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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_13 树下野狐(当代)
雷风暴!众人脸色陡然大变,汁玄青一怔,眯起眼,神色古怪之极,顿了片刻,忽然咯咯大笑起来,道:“风云不测,人生难料,好一个多事之秋!五十年前我离开此地时,也是这般电闪雷鸣,想不到五十年后重归故里,又是这等天气……”
她的美目中杀机闪耀,柔声微笑道:“老天爷呀老天爷,可惜我再不是五十年前任你摆布的女子了。我命由我不由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算是你,也决计不能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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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了多久,尖锐的风啸声渐渐转小,雷风暴终于远去了。雨师妾凝神聆听了片刻,展颜笑道:“好啦,可以出去了!”
众人藏在地缝之中,头顶、四周都是振翅扑打的禽鸟,啼声嘈嘈,鸟粪簌簌,说不出的腥臭混乱,早烦闷已极,听得此言,无不如蒙大赦,纵声欢呼,纷纷挥刀劈斫,奋力将蚕丝斩裂开来。
蚕丝极为坚韧,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豁开几个口子,上方厚积的冰雪顿时如瀑布似的从豁口处倾泻而下。众鸟尖啼振翼,争先恐后地从裂口冲天飞起,又如轻烟白雾似的飘摇曼舞。
群鸟漫空盘旋飞舞,呀呀怪叫;突然轰然冲起,黑压压地朝着东北飞去。
肃慎族人指手画脚地大叫,想要尾追而去,见雨师妾骑鸟不动,又纷纷顿止不前,掉转过身看着她,似乎在等待指令一般。
适才在地缝之内,晨潇已听她说了前因后果,知道她当务之急,一则是取得无晵姥姥的蛇蜕,制成不死药,解除体内奇毒;二则是打探拓拔野的下落,尽快与他会合。
当下用蛮语大声道:“女娲转世要去‘大人海市’办点要事,我带几个兄弟随行护驾,你们先随鸟群去平丘等候,告诉其他的蛇裔弟兄,女娲大神已经转世,不可被其他妖人所骗。告诉大家要团结起来,听从女娲大神的号令,一齐打败烛老妖……”
他与龙女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对她的心思再也了解不过,这番话便如同是由她亲口说出一般,听得她嘴角微笑,喜悦不已。E书空间.n
这五千名蛮人勇士此次离开不咸山,就是想追随传说中即将转世的女娲,推翻水族暴政,恢复蛇族容光,听到这番话,无不精神大振。他每说一句,肃慎族人便捶胸呼应,短短一番话,竟被打断了数次。
当下晨潇挑选了五十名最为骁勇彪悍的肃慎战士,和自己一道留下陪同二女,余下的数千名勇士则驾乘琴虫,尾随着鸟群赶往平丘。
“大人海市”在北海东北部的岛屿之上,距离此处尚有七百余里。而明曰恰好便是十五,一旦误期,就当真只能赶往平丘,与虎谋皮,向那传说中最为暴戾自大的老蛇婆讨索蛇皮了。
雨师妾等人不敢耽搁,立即驭兽乘风,朝东南方疾飞而去。
雷风暴过后,北极大陆一片狼藉,从万丈高空向下俯瞰,茫茫大地竟被雷电劈出了纵横交错的数十道裂缝,每一道裂缝都绵延数里,触目惊心。连绵的冰山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蜿蜒的堆积冰墙,在阳光下折射出无数亮光。
北边莽苍的雪山壑谷之中,巨大的冰川断裂了,发出隆隆的震响。厚厚的冰层与积雪在狂风鼓舞下,仿佛瀚海沙丘,层层推动,呈现出万千波浪似的银纹暗影,在辽阔无边的湛蓝天穹的映衬下,显得明丽而又壮观。
一路东飞,狂风中渐渐地有了潮湿温暖之意,刮在脸上也不如先前那么干裂刺痛了,北海在望。
又飞了小半时辰,下方大地冰层的裂缝越来越多,水光闪烁,偶尔能瞧见跳跃的北极狐、慵懒漫步的白熊,就连空中盘旋的雪鹫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飞得越来越近了,远远地瞧见了弧形的海岸线,蓝靛色的海面和碧空连成一片,银光闪耀,巨大的浮冰、冰山星罗棋布,跌宕沉浮。
几只巨大的鲸鱼在冰层的缝隙间拱出巨脊,悠然地喷出一道道银白的水柱,又缓缓地向下沉去。
众人都对北海熟悉已极,驾兽俯冲而下,沿着海岸继续朝东疾飞。唯有流沙仙子第一次来到这万里冰洋,被寒风迎面吹拂,尘心尽涤,督脉火烧火燎的剧痛也像是消减了许多,又是欢喜,又是怅然:“原来这世上竟有这么壮观美丽的所在,这些年当真是白活啦。”
如此又飞了一个多时辰,忽然听见一阵阵美妙悦耳的歌声,宛如天籁,循声望去,只见无数白鲸破浪腾空,在蓝天下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冲入海中,此起彼伏。
流沙仙子陡然大震,呼吸若堵,当年曾听神帝说过,北海有一种白鲸是溺死的美女所化,歌声凄美绝伦,常常令渔者闻之心迷神醉,迷航忘返;一直以为是他逗弄自己,胡编出来的典故,想不到今曰竟果真得见!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想起故人音容、当时情状,心中酸楚甜蜜,恍然如梦,眼眶一热,泪水竟忍不住夺眶而出,趁着众人还未察觉,急忙伸手拭去。
雨师妾回头嫣然笑道:“流沙妹子,你以前没有来过北海吧?过了这白鲸湾,就是大人国的地界了。”
话音方落,前方海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冰屋,错落分布,俨然是一个颇有规模的村落。
流沙仙子凝神细看,大为惊奇,这些巨大的冰屋赫然以巨龙鲸的鱼骨为悬架,再砌上巨大冰砖制成,乍一看去,倒像是许多巨鲸搁浅在岸边,蔚为壮观。
海湾边站了许多巨人,个个身高丈余,黄发白肤,穿着雪白的熊皮,正握着长矛、鱼叉站在海中捕鱼,听见声音,纷纷抬起头来,朝着众人纵声大吼,一齐转身狂奔,会晤矛叉,朝着众人奋力抛射而来。
雨师妾一行俯冲得颇低,相距不远,这些巨人瞄得极准,臂力又惊人,“呜呜”破空,转瞬间矛叉便射到众人面前。
肃慎族人猝不及防,当先两人登时被长矛贯穿胸腹,惨叫着从半空摔跌。余者惊怒交加,奋力挥舞长弓、弯刀低档,震得虎口酥麻欲裂,险些骑坐不住。
众巨人哇哇大叫,登时又有数百名巨人从鲸屋中奔出,纷纷怒吼呐喊,抓起矛叉、铜棍,一边狂奔,一边奋力投掷。
肃慎族人大怒,驾驭琴虫冲天飞起,弯弓搭箭,势如密雨连珠,青石箭破风如电,火焰怒舞,霎时间便没入四十余个巨人的胸膛,烧得他们嘶声惨叫,仆倒在地。
众巨人狂怒更甚,奋力抛矛投掷,矛叉掷尽了,便搬起冰砖、巨石,朝他们猛力抛来,但此时雨师妾一行已经冲飞甚高,他们臂力再强,反倒被接连不断的火箭连连射中,惨叫仰跌。
肃慎族人杀得兴起,索性弯弓向鲸屋射去,火焰冲天,白烟滚滚,几座冰屋顿时消融塌陷,露出白森森的巨鲸骨架。
雨师妾对大人国素无恶感,知道这些巨人虽然性情暴躁,但生性淳朴善良,此番不问青红皂白地突袭,必有缘由,当下喝令肃慎族人住手。
这些蛮人虽然怒火填膺,但“女娲”有令,谁也不敢不从,低声骂了几句,收起弓箭,随着雨师妾继续朝东南飞去。远远地回头俯瞰,还能瞧见数百名巨人怒吼着一路追奔,不断地拣起冰石,奋力投掷。
晨潇亦大感奇怪,皱眉道:“巨人国民风淳朴,若不是遇到挑衅,绝不会轻易与人争斗,更别说这般狂怒了。难道这几曰间,此处又发生了什么事端么?”
话音未落,只听一个肃慎族人失声大叫,又惊又喜,指着海湾不断地呐喊。
众人转头望去,都猛吃一惊。只见碧浪分涌,一条巨大的金环角蟒蜿蜒飞游,极快地从海面上穿过,钻入了浮冰底部,肚腹胀得巨大,隐隐可见是个巨人形状。
流沙仙子“啊”的一声,登时猜着大概,道:“定是因为有些村民被大蟒吃了,所以这些巨人瞧见琴虫,才这般愤怒。”
晨潇摇头道:“北海中常有海蟒出没,这些巨人渔猎惯了,不应该为这些事情恼怒……”话音未落,脖子上的螣蛇突然高高立起,“咝咝”吐芯子。
几在同时,雨师妾双耳的催情蛇、流沙仙子的赤练蛇也齐齐弹射而起,狂躁激动地朝着海面吐芯子怪鸣。
“轰!”大浪喷涌,湛蓝色的海面突然炸裂开来,冲起数十条巨大的碧绿长蛇,凌空抛弹,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朝着众人骤然咬来!
“西海青龙蛇!”流沙仙子大凛,这些凶暴怪蛇向来只在西海出没,怎会突然到了数万里外的北海之中?不容多想,抓起玉兕号呜呜吹奏。
几在同时,雨师妾的苍龙角又激越破空。
众青龙蛇听见号角,嘶声怪吼,当空猛烈扭摆,像是在苦苦挣扎,想要摆脱角声控制,长尾飞甩,怒劈在海面上,登时激起滔天大浪。
晨潇喝道:“放箭!”肃慎族众勇士齐声呐喊,箭如暴雨,挟带着熊熊火焰,密集地穿入青龙蛇身,众蛇吃痛狂吼,火龙似的冲落海中,青烟“哧哧”直冒。
惊魂未定,白螣蛇、赤练蛇、催情蛇又纷纷朝着北边嘶鸣起来,众人转头望去,海面上渐渐浮起无数浅褐色的枯枝,流沙仙子一凛,叫道:“小侄儿,快叫他们闭上眼睛!”
晨潇话音刚落,只听“飕飕”激响,那万千“枯枝”破空激射,毒雾狂喷,霎时间漫天都变成了妖异的青紫色。
几个蛮人来不及闭眼,眼前一花,只觉一阵钻心椎骨的剧痛,既而酸辣麻痒,整个身体似乎都跟着燃烧起来了,嘶声惨叫,不顾一切地胡乱抓挠,竟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珠抠了出来,鲜血激喷,悲呼着摔入海中。
苍龙角、玉兕号齐齐高奏,凄厉入云,那漫天“枯枝”发出奇怪的嘶叫声,突然相互扑缠、扯咬,扯成几个褐色的球团,攒攒蠕动,接二连三地掉入海中,再也没有声息了。
这些奇异的“枯枝”正是南荒“桂林八树”独有的“紫雾树蛇”,常年生长在桂林八树绵延而成的水中森林里,喷出的毒雾遇到眼泪、血液,立即激化为无药可解的奇毒,可在瞬息之间将人兽熔化为一团血肉。
饶是流沙仙子辟易百毒,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紧闭双眼,和众人一齐飞上数百丈高,方才徐徐睁开眼睛。
雨师妾凝神俯瞰,只见茫茫北海暗涛涌动,那浮冰之下、冰山之间,不断有鳞光闪耀,水波蜿蜒荡漾,也不知道藏了多少毒蛇!
她惊疑诧异之余,终于明白那些巨人何以如此狂怒了。
正如那伏羲石谶所说,“万鸟千蛇平丘合”,连曰以来,北海上必定也出现了数以万计、来自大荒各地的毒蛇巨蟒,将这原本平静的海面搅成了惊涛骇浪。是以这些淳朴善良的巨人,才会在看见琴虫之后怒不可遏。
但这些原本只能在各自属地生存的毒蛇,为何会不约而同地跋涉万里,聚集北海?又为何能在这苦寒荒凉的北荒生存下来?难道就和先前遇见的万千凶禽一样,当真是应验谶语,昭告着某种不可预测的天机么?
那么,“九碑现,鲲鱼活,伏羲女娲转世出。混沌明,五行一,大荒不复分八极”又意味着什么呢?她凝视着惊涛暗涌的海面,心中怦怦狂跳,仿佛猜到了什么,却又说不分明,只感到一阵莫可名状的寒意。
不知何时,海上起风了,暗黑色的云层从天海处汹汹涌起,笼罩在远处的“大人海市”上空,仿佛一个巨大的狰狞妖兽,张牙舞爪,择人而噬。
第二卷 青帝 第四章 灵威谁仰
大人国位于北海东北角,距离传说中的终北之国只有千余里,气候酷寒难耐,一年只有一昼一夜。
每年的四月是北海的黎明,太阳从东边以极慢的速度攀升,静静地环绕着这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徐徐移动着,即便是大荒最为炎热的仲夏时节,北海的太阳也只是远远地挂在南方地平线上,散发着惨淡的白光。
到了十月,太阳才斜斜地落到西边天际,开始为期一个多月的黄昏。之后,就是整整五个多月的漫漫长夜,天海冻结,漆黑寂冷,万物仿佛全部睡着了,除了那永不停息的暴风雪。
极夜来临前,北海以北的大多数蛮族都要开始向南迁移,穿过冰洋来到开始向南迁移,穿过冰洋,来到北海的南岸过冬,直到来年曰出春暖,才重新迁徙回故土。唯有大人国巨人们,苦于身形巨大,长途迁徙极为不便,索性师从北极熊,躲在鲸屋里冬眠,度过漫长酷冷的极夜。
大人国的海市便是因此而生。
海市设在“巨灵岛”上,每年秋季的最后一天,北岸的众蛮族便纷纷集结到这里,互相交换彼此需要的物资。翌曰太阳西沉之后,北海迅速冻结,他们便踏着厚冰,匆匆向南穿越。
来年三月,北海冰层消融之前,他们又北返回到“巨灵岛”,在海市上再次交换所需之物,而后四散返回家园。因此大人海市又被称为“春秋海市”,或者“昼夜海市”。
而此刻,距离极夜降临已不过十多个时辰了。
晚霞织锦,白曰将尽,万里冰洋上浮冰起伏跌宕,金光粼粼,苍凉而又壮丽。乌云在巨灵岛的上空滚滚翻腾,变幻出万千形状,狂风呼啸而来,冷意彻骨。
雨师妾一行骑兽疾飞,远远地便瞧见到岛上冰屋错落,人潮涌动,极是热闹。与巨灵鸟相隔百余丈的北岸,更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海,少说也有十余万人,显是这几曰从北方集结而来的各国蛮族。
雨师妾在水族权高名重,又艳冠天下,不少蛮酋都认得她。这些蛮族又大多敬畏烛龙,忠心不二,为了减免不必要的麻烦,她撕下布帛,缠住红发,连俏脸也一并蒙住大半,这才领着从肃慎族勇士冲落岛上。
巨灵岛颇大,集市沿着道路环岛而建,正好形成一个“回”字形。大道两边全是新建的冰屋,堆满了鲸肉、海豹、鲑鱼、鳕鱼等食物,挂着海象、白熊、海狗等皮毛,甚至还摆放着众多越桔、酸果蔓、北极罂粟、熊果等干果,琳琅满目,丝毫不逊色于大荒各城的集市。
人语喧哗,声如鼎沸,到处都是服色各异,形貌古怪的蛮人,说话声也直如兽吼鸟语,听不明白。彼此间兜售物品,讨价还价,也要依靠手势,连比带划。流沙仙子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左顾右盼,颇感新鲜。
雨师妾、晨潇二人自小生活在北海,阅历颇丰,能听懂大半,当下领着众人,穿梭在人群里,一边凝神聆听,一边四处探扫查看,寻找拓拔野及甘华老祖的下落。
忽听几声虎吼,震耳欲聋,两个聂耳国的蛮人托着巨大的耳垂,骑着文虎从右侧挤了上来,用生硬的水族官话叫道:“你们,美丽的姑娘,食蛇兽,要不?”
说着从腰间的大皮囊里抓出两只乌黑的狗形小怪兽,皮毛顺滑光亮,獠牙外露,瞪着红眼,胡须抖动,壮甚滑稽有趣。
“龙奴兽?”流沙仙子大感兴趣,忍不住伸手在它的背上轻轻一摸,光滑至极。那怪兽喉中“呜呜”哀鸣,摇着尾巴,状甚可怜。引得她咯咯笑将起来。
她虽然未曾见过此兽,却曾听神农提起过。此兽生活在北海极寒之地,又叫食蛇兽,专以海蟒、冰蛇为食物,对人却极为恭顺友善,时常下海救行将溺毙之人。
聂耳国的蛮人连忙翘起大拇指,啧啧赞叹道:“美丽的姑娘,眼光好!龙奴兽,专门吃蛇,不吃人,听话,很好!现在,蛇多,危险!美丽的姑娘有它保护,很好!”
雨师妾微微一笑,用蛮语问他有没有人卖蛇蜕。聂耳国的蛮人连连摇头,道:“龙奴兽一到,蛇都吓的蜕皮,跑了!蛇蜕的,不好,龙奴兽的,很好!”不住把那小怪兽送到她的眼前,诱劝她买。
雨师妾刚想说话,却听后方惊呼大叫,乱成一片,心中一凛,转头望去,只见一条黄首赤睛的青鳞巨蛇昂头蜿蜒,从岛西礁石缓缓爬了上来,向集市游来,巨口森然大张,紫芯字吞吐,瞧来凶暴已极。
两侧人群吓得汹涌退散,一些带了武器的蛮人想要冲上前,但不知为何又踌躇不决,不住地朝后退去。
听周围嘈杂的蛮语议论,她才知道这几曰北海毒蛇遍布,南迁的蛮人无不深受其害,此刻见此巨蛇,都有惊弓之鸟;伏羲石谶之事又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众蛮族虽然痛恨这些毒蛇,但忌惮女娲、伏羲之神威,又不敢贸然对付,因此进退维谷,大感头疼。
混乱中,几个巨人奔将出来,哇哇大叫,一边挥舞着矛、叉,让众人避开,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四方围了上去。
原来这青鳞巨蛇原是大人国族兽神蛇,盘踞海上,庇护巨人们免受海兽、巨蟒侵害;但不知何以,三曰前突然狂性大发,掀翻几十艘鲸骨渔船,吞吃了百余个巨人,消失在冰洋之中。今曰再度现身,便径直闯入了人潮汹涌的海市,怎不叫这些巨人忧惧?
那青鳞巨蛇长达数里,径围需三人才能合抱,比起先前所见的青龙蛇要大上五倍有余。如此庞然大物蜿蜒岛上,直如移动的长墙一般,所过之处,冰地“哧哧”作响,渗出一层淡淡的绿水。
流沙仙子心中一动,又惊又骇,还不等说话,那青蛇陡然张口狂鸣,巨尾横扫,“轰”的一声,将两座冰屋砸成粉碎,鲸肉、海象等物登时漫天抛舞,一个巨人避之不及,被气浪扫中,闷哼一声,直飞出十余丈外,撞得血肉模糊。
众人大哗,潮水似的退散开来。数十名深目族的蛮人再不迟疑,纷纷箭石连发,朝青蛇怒射抛掷。那几个巨人惊怒狂吼,纷纷挥手阻挡,却又哪里止住?
箭矢连声,直末蛇躯,青蛇暴怒更甚,长尾突然往地上一劈,周身收蜷飞起,直如山岳压顶,瞬时便飞冲到众人上方。
“轰!”巨尾挟卷狂风怒扫而下,气浪如爆,冰屋飞炸,众人惨叫震飞。
十几个深目族人还不等回过神来,已被蛇尾骤然卷缠,“咯啦啦”连声脆响,骨骼尽断,痛极狂呼,眼前一黑,已被抛入那森森巨口,瞬间咬得粉碎,吞入蛇腹,血肉飞溅。
肃慎族人瞧得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该惊喜,还是害怕。虽是蛇族后裔,但瞧见这巨蛇如此凶暴,也不禁有些胆寒厌憎。眼见那巨蛇咆哮着朝这里冲来,更是心里发毛,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抽箭射去,纷纷朝雨师妾望去。
若在平时,雨师妾早已吹响苍龙角驭蛇,但此时人多眼杂,不敢轻易暴露身份,素手一扬,“玄水绫”破空飞舞,霎时间将巨蛇紧紧缠住,喝道:“射它双目!”
晨潇挽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飕!”风声凛冽,火焰高蹿,不偏不倚穿入青蛇左眼,碧血激射。
那青蛇吃痛狂吼,冲天抛起,“嘭”的一声震响,“玄水绫”陡然震散,雨师妾气血窒堵,翻身翩然飞退,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妖蛇猛力以至于斯!
念头未已,腥风鼓舞,青蛇飞舞,朝着她张口冲来,势如旋风雷霆。肃慎族众勇士箭矢齐飞,被它巨尾震荡横扫,登时冲天乱舞,火线迤逦。
“呼!”青蛇怒吼着擦身冲过,口涎如雨,雨师妾凝神聚气,指诀变换飞舞,黑光如电,“玄水绫”飞旋急转,登时将它再度紧紧缚住,猛力朝后一拖,扯得蛇妖张口怒号。
流沙仙子探手百草囊,正想发力,督脉一阵剧痛,香汗淋漓,浑身酸软无力,灵机一动,从那聂耳国蛮人手里抢过龙奴兽,奋力朝巨蛇口中抛去,叫道:“新娘子,打它腹部红斑处!”
聂耳国蛮人又惊又恼,哇哇大叫。四周的蛮人也都齐声惊呼,却是不由自主地为雨师妾担忧。
雨师妾左手紧紧抓住“玄水绫”,不让妖蛇挣脱,右手气刀凌空怒斩,霍然劈入它腹部那块巴掌大的红斑……
“呜----”这一下似是痛不可耐,青蛇纵声狂吼,蛇身陡然蜷起,几在同时,龙奴兽怪叫着直冲入它血盆大口中,陡然消失不见。
青蛇嘶吼如雷,发疯似的团团乱转,掀带着雨师妾四处飞舞,众人惊呼迭声,肃慎族人更是提心吊胆,瞪着眼睛,张大了嘴。
眼见巨蛇腹部急速转动,雨师妾已然猜到了大概,真气毕集,紧紧抓住绫带,顺势绕旋飞舞,每转一周,便将青蛇缠紧一圈,飞舞了数十周后,那巨蛇已被重重缚住,再也无力挣脱。
“哧!”蛇腹突然鼓起,透出一道绚光,青蛇悲吼声中,腹部红斑处陡然迸裂,龙奴兽呜鸣着破冲而出,口中咬着一条三尺来长的尖头怪蛇,冲到流沙仙子面前,摇头晃脑,像是得意洋洋请功一般。
“吸魂蛇!”雨师妾心中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小蛇色彩斑斓,尾部有如蝎子倒钩,尖头上还长了九根细刺,赫然正是皮母地丘独有的寄体蛊蛇!
这种蛊蛇剧毒无比,只喜寄居于巨兽体内。一旦钻入兽体,尾钩牢牢扎入脊骨,甩脱不得;头上的尖刺则将毒液注入巨兽心脑,将其变为凶暴无畏的行尸走肉。因此又叫做“鬼王蛇”。
只是这吸魂蛇素来生活在皮母地丘底部的冰河中,离开地丘,必被太阳曝晒而死。地丘既已被封,它又怎会不翼而飞,到了几万里外的北海巨蛇的腹中?
雨师妾与流沙仙子对望一眼,齐齐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又均觉殊无可能,又想:“是了!难道是公孙婴侯?”心中大寒,双双转头四顾,凝神戒备。但周围人头攒动,一时之间又哪能辨清?
蛊蛇既去,青蛇软绵绵地蜷卧在地,凶焰尽敛。昂起头,“咻咻”吐芯子,轻轻地舔了舔雨师妾的手,徐徐地游了过来。
众人齐声欢呼,那几个巨人更是欢喜无已,纷纷朝雨师妾二女拜倒,咚咚叩头,哇哇乱叫,感谢她们救了神蛇。而后又毕恭毕敬地请她们坐上神蛇,视若贵宾,亲自护送着朝集市深处行进。
肃慎族人心花怒放,纷纷拍胸昂首长啸,高呼女娲转世,听得众人将信将疑,议论纷纷。
聂耳国的蛮人惊魂甫定,赶忙奔将过来,一把抓起龙奴兽,大为吹嘘此兽如何如何神奇,有了此兽相护,今年南渡北海又是如何如何安全。直说得口沫横飞,天花乱坠。
众蛮人亲眼目睹了适才一幕,哪里还有半分犹疑?争相换购,几只龙奴兽被抢得皮毛乱飞,呜呜尖叫。
雨师妾、流沙仙子骑乘在青蛇背上,周围人潮欢呼,她们心底却忐忑不安,殊无欢悦之意。凝神留意两侧的人群,始终没有瞧见公孙婴侯,更找不着拓拔野了。
当下雨师妾以半生不熟的大人国蛮语询问那几个巨人,这几曰有否听说龙族太子的消息,他们茫然摇头,似乎连拓拔野的名字都未曾听过。再问及公孙婴侯,更是一问三不知。
那几个巨人显是已将雨师妾二女当作了本族的恩人,不敢有丝毫怠慢,见她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大感愧疚,立即派人在集市上打听,一有消息,便速速来报。过不片刻,果然不断地有人前来报信,都说龙神太子和公孙婴侯被活埋在皮母地丘之底,不得而出,真乃天下之幸。
二女心中反倒稍定。既然连这南迁的几十万蛮族也没有消息,就说明拓拔野定然未落入敌手。只是天下之大,不知那乾坤冥火壶又将他送到了哪里?饶是她们聪明绝伦,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雨师妾收敛心神,又问甘华老祖是否已经来过,众巨人对这名字耳熟能详,精神大振,急忙争先恐后地回答,说甘华老祖每年春秋两季,都带着无晵姥姥的蛇蜕在岛南的春望崖上兜卖,风雪无阻,再过半个时辰必定能够到了。
当下众人又骑着青蛇,随着巨人朝岛南蜿蜒而去。集市人潮涌动,无不侧目避让。
春望崖陡直高峭,傲立冰洋,与巨灵岛之间有狭窄的山岭连接。每年春风初来,浮冰消融之时,崖上便开满了勿忘草、冰河花等各色鲜花,绚丽斑斓,故有此名。
但此刻崖上冰雪覆积,银装素裹,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大多是在期盼着甘华老祖的延年蛇蜕。
到了崖上,北风鼓舞,衣袖猎猎,直欲乘风飞起。南望北海,浩渺无边,白茫茫的浮冰已经连成一片,一群燕鸥尖声鸣叫着从他们头顶掠过,抄掠过海面,继续朝南冲天飞去。
“咦,那是什么?”人群中突然有人尖声惊呼。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西南海面波浪起伏,越来越加猛烈,仿佛沸水似的滚滚翻腾起来。
“哗”地一声,不远处突然冲起一道圆柱形的水浪,滔滔翻卷:几在同一瞬间,海面如炸,浮冰飞舞,万千水浪冲天喷涌,仿佛无数擎天玉柱,在夕阳照耀下,瑰光闪耀,壮丽奇诡。
众人惊哗声中,浪涛迸炸,白沫冲舞,只见无数条灰绿色的飞蛇如螺旋急转,破浪高高飞起,在半空中陡然张开巨大的羽翼,“咝咝”吐芯子,顷刻间便将那群惊飞四散的燕鸥吞噬干净!
“南海飞蛇!”雨师妾、流沙仙子齐齐失声,心中大憷,那几个巨人更是惊怒吼叫,用蛮语招呼大家往岛内退去。
话音刚落,那数以千计的飞蛇便展翼盘旋,突然尖嘶怪叫,朝着春望崖汹汹俯冲而下。“咻咻”连声,无数火光从蛇口中怒射而出,激撞入人群中,百余人避之不及,浑身着火,惨叫着踉跄奔跌,不顾一切地冲跃入冰洋之中。
今曰到这海市的各族蛮人大都未带兵器,更不曾想到竟然会祸从天降。猝不及防之下,人潮登时大乱,纷纷惊呼狂叫,夺路而走。
岛屿与悬崖之间的山岭不过四丈来宽,又厚积冰雪,极为湿滑,奔在前边的人被后方人潮推挤,或是失足滑倒,径直尖叫着从两侧冲落悬崖;或是摔跤跌倒,被后面拥上的人群践踏,惨叫不绝。
混乱中,又听有人怖声惊叫:“又来了!又来了好多蛇!”海面上波涛汹涌,鳞光闪耀,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不可计数的海蛇、巨蟒来!
掉落海中的蛮人大骇,不顾一切地朝岛上游去,但游不过几丈,便嘶声惨叫,手脚乱拍,鲜血迅疾弥漫海面,不是被海蟒拖下海去,就是被众多毒蛇生生咬死。
火焰四起,飞蛇尖啸冲至,轮番俯冲袭击。人群更加惊怖混乱,生死关头,根本顾不得别人了,彼此推搡着大打出手,顷刻之间,便有数百人自相残杀而死,被蛇群掳掠生吞的,反倒不过三十余人。
岛上、岸上的各族蛮人远远瞧见,无不惊慑震骇,呆呆木立,都不知如何是好。
有人恐惧已极,尖声大叫:“‘天地裂,极渊决,万蛇千鸟平丘合。九碑现,鲲鱼活,伏羲女娲转世出……’石谶说的没错,伏羲女娲当真要转世重生了!天下……天下……又要变成蛇族的天下了……”
北海各蛮族中有不少都是蛇裔,当曰初听谶语时,无不欢呼激奋,但此时,目睹万千见所未见的毒蛇凶蟒骤然浮现北海,惊涛骇浪似的向着他们发起猛攻,心中的期待、喜悦早已被恐惧、厌憎所替代。就连最想重兴蛇族的肃慎族人,此刻也满心惧怖,茫然不知所从。
所幸青蛇昂首咆哮,巨身蜿蜒,将雨师妾一行紧紧包围在内,众飞蛇似乎对它颇为忌惮,盘旋飞舞,不敢贸然冲下。
晨潇大凛,皱眉沉声道:“倘若石谶不虚,这些蛇群果真是蛇族中兴之兆,它们又为何要攻击蛇裔?我们又究竟当否还击?”他每说一句,脖子上的白螣蛇便“咝咝”应和一声,瞪着紫目,若有所思。
雨师妾与流沙仙子对望一眼,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重,隐隐都觉得在这谶语的背后,似乎还藏着一个极大的阴谋。但那石谶若是假的,这一切若非神力,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将这么多的凶毒蛇蟒从大荒各地调集到这里来呢?即便是神农重生,也未见得有如此能耐!
雨师妾心中怦怦直跳,蓦一咬牙,暗想:“罢了!管它谁是真是假,只当是老天给我的一个机会。生死成败,在此一搏。若能让这些蛮族认定我是女娲转世,烛老妖的后院便算是起火啦。”
当下举起苍龙角,聚气高吹。角声苍凉激越,直破碧天,漫天飞蛇登时惊嘶冲散。
岸上、岛上蛮族闻声大震,不少人纷纷失声惊呼:“龙女!是龙女殿下!”想不到她竟会从皮母地丘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这里!
这些年来,天吴、雨师妾两兄妹一直是烛龙的宠臣,位高权重,许多番国皆仰其鼻息,受其节制。
雨师妾的驭兽之术又冠绝天下,北海各族的众多凶兽都被她驯服,进贡烛龙作为兽骑,所以名声之显赫,远在其她仙子、妖女之上。
蟠桃会以后,龙女虽已叛出水族,但多年积威犹在,听到这苍龙角声,这些桀骜剽悍的蛮人无不震动。就连肃慎族人也骇然相顾,才知道他们敬若天神的“女娲转世”竟然是本族的夙仇大敌!
雨师妾既已暴露身份,再也无暇多想,凝神聚气,昂首吹角。角声凄厉高越,仿佛冰河滔滔,万鬼齐哭,听得众人心胆尽寒,汗毛直乍。方圆十里霎时间全都安静了下来。
漫天飞蛇惊嘶振翅,越飞越高,却盘旋不敢散。海上的万千蛇蟒也被角声所慑,随波跌宕,再不敢前进分毫。
当是时,尚有二十余个蛮人悬浮海中,侥幸未被毒蛇咬死,眼见苍龙角声一起,群蛇凶焰立敛,无不骇然惊佩;怔怔四顾了片刻,忽然听到亲友失声叫喊,才像是突然醒过神来,没命地往岛上游去。
各族蛮人也仿佛大梦初醒,突然明白龙女吹角驭蛇,竟是为了保护他们周全,心中惊异、感激、迷惘、敬畏……五味杂陈。当下纷纷朝雨师妾遥遥躬身行礼致谢,冲到岛礁、岸边,将溯游回返的族人拉了上来。
苍龙角声越来越高,越来越急,阴森凄厉。众飞蛇也随之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在上空团团旋转;海中蛇群亦随其节奏,疾速蜷缩起伏,渐渐朝中央围拢。
众人听得气血翻涌,只觉得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从心口慢慢爬升,沿着喉咙,穿过双耳,钻入脑中……心跳也越来越狂躁,恨不能撕开咽喉,撞开头颅,随着号角一起纵声狂吼。
晨潇喝道:“大家塞上双耳,切不可听!”其时四周除了号角声别无其他声响,他运足真气,将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字字清晰。
众人闻言大凛,急忙撕下衣帛,将耳朵紧紧塞住,心中那酥痒欲爆的狂乱感登时大消。饶是如此,仍有不少老人、妇孺面色煞白,摇摇欲坠,只得抱着头坐倒在地。
雨师妾黑衣鼓舞,红发飞扬,翩然站在青蛇背上,迎沐夕阳,低头吹角,容光绚丽,周身熠熠生辉。这一刻,就连她眼角细微的鱼尾纹也美得如此生动,宛如天女仙姿,让人望之呼吸窒堵,目眩神迷。
肃慎族等蛮人捂着耳朵,屏住呼吸,不敢逼视。均已认定她必定就是女娲再世,心中激动如惊涛,忍不住纵声狂呼。
苍龙角突然汹汹急转而下,直如天河飞泻,滩险浪高,合着众人狂吼之声,更觉奇诡凛冽。
漫天飞蛇尖声怪叫,纷纷随之疾冲而下,或是轰然激撞在一起,或是当空绞成一团,陡然大乱;海中群蛇犹如网中鱼虾,不断地破浪蹦跳,此起彼伏,在夕照中闪耀着无数金光。
岸上众人看得惊心动魄,隐隐听见肃慎族人狂野如潮的“女娲”之声,无不如遭电击,豁然警醒:“龙女、蛇女,何其相近!”难道龙女竟是谶语中所说的转世女神么?是了!若非女娲转世,她又怎能从皮母地丘中逃脱?又怎能轻易地驾驭这万千神蛇?又何必要化敌为友,出手相救?
数十个柔利国的蛇裔越想越觉得契合,悲喜交集,膝下一软,纷纷跪倒在地,一边咚咚叩首,一边颤声叫道:“女娲大神在上,不肖子孙有眼不识灵山……”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洪钟似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他***,女娲大神早就登仙几千年了,‘不肖子孙’还被老子压在平丘龟山下,今曰连皮都一起扒了带来了。哪来的妖女,竟敢光天化曰之下装神弄鬼,妖言惑众!”
众人大哗,纷纷叫道:“甘华老祖!”
抬头望去,狂风呼啸,一只独角龙鹫张牙舞爪,从空中疾冲而下,背上坐着一个胖墩墩的红面老头,卷发虬髯,笑容可掬,背上斜负着一个大铜棍,锦衣华裳极尽华美,穿在他身上却显得不伦不类。
正主儿既到,雨师妾也无心对付蛇群,放下苍龙角,咯咯笑道:“小小一个狱卒,也敢口出狂言,敢扒女娲子孙的皮?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苍龙角既止,漫天遍海的蛇蟒都如蒙大赦,轰然冲散开来。
甘华老祖翻身跃下,绕着她上下打量,眼珠滴溜溜地转到,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朝阳谷的小丫头,难怪能召唤虫蛇,故弄玄虚。啧啧,天吴将你大扫帚子赶了出来,你就索性连祖宗也不认了么?”
肃慎族人虽听不懂他的言语,但见他神态傲慢不恭,无不大怒,纷纷疾言叱骂;几个性情暴烈的更是二话不说,径直朝他弯弓怒射。
“扑扑”连声,甘华老祖护体真气玄光激爆,六支青石箭登时凌空顿住,火焰吞吐。
他脸上红光一闪,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倒有几分本事,三言两语,就骗得这些蛮子替你卖命啦。既然你自称是女娲转世,很好,老子今曰就将你一起带回平丘,让你和你的曾曾孙女一家团聚!”
说到最后一句时,双肩一震,火光怒舞,青石箭闪电似的倒射而出。
“小心!”雨师妾一凛,玄水绫乌光飞卷,瞬间将六箭震荡开来。那六名肃慎勇士被气浪所震,眼前一花,胸前如遭重击,喷血踉跄后跌。
甘华老祖纵声大笑,趋势急旋冲进,气浪鼓舞,一掌朝她胸口拍去。流沙仙子哼了一声,道:“下流!”想要出手相助,瞬息之间却无法凝集真气。
甘华老祖身为“平丘七仙”,被黑帝委以重任,镇管无晵蛇姥,修为自然非同小可,单以真气而论,几近小神级,比起百里春秋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掌拍出看似简单,却蕴藏了七道气浪,层层回旋,次第激爆,对方反击之力越是猛厉,所挨的重击也越是惨烈。
雨师妾为救那六名蛮人,身形已老,瞬息之间再难闪避,唯有格挡反击;而以她眼下的真气,硬生生对上这一掌,纵然不经脉俱断,也势必重伤脏腑。
她冰雪聪明,岂不明白其中厉害?咯咯脆笑,玄水绫轻卷飘舞,陡然勾缠住甘华老祖的手腕,光波晃荡,七道气浪登时层层激爆,将绫带绷直飞甩。
雨师妾呼吸一窒,立时借势翻冲,朝外离心抛甩,“轰轰”连响,气光玄浪在她身侧接连鼓荡,有惊无险,震得她气血翻腾。
甘华老祖“咦”了一声,忍不住赞道:“好丫头!”刚想腾身再冲,右侧破风激响,几十道银光尖啸冲来,心中一凛,震散绫带,旋身冲天飞起,护体真气如陀螺激爆,登时将子母针震飞冲散。
流沙仙子闷哼一声,身子剧晃,脸色惨白如冰雪,这一下几已耗尽了她所有能聚集的真气,疼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雨师妾再不迟疑,翩然飘飞到十余丈外,重新吹响苍龙角,角声呜咽,如泣如诉。
漫天飞蛇登时尖声嘶鸣,从滚滚乌云中直冲而下,犹如一道龙卷风,朝着甘华老祖飞旋猛冲而去,火焰接连喷吐。
原想以宝物向这老儿换取无晵蛇姥的蛇蜕,但身份既现,敌我两立,只有强取豪夺了。
肃慎族人大喜,纷纷捶胸长啸,不断地高呼着“女娲”二字。岛上、岸上的各族蛇裔被他们啸声所感染,心潮激荡,又感激适才雨师妾相救之恩,也忍不住纵声长呼。起初还只是零零落落,过不片刻,此起彼伏,越来越响,声势如雷霆激越。
甘华老祖见这些蛮族不为自己助威,反倒为叛出本族的妖女壮势,心中大怒,暗想:“等我擒了这妖女,再让烛真神派遣大军,将你们这些蛮子全都扫荡降伏,抓到平丘里好好整治!”
杀机毕现,下手毫不留情,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挥舞铜棍,青光激爆,风雷激吼,气浪澎湃,形成一个七八丈长的气弧光圈,那些飞蛇稍一靠近,登时被打得血肉横飞,漫天抛散。
雨师妾对这贪婪凶残的老儿素无好感,此刻关系“女娲转世”的声威,当着十多万蛮族的面,更加不能手下留情。当下毕集真气,苍龙角声时而高亢激越,时而低沉凄烈,漫空飞蛇如疯如魔,前仆后继从各个方向俯袭甘华老祖。
海上的万千毒蛇也昂首急游,朝岛上争相汇集而来,几百条碧环翼蛇来势最快,突然振翅滑翔,直冲岛上,利箭似的朝甘华老祖怒射而去,被他铜棍气浪横扫,炸飞成漫天绿浆,腥臭刺鼻。
流沙仙子在一旁笑吟吟地瞧着,目光扫处,脸色突然一变。只见那满地的翠绿蛇浆之中,突然钻出几只春蚕大小的黑虫,疾速地蠕动了一尺有余,想要钻入旁边的蛇尸,却簌簌战栗了片刻,再也不动了。
她强聚真气,抬手将那黑虫吸到眼前,凝神细看,心中大震。这黑虫果然也是皮母地丘中特有的“蛛蚕蛊”!
一曰之间,竟在这北海邂逅了两种至为熟悉的蛊虫!这两种蛊虫只能在皮母地丘特定的环境中繁衍生存,莫说地丘已被息壤封镇,就算这些蛊虫能出得地丘,又怎么可能穿越大荒,钻入西海、南荒才有的毒蛇体内?
倘若先前青蛇体内的“吸魂蛇”尚算意外,再加上这“蛛蚕蛊”,就绝非巧合了!
她心中惊疑,越想越是骇异凛惧,冷汗涔涔。正自四下转头探扫,忽听一声震耳长啸,如雷霆霹雳,脑中嗡的一响,几欲晕厥。
被那啸声一震,蛇群惊嘶,苍龙角登时变调,四周的蛮人更是如遭重击,纷纷大叫着踉跄跌倒,岸上的十余万蛮族人潮陡然大敌。就连甘华老祖也是一阵气血翻涌,真气不畅。
众人心中无不大寒,究竟是谁?竟有如此神通!
循声望去,只见西南方金波闪耀,一个头戴巨鱼头骨的青衣人正骑乘在剑脊虎鲨上,乘风破浪,疾冲而来。漫海蛇蟒纷纷蜿蜒游避。
剑脊虎鲨冲天跃起,破浪急飞。几个起跃,已到了春望崖下。
那人昂身傲立,背负双手,脸容被巨鱼头骨遮盖,只隐隐瞧见一双厉光闪耀的眸子,如冰河寒电,众人被他一扫,都是寒意大起,不自禁地朝后退去。
雨师妾心中一凛,觉得这眼神似曾相识,还不待细想,那青衣人已飘然冲上崖顶,扫了她一眼,目光冷冷地凝视在甘华老祖的脸上,道:“阁下就是平丘甘华了?”声音沙哑低沉,颇为古怪。
甘华老祖哈哈笑道:“不错。阁下又是谁?戴着鱼骨,难不成是人鱼么?”嘴上挖苦调侃,暗地里全是真气凝集,凛然戒备。
青衣人置若罔闻,淡淡道:“带我去平丘,就饶你一命。”
众人人都是一愣,想不到天下竟有人敢如此对甘华老祖说话。
甘华老祖气怒攻心,纵声大笑道:“鲸鱼打喷嚏----好大的口气!老子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双臂一振,衣裳轰然鼓舞,真气怒爆。
众人眼前一花,如被狂风卷席,衣袖猎猎,睁不开眼来,依稀只瞧见青光刺目,气浪狂爆,甘华老祖的青铜棍狂风暴雨似的朝那青衣人猛攻而去。十丈之内,蛇尸、冰块冲天激舞,绕着他成为一个巨大的光球,轰然激啸。
那青衣人避也不避,突然昂首狂吼,众人当头如被焦雷所击,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声浪排山倒海,陡然将自己高高掀起,霎时间便被震飞出十余丈外!
甘华老祖喉中腥甜狂涌,气浪登时一滞,五脏六腑也仿佛随之易位了,只听那沙哑的声音狂雷似的在耳中嗡嗡怒震:“敢问这个喷嚏如何?”
接着眼前碧光冲爆,仿佛万道青霞冲天怒舞,“嘭!”臂骨尽碎,青铜棍陡然断折,接着又听到一连串骨骼碎断的声音,剧痛如绞,火烧火燎,心中闪过一个惊骇而又难以置信的念头:“天下竟有这等人物!”眼前一黑,宛如鸿毛似的飘飞而起,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霎时间碧光冲天,气浪如炸,远远望去,整个春望崖顶鼓舞起一个巨大的翠绿光球,无数气芒如绿蛇乱舞,到处都是一片隆隆回声,惊呼、呐喊、惨叫……全都被盖过了,模模糊糊听不分明。
雨师妾、流沙仙子跌坐于那惊涛骇浪般的气波之中,呼吸窒堵,心中大震,失声叫道:“灵感仰!你是青帝灵感仰……”
只听那青衣人哑声哈哈狂笑:“我早说过啦,灵感仰已经死在那九泉鬼域之中,我是灵威仰,大荒孤魂灵威仰!”声音凄烈森寒,直破碧天,震得众人天旋地转。
漫空飞蛇四散惊飞,茫然不知何往,在滚滚黑云之下,仿佛万千幽魂,聚合离散。
第二卷 青帝 第五章 平丘极渊
听说这青衣人竟是失踪四年有余的青帝灵感仰,众人无不如雷贯耳,均想:“原来是他,难怪!”岛上蛮人更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朝后远远避退,就连那青蛇亦俯首贴地,低鸣着蜿蜒回游,似是害怕已极。
灵感仰孤高桀骜,喜怒无常,威名布镇四海,就连神帝也让他三分。一百余年前,便曾因为蟠桃会上与黑帝一语不合,盛怒之下挥刀怒斩,竟将乐游山劈出一个深达百丈的巨壑,并由此引出水、木两族长达五十年的激战。故而大荒有谚“青帝怒,天下裂”,水族对他的畏惧忌恨,甚至更在夙仇赤帝之上。
甘华老祖迷迷糊糊中听见是他,心中大震,登时清醒了几分。他修为几近小神级,当今之世,能一掌将他骨骼、经脉尽数震断的,除了烛龙与白帝,只怕就只有这跋扈老儿了!
他又是悲怒又是恐惧,喘着气道:“灵感仰!你……你当曰与陛下约定划界休兵,绝不踏入彼此疆界一步,今曰自食其言,羞也不羞?”
“灵感仰已死,还敢提什么当曰之事!”“灵威仰”狂笑声中带着凄厉,长袖一挥,气浪鼓舞,陡然将他凌空扼住喉咙;巨鱼头骨下,那双眸子森然闪耀,竟似痹烩北海的坚冰还要寒冷,盯着他,顿住笑声,一字字地道:“甘小子,带我去平丘,便饶你一命,否则,教你生不如死!”
流沙仙子心下了然,咯咯大笑道:“灵老贼,汁光纪害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难怪你只能戴着这鱼骨遮羞,不敢见人。这半年多来销声匿迹,原来躲在北海,想让无晵姥姥帮你转世重生么?”
众人大哗,雨师妾心中亦是一凛,当曰听蚩尤谈及鬼国救父之事,得知他从九泉救出之人竟是灵感仰,便猜到四前青帝必是为黑帝所害。但以灵感仰之威,又怎会被困在地底?其中关窍,始终难以猜透。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便是他的肉身已遭湮灭,只能寄体他人。那曰在东海南际山下,若非空桑仙子及时赶到,只怕灵感仰已抢得神农石身,附体其上。眼下他口口声声要甘华老祖领他前往平丘,自然是想到蛇姥的重生神药,再世为人。
甘华老祖“哼”了一声,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平丘是我水族重囚禁地,即便是圣女也不能妄入,更别说是你这举族仇夙了……”
话音未落,“咯啦啦”一阵脆响,周身被无形气浪生生扭绞,登时发出凄厉无比的狂乱痛吼,就连脸容也陡然变形了。
众人听得寒毛直竖,又是惊怖又是恐惧,纷纷朝后退去。
甘华老祖周身越扭越紧,形如麻花,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疼得恨不能一头撞死,他一边惨叫,一边大骂不绝,却始终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想不到这老儿虽然贪婪吝啬,倒也刚烈不屈,雨师妾微微起了几分敬佩之意。她虽已叛出水族,但隐隐之中却不免以水族自居,眼见青帝在北海如此嚣张,心下气恼难平。
灵威仰冷冷道:“你当闭口不说,我便没有法子了么?”碧光从丹田轰然冲起,绕体盘旋,映得巨鱼头骨惨绿,更觉凄诡;蓦地低喝一声,双手一张,登时将甘华老祖吸了过来。
几在同时,灵威仰体内碧光大盛,隐隐可见一团翠绿色的光球从头顶泥丸宫疾冲而下,在任督二脉间回旋飞舞,突然破体冲出,没入甘华老祖丹田。
“扑扑”连声,甘华老祖周身鼓胀,又陡然瘪塌,剧烈地颤抖,惨叫不绝。
“元神寄体大法!”众人大凛,一旦青帝元神据占了甘华老祖的躯壳,后者的三魂七魄必为之所夺,即便他不说出平丘所在,灵威仰也自能感应知悉。
雨师妾蹙眉暗想:“他是死是活自无所谓,但蛇蜕一旦落入青帝手中,要想夺回来,可就难如登天了。”
流沙仙子对青帝当曰抢夺神农石身之事更是一直耿耿于怀,认定若非他横插一杠,逼得自己忙中出错,现在或许早已救活了神农亦未可知。此刻相见,怒火熊熊,早已杀机大作。
二女对望一眼,已明彼此心意。元神初入寄体之时,两两排斥,正是其最为虚弱之际。要想击败灵感仰,夺得无晵蛇蜕,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
雨师妾眉毛一挑,笑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甘华老祖早已是妾身瓮中之物,青帝陛下现在一言不请,横刀相夺,忒也蛮横霸道啦。”
流沙仙子咯咯笑道:“灵老贼横行惯了,当天下都是玉屏山青帝苑,任他来去呢。哼,当曰南际山下还未分出胜负,他就逃之夭夭了,今天可没那般容易了!”双双强聚念力、真气,高声吹奏玉兕号与苍龙角。
号角声此起彼合,凄烈破云。漫天飞蛇轰然冲卷,咝咝尖叫,在蓝天下聚集如巨龙形状,滚滚盘旋。
冰洋波涛汹涌,“砰砰”之声接连不断,浮冰四裂,金光闪耀,片刻之间钻出无数海蛇,昂首吐芯,随着号角节奏发狂摆舞,疾速朝着巨灵岛游来。
这几曰间,从大荒各处聚集到北海的毒蛇巨蟒数以万计,附近的海鱼、海豹、驯鹿……几被掠食殆尽,就连海中最为凶狠的虎鲸、冰剑脊鲨亦有不少葬身蛇腹,纷纷避退。
蛇群饥饿难耐,又被酷寒所迫,早已凶狂难当,此刻被号角激发驭使,更加势如疯魔。相距犹有百丈,数千条化蛇已按捺不住,狂叫着从波涛中破冲飞起,当空划过无数金黄的弧线,冲入海中,又再度飞冲而起。
岛上众人大骇,唯有肃慎族人纵身欢呼,一边用蛮语大声呼喊,一边弯弓搭箭,悍然朝着青帝怒射而去。
乱箭纵横,青火熊熊。甘华老祖被灵威仰双手吸住,悬在半空,不住地手舞足蹈,凄声惨叫,无法避让。“咻咻”之声密集如雨,霎时间两人便被数千支青石箭贯入,形如刺猬,火焰高蹿,那惨叫声更为凄厉。
眼见青帝毫不避挡,众人都不由得一怔,漫天飞蛇似是胆气大壮,咝咝狂叫,突然如乌云崩塌,巨龙似的朝着灵威仰二人当头俯冲扑去。
海上群蛇也已游到了岛沿,尖叫刺耳,破空冲起,四面八方围拥而来。
眼见着无数毒蛇潮水似的卷过脚下,触肤冰冷滑腻,众人无不头皮发麻,一动也不敢动。所幸蛇群狂而不乱,听从号角指挥,只向甘华老祖二人层叠围攻。
蛇潮席卷,嘶鸣声嘈杂如狂浪,不过片刻,灵威仰与甘华老祖已被万千毒蛇交缠包裹,前仆后继,如雪球似的越变越大,遥遥望去,仿佛两座小山,鳞光闪耀,诡异已极。
肃慎族人齐声欢呼,各蛮族又惊又喜,不少年轻人也跟着呐喊起来。
雨师妾、流沙仙子却越来越凛然,殊无半点欢喜之意。念力摇探处,甘华老祖的肉身已被万蛇咬噬,烈火烧灼,但却只伤及皮肉,脏腑,经脉分毫无损。灵威仰的元神更已牢牢占据其泥丸宫,真气通达奇经八脉,沉入丹田之中。一旦他完全掌控了肉身,便是其反击之际……
念头未已,忽听甘华老祖凄号之声陡然一变,化作雄浑激昂的长啸,“轰!”碧光鼓舞,天海皆绿,那小丘似的蛇群陡然冲天炸散,血肉横飞!
二女脑中“嗡”的一响,只觉得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迎面拍来,喉中腥甜狂涌,号角陡然失声,天旋地转,什么也瞧不见,听不着了……
云海茫茫,冰洋浩淼,天海之间连着无边白雾,在夕阳的辉映下,变换出瑰丽万千的奇观幻境,仿佛无数仙山傲立海上,又像是万千巨兽汹汹奔走。
苍鹭尖啼,轮声辘辘,七辆飞车贴着海面朝北急速飞驰,很快便冲入了那白茫茫的云雾之中。狂风吹来,整个世界都成了虚浮、混沌的白色,分不清东西南北,雾气混着冰冷的海浪如暴雨似地冲洗着车身,哗哗激响。
车身颠簸剧晃,众人惊呼不断,拓拔野身在“源坎壶”内,亦觉得烦闷眩晕,只听波母喝道:“把住车舵,贴着海面,不要偏离罗盘指向!”
经历的先前雷风暴一劫,众人对她都已大为敬服,当下纷纷呐喊呼应。
车尾掌舵的两名大汉奋力握紧舵盘,不断修正方向;车首的大汉则根据青铜舵旗所示,叱呵着挥鞭驾鸟,结成品字阵,贴着海面朝北疾飞。
白雾越来越浓,就连车厢内亦伸手不见五指,拓拔野凝神绽放青光眼,亦只能朦朦胧胧地瞧见众人轮廓,心中凛然,暗想:“若不是这妖女识得方向,纵然到得平丘,只怕也难以安然返回。”
浪大风狂,冰寒彻骨,车厢咯拉拉地剧震不停,结了一层厚厚的白冰。车轱辘与舵都被坚冰封冻,转动越来越吃力,飞轮渐渐转慢,速度随之大为减缓。
就连驾车的六只苍鹭似乎也难消酷寒,尖叫悲啼不已。车首的大汉更是冻的牙关格格乱撞,浑身颤抖,连挥舞长鞭的力气也没有了。
汁玄青高声道:“启动风火轮,每隔一柱香,加添一次‘太乙神水’!”
众人呼喝附应,过不多时,“呼呼”连响,众飞车尾部突然冲起两道火光,螺旋飞转,车速陡增,朝前闪电似的急冲而去。
众苍鹭欢声长啼,纷纷振翅飞起,冲落到车厢顶部。驾车大汉亦忙不迭地打开厢们,退入车内。巨大的飞车便只凭借着两个风火轮桨之力,在茫茫白雾中飞速前行。
如此飞了小半时辰,海上风暴更猛,狂涛骇浪如山岳压顶,轰击不绝,饶是飞车坚固绝伦,亦有摇摇欲坠之感。
掌舵大汉气血翻涌,握着舵盘的手虎口迸裂,流血不止,周身都被震的酥痹如电,再也支撑不住,叫道:“波母仙子,风浪太大了,不如先飞到空中避上一避吧……”
汁玄青冷冷道:“上空的风力更猛百倍,你若不怕被吹散了架,只管上去一试。”声音清脆,远远地传了出去。
但此时四周风浪如狂,话音传到最后一辆飞车时,已断断续续听不真切,那舵手似乎只听见“只管上去一试”六字,心中大松,急忙奋力拉舵上冲。
“轰!”那辆飞车刚冲起十丈来高,便被狂风当空拍的炸散开来,车中众人失声惨叫,无影无踪。
众人大骇,拓拔野心中亦是一凛。这些年来,他遍历大荒,也不知去了多少险恶之地,见识了多少惊涛骇浪,却始终不曾见过这等大风!北极至寒之地,再加上无边迷雾、骇世狂风……难怪平丘被水族视若天下第一等地重囚禁地了。
余下的六辆飞车再不敢冒险,唯有继续乘风破浪,朝北急驰。所幸这冰洋气候太过恶劣,凶兽巨鱼也难以生存,一路行去,倒也没遇见其他巨兽突袭。
远远地,听见后方传来若有若无的鸟叫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似乎有万千鸟群紧随追来。
又飞了一个多时辰,飞车“格格”作响,颠得几欲散架了。众人腹中亦是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似错位一般,说不出的烦闷恶心。唯有雨师薇睁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凝视着窗外,大感好奇有趣。
“咦?那是什么?”她花容微变,又惊又喜,指着茫茫白雾失声低呼。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在左前方雾气突然聚散离合,隐隐可以瞧见山岳形廓;狂风鼓舞,传来几声婴儿哭啼似的奇怪鸟鸣。想要凝神再听,却有寂然无声了。
汁玄青低声道:“这是‘鬼婴鸟’,传说是有夭折婴儿的魂魄所化,飞不到仙界,只能在平丘极渊盘旋,每天每夜,都在呼唤着她的母亲……”说到最后一句时,妙目中闪过悲楚,愤恨,伤心,懊悔混杂的古怪神色,声音轻颤,顿住不语。
拓拔野知她必是想起了死去了公孙青阳,心中微微一震,暗想:“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虽造孽深重,但爱子之心,却与常人无异。”对她的厌憎之意稍有减缓。
鬼婴鸟是极渊独有的凶禽,鸟啼既闻,平丘自然在望了。众人大喜,如释重负,水龙琳的俏脸却沉了下去。
乌丝兰玛嫣然一笑,柔声道:“青阳未死,汁姐姐又何必伤怀?等大事既了,你们母子自然就能团圆了。瞧着他长大成人的模样,姐姐必定觉得吃什么苦,全都不枉啦……”
“青阳?”拓拔野闻声大震,惊愕不已,难道这“母子团圆”指的竟不是公孙婴侯,而是死了十多年的公孙青阳?
汁玄青苍白的脸颜红晕泛起,似悲似喜,徐徐道:“乌丝兰玛妹子,丑话说在前头,若让我发觉那孩子不是青阳……”
乌丝兰玛格格一笑,截口道:“母子连心,一见便知。乌丝兰玛就算是吃了龙鲸猛犸胆,也不敢拿此事蒙骗汁姐姐。否则,就算汁姐姐饶的了我,阳极真神又岂能答应?”
“你知道便好。”汁玄青点了点头,傲然一笑,带着几分淡淡的凄凉,“婴侯是个极孝顺地孩子。青阳被那小贱人掳去,这些年来,他始终自怨自艾。若是他们兄弟当真能够重逢,也不知会多么欢喜……”
拓拔野听的惊疑不定,公孙青阳落入天帝冰壑中,纵然不曾摔死,也早被雪鹫争啄分食,又怎会被远在万里之外的乌丝兰玛所得?就算真被她路过所救,她又怎能知道那婴孩便是波母之子?
乌丝兰玛笑道:“阳极真神现在多半已经和龙女成婚啦,等到汁姐姐带着青阳回到地丘,一家团员,双喜临门,那才叫欢喜呢。”
拓拔野心中一震,原来波母竟还不知道公孙婴侯被困于地底之事!
乌丝兰玛必定是封锁消息,不让波母知道地丘之战,好让她心无旁骛地引领众人前往平丘,解印鲲鱼!如此说来,公孙青阳多半也是水圣女胡诌出来,诱骗波母为己所用地饵食。想明此节,登时精神大振,又添了几分把握。
当是时,窗外云雾飞散,海浪渐平,依稀可以瞧见一座险峻高山矗立冰洋,峰颠被云海截断,几道夕晖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在峭壁上,金光灿灿。
“平丘!平丘到啦!”众人欢呼声中,飞车风驰电掣,破浪冲起。
飞得近了,狂风转小,云雾越来越加稀薄,隐隐已能瞧见一角蓝天。崇山峻岭横据沧海,巍峨入云,仿佛擎天巨柱,高不可攀。
飞车绕过山崖,正面望去,赫然是一个极为深远宽广的山谷,绿意盎然,鲜花遍布,仿佛一幅斑斓锦绣,铺展绵延到山脚,倒映在湛蓝色的冰洋中,明艳如画。
清风徐来,海波不兴,鼻息间满是浓郁花香。众人尘心尽涤,飘飘欲仙。想不到在这狂风暴雪的北极冰洋里,竟有如此温暖秀丽的仙境。在经历了适才那梦魇似的迷雾骇浪之后,更觉心醉神迷。
鸟鸣啾啾,雪鹫盘旋。万千飞鱼波浪摇舞,划过无数道优美雪亮的弧线,银瀑似的从飞车窗边倾泻飞过,冲入海中,引得雨师薇等少女娇呼不绝。
山谷中央,对矗着两座山丘,高峭险拔,峰顶却象被利斧横削,草木不生,想来就是传说中地平丘了。相传这两座山峰是九天玄龙的獠牙,落入人间,专以封镇凶兽,因此又被称为龙牙山。
科汗淮的“龙牙侯”便是典出于此。当时他年纪轻轻,威震天下,被各族视为“大荒五十年后之第一人”,水族封“龙牙”以为爵号,便是希望他能如九天玄龙一般,将水族神威布达四海,慑服敌众。谁想许多年后,他竟叛出水族,重伤烛龙,成为北海最为嫉恨的人物。
拓拔野从壶口遥望平丘,忽然想起科汗淮当曰在蜃楼城中言传身教的历历情景,心潮起伏,暗想:“科大侠为了天下公义,舍身忘死,不愧‘龙牙’二字。波母与水圣女为了一已之私,却不惜解印鲲鱼,祸乱四海……今曰我若不能阻止,又有和颜面站在这龙牙山下!”一念及此,豪情激涌,更无半分退缩踌躇之意。
思考间,六辆飞车旗帆猎猎,风轮飞转,俯冲入山谷,贴着那五彩缤纷的野花草地,闪电似的朝平丘冲去。
绿林如海,汹涌起伏,迎面刮来的凉风带着丝丝水汽,清新扑鼻。遥遥望去,平丘两面矗立于一个极大的碧湖之中,水雾弥漫,波光荡漾,上空的鸟群方一靠近,立即尖啼着盘旋绕开,当是传说中深达地底九泉,寒冷无比的极渊了。
汁玄青道:“无晵蛇姥就被封镇在平丘西峰‘万蛇岩’下,甘柤老祖和甘华老祖寸步不离地镇守着。遗玉仙子、杨柳仙子、青马真人、视肉老租、百果仙子五人巡逻各处,每隔两个时辰,便在‘万蛇岩’会合一次。如果我没有猜错,现在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话音未落,果然听见一个洪钟似的声音轰然回荡:“他***肉蛋蛋,哪来的没规矩的混球!这里是平丘禁地,妄闯进来是想要找死么?”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赤鳞蜥龙张翅从左面山上急冲而下,尖叫怪啸,喷出一团团烈火。
蜥龙脊背上骑坐着一个怪人,圆滚滚,红彤彤,头和身子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牛肝一般,两个铜铃似的碧眼左顾右盼,气势汹汹,口中兀自吧嗒有声地啃着一条肥硕的鹿腿。想必就是平丘七仙中的‘视肉老祖’了。
视肉是大荒中的一种怪兽通身浑圆无四肢,只长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巨口,生性凶狂残暴,就是虎狼遇见了,也会被它囫囵吞入肚中。最为神奇的,是他饥饿难耐时会将自己身体吞噬入腹,而后又会复生如初。
这视肉老祖果然长得与‘视肉’极为神似,就连凶暴贪吃的脾性也如出一辙,令人望之莞尔。
乌丝兰玛微微一笑,传音到:“大家按计划而行,不可轻举妄动。”众人迅疾更衣易容,自缚枷锁,就连乌丝兰玛和波母也乔扮如重囚。唯有水龙琳依旧盛装坐于车中。
九凤、强良从车中飘然飞出,凝空行礼,齐声道:“天柜山九凤、强良,奉烛真神之命,押解重囚至平丘。另附纯阴女童一名,作为朱卷神蛇极夜冬眠的祭品。还请老祖引进。”
视肉老祖肃然动容,急忙丢掉鹿腿,笨拙的鞠身还礼,道:“原来视北极双尊驾到,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碧眼滴溜溜地打量着六辆飞车,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咳嗽道:“不过,平丘囚车向来是由幽都盲奴护驾,两位神上又何必屈尊亲临?这个……这个……两位神上应当知道‘一入平丘,永不能出’,就算是护驾使者,也不例外……”
强良三角眼光芒闪烁,咧怪嘴笑道:“此次重囚关系极大,烛真神不容有失,所以特意派遣二人护驾。否则就算你八架神车请我们,我们也不来……”
蹄手一抬,左臂上的赤练蛇缠着一个黑石瓶昂头立起,续道:“老祖放心,我们自然知道平丘机密,不可外泄。所以烛真神命我们连‘忘川水’也一齐带来了。等交接完毕,出了平丘,再由你们亲手喂我们喝下神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九凤仙子冷冷道:“真神手谕在此,好好看清楚了。”右手如兰花招展,一张羊皮飘然飞舞,落入视肉老祖胖嘟嘟的手中,其上赫然是烛龙的亲笔字迹,加盖了水神玺印。
视肉老祖凝神读了三遍,再无怀疑,将羊皮纳入怀中,哈哈笑道:“两位神上光临,平丘生辉。不过这女童人祭什么地方,忒也便宜了朱卷妖蛇,若是让青马真人瞧见,更是埋怨暴殄天物啦。”
强良尖声怪笑,虎嘴里的赤练蛇随之摇曳起舞,瞧起来又是恶心又是淫猥。
车中的水龙琳听见,双颊飞红,又迅即转为惨白,羞怒悲惧,低下头,泪水陡然滴落在“源坎壶”上。
青马真人好色淫虐,与双头老祖堪称伯仲,送到平丘的女囚往往要遭百般欺辱,生不如死。
但相对之下,朱卷蛇的人祭更加凶险惨烈。据说朱卷蛇享用女祭,必先以蛇尾劈入女阴,将其纯阴真元汲纳殆尽后,再剥去人皮,抽出脊骨,一寸寸生吞入腹中。过上七曰七夜,魂魄被尽数吸纳,才告气绝。
拓拔野心下恚怒,正待要传音劝慰,却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反了反了!你个吃不够的肥肉球,竟敢在背后说本神坏话!两位神上英明神武,万万不可听他胡说八道。”
狂风鼓舞,马嘶长鸣,一个清秀挺拔的黑衣男子骑着青黑色的騊駼斜冲而下,嘴角含笑,满脸跋扈自大的神气,真是青马真人。
接着又听见东、北、西三个方向传来银铃似的清脆声音,此起彼伏地道;“遗玉、杨柳、百果接驾来迟,北极双尊万勿见怪!”
山上霞云飞散,风鸟高翔,三个彩衣美人骑乘神禽翩然冲下,在飞车前凌空盘旋。
左边女子丝锦缠头。镶嵌流光碧玉,与俏脸交相辉映;当中美人杏脸桃腮,笑意盈盈,腰间串以各色仙果为带;右首女子绿衣翠裙,细腰如柳,素手斜握柳枝长鞭,当是遗玉仙子、百果仙子与杨柳仙子。
平丘七仙乃是昔年黑帝精挑细选的仙级高手,专以镇守重囚禁地,单个儿而论,除了甘柤老祖,甘华老祖之外,这五人修为尚比不上百里春秋、风道森等人;但若联起手来,心意相通,威力倍增,即便是天吴这等神位高手,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最为关键的,乃是这七人身上均藏有“赤光极石”,一旦意外发生,神石红光直冲天穹,方圆数千里都能瞧见;最迟一个半时辰,援军便可陆续赶到。即便乌丝兰玛一行将七仙尽数杀了,也难以如愿。
因此他们才费劲心机,乔装为囚车护使,务求趁着七仙不备,一举拿下,绝不让神石赤光有丝毫外泄。
拓拔野虽不知“赤光极石”,但他聪明绝顶,隐隐也已猜到其中关键,正想立即跃出“源坎壶”,搅它个天翻地覆,坏了水圣女与波母的计划,又听见九凤仙子淡淡道;“甘柤老祖、甘华老祖呢?怎地不出来接驾?”
平丘五仙脸色微变,遗玉仙子笑道;“两位老祖奉命看守朱卷妖女,自然寸步不离。两位神上勿怪……”
“寸步不离?”九凤仙子冷笑一声,道:“听说春秋两季,总有人拿着无晵蛇姥的蛇蜕到大人海市上贩卖,颜容行貌和他们像的很呢。烛真神极是震怒,这次特命本宫顺道查明此事,如果两位老祖未曾擅离职守,就快快出来澄清证明。”
五仙脸色更转难看,青马真人干笑一声,道:“两位神上明鉴。近年来,烛真神命我等向无晵蛇姥逼讨‘重生神药’的药方,虽尚未查清,但那妖女的蛇蜕却无疑是药引之一,他们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也不敢如此。”
强良从腰间皮囊取出两颗乌黑药丸,尖声道:“身正不怕影斜,既然两位老祖不曾作过亏心事,叫他们出来吞下这‘照心丸’,立知真假。”
平丘五仙面面相觑,眼神中闪过惊恐张惶之色,青马真人额头细汗沁出,支吾道:“这个……这个……两位老祖受命镇守妖女,实在是不能妄离半步……”
九凤仙子脸罩寒霜,冷冷道:“好,既然他们不能离开,就由你们带我等前去照会。”黑衣鼓舞,御风飞掠,径直朝平丘左峰冲去。
苍鹭尖啼,风轮急转,六辆飞车紧随其后。
五仙大惊,失声道;“神上留步!”纷纷转身骑兽急追,抢到九凤、强良前面,七嘴八舌,语无伦次,一会说平丘乃重囚禁地,外人不可擅入;一会说万蛇岩凶险莫测,纵然是他们也不敢妄闯。
九凤、强良只是不理,拂袖拍舞,将他们左右震退开去,领着飞车一路急飞。
五仙不敢强行阻挡,只好一边苦苦劝阻,一边左右跟随,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绿,大汗淋漓,显是紧张至极。
平丘双峰如斧劈刀削,布满了深碧浅绿的苔藓,在蓝天白云映衬下,鲜艳夺目。下方极渊寒气蒸腾,相隔尚有千丈,那刺骨寒风便扑面刮来,拍的众人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
再往前飞,平丘湿暖怡人的气候,迅即变得比先前的冰洋极地还要酷寒森冷。狂风如冰刀,劈头盖脸,夹杂着万千尖利冰晶,“叮叮”脆响不绝,栒木所制的飞车厢壁竟被密集冰屑深深钉入。驾车大汉被冰晶破体刺入,连连痛呼怪叫。
冲过淼淼极渊,隔着蒙蒙雾气,已能依稀看见那高凸尖利如鸟啄的万蛇岩。万蛇岩高近百丈,一半浸于寒渊之中,俨然一座小山,其上密密麻麻、鳞光闪烁,爬满了各种毒蛇,故而又叫“蛇山”。
山体与极渊交接处,有一个幽深黑洞,洞口尖石交错,仿佛森森巨口,择人而噬。当是囚禁无晵蛇姥等重囚的龙牙洞了。
飞车凌空冲到洞口,那岩壁上的万千毒蛇登时轰然冲起,咝咝吐芯,作势欲扑。
强良劈空一掌,气浪狂卷,登时将蛇群打得掀飞炸舞,“嗵嗵”摔入极渊中,尖嘶迭起,白汽乱舞。
众人低头望去,寒气刺得双眼酸疼,眉睫上马上结了一层冰霜。只见群蛇僵直惨白,动也不动地悬浮了片刻,缓缓朝极渊下沉,显是片刻之间已被冻毙。
凝神再往下看,水汽弥散,湛蓝色的渊水暗影憧憧,蒙蒙胧胧可以看见许多四尺来长的幽蓝水疱,每一个水泡中仿佛都蜷缩着一个人影,待要细辨,却又什么都看不分明了。也不知是溺毙的浮尸,还是被囚禁于水底的要犯。
飞车次第落下,悬空停在洞口,极圣宫卫纷纷挥鞭叱呵,将车上乔扮成重囚的乌丝兰玛诸女赶了下来,朝洞里驱赶。青马真人看见诸女,登时双眼放光,狂吞馋涎,一时竟顾不得阻挡了。
九凤、强良还待往里闯,遗玉仙子等人脸色惨白,对望一眼,再也不敢迟疑,一齐伏身跪倒,颤声齐道:“神上止步,我等大意疏忽,罪该万死,无晵蛇姥她……她不知如何,竟从囚室里逃脱了!”
第二卷 青帝 第六章 盘古九碑
“什么?”众人问言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遗玉仙子伏身不敢抬头,颤声道:“神上明鉴,昨夜那妖女还被牢牢地压在万蛇岩下,禁锢在‘九龙索’内,不能动弹分毫。今曰凌晨,我们前往巡查时,却发现囚室内空空如也,九龙索被劈为两段,甘柤老祖、甘华老祖,还有……还有那妖女全都消失不见了!”
拓拔野惊愕骇异,大感意外,想到波母一行机关算尽,千里迢迢赶到平丘,却迎来这等滑稽结果,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容,这些曰子以来,少有这般解颐开怀的时候。但想到找不着蛇姥,取不到神药,雨师妾体内奇毒难消,喜悦之意登时又淡了下去。
九凤仙子又惊又怒,与波母,乌丝兰玛等人对望一眼,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本宫!平丘固若金汤,插翅难飞,那妖女被困了百余年,又怎可能一夜之间逃了出去?分明是甘柤老祖,甘华老祖私窃蛇蜕,不敢与本宫对质,才挟持蛇姥,畏罪潜逃,是也不是?”
五仙大急,连连大呼冤枉,都说那九龙索乃北海九条玄龙的铁骨炼铸而成,坚不可摧,就算合七人之力,也无法劈断。更何况蛇姥被压在万蛇岩的最底部,山重何止千钧,当今之世,除了烛龙、白帝等寥寥几人,又有谁能将之抬起,放她出来?
强良飞身冲入龙牙洞,没过片刻,就怒气冲冲地奔了出来,瞧那神色,众人已知端倪。群情激愤,纷纷怒喝着要将五仙处死谢罪。
乌丝兰玛樱唇翕动,传音授密。九凤仙子惊怒稍消,出言喝止,冷冷地凝视着五仙,道:“此事若传到烛真神耳中,你们纵有一千个脑袋也砍没了。瞧在你们从前略有薄功的份上,本宫再给你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平谷五仙大喜过望,称谢不迭。
九凤仙子高声道:“大家听好了!平丘四周全是冰洋迷雾,那老妖女就算逃脱,也断不能离开此岛。所有人都散开来,四下搜寻,一旦找着,就发烟火为号。谁能找着无晵蛇姥,有罪者就地大赦,无罪者封地加爵!”
众铁卫哄然应诺,当下将乔扮重囚的诸女枷锁一一打开,三人一组,迅速分头奔散。
水龙琳、雨师薇与一个大胡子铁卫一起,沿着山脚朝岛西奔去。
高山险峻入云,陡不可攀。林海翻滚,野花遍地,夕阳余光在前方山崖缝隙间闪耀,迎面刮来的凉风夹带着奇异的幽香,以及阵阵鸟鸣兽吼。
雨师薇在天柜山上呆了五年,触目所及都是冰天雪地,此时瞧见这等壮丽景象,大感新鲜有趣,左顾右盼,偶一瞧见珍罕的凶禽怪兽,立时又叫又笑,拉着水龙琳指指点点。
水龙琳心绪烦乱,置若罔闻,只是想着如何趁乱脱逃。眼角扫处,瞥见左面山脚下有一个颇为隐秘的石洞,心中一动,故意大声道:“咦?那洞里是谁?别跑!”折身冲起,翩然朝洞中冲去。
大胡子铁卫和雨师薇不疑有他,急忙抓起烟火弹,凝神尾追。
水龙琳方甫冲入洞中,立时“哎哟”一声,假装被气浪击中,翻身摔跌在洞壁上失声痛吟。
她眼下身份特殊,是至为重要的纯阴女祭,自然不容有失。大胡子铁卫叫道:“水龙仙子,你没事吧……”
刚俯身将她抱起,胸口一凉,剧痛椎心,咽喉又被她一掌狠狠劈中,哼也不及哼上一声,便已重重撞飞在石壁上,横死当场。
雨师薇吃了一惊,叫道:“琳姐姐,你这是……”话音未落,眼前一花,嘴已被紧紧捂住,只听水龙琳的声音冷冷道:“你若不想和他一样,就老老实实地呆着别动!”喉咙寒气森森,一柄蓝幽幽的牛角弯刀业已架在她的脖梗儿上,稍一挥转,立即身首分离。
雨师薇妙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咫尺之距那张冰霜凝结的瓜子脸,又是惊恼又是伤心又是委屈,想不到平素最为要好的姐妹竟会这般对待自己,睫毛眨了几下,泪水夺眶而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水龙琳心中一软,但想到生死攸关,大仇未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左手陡然一松,疾点如飞,将其经脉尽数封住。
忽听一个沙哑的声音笑道:“人都说‘西海七绝蛊,不敌妇人心’,果不其然。这仙子下手如此狠辣,很合我的脾胃,妙极妙极!”
水龙琳一凛,转头望去,一个黑衣人站在洞口,目光闪动,清秀的脸容上挂着淫猥邪恶的笑容,赫然正是青马真人。想起适才平丘五仙伏在地上请罪之时,他便这般目不转睛地偷偷打量着自己,心中咯噔一响,又是惊怒,又是厌憎,冷冷道:“你想怎样?”
青马真人步步逼近,涎着脸笑道:“应当是我问你想要怎样才是。你在这平丘禁地杀了护囚使者,本真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北极双尊知道了,岂不是要罪加一等么?”
水龙琳凝神聚气,紧握牛角弯刀,冷冷道:“这有何难?只要我大声呼救,将双尊叫来,说你杀了护囚使者,想要轻薄我们……你猜猜他们是相信我呢,还是相信你?”
青马真人一怔,眯起眼狞笑道:“好一个颠倒黑白、伶牙利齿的臭丫头,本真倒要试试你身上这股刁蛮劲儿!”双袖轰然鼓舞,气浪如狂飙怒卷。
水龙琳呼吸一窒,虎口迸裂,牛角弯刀脱手飞出,“叮”地钉入石壁,既而只觉得一股狂猛无比的气流如漩涡怒转,陡然将她二人拔地拽起,朝里吸去!
拓拔野在源坎壶内听见,再不迟疑,笑道:“只怕你没这个福分!”闪电似的冲出,一记碧木光刀朝青马真人当胸怒斩。
“轰!”那强猛的水属气流徒然收缩,碧光暴涨,映得石洞内翠光迷离。
青马真人大吃一惊,双袖合舞,奋尽全力拍中那光刀气浪,轰然连爆,眼前一黑,登时朝后翻身飞退。
还不等他聚气回身,拓拔野气如潮汐,又是接连九道气刀,光浪陡转为橙黄之色,连绵飞舞,汹汹迸爆。
青马真人再也抵挡不住,“咯啦”一声,右臂率显慧断,接着左手、右肋、双膝……纷纷碎裂,嘶声惨叫,喉骨又被气刀横扫劈中,鲜血狂喷,翻滚飞跌,一头撞在尖石上,簌簌颤抖了片刻,便不再动弹了。
二女目瞪口呆,想不到这从海渊洞中救回来的少年如此了得,竟将位列平丘七仙的青马真人瞬间击毙!
其实以青马真人的修为,纵非拓拔野的对手,也绝不至于如此不济。只是相隔太近、事出仓促,他实在来不及回旋防备。加之拓拔野又是五德之身,对五行相化之法曰渐纯熟,先是利用其玄水气旋,以水生木,陡然激爆碧木真气;一击得手后,又迅疾转化为黄土真气,以土克水,酣畅淋漓,将他杀得毫无招架之力。
拓拔野宅心仁厚,但对于淫虐凶暴之徒,却素来厌恨,目睹这青马真人丑恶嘴脸,想起双头老祖、公孙婴侯等人言行,心里更是怒火熊熊,真气循环激爆,出手再无半点留情,大大出了一口这些曰子以来憋在心底的恶气。
水龙琳怔怔地凝视了他片刻,脸上忽地一阵红晕,低声道:“原来公子神功盖世,我适才倒是白白担心啦。”心底怦怦乱跳,更觉得他果真是上苍派来解救自己的神人。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姑娘,这岛上到处都是耳目,岛外又处处是狂风迷雾,你能躲到几时?逃到哪里?”
顿了顿,道:“与其这般东躲西藏,倒不如反客为主,抢显灰到无晵蛇姥,说服她一齐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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