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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倾天下

_9 慕容湮儿(当代)
  我垂首不语,也不知从何说起,说我真名并非未央而是辕慕雪吗?如今木已成舟,说再多也是枉然。
  “所以本宫希望未央你能永远陪在鸢儿身边,帮他。”华贵嫔声音异常认真:“帮他登上北国九五之尊的位置。”
  “未央只是一介女流,怕难以担当此重任。”我倏然起身,一把锋利的刀已经架在我的颈项之上。我瞪着楚寰,没有想到有一日楚寰竟会对我拔刀相向。
  夜鸢没有看我,只是轻轻把玩着盖帽,袅袅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涌出,他的表情依旧淡定从容。
  华贵嫔的脸上微有愠色,直勾勾的盯着我:“未央你是个聪明人,也甚讨本宫与鸢儿的喜欢,知道什么是该做,什么不该做。”
  “娘娘……”我僵在原地不敢动分毫,我了解楚寰的剑,一旦出鞘便毫不留情。我若执意要拒绝,怕是真的会惨死在他刀下。
  华贵嫔从衣袖中取出一瓶陶瓷小罐,将雪白的粉末洒在杯中,随即摆放在我面前:“这茶里有冶骨散,你可以选择喝或是不喝。”
  “未央不懂娘娘的意思。”看着眼前的茶,冷汗由背脊中溢出,突然觉得自己在那瞬间掉入了万丈深渊。
  “为了不让你再次逃跑,我只能用它来控制你。冶骨散,每月发作一次,它痛的不是身心,而是痛骨,随着每次发作的疼痛,你的骨髓会逐渐破裂,腐蚀。但是若你听话,讨得鸢儿的喜欢,每个月便有解药送到你面前,绝对不会让你承受这样的疼痛。直到鸢儿登上王位,你便是大功臣,本宫不但给你解药,更会让你坐上大妃之位。”她脸上透露着自信,仿佛肯定我绝对不会拒绝般。
  是的,此时绝对不会容许我犹豫,深深吐纳一口气,接过杯子,将那杯带有冶骨散的茶全数饮下。
  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哀,才与大哥从那个冰冷的皇宫中逃出来,又陷入一个皇族的夺位之争。若我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我不后悔,毕竟我为自己的爱情争取过,我没有遗憾了。哪怕最终会受伤,我亦心甘情愿。
  喝下茶,华贵嫔便吩咐楚寰带着我先行出莲华宫等夜鸢,看的出来,华贵嫔是故意支开我与楚寰有事想要当面与夜鸢谈。
  草色碧玉妆,庭树飞花乱,万柳绿丝绦。
  湖光涟漪起,碧波随风荡,败絮倚微风。
  与楚寰步出莲华宫他仍旧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样子,直到一处幽寂无人的池塘边我才迈步上前挡住他前进的步伐,质问道:“楚寰,你何时变成华贵嫔的侍卫了。”
  他不理我,直接越过想继续走,我又移一步挡住他的去路:“莫攸然呢?”
  “不要对外说起我与师傅的关系。”终于,他冷冷开口提醒我。
  “莫攸然还在大妃身边?他是不是知道了有关于碧若的一切,所以仍旧潜伏那?”
  对于我的疑问,楚寰没有回话,却使我肯定了,莫攸然已经与华贵嫔联手了,目地是想要掉转头来报复涟漪大妃。可是现在的我身中两种剧毒,一定要与莫攸然亲自见一面,否则我真是陷入了绝处,不论帮任何一方,死,都会是我最终的下场。
  现在只有莫攸然能救我了,可他会救我吗?
  “楚寰,能不能帮我给莫攸然带个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见他。”
  “现在不方便。”他一口拒绝。
  “楚寰!亏我们还相处七年呢,你忘了以前你被师傅训的时候是我帮你说话才免遭责罚?”我开始算起曾经对他的恩情,想说服他帮我给莫攸然带话。
  “因为犯错的人其实是你,我只是在帮你顶罪。”他冷着一张脸回了句。
  “那你忘了曾经你还偷跑出若然居呢,若不是我帮着隐瞒,莫攸然早就知道了。”
  “是你偷跑出若然居,我去找你吧?”他那张冷脸闪过一抹似笑非笑,还藏着无可奈何。
  我有些尴尬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没想到他都记得,既然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吧。我扯着他的衣袖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见莫攸然。否则我就将你与莫攸然相识之事大肆宣扬出去!”
  他抿着唇,凌厉的盯着我。
  被他这样盯着,我的气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最怕楚寰的地方就是他这样一语不发的盯着我,感觉杀气很重。
  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我,或者当场一刀了结我之时,他竟丢下一句:“我想办法。”便握着佩剑长扬而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转身凝望涟漪阵阵的湖面,碧绿的湖水隐约倒映着我的影子,几片柳叶飘落,将倒影打碎,我看着竟出神了。
  恍惚间有个身影来到我身后,一股危险的气息直逼,水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倒影,我立即回头。没待看清楚来人便觉得一双手在我的背后猛推一把,我狠狠栽下池塘。
  冰凉的水灌入口中,胸口一阵气闷,非常难受。本是懂水性的我想浮出水面,可是脑海中闪现出无限的记忆涌入,一幕幕闪入脑海。
  “哥哥,那个壁天裔和你说什么了?”
  “哥哥,你真的要把我给壁天裔?”
  “哥哥,慕雪等你回来。”
  往事一幕幕如泉涌,直冲脑海,来的那样汹涌,那样突然。
  渐渐的,胸口间的呼吸被抽空,连挣扎都已无力,如一颗坠入大海的石子沉下湖面,掉入无底深渊。
  第十一章:不辞冰雪为卿热
  半个月后
  自上回被人推下湖后,我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时常站在窗前遥望愁云惨淡的苍穹,暮寒凉风倦寻芳,春巷桃夭触此情。若不是当时夜鸢及时将我救起,怕此时的我已经香消玉殒了。夜鸢再三问过我有没有看清是谁将我推下湖,我都说没有。其实我早在倒影中看到了,是夜绾公主亲手将我推了下去,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就当我还夜翎的恩情,以后与他两不相欠。
  这半个月大哥他来过几次,可是每次我都在装睡,我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是夜,夜鸢却一语不发的拽着我出府了,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只能跟随其后,也不询问。毕竟有这样一个可以接近他的机会,我没有理由拒绝。
  当我与他走到天龙城的大街之上,各色各样的灯笼挂了满满一条街,火红的光芒将整个街道染红,犹如铺了一条红毯。一片和煦的红光充斥着我的眼眸,幻火流光的美景让我心动。
  突然,几声巨响响彻黑寂的夜空,我闻声而望,几簇烟火呼啸而上,引爆天际。绚烂的光芒仿佛为这冷寂的夜空染上颜色,形成一副绝美的画卷。金色的光华将让璀璨的星钻都黯然失色,声声巨响如礼炮震撼着我的心,五颜六色的光芒耀花了眼。
  这是第一次见如此繁华的盛景,我不禁有些看呆。
  “今天是什么日子,天龙城这么热闹?”仰着头,贪恋天际绝美的光芒,问身边的夜鸢。
  “恭祝鸢王妃生辰快乐,年年有今宵,岁岁有今朝。”周围的百姓突然蜂拥而上,将我与夜鸢团团包围起来,手持花灯,齐声恭贺。
  心底微微一怔,才记起今日是五月初七,是我的生辰,辕慕雪的生辰。突然心底产生戒备,猛然侧首盯着他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夜鸢那如火般的瞳子在璀璨的光芒映射下更显明熠,他的眼中清晰的映着我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只是牵过我的手,走出重重人群,最后进入天龙城最大的客栈。客栈安静到一个人都没有,却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看的出来是有人花钱包下了整间客栈。
  掌柜的邀我们上二楼雅座,踩着那一层层的阶梯,声音似乎狠狠的敲打着我的心。辕慕雪的生辰虽然不足为奇,但是此刻的我是未央,未央怎能与辕慕雪的生辰相提并论!
  “殿下,王妃请。”掌柜的将我们带到一间轻纱漫舞的雅座。
  揭开珠帘,我与夜鸢踏入,掌柜恭敬退下。
  檀香阵阵涌出熏炉,余烟笼罩一室。窗敞,暖风袭入,吹散珠帘,叮当作响。
  他坐着,用一双慵懒诡异的眸子盯着我。
  我站着,用戒备僵硬的目光回视着他。
  “你今天做的一切,是为了提醒我吗?”伴随着外头阵阵烟火响声,我出声问。
  “你是这样想的?”他的目光很沉郁,火红的眸子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难道不是吗?娶我为的只因巫师的一句话,只因他说我是你登上王位必不可少的工具。而今日你做的一切,为的是博取我的信任,让我心甘情愿的在你身边帮你……”我的口气微冲,在说话的同时怒火也源源不断的涌出。
  我怒气腾腾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夜鸢一声:“辕慕雪。”给打断,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他竟知道我是辕慕雪!
  “你以为我夜鸢是什么人,用女人登王位还不至于,巫师所言之迷信我夜鸢从未信过,留你在身边只是母妃的意思。”他声声低沉,字字清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次竟出现了微怒的表情。
  “那你给我解药,让我离开!”他怒我也怒,上前一步伸出手于他面前,索要冶骨散的解药。还未站稳脚,他忽地起身将我推向后,抵在墙上,背上吃痛,怒气不禁闪过。抬首正想怒骂,他的唇狠狠向我压来,辗转肆虐,不依不饶。
  我扬手想推开他,手臂却被他制住,用力之大疼的我一声低呼,他的舌头顺势蹿入我的口中。下身紧紧贴着我,我感觉到他那勃发的欲望,以及浑身上下袭过的怒意与激狂,我倒抽一口气。想要后退,却因身后是坚硬的墙壁无法后退,反倒是他紧紧贴着我,不放我有任何躲避的机会。
  “你放……开我。”感觉到情势危险,我挣扎着。
  “别动。”他忽的一声怒吼,我蓦地收声,微喘着凝着他那双情欲高涨的眼睛,而他的欲望隔着衣裤顶过来,呼吸夹杂在一起,暧昧旖旎。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就死了这条心。”他似乎在用力平息着自己紊乱的呼吸,暗哑的声音拂过我的耳畔。
  “你知道我和他是私奔到此的,你就算留住了我的人又能如何?”我压低声音,恨恨的别过头不去看他。
  “私奔?和自己的亲哥哥私奔?”夜鸢嗤鼻一笑,这句话深深的刺痛了我。紧咬着下唇,不语。他又说:“是,我是曾用你来打击夜翎。可是夜翎,壁天裔,莫攸然又何尝不是对你居心叵测,心存利用!”
  “我不在乎他们的利用!”
  “那如果,你最在乎的哥哥也利用你了呢!”他紧撰着我双肩的手隐隐用力,目光闪现出冰冷的寒意,还有那一丝丝若隐若现的隐忍与挣扎,更仿佛他看透了我,知晓一切。“你恢复记忆了,对吗?否则你怎会一直回避着辕羲九不见他?”
  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夜鸢狠狠推开,眼眸凝泪,愤怒的冲他吼了句:“混蛋!”随即冲出了雅座,飞奔出客栈。
  往事前尘,永绝佳期,一颗心如死灰般平静到再无言语,心痛到连苦是何滋味都不知道,只能默默无语的徘徊在这繁华的街道。
  街道上的百姓们拿着灯笼冲我大喊:“鸢王妃,生辰快乐。”
  我不予理会,盲目的前行,甚至忘记前方的路该如何走。而每一次的心跳都牵涉出更深更远的疼痛。这半个月,我一直克制自己的心,想让它不要痛,可是仿佛总有一根看不见摸不着的线在扯动着我的心。
  是的,早在我落水后被夜鸢救起我便恢复了记忆,所以我不敢见他。
  曾经我没有记忆,我可以不把他当自己的哥哥,可是现在我的记忆全部回来了,清楚的记得他是我的亲哥哥。我如何面对?我如何去面对?
  当我再也无力行走于这寥廓的大道,无力的蹲下身子,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在膝盖间,哭了出声。街道上很是热闹,吵杂的声音早已将我的哭声淹没,在他们之中我就像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孩子。
  冰凉的泪水划过脸颊,滴至指尖,有的划入口中,是咸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臂将我由地上托起。含着泪,我仰望站在我面前的夜鸢。他抬起袖子为我将脸颊上的泪水拭去,随即扣住我的左手一个回身将我扯至他的背上,将早已无力站稳的我背起。
  我没有挣扎,沉沉的匍匐在他宽阔的背上,一滴凝聚已久的眼泪清然滴落在他的颈项,他一颤,步伐顿了顿。
  “我认识的辕慕雪可不是如此懦弱的女子。”轻缓的语调透出略微的沧桑与叹息,随即又迈开了沉重的步伐,用清淡的语气开始娓娓而述:“初次见你,你躲在夜翎的身后看我,那时的我讶异你的眼睛,隐隐透着妖异之光。再见你,御花园中睿智聪慧的面对我母妃的讽刺,平静的接受突如其来与夜翎的婚约,那时我欣赏你的沉稳。后见你,凤台高楼之上带着仇恨的目光望着夜翎与莫攸然离宫远征,那时我好奇你那复杂的恨意。这样一个复杂多变又坚强的女子为何在遭遇感情时竟这样不堪一击?”
  将头靠在他肩上,整个身子随着他的步伐而起伏,睫上含泪,我一声虚无的笑了出声,第一次,夜鸢对我说了这么多话。我沙哑的笑道:“夜鸢,突然发觉冷漠与不羁只是你的外表,真正的你原来是这样婆婆妈妈,废话连篇。”
  “你是第一个说我婆婆妈妈的女人。”他失笑,可笑声却在幽寂的小道上格外冷然。笑过后有那短暂的沉默,之后他问:“你不好奇为何我知道你是辕慕雪?”
  “我问了,你会告诉我吗?如果会的话,那我便问。”
  “你果然很特别。”
  心中的苦涩与伤痛在与他短短数言的闲聊中渐渐消散,我扯了扯笑容问:“巫师说你的福星是未央,可我并不是未央,你不怕吗?”
  “你相信此等迷信?”他剑眉轻扬,好笑的问。
  “不信。”
  “我也不信。”
  说完这句话后我们已经回到了鸢王府,府上的奴才见我被夜鸢这样背回来,脸上闪过明显的诧异。夜鸢仿佛没看到这些疑虑,仍旧当着众人的面将我背回了小院。
  柳丝碧,玉阶春藓湿,莺语匆匆。
  院内的鸢尾开的依旧繁盛,清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过,香气扑鼻而来,轻靠在他的肩头我已昏昏欲睡。眼睛因为流泪的关系有些刺痛,我伸手揉了揉眼睛,使自己清醒一些。
  他在鸢尾花圃前将我放下,我说了声:“谢谢。”便欲转身离去,却被夜鸢叫住了。
  “你不是问我为何明知你是辕慕雪还要将你留在我身边吗?”只见他弯腰折断一枝紫色的鸢尾,然后靠近我,将那枝蓝色的鸢尾插于我的发侧,低声道:“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小院的拐角处我才收回目光,抬手将发上的鸢尾花取下,黯然转身,正对上一双幽深的目光。他身披一件薄薄的单衣,双手负于身后站在窗前,也不知站了多久,只觉他的披肩的发丝被风吹乱。
  半月未见,他似乎老了几岁,脸上有沧桑的痕迹,可依旧是那样令人着迷,这就是我的哥哥呵。躲了半个月,今日终于还是躲不掉了,于是我举步上前,推门而入,只觉淳朴的酒香扑鼻,浓郁的菜香涌入。屋内的烛火燃去了一大半,红泪滴垂蔓延于桌无人问津,我忙去柜中取出一支红烛,将那支早已残剩的烛火换下。
  “大哥。你还没用晚膳吗?”
  他依旧背对着我立在窗前不说话,由于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上前几步站在他身侧,凝视着他半张侧脸被金黄的烛火映的忽明忽暗。深沉的目光仿佛藏了许多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哥?”我又低唤了句,他才转身,目光掠过我望着那满满一桌的菜:“慕雪,生辰快乐。”
  “我还以为大哥忘记了。”我凄楚一笑,看着他于桌案前坐下,举壶为自己斟下满满一杯酒,见他正欲饮尽我立刻伸手拦下:“今日是慕雪的生辰,大哥怎能独自饮酒,要敬慕雪。”说罢我也拉出一张圆凳坐下,为自己斟下满满一杯酒向他举杯。“大哥,这杯应该祝慕雪火海逃生而干。”
  我一饮而尽,他亦一饮而尽。
  我又为自己斟了杯酒,举向他。“这杯该为我们兄妹重逢而干。”
  我再次饮尽,他却未动。
  “怎么不喝?”我奇怪的问。
  “你喜欢夜鸢?”杯中的酒映着他那幽暗的眼瞳,浅浅的淡笑以及殇然的凌厉。
  “慕雪在王府过的很开心,以我鸢王妃的身份更可以保大哥你万全,所以……大哥以后陪慕雪久居王府好吗?”未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小心翼翼的反问。
  “你过的开心便好。”终于,他将杯中之酒饮尽。
  ◇◆◇ ◇◆◇ ◇◆◇
  在大哥那稍饮了一些酒,我便微微有些醉,晃晃悠悠的回到屋内,里面漆黑一片,我跌跌撞撞的在柜中摸索着烛火,却打翻了许多东西还是没找着。我有些气闷的关上柜子,凭着记忆找到床榻,无力的瘫软上床。
  “未央。”一声温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蓦地睁开阖上的眼帘,在黑暗中对上一双淡雅的目光,我猛然弹坐而起低喊一句:“莫攸然!”
  他于我床榻边缘坐下:“楚寰说你很着急要见我,何事?”
  我轻挪了挪身子:“嗜心丸的解药。”
  “你中毒了?”莫攸然声音微微提高,立即扯过我的手腕诊脉,脸色一变,随即问:“谁给你的嗜血丸?是涟漪大妃?”
  “是,她要我监视夜鸢。”我点点头,随即道:“所以你必须帮我解毒,否则我为了求解药,一定会出卖夜鸢的。相信你也不希望看到我帮涟漪大妃的一幕吧。”
  莫攸然松开了我的手腕,在黑暗中我听闻他发出一声轻笑:“未央,即使你不用此言威胁,我也会帮你解毒的。”他由袖中取出一枚雪白的药丸递给我。“嗜心丸是我帮涟漪大妃调配的毒药,这颗是解药,只要你服下它便无事。但你还是必须将消息传递给涟漪大妃,为了不使她怀疑,你可以选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传递出去。”
  “计划的倒是挺好的,你不怕我不配合?”
  “这事我不勉强你。但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选择才是最好的。”他顿了顿,随即冲我一笑:“而且你的身上还有一种毒,我相信,那是华贵嫔给你种下的吧。”
  听他这话说的自信,我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十指,随后问:“那你可以帮我解……”
  “不行。”
  “为什么?”
  “你知道我是华贵嫔的人,拆她台的事我断然不会做的。”缓缓由床边缘起身,以背视我。“其实,你只要一直待在大王子身边,你就不会有事。”说完,他踩踏着轻稳的步伐走至窗口,正欲离去,却突然停住,恍然想起了什么,回首道:“差点忘了,慕雪,姐夫祝你生辰快乐。”
  “谢谢……”有片刻的犹豫,转而淡然一笑:“姐夫,谢谢。”那一瞬间,与莫攸然之间的恩怨似乎顷刻消逝,多年的仰慕与仇恨也因这一句生辰快乐而瓦解。
  毕竟我与莫攸然,都是可怜人。
  ◇◆◇ ◇◆◇ ◇◆◇
  那日夜里,我浑身上下疼到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而是深入骨髓的疼痛。我知道是冶骨散发作了,提前发作了!
  因疼我由床上跌至冰凉的石面上,终于明白锥心刺骨的疼痛是什么,冶骨散发作起来竟是这样令人难以承受。
  门猛然被人推开,溶溶新月之光射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只闻一声疾呼后,一双手臂将我紧紧揽进怀中。
  “慕雪,慕雪……你怎么了,慕雪……”是大哥的声音,那一遍又一遍焦急呼唤我名字的声音似乎减弱了我的疼痛。贪婪的靠在他的怀中,只觉他双臂用了很大的力气,虽然很疼,可是我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因为只有在我受伤之时,他才会流露出对我的在乎,突然之间我希望冶骨散每日都能发作一次,这样的话我就能天天被他这样拥着,看到最真实的他。
  战战栗栗的仰头看着被月光照耀的异常温柔的他,我巍巍伸出了,抚上他的侧脸,突然感觉有好多话想要对他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于我的触碰他全身一僵,随即用力握上我停留在他脸上的手,是那样用力,隐约带了几分颤抖。
  “大哥……你可知这个世上唯一能伤我的,只有你一人。”
  看着他担忧的目光因我此话一怔,原本的幽暗绽放出心痛的绯光,刹那间的妖红现于黑瞳。我没有惊讶,更没有诧异,只是冲他斐然一笑:“壁天裔于你是君,更是兄。而我的大哥又重情重义,所以对于壁天裔的命令……你永远不会拒绝。这样的大哥,怎会冒天下之骂名,带着南国未来的皇后私奔,叛离你所敬重的大哥呢?”
  他紧握着我的手倏然没了气力,仿佛在那一瞬间空气都凝聚在一起。
  “大哥可知道……慕雪会算计任何人,却从不会算计你。会怀疑任何人,却从不会怀疑你。会对任何人心狠手辣,却从不会对你下一分狠手。所以大哥要带我走,我没有考虑这背后显而易见的圈套,便义无反顾的随你走了。直到那夜,我看见岚……我才正视了你的欺骗。不止岚,绯衣,落……你的白楼众手下都来到北国了吧。试问一个要私奔的人,怎会带上那个早已被解散的白楼?而玄甲卫的追杀,虽然招招致命,却点到要害而止刀。”
  “你都知道了。”他苦涩的吐出这五个字,唇边淡笑,笑的那样自嘲:“早该知道,聪明如慕雪,怎会连这样的小计谋都看不透呢。只不过装作看不透而已。”终于,他松开了我的手,无限的讽刺之笑肆意蔓延。
  突然间我回忆起壁天裔对我说的话:若你能将对三弟的一半心思放在朕身上,今日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行清泪由眼角划落,却是宛然一笑:“终于明白壁天裔宠幸辕沐锦只是为了逼走我,终于明白壁天裔口中的‘今日的一切’是为何意……若在那一刻我能回首拥抱他,能告诉他我的心中只有他一人,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我放开了他的手,也就更坚定了他要将我送离皇宫的意念。怎么办,大哥……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看着他的眼瞳中慢慢凝聚起泪光,凝视我的目光是那样伤痛与悲哀,我知道自己说对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不仅仅是因为他身为壁天裔的臣子,更因为,我爱他。
  【夜鸢】
  那夜他睡的正酣却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是他特地指派到辕慕雪住处盯着她一举一动的丫鬟。她说听到鸢王妃的屋内有动静,有疼痛的呻吟声。他立刻披上衣袍便出屋,心里不禁有些担忧,难道是冶骨散提前发作了?一想到此,步伐不禁加快了几分。
  当他由小院的游廊处转出之时,发现门正敞开着,隐约传来呢喃低语。他的步伐渐渐放慢,一步步习缓走近。风将他的衣衫吹起,步履轻轻飘逸,容颜上有种摄人的高贵之美。
  当他靠近紫檀木门前,只见那个满脸疼痛脸色惨白的女子被一名男子紧紧拥在怀中,他的双臂隐隐有些颤抖。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深切的体会到他浑身上下充斥的悲伤与对那个女子的情深。
  看着那个早已疼痛到连说话都吃力的女子仍旧强自镇定的说着:“慕雪从未怪过你,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明知他利用了她,竟然还是不怪,还是心甘情愿吗?
  真的如此爱吗?
  看着眼前的一切,记忆恍惚回到了数月前他听闻南国未来的皇后与九王爷辕羲九一同失踪之事,当时天下对他们二人一同失踪之事众说纷纭,对此事有褒有贬。有人骂他们枉为一国一母一国之将,竟私下通奸,一同私奔,丢尽了南国的脸面。有人赞他们能对抗皇权,争取自己的爱情,可歌可泣。
  他听后只是笑笑,对此事报以一笑置之的态度,可心中却疑惑于未央如此聪慧之事怎会做出那样傻的事?私奔?除非她不想活命了。但也心知肚明,他们若想活命只有来到北国的天龙城。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免遭劫难。
  果然,他们真的来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搀扶着那个早已身受重伤的男子一步步的朝他走来,观察着她眼底对他的关切与担忧他不禁了然,原来是这样一个男子让她甘愿为之付出一切。当他们住进鸢王府的第七日,九王爷他竟秘密会见了他,他手中有一封盖了南国皇帝玺印的信,上面写着:朕愿与大王子铲除涟漪大妃一干人等,将夜宣大王踢下王位。
  看到这里他不禁失笑,原来私奔之事只是掩人耳目的一个幌子,目的是为了名正言顺的将九王爷派来北国与自己联手。
  他问:为何要帮我?
  九王爷说:因为涟漪大妃是杀壁岚风元帅的主导者。
  他想了片刻又问:那未央可知你们的计划?
  九王爷摇头道:不知。
  突然间他冷笑出声,走至窗前临风而立,脑海中闪现出那个倔强睿智又冷漠的女子,原来聪明如她,在爱情面前也照样迷失了方向。转念又想到九王爷说的话,与壁天裔联手?联手成功之后呢?下一个被踢出局的就是自己了吧。况且像壁天裔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帝王怎会放任这样的大好机会呢。
  考虑片刻他才回身,用凌厉的目光与之对视,淡淡的开口:我想,要拒绝壁天裔的好意了。我无法忍受自己的鸢王妃与你九王爷的私奔,而且她还是南国皇后的身份。
  只见九王爷原本清淡的目光因这句话微微一变,瞬间闪过一抹斐痛之色。九王爷告诉他:其实未央是我的妹妹,辕慕雪。
  听到这里,他的眼眸中掠过不可思议,辕慕雪……辕慕雪……那个在心中默念了九年的名字,竟然就是那个与他拜堂成亲的鸢王妃!
  恍然回神,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了进去,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九王爷,想救你的未央,现在就出去。”
  辕羲九深深吐纳一口气,轻柔的将她由怀中松开,僵硬的起身。其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令人惊心的冷漠与悲伤,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紧握着双拳看了眼夜鸢,冷硬的说道:“一定要救她。”随即迈出门槛。
  夜鸢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匍匐蜷缩在地的人儿,内心百转千绪缠绕在一起,纠结异常。短暂的犹豫与挣扎,他终于上前将她轻搂于自己的臂弯中,由袖中取出一瓶陶瓷小罐,打开盖帽便小心翼翼的将其喂给她喝下。
  过了片刻,她惨白的脸上浮出丝丝血色,青紫的嘴唇也慢慢红润,冰凉的身子开始有了温度。
  “从现在起,你自由了。”对上她那双由迷离渐渐转为清明的水眸,他平淡的说着。
  “你……”她红唇轻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休书,明日会命人给你的。”收起瓷瓶,放开了她,正欲起身,手腕却被一双冰凉的纤手握住。他回首,却见她紧紧拽着自己的手腕问:“夜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突然勾起一抹邪笑,用亦如往常那般口气说道:“我很清楚。”不着痕迹的将手腕由她手心中挣脱,转身而去,没有丝毫留恋。
  春风拂过,纱帐漫舞,一室凄凉。
  第十二章:心泪尽湮纸灰起
  两日后我收到了夜鸢的一纸休书,我有些措手不及,没有想到他真的给了我一纸休书,更知道这张休书意味着什么,他真的打算放我了吗?还是又一次的阴谋布局?可若这是一场阴谋布局,他图的是什么?我身上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如果有利用价值,他完全可以每月给我一次解药,而不是一次性将我身上的毒全数解尽。
  他有什么阴谋姑且不论,现在我该何去何从呢?何处可以容身。大哥是断然不可能离去的,毕竟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站在鸢王府那朱红的大门前,回首遥望着庄严且辉煌的府邸,一阵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朝我袭来,发丝纷乱飘散,遮住了眼眸。突然间,我仿佛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既然无家可归……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黯然回首,没有与任何人告别,径自离去。
  天龙城依旧是这样热闹繁华,我的心底却是如此凄凉。漫无目的的穿插过条条大街,走过热闹的人群,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很悲凉,竟然连笑为何物都不知道。自莫攸然教导我要隐藏自己的妖瞳开始,我都忘记自己多少年没真正开怀大笑一场了。从何时起,我的笑容竟然也被人扼杀了呢?
  也许我根本不配拥有笑容吧。
  荒烟外,风尘恶。
  半山竹松临水摇,苍茫林岗翠色萦。
  不知不觉我已经步出天龙城来到西郊的小竹林,翠色的竹叶被风吹打,零落而下,几片拂在脸颊上微微生疼。四周安静到连一鸟的啼鸣之声都没有,这样的气氛感觉有些诡异。
  我的步伐猛然停住,只觉一阵杀气由身后逼来。
  万鸟惊飞,惊怖啼嘶。
  紧接着,二十名手持大刀的人从天而降,目露凶光。此锦衣与装束,不正是南国的玄甲卫吗?领头之人,不是玄甲卫统领郝哥又能是谁?
  他们是来杀我的!
  我与大哥私奔根本就是一场戏,为何玄甲卫还会在此劫杀我?
  当我的思绪还未理清之时,马蹄声声踏来,在诡异幽静却布满杀气的竹林间清晰异常。
  一匹白马如闪电飞跃,马上之人白衣如雪,风度翩然。他的到来令周遭霎时凝结成冰,目光中有明显的怒意与肃杀之气。
  刀光交剪,迫人眉睫俱寒。
  当马飞奔至我跟前之时,一只手揽上我的腰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我揽上马。
  忽闻郝哥一声大怒:“皇上有令,格杀勿论!”
  我不禁冷抽一口气,格杀勿论?
  壁天裔竟下这样的命令?
  双手环过我而紧撰缰绳的辕羲九也明显因此言一怔,我能想像到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不可置信与伤痛。
  白马仰天啼嘶,踢踏几步在原地停下,我们与正对面的玄甲卫相对峙而望,只听头顶传来辕羲九冰冷的声音:“格杀勿论是皇上下的令?”
  郝哥勾起冷笑,由袖中取出金黄的圣旨举于头顶,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九王爷忤逆皇上密令,欲意叛离南国,格杀勿论。”
  “叛离?”我低声的重复一遍,猛然侧首仰望着他,才开始想他今日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没有看我,他冰凉如雪的目光闪现一丝哀痛,却依旧平静道:“我以为,在信中已与皇上说的很清楚了。”
  “九王爷,你太天真了。皇上为此花费的心血岂是你一封信说终止计划便能终止计划的吗?想要与未央远走高飞,皇上的脸面往哪搁?皇上的个性九王爷您不会不了解吧,凡事背叛他的人,杀无赦!”郝哥将这句残忍的话说出口后,我彻底怔住了,大哥……大哥他竟然为了我要放弃一切吗?包括他自己的身份与对北国的仇恨吗?
  “我不信皇上会如此无情。”辕羲九的声音肯定异常,那是对兄弟的无比信任。可是大哥,郝哥的圣旨都拿在手中要诛杀我们二人,你竟还当他是好兄弟吗?也许大哥你一直都是这样,重情重义,心中牵挂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所以注定要失去很多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郝哥眼瞳中寒光乍现,高举圣旨道:“皇上圣旨在此,杀无赦!”
  音落,二十多名玄甲卫蜂拥而上,杀气骇了马儿,长声啼嘶。
  转眼间十多名白色身影长剑一挥,挡在了我们之前,与二十多名玄甲卫相搏而起。
  是白楼众弟子,多日未见的落,岚,还有绯衣。
  霎那间,天际风云翻涌,石灰漫天。竹林鸟怖惊飞,落叶翩飞。
  绯衣白绫绕手,曼妙回身,一双妖媚的美眸凝视着马上的我们,眼底蓦地闪过一丝痛楚。可是脸上却妖娆之笑不变,用腻美的音调道:“楼主,你与未央先行离去,这里有我们。”
  “绯衣……”大哥的眼瞳中五味参杂,用细弱的声音呢喃了一声。
  “绯衣……祝您与未央幸福。有多远便走多远,绯衣,无悔!”她的眼眶中缓缓凝泪,再次深深凝望了一眼那个曾经爱的死心塌地的男子,坚毅的回首,长绫挥舞,与玄甲卫厮杀起。
  大哥一扯缰绳,马调转头,朝竹林深处飞奔而去。
  马奔的很快,厉风拍打在我的脸颊生疼,伴随着风声他问:“未央,愿与风白羽一同亡命天涯吗?”
  他唤我为未央,称自己为风白羽。
  恍惚间,我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在白楼与他相处的日子,他要我永远留在白楼留在他身边。
  彷徨间,我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在九王府他揽我入怀,问我是否想做他的妻子。
  酸楚与甜蜜夹杂,晦涩与幸福交缠。
  “愿意。”我点头。
  “是亡命天涯!”他加重语气重复一遍,生怕我没听清楚。
  “恩,亡命天涯。”我亦加重语气,表示我坚定的心。
  突感他的双臂紧了紧,将我环在手臂间,而我则顺势倚靠在他的怀中,笑了起来,是真正的笑了。
  大哥,生死我都已经置之度外,亡命天涯又何惧呢?
  风霆迅,天声动。
  紫霓烽烟硝,横枝蔽日,燕幽神州。
  也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觉暮色已近,马儿也跑累了。玄甲卫也不知被我们甩到了什么地方,我想,现在的我们暂时安全了吧。
  大哥扶着我下了马,继而将马绑在一条小溪旁让其休息,蓄养体力。
  而我与大哥则并肩坐在小溪边,先用沁凉的溪水洗了洗脸,扫去一日的疲惫。
  黄昏落日下,灰蒙蒙的天际将我们笼罩,星疏几点,明月渐起。
  风声簌簌,流水潺潺,鸟儿声声,野草萋萋。
  我轻靠在大哥的肩膀上,借着月光凝视溪水中我们两的倒影,涟漪阵阵荡漾。
  “羽。”突然间,我很想喊他的名字。
  “恩。”他低声应道。
  沉默片刻,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背叛了你的兄弟,后悔吗?”
  “不。”此话说的冷漠却藏无限的情意。
  “放弃了北国的恩怨,甘心吗?”我的问话使得他身体一僵,似乎没有料到我会有此一问。我笑笑,轻轻闭上了眼睛,安心的倚靠在他肩上继续道:“我恢复记忆了,一切的一切都想起来了,包括大哥你对夜宣大王的仇恨。正因为知道你对夜宣大王的仇恨,所以我没有怪你对我的利用。不光因为大哥的苦衷,也因为,我也如大哥一般恨着他!”
  原本身子有些僵硬的他因为我这句话缓缓松弛下来,揽着我的手臂加了几分力道。突然感觉到一只温实的手抚摸上我的脸颊,是那样轻柔。我依旧阖着眼帘,却在唇畔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何德何能,有你如此真心待我。”温柔的声音与熟悉的气息夹杂,拂过我的耳边。
  “因为这个世上唯有你真心待我。” 我的手不禁缠绕上他的腰际,轻声问道:“一路上我都很想问你,为何会突然放弃多年的仇恨,与我亡命天涯呢?这不像你。”
  “因为你孤单太多年了。”他的指尖抚过我紧闭着的眼睛,继续说:“你可知你毒发那夜我的心有多痛吗?奄奄一息的你就这样靠在我怀中,说了那么多言浅意深的话让我多么动容。那一刻我的心完完全全的被恐惧笼罩着,从来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感觉。其实很多次我都问过自己,对你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可是我怎么都理不清,摸不透。”他的声音微微起伏,呼吸有些急促,而我的心也随之上下波动着。
  “记得幼时,你突然跑到我屋子里,扯着我劈头就问:‘哥哥长大了是否会娶我?’你可知在那一刻我彻底呆住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亲妹妹会说这样的话。”
  “记得,后来你给了我一巴掌,那是你第一次打我,第一次凶我。”脑海中瞬间闪现多年前的画面,犹如历历在目。
  “其实就在那时我的心里也是矛盾的……就像那日二哥突然说要亲上加亲,我心中会恐惧,无数的矛盾与挣扎充斥着我的心。”说到此处他竟笑了出声,可声音却是那样凄凉。
  往事的伤心顷刻间袭上胸口,我窒闷到想要哭泣,不想再谈这伤感的话题,我呢喃道:“羽,我累了。”
  “那就睡吧,我一直在你身边。”
  “恩。”我在他肩窝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神智飘忽,渐渐睡了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猛然惊醒,因为我察觉到周身隐藏着无限的杀气。
  迷蒙的瞳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点点火光,将漆黑的夜空哦点亮,无数轻微移动的脚步声穿插在山野间形成无比的声响。
  大哥也早就发觉了四周的危险,手不禁抚上佩剑。我的双手紧紧包裹着大哥略带寒意的右手,随着他缓缓起身,遥望那逐渐逼近的火光越来越多,强烈的光芒将四周映的恍如白昼。
  黑色衮金帅旗也中被人高高擎起,清楚的瞧见上面绣着一个大大的‘北’字,原来是北军。
  北军怎会来此?
  ‘夜鸢’两字第一个闪入脑海中,随即我甩去这个念头,夜鸢若是要对付我们,早在鸢王府就将我们诛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呢?
  瞬间,成千上万的北军将我们团团围住,偌大空旷的高岭之上有一骑弓箭手,前排半蹲,后排高站,开弓正对我们。
  身后刀光乍现,寒光纵横如练,无数将士已经将我们的退路堵住,盾影交剪,风尘卷起。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
  弓箭队之前立着一名男子,他相貌粗犷,目光含威,身着铁甲银盔,负手而立睥睨着已是瓮中之鳖的我们,面无表情道:“利用私奔之计谋,意图混入北国为奸细,吾王圣明,一早便洞察先机。哼,今日你们便是插翅也难飞!”
  “你怕吗?”此时的大哥很是平静,侧首深深凝视着我,眼中含着真真切切的情意。
  “有你在,我不怕。”我摇头轻笑。
  “好一对亡命鸳鸯,死到临头还情意缠绵。今日我就要你们这对鸳鸯死在我王廷的手中!”他仰头对天狂笑一声,挥手而起,示意弓箭手准备放箭。
  看着那蓄势待发的箭,忽而一笑:“我们的孽情于世所不容,那么到了黄泉路上是否还是为人所不容呢?既然不能与你同生,那便同死罢。”
  面对眼前那杀气毕露的弓箭手,我与他的手交握在一起,十指紧扣,那一瞬间的地老天荒。
  “放箭!”王廷一声令下,密密麻麻的剑由远处的高岭飞泄而下,势如闪电直逼我们。
  我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大哥手心的冰凉,笑着面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感受到箭势直逼而来的气势,我呢喃道:“羽,你是否如未央一样,从未后悔过呢?”
  话才落音,突感一个身躯紧紧将我拥在怀中,而那想像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身体上。只有耳边闪过长箭如肉的声响,声声刺耳。
  猛然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深邃轻柔的眼瞳,他正冲我笑着,那笑容没有夹杂任何的挣扎与犹豫,只是那样对我笑着。
  那身躯如铜墙铁壁般将我严实的护在他的怀中,密不通风,就像守护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永不放手。
  “风白羽,如未央一样……从、未、后、悔。”一字一句,说的坚定异常,可是声音之下却藏着虚弱与幻离。
  我颤抖着望着身前的人,他的口一张一合,我什么都已听不见,只能傻傻的看着他。
  忽地,他脚底一软,重重的朝我压了下来,我才恍然回神,伸出双臂想接住那个倒下的身躯,可是我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能承受住他的重量,与之一同摔至地面,灰尘卷起,无数的尘土将我们淹没。
  一名弓箭手上前询问道:“统领,是否还要发箭?”
  王廷站在高岭之上望着就在眼前发生的一切,良久无法言语。
  血,疯了般由他的背后涌出,染红了我的裙裳,染红了我的双手,染红了整个地面。
  我的目光转移到大哥的身后,密密麻麻的剑如钉子般狠狠插在他的背上,脚上,肩上。颤抖的抚摸上他的脸颊,我喃喃道:“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亡命天涯的吗?既然不能亡命天涯,为何不让未央陪你一起死去呢?非要留我一人独存于世吗?你真的忍心吗?”
  他沾了血的手颤抖的抚上我的脸颊,贪婪的望着我,仿若看不够般。
  “来世,宁愿你我不相识……”他的嘴角勾勒出凄凉悲哀的笑意,嘴角有血缓缓滴落,只见他依然平静地说:“这样……便能不受伤。”
  看着他逐渐微弱的声音与渐渐阖起的眼睛,我用力摇头:“是我,是我害得,要死也应该是我,不是你。不是你……”
  他单指按上我的唇,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未央……你好吵,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觉。待我醒了,任你吵闹可好?”
  看着他的笑容渐渐隐去,沾着血迹的脸渐渐惨白,血色尽褪。我用力摇着他:“不要睡,求你不要睡……”
  “我,真的累了!”他的手悄然坠落,软软的瘫在身侧,手上那未干的血迹沾染着微微的尘土。那双沉重的眼睛,终于在挣扎片刻后紧紧的阖上。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顿时充斥着整个胸口,疼痛到连呼吸都已经困难,无限的悲哀涌上心头。而我的眼中再也看不见任何,只有那张离去时悲哀的脸。
  “啊——”
  我仰天大喊一声,喊出了我十五年来的悲伤与痛苦,喊出了我十五年来的孤寂与悲凉。
  悲痛欲绝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的滚落。
  夜宣,你可知今日你所诛杀之人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竟杀了你的亲生儿子!
  你该血债血偿,你一定要血债血偿。
  母亲的,大哥的,我要你全部还回来,全部还回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1)
  四个月后
  雨梦佳期,秋雨淅沥,廊长响榭。
  站在朱檐之下,望万线银丝飘过,小院腾起幻渺如雾的水汽,熙攘倾洒在脸颊。小小水汽凝聚成水滴,沿着我的脸颊划落颈项,沁凉之感油然而生。我伸出双手接着雨水,清凉的雨滴将我的双手洗涤,湿了衣袂,泥土飞溅至裙角,污了一片。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淡漠的站在原地看着我,玩味的说:看来,你真是爱上我了。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将我按在他的胸膛上,紧紧拥着我说:未央,这次是真的不会放你离去了。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在客栈的灶房中,强忍着心中的疼痛对我说:其实与你有缘分的人是皇上。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一个雷雨天,一名男子顶着漫天大雨,将一张纸条递至我手心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
  思绪渐渐飘忽,我的心绪千回百转,心头的痛却早已痛过了,没了知觉,只能这样傻傻的站着,想着那些只属于我与他的回忆。那份回忆早就将我的痛淹没,我不悲伤。因为自己是幸福的,那个男人用自己的命证明了他对我的爱,而且他对我说,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此生能得此情,我不枉在人间走一遭。
  可是为何他临终前竟要对我说:来世宁愿你我不相识,这样便能不受伤。
  我知道,你累了,正如我一样,每要受伦理世俗的煎熬。
  兄妹相恋,世人唾弃,众生鄙夷。
  我们虽然不悔,却都累了。
  忽闻一阵轻如风的脚步声正朝我走近,白影飘然晃过,已与我并肩而立。
  收回视线,我蓦然侧首凝望那张如斧雕琢过的侧脸,依旧淡雅如风,目光凝望着朦朦大雨之后那更远更深之处。没有人看的透他在想些什么。
  四个月前,王廷本是受令诛杀我与大哥,可是王廷没有杀我,只是将我送回了鸢王府,也因此事,王廷被朝廷革职。对于他的手下留情,我没有感激,我永远记得他下令放箭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箭射穿了大哥的身躯。殷红的血染红了我的视线,那瞬间,我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红色。
  而后的四个月我便安全的呆在鸢王府,坐观旭东升,卧看夕阳西下,夜宣大王也未再派人来诛杀我,我就是这样安安全全的待在鸢王府,却未再见过夜鸢一面。现在他的突然到来,我也是冷眼而观,他却不说话。
  “是不是你?”我很平静的问他。
  “你认为是我?”他不答反问。
  “突然放我自由,引辕羲九追出去,后禀报你的父王,用此邀功。”声音依旧毫无起伏。
  “你是这样看我的?”他收回虚幻的视线,侧首对上我的眸,看往我眼底最深的一处。
  “那我该如何看你?”我的声音愈发冷淡如霜,而他的神色也依旧平常,没有太多情绪。
  瞬间,一道闪电划破乌云翻滚的苍穹,如斧劈过。突见他的嘴角边勾勒出若有若无的淡笑,依旧风雅犹绝,却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深意,似喜非喜,似痛非痛。
  无可奈何花落去(2)
  “知道这四个月我为何没有来看你一眼?”他后退一步,将目光投放回乱雨纷飞的小院,负手而立,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移。“辕羲九的死,我知道你一时间不能接受,所以我给了你四个月的时间让你好好理清自己的心绪。如今四个月已过,放的下的,放不下的都应该放下了。”
  “放下?你以为放下那么容易?夜鸢你向来流连在酒池肉林,身边的美女多如牛毛,来匆匆去匆匆。三名圣女都被你玩弄手心,最终害得她们沉江祭祖,而你的心却没有丝毫的愧疚,这样的你配说爱吗?懂爱吗?既然不懂何为爱情,那你就请不要对我放下,你没有资格。”声音微微起伏,我讨厌看到夜鸢那副对任何事都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把任何事都说的那样轻松。
  “对,我没有资格说爱。”突然间他的声音涌现出愠怒,红瞳如火。“但是我不允许你继续消沉下去,给你两条路,一条,现在离开鸢王府,出去自生自灭。另一条,留在鸢王府,我照顾你一辈子。”
  照顾你一辈子。
  这几个字是从夜鸢的口中说出来的,我却感觉有些好笑,‘一辈子’竟能这样轻易说出口吗?夜鸢果然是个不懂情爱的男人,若是大哥,他绝对不会轻易承诺一辈子,因为这三个字是一生的承诺。
  “我要选择第三条。”我迈出步伐,走出了长廊,顷刻间漫天大雨将我的衣衫打湿,无情的风雨席卷在我身上。雨水浸入我的眼,口,耳。零落的发丝沾在我的耳边,我想此时的自己一定很狼狈吧。
  夜鸢站在原地,没有阻止我的行为,被雨水侵袭的眼眸早已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我想应该是嘲讽吧,这样懦弱的我。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是记忆中的一些残破不堪的画面,拼凑起来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第三条路,带我进宫见你的父王。”
  “进宫?”他的声音夹杂着雨声而来,我抹了一脸的雨水,却又有无数的雨水打在脸上怎样都抹不干净。
  我点了点头,今将会是我最后一次在雨中放纵。“夜鸢,我能帮你,你信吗?”
  “我信。”他冲我点点头。
  听到他的答案,我的笑容渐渐敛去,缓缓由怀中取出那张早已被雨水浸透连字都看不清的休书,我捏着它在风雨中摇了摇:“从今起,未央依旧是大王子夜鸢的鸢王妃。”手一松,休书飘扬在地,无情的躺在溃烂了的泥土中,最终被泥土淹没。
  夜鸢不说话,依旧静静的站在廊前凝视着我。我张开双臂迎接着那倾盆大雨,放声道:“明我便进宫见王上,重新做回那个冷情冷心的未央,今请再让我放纵一次吧,一次就好。”
  “夜鸢,你知道吗?我刚出生那会,有一个僧人说我是妖孽,乃妲己转世,会克父,克母,克兄。所以我叫慕雪,终身沐浴着血光之灾。果然,七岁那年母亲去了,十四岁那年父亲死了,四个月前大哥也走了……我已经不得不相信那名僧人说的话了,原来我真的是妖孽,凡是我的亲人皆会一个一个离去。”在雨中,我笑着将目光投放在夜鸢身上,娓娓叙述着心中的悲哀。而他的目光却闪过诧异,一双妖异的红瞳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的眸子,仿佛看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我依旧笑的放肆,笑的狂傲:“今是辕慕雪活着的最后一,明,辕慕雪将随着辕羲九死去。这个世上只剩下未央。”
  疾雨飞泄,惊雷乍起,雨势骤急,疾风吹得院内梧桐沙沙作响。
  从今起,一场撼动北国的宫政惊变已渐渐拉开了帷幕。
  北国史称:九门宫变。
  无可奈何花落去(3)
  北华殿早因我吐出‘李芙英’三个字那一刻,王上已将殿前所有奴才皆摈去,包括涟漪大妃。深深记得涟漪大妃离开时,目光中藏着的是疑惑以及敌意,由此可以看出,涟漪大妃根本不知李芙英这个人的存在。
  辉煌宁寂的大殿上唯有衣角与金钻地面的窸窣摩擦声,王上用迷茫的目光凝视着我,却始终没有说话。而我却率先开口:“王上,不知您可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
  他的目光隐隐泛起清幽的色泽,似乎已经意识到我会对他讲个怎样的故事,却依旧点头示意我讲。
  得到他的许可,我的记忆中闪现出多年前那个深深铭刻在心的秘密,那个只有辕家人才知道的秘密——我的母亲,李芙英。
  “二十五年前,北国的太子奉皇命来到南国与皇甫承商议两国建立邦盟之事,却在途经一处小存着时遭遇黑衣杀手的袭击,幸得一名好心的女子相救才得以逃脱一劫。太子在女子的悉心照料下,养伤五便已痊愈,可是他舍不得走,因为多的相处你已经爱上那名女子。可那名女子早已于一年前为人妇,其夫君半年前进帝都赶考迟迟未归,故而坚决拒绝了太子的爱意。可那名太子向来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女人拒绝过他,于是他强行奸污了那名女子。
  事后太子要带其回北国给一个名分,却仍旧遭到了拒绝,因为那个女子的心一直系在其夫君身上,至始至终都没有变过。无奈之余,太子忍痛离开了她,回到了北国。也许这段记忆只是太子生命中的一段笑插曲,可有可无,但是却铸就了四个人的一生悲剧。
  两个月后,女子发现自己竟有了身孕,她有想过自杀,可是她舍不得腹中的孩子,因为孩子是无辜的。就在几天后,他的夫君回来了,高中榜眼,抬着大红花轿要接自己的妻子去帝都享福。却骇然得知妻子有了身孕,在妻子的百般解释与哭诉之下,她的夫君才渐渐平息了怒火,可是心中却藏了一个结,一个永远的结,没有人能打开。
  后来,他们夫妻一同进入帝都居住,相较于以往的恩爱,现在的他对妻子显得冷淡了许多。夫妻二人纵然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就在四年后夫妻两的一次争吵彻底将多年来的隐忍以及怨气全数发泄。他骂她是不干净的女人,说自己太窝囊,帮别人养着孽种整整四年。就在那瞬间,夫妻两的感情破灭。
  三个月后,其夫君贬她为妾,迎娶了张大学士的千金为妻。其后女子夜夜都要受她的刁难与冷眼,每都要干着连下人都不做的事,而她的丈夫也对她不闻不问,冷眼旁观。
  后来,女子与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是却没有带来他的喜悦,反倒是喊他的女儿为贱人,野种。”
  我平平淡淡的用简短的字眼讲述着一个漫长的故事,而夜宣的眼底闪过自责,流露出心痛。他上前几步问我:“现在,那名女子呢?”
  “死了,被她的丈夫用鸡毛掸子打死了。”我缓缓说道,却见他脸色大变,吼道:“那个畜牲,朕要宰了他!”
  “不用王上费心了,他已经羞愧而自尽了。”看他义愤填膺的表情,我打心底好笑,畜牲?这两个词用在你夜宣身上似乎更为妥当罢。
  无可奈何花落去(4)
  他的脸色顷刻间有些僵硬,原本略微苍白的脸更加无血色,眼瞳呆滞恍惚了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猛撰着我的双肩道:“你怎会知晓这么多!”
  “这一切我本不知,是那年深夜大哥声声质问母亲时,我躲在外偷听的一清二楚。大王您还不知道吗?我的名字叫辕慕雪,是李芙英与辕天宗的亲生女儿。”
  “你的大哥……人在哪?”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问我,眼中有期待。可是我却用最平静的语调扼杀了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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