眼巴巴的在这儿抢一条小鱼么?”
延维大是尴尬,哼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恨恨:“嗟夫!吾虽知九碑之所在,奈何真气俱失,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不亦悲乎!”
拓拔野心中一动,登明其意,微笑道:“你是说,那九碑仍在二八神人手中?林雪宜还活着么?”
延维一震,脱口道:“汝乃何人?安知那贱人乎?”贼眼溜溜,将他上下打量了数遍,觉得他不似九黎囚民,瞥见他腰间的天元逆刃,脸色瞬时惨白。两头齐齐张口结舌,瞪着四眼,哑声道:“天……天……天元逆刃!”
回光三宝俱是太古神器,延维若非被蚩尤吸尽真气,早已感应而出,方才饥肠辘辘,只想着如何骗夺他手中的紫鳞鱼,此刻瞧见这第一神兵,震骇惊异,更觉这小子来历非凡。
拓拔野心中一动,知他狡诈贪婪,却对伏羲、女娲极为畏惧,要想令其乖乖就范,威吓远胜利诱。
当下扬眉笑道:“很好,你既然还识得此刀,这两件东西想必也没忘记了?”将两仪钟、十二时盘从怀中一齐取出。
延维“啊”的一声,两头涨红,颤声道:“汝……汝……汝究竟何人乎?”
十二时盘与天元逆刃相传都是盘古所制,两仪钟则是女娲采补天余石制成,太古十二兽国时,这三件神器虽还未被称为“回光三宝”,但天下也都传闻只要将这三件神器收齐,便可洞悉回光诀之神妙,与盘古九碑可谓异曲同工,两相辉映。这三件宝贝原归女娲所有,又怎么会落入了这小子手中?他越想越是惊疑。
拓拔野收起神器,哈哈一笑,道:“你偷吃了原该我享用的八斋果。还敢问我是谁?将你封在火风瓶中、不死山下,受数千年饥饿之苦。原想你当知道悔改,没想到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绞断建木,解印大鹏,盗取盘古九碑……嘿嘿,你好大的胆子!”
说到最后一句时,右手随手一摁,五行真气生克激爆,绚光怒旋飞舞,“砰”的一声,登时将延维隔空按倒在地;左手从怀中取出炼妖壶“呼呼”疾转,作状欲将他吸入。
延维吓得魂飞魄散,颤声道:“汝……汝乃伏羲大帝转世!”见到回光三宝时,他心中隐隐已有此念,再见他五行毕备,又有炼妖壶,更无半点怀疑,叩头如捣蒜,道:“小……小……小人罪该万……万死也,愿鞠躬尽……尽瘁,将……将功折……折罪,为陛下找……找到盘……盘古九碑……”
他原本伶牙利齿,谎话张嘴就来,此时骇得浑身颤抖,牙关格格乱撞,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拓拔野暗觉好笑,脸上却是冷冷的极是凝肃,斜睨了他片刻,收回炼妖壶,将那条紫鳞鱼撕成两片,一半丢入白龙鹿口中,一半抛到他脚下,一字字道:“念你于我蛇族有旧功,再饶你一次。此番若找不着盘古九碑,定叫你千秋万载,永受魂魄炼烤之苦。”
延维连连点头,如释重负,汗水涔涔而下,周身仿佛虚脱了一般,指尖颤抖的拾起鱼肉,却连送到嘴里的气力也没有了。
数千年光阴更迭,伏羲积威犹在,被拓拔野这爸诈唬,他惊惧惶恐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丝炽烈的恨怒。
此时雷声滚滚,狂风怒啸,海上波涛汹涌,暮色沉沉,风暴就要来了。
延维收敛心神,道:“陛下请随我来。”两头分别撕咬了一块鱼肉,不敢细嚼,囫囵吞下,必恭必敬的领着拓拔野游入海中。游牧之神手打。
海面惊涛掀卷,大浪滔天,到了水下数十丈便大转平静。海水灰蓝,空空荡荡,白龙鹿龙须飘舞,四下嗅探,所经之处,不见半只游鱼,就连悬浮的草藻也绝难见着,整个海底似乎都在沉睡着。
延维双头东张西望,蛇身迤俪,在海水中悬游了片刻,突然喜色浮动,朝右前方连连比画。
彼处透明空荡,未见异常,拓拔野凝神再看,心中陡然一震,才发觉那儿海水的光影颇为奇怪,像是立了一根巨大的透明菱柱,水波轻撞其沿,晃漾出点点微光。当下聚气挥刀,破浪劈去。
“轰”的一声闷响,绚光如霞,水波狂震,果见一个巨大的八面水晶棱柱矗立海中,直插入海底。棱柱直径约达三百丈,被天元逆刃气波所劈,微微摇动,侧面徐徐打开一道长缝,冒出万千串气泡,霞芒吞吐。竟是一道暗门。
延维急速前游,从那长缝中钻了进去。拓拔野骑着白龙鹿尾随其后,方甫进入,眼前一亮,心中陡然大震,在苍梧之渊待了这么久,竟未发觉海下还有这样一个秘密世界!
霓光晃动,迷离瑰丽,置身处竟是一个极为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壁高阔,悬挂着各种色彩艳丽的蚌壳。珠光四射,亮如白昼。当中一根墨玉石柱,雕着两条人蛇,两两交缠,栩栩如生。
地上铺着厚厚的海狐毛地毯,环绕着那墨玉石柱,织成黑白交旋的太极图案。殿中的玉案、烛台、铜鼎、香炉……无不造式古朴,肃穆而又华丽。
右前方角落立着一排碧玉屏风。隐隐可见螺旋似的白玉石梯朝上下盘旋。显然这里不过是海底密宫的某一层。也不知此殿之外,尚有多少乾坤?
见拓拔野讶然四望,似是对此地浑无印象,延维心底微微感狐疑,咳嗽一声,正待说话,忽听一个柔美清脆的女子声音森然大笑道:“苍天有眼!延维狗贼,原来你还没死!妙极!妙极!”
声音环绕响彻,一时也分辨不出由哪里传来。延维脸色微变,四下环顾。铿锵有力的喝道:“大胆贱婢!两仪神宫乃陛下双修之地,岂容尔等宵小窃据?陛下今已转世到此,尔等贱民还不速速自缚请罪!”
拓拔野一凛。才知这里竟是伏羲、女娲阴阳双修的秘地,难怪如此奢华壮丽。那说话女子想必就是不死国主林雪宜了。
果听那女子格格大笑道:“陛下转世?他若是陛下转世。我就不是林雪宜,而是女娲再世了!”话音未落,狂风骤起,人影疾闪,八道气浪从前后左右向拓拔野、延维猛撞而来。
拓拔野心中大震,那八道真气来势之猛,见所未见,合在一起,威力竟似丝毫不在灵青帝之下!登时明白必是蚩尤所说的二八神人,当下急旋定海珠,五行真气在体内急速激爆,直冲入天元逆刃,连人带刀螺旋怒舞,狂飙似的与那八人次第相撞。
“当当”连声,他虎口迸裂,周身如遭电殛,酥麻震痹,霎时间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所幸单个而论,他的真气均胜过对手,再倚借五行生克之道,将自己的各属针气激化到最大,以金克木、以木克土、以土克水、以水克火、以火克金……如此分而破之,自是大占便宜。
绚光炸舞,撞得那八人“咿呀”怪叫,横空飞退。
他翻身急旋,卸去激撞气浪,稳稳当当的跃回白龙鹿背,仰头哈哈大笑道:“区区八斋树妖,也敢与我争锋!”将涌到喉头的鲜血强行咽了下去。
“五行真气!”林雪宜惊咦一声,接着似又探察他身上的回光三宝,声调更是骤变,又惊又怒,喝道:“臭小子,你是谁?这些神器从何处得来?”
那八个丈许高的连体巨人咿哇大叫,凌空环绕,将他们团团围在中央。在万千明珠映照下,肤色黝黑如铁,光泽闪耀,果然像是八根巨大的枝桠悬浮半空。宽短的脸上,铜铃大眼灼灼瞪视,落腮胡子如烈火跳卷,显是对拓拔野雄浑无匹的五行真气颇感震惊。
延维见他刹那间竟将二八神人尽数震飞,大喜过望,方甫浮起的疑心登时又荡然无存,昂头挺胸的喝道:“贱婢!汝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不到腊月不蜕皮!再不献出九碑,叩首谢罪,肉酱即尔等下场!”眉飞色舞,意气风发。
林雪宜的声音格格冷笑,四下回荡:“就算他有五德之身又如何?陛下早已化作灵山,永不复生了!延维老贼,我倒要看一看,今日究竟是谁要化作肉酱……”
拓拔野耳廓微动,蓦地辩出她便藏身于上层宫殿之中,不等她说完,一夹白龙鹿,冲天飞起,天元逆刃弧光电舞,闪电似的劈入那玉石穹顶。
“轰!”绚芒激射,碎石炸舞,顶穹顿时坍塌。
二八神人呼啸冲来,凌空穿插,霎时间彼此纵横相连,组合成一个六丈高的“巨人”,双“臂”飞舞,气浪如狂飙怒卷,直如山崩海啸。
拓拔野大凛,这次的气浪果然五行俱备,威力暴涨。难怪以蚩尤、八郡主之神通,当日亦被他们七纵七擒,困在苍梧树洞之中。好胜心起,喝道:“来得好!”天元诀、宇宙极光流交融合一,天元逆刃霓光激爆,夭矫怒旋,如太极鱼线似的破入那两道光浪之中。
五气交击,光波狂震,天摇地动。殿内的蚌珠灯摇曳迸炸,光线陡暗,那些玉案、铜鼎更是冲天翻飞,纵横乱撞。
二八神人急退几步,东摇西倒,勉力保持住那合体阵形。
拓拔野亦经脉如烧,灼痛已极。他无暇与树妖缠斗,只想速战速决。尽快擒住林雪宜,问出盘古九碑下落。当下借着那震荡巨力,骑着白龙鹿朝上飘摇急冲。
灯光骤亮,上一层大殿内,数百盏琉璃水晶灯摇曳闪耀,未见任何人影。想来那林雪宜藏身于更上一层宫殿中。
拓拔野片刻不停,又是一记“星飞天外”,光浪如彗星回旋倒舞,登时又将上方穹顶撞破一个大洞。
只听“啊”的一声低呼,一个绿蟒皮衣的明艳少女急坠而下。延维在下方大喜叫道:“陛下,是那贱婢也!是那贱婢也!”二八神人哇哇大叫,急冲而来。气浪澎湃鼓卷。
拓拔野左手气带飞卷,闪电似的将那少女抄到手中,封住经脉。右手挥刀反劈,五行相克,借着那激撞之立继续高冲飞起,又冲上一层宫殿中。
少女雪明肤眸,双耳上悬着两个赤铜人蛇环,果然是那林雪宜。只是她奇经八脉均已震断,形同废人,即便不封其经络,亦动弹不得。恨恨的瞪着他,双靥晕红,满脸惊怒羞愤之色,高声叫道:“阿大、阿二,莫管我,快快将这小子和那延维老贼全都杀了!”
延维老奸巨滑,早知她性情刚烈狠决,宁可玉碎,不愿瓦全,趁着上方混战之际,早已从暗门中溜了出去,逃之夭夭。
二八神人一心解救主人,顾不得追他,嗡嗡大叫,合成“巨人”直冲而上,五行真气滚滚冲爆,招式虽然至位简单质朴,威力却是惊天动地。光浪所及,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就连那混金铜鼎也被瞬间撞瘪如铁皮。
拓拔野生怕伤了白龙鹿,道:“鹿兄,委屈你了!”翻身将它封印,抱这林雪宜螺旋上冲。
二八神人是八斋树所化的木精,数千年来,又得林雪宜传授八脉神功,真气之猛,当世除了神农、青帝,无人可敌。若换作五帝之盟之前,即便拓拔野吸纳了广成子、阴阳双蟒及万千尸鬼的真气,与这八个铜头铁臂的连体树妖对战,亦毫无半点胜算。
但他在这苍梧之渊修行了这么久,天人合一,心无旁骛,虽未见半篇“三天子心法”的文诀,不知不觉中,却已通过瞬息万变、威力恐怖的苍梧气象,悟得了“三天子心法”的精髓真义,不但将体内的种种真元消化并纳,更将所有绝学融会贯通,阴阳循环,五行生克,都已极之随意自如,只是八极转换尚欠火候。
此时,在那二八神人雷霆猛攻之下,体内五行真气如潮汐篷然怒涌,不必他多想,便已自动流转激生,化做与彼相克的护体真气,再借势随形,以力助力,扶摇直上,刹那之间便已连续撞破了七层穹顶。看似跌宕惊险,却将五形生克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妙到毫颠。
林雪宜被他抱在怀中,起初还叱骂不绝,但越到后来,越是惊异莫表,渐渐的竟说不出话来了,心道:“难道这小子当真是伏羲转世?否则以他如此年轻,又怎会……有怎会……”
念头未已,“轰!”光浪陡亮,拓拔野又劈穿了上方顶穹,水浪狂喷,如瀑布飞泻直下,其外已是茫茫大海。
他螺旋冲舞,直入汪洋,带着滚滚气泡穿透灰蓝海面,“哗”的一声,高高破空冲起。
狂风怒号,大浪滔天,暴雨、冰雹正如密箭乱舞,一道闪电陡然划过乌黑的云天,雷声狂擂,震得天海摇动。
拓拔野深吸一口气,精神大震,久居此处,这恶劣狂暴的天气竟已变得如此亲切,体内水属真气受其感应,亦惊涛骇浪似的在经脉间汹汹怒卷。自动激生,化做雷鸣似的木属真气,又激爆起远处冲天烈火般的火属气浪,再转为土崩石裂的土属真气,而后又化作闪电霹雳般的金属气浪……
当是时,惊涛喷舞,二八神人冲天飞起,两道气浪从“巨人”双“拳”中怒爆冲出,仿佛一赤一青两条狂龙,贴着大海纷摇的海面夭矫飞腾,交错着撞向拓拔野胸口、后背。游牧之神手打。
闪电骤亮,天海如紫。
拓拔野纵身长啸。五行真气天地感应,滚滚冲爆为金属气浪,天元逆刃卷起一道比闪电还要刺目的弧光,瞬间劈入那道青碧色的光浪之中。
气光掀爆,震耳欲聋,“巨人”怪吼一声,“左臂”被震得险些飞脱出去。拓拔野顺势凌空后翻,高高跃起,避开后方呼啸卷过的赤彤气浪。体内真气瞬息万变,立刻又激爆成狂涛巨浪似的水属真气,天元逆刃挥处,水浪狂卷。海面如炸,登时将赤彤气浪轰然劈散。
雷声滚滚,二八神人踉跄后跌。
拓拔野不给他们丝毫喘息之机。长啸不绝,真气恣意转换。相生相克,与天地同化;天元逆刃纵横飞舞,大开大合,如雷奔浪卷,杀得那八斋树妖嗡嗡大叫,后退不迭。
远处,地动天摇,红光喷薄,万千道地火如赤龙狂舞,金蛇高窜,烧得半边夜空彤红艳丽,半边墨黑如漆。
受地震牵动,海啸骤起,飓风如羊角呼卷,数十丈高的巨浪遮天盖地,如雪山崩塌,天河泄洪,整个海面像是沸腾了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拓拔野精神大振,越斗越是酣畅。丹田内,阴阳两炁如太极飞旋,身体犹如一个小小的宇宙,奇经八脉,心肾肝胆……仿佛都化作了日月星辰、山河湖海,随着这狂暴天象,戚戚感应,变化万千。
周身飞旋疾舞,如羊角飓风;天元逆刃纵横闪耀,似霹雳横空。五行真气更迭交替,相克相生,时而如地火焚天,时而如地震山崩,时而如海啸摧枯拉朽,时而又如极光绚舞交叠……万象纷呈,如天机莫测,威力之强猛,便连他自己也觉得说不出的惊讶喜悦。
二八神人塌波破浪,一路飞退,被他那天雷地火,狂风暴雨似的猛攻迫得狼狈万状,偶有反攻,亦立时被化解震退。
这八和木精真气虽然极之狂猛,但终究是铁木所化,愚钝木愣,不知变通,是以数千年光阴,他们也只由林雪宜学得相对简单的“八脉大法”,就连招式也直来直往,刚猛有余,变化不足。被拓拔野如此急攻,眼花缭乱,空有浑身真气却施展不出,憋屈烦闷,咿呀大叫。
闪电骤亮,照得林雪宜脸色惨白如纸,妙目圆睁,骇然的盯视着拓拔野,心潮汹涌,呼吸不得,蚊吟似的喃喃道:“三天子心法!三天子心法!”这小子的一招一式,虽然与壁画所刻的太古三帝武学大相径庭,但其真气运转、精髓要义却是与之浑然相契!
她自以为参悟心法数千年,当今之世再没人比她更了解其中玄妙,岂料今夜所见,竟是眼界大开,翻陈出新,心中之震撼,实比这地震海啸更要为甚。
雷霆连奏,天海蓝紫一片。
拓拔野丹田太极越转越快,五行真气相激相生,在各个穴道、经脉之间飞旋交融,眼前陡然一亮,又进入那“宇宙即我心,天元及丹田”的奇妙境界,但觉万里天长,海阔无极,自身已与天地同化,体内宇宙星辰飞旋,万象生灭,心中喜悦激动,纵声啸歌……
“轰!”五气磅礴,左掌吐出一道绚丽无比的炽光,像流霞横空,极光漫舞,撞中那八斋树妖组合而成的“巨人”“丹田”处。二八神人齐声痛吼,登时纸鸢似的离散震飞,缤纷坠入狂涛之中。
巨浪滔天,火光映空。
林雪宜脑海中空白一片,怔怔凝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拓拔野旋身徐徐落下,衣袂翻卷,长带如飞,俊秀的脸上如映红霞,那飞扬喜悦的神采,多么……多么像他呵!
眼眶酸热。泪珠攸然从她脸颊滑落。突然之间,心中的愤懑、羞怒、骇异、恐惧、杀意……全都被扑面狂风卷得烟消云散了,咸涩的浪水打在脸上,分不清哪些是水,哪些才是眼泪。
朦朦胧胧中,依稀瞧见二八神人从海中冲跃而起,咿哇大叫,还想上前与拓拔野死战,林雪宜心底一震,高声叫道:“不要打啦!他是……他是……”凝视着他的双眼,悲喜交集,长睫颤动。半晌才低低的说道:“他是陛下转世!”
雷声滚滚,回荡不绝。
远处的地火像是渐渐平息了,漫天姹紫嫣红,狂风依旧。
二八神人面面相觑,塔踏浪上前,齐齐朝拓拔野凌波拜倒。虽未发一言,神色肃穆,显是心悦诚服。
拓拔野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会突然承认自己的“伏羲”身份。见她眼波凄婉温柔,神色古怪,心中微微一动,似有所悟,将她经脉解开。
延维在远处海浪中遥遥观望,见局势已定,这才迤俪游来。高声抑扬顿挫的赞叹道:“嗟夫!陛下英明神武,地火为之喷薄。天海因之变色!彼等贱婢草民,螳臂当车,不堪一击,自不量力,徒增笑耳!”
声调陡然一转,瞪着林雪宜,大义凛然的喝道:“尔等若想活命,速速交出盘古九碑,以及鲜鱼瓜果!”说到最后一句,喉结又是一阵急剧滑动。
林雪宜冷冷的望着他,胸脯起伏,恨火欲喷。强忍怒气,朝拓拔野伏身拜倒,珠泪簌簌而下,哽咽道:“陛下,延维这狗贼玷我清白,盗食帝药,又诬陷我觊觎盘古九碑,害雪宜蒙受不白之冤,为世人所唾,囚辱数千年。恳请陛下为我伸冤,将这狗贼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电闪雷鸣,雨如瓢泼。
延维急忙伏身波涛之上,连连叩头道:“陛下明察秋毫,又焉能为此贱婢蒙蔽乎?贱婢失贞盗药,与吾何干?若非其渎职,女帝陛下又岂会作此决断耶!此次苍梧树断,大鹏解印,亦乃贱婢勾结外人所为耳!其罪滔滔,天地不容,恳请陛下将此贱婢剁成肉酱,以绝效仿!”
拓拔野嘴角冷笑,心下雪亮。他想起天帝山上,自己被乌丝兰玛、姬远玄等人串通算计的情景,更是心有戚戚,对林雪宜大感怜悯。但自己先前已答应饶过延维,此刻反悔,岂不有失“伏羲”身份?
瞥见林雪宜腰间悬系的火风瓶,心中一动,扬眉喝道:“在我面前还敢信口雌黄,延维,你好大的狗胆!”
延维周身一颤,吓得脸色惨白。
拓拔野右手凌空一抄,将火风瓶抓到掌中,淡淡道:“我虽答应饶你,但女帝却未曾答应。她当年既已下令将你关在瓶中,永受火烤、饥饿之苦,我又岂能忤逆?”按照蚩尤、晏紫苏当日所述,将黑铜长针扎入八角铜瓶的颈洞中,叱道:“果风去,成不北,果极南!”
狂风倒卷,延维登时惨叫着冲入瓶中,只露出两个憋涨得紫红的脑袋,气急败坏,之乎者也的大骂不绝。
“多谢陛下为我伸冤。”林雪宜嘴唇颤抖,脸上晕红如霞,声音已大转平定,起身道,“盘古九碑在两仪宫中,请陛下随我来。”与二八神人一齐冲入海中,翩翩朝那水晶石柱游去。
拓拔野收起火风瓶,紧随其后。涡流滚滚,气泡飞扬,两仪宫已被海水注满,上九层殿阁断壁残垣,一片狼籍。万千明珠悬浮水中,五光十色,照得原本灰蓝昏暗的海底光怪陆离。
顺着螺旋玉梯蜿蜒而下,到了下方第十二层,只见彩鱼翩翩,迎面游来,瓜果肉脯,悬浮跌宕。延维两头不断的伸颈乱咬,却每每失之毫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鱼群擦着脸颊游过,狂吞馋涎。
拓拔野心下大奇,旋即恍然,这里既是当年伏羲、女娲双修秘宫,自然储备丰富,这一层必定便是粮仓食库了。先前白龙鹿捕到的那条紫鳞鱼多半便是从此处逃出。
二八神人合力提起地上的一个巨大的太极铜盘,露出一个圆形甬道,海水涡旋急泻而入。
四周黑漆漆一片,拓拔野随着林雪宜跃下,走不几步,打开一道铜门。绚光晃眼,心下大震,险些惊呼失声。
身在半空,前方乃是一个高达百丈、直径近八十的八面棱形洞窟,洞壁光滑,五色斑斓,也不知以什么混金铜铁制成,顶壁上有一圈细密裂痕。
底部红彤彤一片,数十个圆孔星罗棋布,赤焰高窜。正中有一个八角高台。环绕着高台,从南而西分别刻了“离”、“坤”、“兑”、“乾”、“坎”、“艮”、“震”、“巽”八卦图。
八角高台上刻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在四周狂舞火舌的舔舐下,闪耀着五彩缤纷的绚丽光芒,映照得四壁红绿不定。
此情此景,与当日皮母地丘下的“阴阳冥火壶”何其相似!无论大小、形状、方位、布置……全都如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浑无半点差别……除了那太极八卦台上,未见碧玉石棺。
拓拔野呼吸如窒,心中嘭嘭狂跳,恍如做梦一般。
命运无稽,世事无常,却又往往有着许多难以解释的奇怪巧合。难道上天当日让自己受困冥火壶,被息壤封于地底,就是为了与今日之事交相映证么?这二者之间,究竟又有何隐秘联系?
心中又是一震,是了!阴阳冥火壶是女娲所制,这两仪神宫亦是女娲与伏羲双修之地,难道当日女娲炼制冥火壶的初衷并非是封镇凶兽,而是用来阴阳双修么?倘若如此,重复当日运转神壶、乾坤挪移的方法,岂不是可以离开此地,重返大荒了么?
一念及此,胸膺狂喜欲爆,蓦地急冲而下,天元逆刃银光电斩,劈撞在那八角高台的乾坤图案上,“嘭!”乾卦图案的巨石果然应声陷落,冲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投映在北面洞壁上。
白光滚滚,狂风大作,那洞壁格啦啦微微一沉,陷出一块长一丈,宽三尺的长方形凹洞来,却并未见任何浮凸而起的太古篆字。
拓拔野等了片刻,再不见动静,心下大奇,当下继续挥刀怒斩,朝那“兑卦”图案连劈两记,“兑卦”巨石轰然剧震,蓦地下沉,又冲起一道刺目的白光,投映在西北面的洞壁上。
西北洞壁徐徐下沉,亦露出一道大小相同的长方凹洞,却依旧不见任何篆文。
拓拔野满腔喜悦尽化失望,正待再作尝试,朝那“离卦”图石劈上三刀,林雪宜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叩头,鲜血长流,颤声道:“陛下恕罪!雪宜保护不力,九碑被大鹏天火与苍梧地火交相烧融,形状尽毁,再也不能镶回原处了!”
二八神人嗡嗡附和,挟着九块奇形怪状、颜色各异的混金铜跃了下来,“叮叮当当”丢了满地,光华流转,凹凹凸凸,隐隐还能瞧见若干蛇篆。
拓拔野登即恍然。盘古九碑原本是镶嵌在这两仪神宫的八面洞壁之上,带动八极旋转,乾坤变换;既已溶毁于火,机关自然无法开启了。困在此处也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好不容易有了脱身之机,想不到又是一场空欢喜,心中之沮丧脑恨,无以复加。
林雪宜叩头不止,泪水长流,哭道:“陛下明鉴,雪宜当日为救护九碑,七经八脉寸寸俱断,形如废人。这一千一百三十九天以来,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复原神碑,用尽了各种法子,也……也……”恐惧、愧疚、难过、悲沮……如潮汹涌,噎得她说不出话来了。
一千一百三十九天?拓拔野遽然一惊,这才只光阴似箭,自己囚困苍梧之渊竟已三年又余!
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三年之间,大荒中不知已发生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故?眼泪袋子是生是死?蚩尤近况如何?龙神是否已经救活?姬远玄的帝鸿面目可曾有人识破?五族战火是否依旧?
霎时间,思潮纷涌,心乱如麻,心中更觉焦躁难受。蓦地深吸一口气,收敛杂念,盘坐于地,一边凝神环顾四壁,一边反反复复的对自己说道:“拓拔野呀拓拔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了!上天今日既让你到此,定有法子离开这里,。好好想想,再好好想想……”
林雪宜、二八神人见他盘坐仰头,苦苦沉吟,半晌未出一言,不敢打搅,也都坐立周遭,心下忐忑。
拓拔野凝视八壁,眼前蓦地闪过阴阳冥火壶那八面铜壁上所浮映的上古篆文,历历清晰,心中陡然大震:“是了!女娲所造的冥火壶既然与这两仪宫浑五二致,其壁上的蛇篆必定与盘古九碑的碑文一模一样!”
思绪飞转,又想起当日鲲鱼口中,与青帝一齐以两仪钟、饕餮离火鼎为洪炉,炼烧神兵的情景……福至心灵,翻身跃起,哈哈大笑道:“我有法子复原盘古九碑了!”
第五卷《九鼎》 第十二章 故人归墟
时近黄昏,碧海金光粼粼,火烧云随着狂风层叠涌动,变幻出万千形状,沉甸甸的压在海面上。
几只雪白的海鸥欢鸣交错,朝着西边天际那艳红的夕阳飞去,时而乘风高浪,时而紧贴波浪。海流汹涌,白浪翻腾,“哗!”一条双头紫螭突然破浪而出,海鸥惊鸣,冲天飞散。
那螭龙张牙舞爪,腾空咆哮,夕阳镀照,遍体紫光闪耀。
背上骑着一个银铠兽身的怪人,白甲遍体覆盖,却掩不住那灿如黄金的细长绒毛,双手如虎爪,长尾如巨蜥,惟有一张脸容长得似人,双眼斜吊,嘴角冷笑凝结,神色极是狠厉。
银甲兽人纵声怪啸,虎爪挥舞长鞭,凌空狠狠的抽在螭龙身上,紫螭双头齐吼,长尾抛卷,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朝下急冲而去。
海流突转遄急,轰鸣阵阵,陡然朝下飞涌喷泻。极目远眺,前方赫然竟是一片几乎看不见边际的巨大深渊。四面八方的海水如瀑布围挂,隆隆奔泻,形成了方圆数千里的海壑,煞是壮观。
下方落差极大,海水急冲而下,与周边的滔滔怒流交相激撞,白沫冲天喷舞,仿佛万千巨龙咆哮飞腾,气势恢弘。
被海浪挟卷的鱼群凌空抛舞,纷扬交错,在空中闪烁着万千银光,当空盘旋着的无数飞鸟,纷纷欢鸣俯冲,争相掠食。
银甲兽人驭龙疾飞而下,穿过漫天鸟群、飞鱼,朝深谷中央冲去。
海壑内与此相距数十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岛屿,险峰如削,兀石嶙峋,岛上的土石竟是奇异的湛蓝色,蓝得像天,蓝得像海,远远望去,和周遭景色浑然合一。
四方奔泻的海水环绕着这座巨岛涡旋狂转,一圈圈的朝壑底冲去。壑底虽然惊涛汹涌,水位却不见增长半分,与上方海平面始终保持着万丈之距。
银甲兽人闪电似的骑龙横空,穿越海壑。
将近岛屿时,突听鸟鸣如潮响掣,无数巨鸟从岛上冲天飞起,黑压压的像乌云般,瞬间遮蔽了半边霞天。
银甲兽人举起一弯血红的龙角,呜呜高吹。鸟群尖啸,轰然分开一条空中大道,盘旋飞舞,夹护着他朝岛上掠去。
越过高崖,岛屿陡宽,绿野茫茫铺展,与远处蓝天相连。东南方林海汹汹起伏,掩映着一座赭红色的石堡,城头忽然也响起一阵凄寒的号角声,遥遥呼应,周围群鸟纷飞。
那石堡沿着险崖峭壁而立,巍峨坚固,周侧城墙绵延十余里,仿佛与那湛蓝的山石连成了一体。狂风鼓荡,旌旗猎猎招展,仿佛道道彩霞在海壑间翻腾起伏。
银甲兽人骑龙飞掠,不过片刻遍冲到了石堡上方。
鸟群尖啼避散,城楼上的数千甲兵纷纷伏倒在地,齐声高呼:“蓝田东夷军,恭迎犁神上!”声如洪雷,回荡不绝。
双头螭怒吼着冲落城头,被它巨尾撞中,“砰砰”几声震响,那坚固厚实的墙垛登时土崩瓦解,朝崖下迸飞塌落。
众兵士微微一怔,头却丝毫不敢抬起。
银甲兽人一跃而下,冷厉的目光寒电似的扫过众人,道:“那逆贼呢?”
一个白翎银盔的大将必恭必敬的道:“回神上,逆贼仍被关押在地牢之中。”
银甲兽人冷冷道:“乱党虽然都已伏法,但今日是大刑之日,为免万一,你们还得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顿了顿,提高声音喝道:“把那干逆贼提上来!”
众将士轰然附应。
那白翎银盔的大将领着数十名卫士奔下城墙,过不片刻,从石堡主楼的暗门中推了十几个衣裳褴褛的囚犯出来,沿着桥楼到了那银甲兽人的下方。
当先那名囚犯是个苍白浮肿的胖子,双眼惺忪,满是血丝,萎靡不振,显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双脚、双手均被青铜锁链铐住,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东倒西歪,一阵风刮来,破衣飞舞,仿佛随时都将掉下桥楼一般。
那胖子身后分别跟着一个细眼长鼻的马脸男子,和一个干瘦枯槁的老者,除了被混金锁链缚住脚踝、手腕之外,琵琶骨上还被混金枷锁刺穿扣锁,浑身鲜血斑斑。虽被众卫士推搡呵斥,仍是昂然前行,护守在那胖子两翼。
后面的十几个囚犯也都浑身血污,被混金锁链扣住手脚、穿透了琵琶骨,行走极是不便;惟有当中一个凤眼斜挑的美貌少女,衣裳整洁,昂首徐行,姿容极是高贵,宛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
银甲兽人负手昂身高立,冷冷的斜睨着那胖子,嘴角勾起一丝轻蔑厌恶的笑容,喝道:“逆贼少昊,你受水族妖女蛊惑,勾结乱党,行刺陛下,又火少炎火崖,谋弑西王母,罪大恶极,还不跪下受死!”
那马脸男子与干瘦老者眼见是他,怒火欲喷,厉声道:“犁灵!你诬陷忠良,欺师犯上,公报私仇,又该当何罪!”奋力挣扎,想要冲上前去,却被周围卫士喝斥着拖住混金链,一顿拳打脚踢。游牧之神手打那犁灵冷冷道:“金光神包庇乱党,自当受惩,与我何干?英招、江疑,尔等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谋乱犯上,铁证如山,作日长老会已通过决议,将你们一干逆贼就地正法。来人,将他们全部伏下!”
周围卫士山呼海应,冲上前来,将英招、江疑摁倒在地。这两名金族真仙何曾受过这等恶气?虎落平阳,怒愤填膺,偏偏经脉断毁,琵琶骨又被锁住,只能发出困兽似的怒吼。
那胖子却似毫不生气,仰天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笑道:“恭喜犁神上任‘刑神’。你在蓐收手下熬了这么多年,终于逮着这个机会出头啦。‘八月桂花开,昆仑雪初来’。你千里迢迢的来砍我的脑袋,不知有没替我捎上一坛上好的‘冰桂蜜酿’?”
那犁灵一振,想不到他大限将至,既不痛哭求饶,也不疾言怒骂,反倒记挂着昆仑的蜜酒。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都说少昊是个酒囊饭桶,果不其然!嘿嘿,想要喝酒,就去幽冥地府喝那黄泉酿的美酒吧!”
少昊摇头叹道:“你出言不逊,忤逆犯上都也罢了,没给我带来好酒,这等大罪让我如何饶你?”
话音未落,双臂猛然分振,“轰”的一声,那青铜锁链登时炸裂开来,光浪爆舞,破空怒卷,朝犁灵迎面狠抽而去。
犁灵正自仰头狂笑,听得众人惊呼。待要闪避已然不及,下意识的抽出两柄青铜月斧,向上挥舞错档。
“啪!”铜链缠住双斧,呜呜绕卷,闪电似的猛劈在犁灵的脸颊上,登时将他打得血肉飞溅,嘶声惨叫,仰面踉跄后跌。
众将士轰然大哗,没想到这废物似的胖子竟能将青铜锁链瞬间震断,雷霆反击!就连匍匐在地的江疑、英招亦大感意外,一时也忘了欢呼喝彩。
那双头螭大怒咆哮,猛的冲舞而起,巨尾划过一道狂飙,倒旋急冲,朝少昊当头怒扫。
少昊哈哈笑道:“没有‘冰桂蜜酿’,这等皮糙肉厚之物如何咽得下肚?”右手陡然反抽,青铜链霹雳似的横红闪过。
“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瞬间将那龙尾紧紧缠住,轻巧的朝外一拽、一抛,偌大的巨龙竟如纸鸢似的飞跌而出,重重的撞在对面的城墙上。
双头螭吃痛狂吼,墙楼崩塌,巨石飞炸,十余名卫士惨呼着急坠山崖。
犁灵摸着血肉模糊的脸,又惊又怒,仰头吹奏血龙角,漫天飞鸟尖啸,狂潮飞瀑似的朝少昊猛扑而来。
群鸟之中,既有体型巨大、尖翎如刀的天翼龙,也有小如蜜蜂的毒刺鸟,更有喷吐火焰,狂猛无比的炽尾凤……一时间,火焰漫天,毒液如雨,周遭众人逃之不及,顿时浑身着火,掩面惨呼。
少昊却依旧气定神闲,周身“呼”的隆起一圈银白的的护体气罩,火焰、毒雾冲撞其上,反震飞窜;青铜链纵横飞舞,无论什么凶禽,方一靠近,立即被抽得冲天倒飞,悲啼凄烈。
众人越看越是骇然,江疑、英招更是瞠目结舌,他们奉白帝之命辅佐太子已近十年,终日见他纵情声色,醉生梦死,徒有浑身肥肉,却无半点搏狮斗虎之力;想不到他竟是韬光养晦,暗藏如此神通!
他能以一人之力,连克犁灵、双头龙,独斗漫天凶鸟,其修为已绝不在英招二人之下;更难得的是,他每一链劈出,都风雷怒吼,回旋莫测,隐隐有白帝当年“小九流光剑”之风采。
若草花怔怔的凝视着他,有是惊讶又是喜悦,嫁给他三年了,今日仿佛才头一遭认识他。脸上晕红,胸膺如堵,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泪水却如断线珍珠似的掉落。
当是时,只听“轰”的一声剧震,大地猛烈摇晃,山石迸裂,簌簌坠落。
众人一凛,低头望去,只见那城墙之下、峭壁之底,狂风怒舞,海啸骤起,回旋怒转的滔滔急流突然朝上层叠喷涌,推起一道又一道数百丈高的惊天水墙。
既而惊涛乱涌,碧浪回旋,浪潮越来越高,整个海流仿佛被一种无形巨力硬生生的强行扭转,竟渐渐翻转,开始逆向转动起来。游牧之神手打过不片刻,又是“轰”的一声,宛如天雷狂奏,壑底的整个海面陡然高高隆起,竟冲至与岛屿不及百丈的距离,接着狂浪炸舞,鲸波如沸,无数道水浪如青龙夭矫,直冲霞天。
地动天摇。险崖处的几处城楼接连坍塌,和乱石一起朝下崩泻滚落,百余人惨叫连声,直坠深渊,瞬间被喷涌的狂潮吞食。
众将士大骇,纷纷朝后退却,就连漫天凶鸟也受惊尖啼,冲天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