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陈染《私人生活》

_4 钟墨(当代)
  万小红一走,方维讷把门一关,上前一步,狠狠地抽了杜桦一个大耳光,打得杜桦鼻子都流出血来,她气得浑身发着抖,还得顾及到别让外面的属下听到笑话,强自压低声音问:“杜桦,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给自己孩子钱就那么费劲,还说是我不让给的?我一天到晚忙得不可开交,你还给我添乱。说,你那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杜桦反应极快,配以在这种情形之下合适的动作和表情:不去擦脸上的血迹,任凭血流到他的衣服上,深情而又委屈地看着方维讷,眼泪都在眼圈转了,一声都不吭,眼神迷离地看着方维讷。
  又气又急的她催他说话,他才说:“维讷,我怎么好意思把钱给万小红那么多呀?她就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你对我那么好,我对她已经负了责任,本不应理她。我的工资花了很多,都用于应酬了,是不想给你丢脸。剩下的都被我存起来,我是想给你……”他又不说下去了,可他知道,她能明白,他是想送给她一份大礼,也是一份惊喜。
  方维讷心软了些,说:“你当年做过什么对不起万小红的事吗?她那么恨你?”
  “不就是跟冷子虞的事吗?谁知道,冷子虞骗了我,我离了婚,她又不跟我了。”
  一听冷子虞的名字,她不耐烦起来:“好了好了,别说了,以后把你前妻和孩子的事情处理好,别再给我添乱。”
  “维讷,你不知道,其实……我……我有多爱你呀!”
  说得方维讷的心都要化成水了。
  事后,方维讷还替杜桦着想:杜桦处事是有不够妥当之处,可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人哪?像杜桦这样对前妻负责,对初恋情人一片痴情,对我深情款款的人,那是性情中人,性情中的人有时难免做些不够妥当的事。
  让冷子虞感到莫大惊喜的是,她出的书被一家影视公司看好,想拍成20集纪实连续剧,还问她想不想亲自编剧。正为钱发愁的她满口答应下来,公司派制片人和她谈钱的事,双方最后达成协议:出让影视版权费八万元,编剧费一集七千元,冷子虞要在三个月内完成剧本,最终冷子虞能得到22万元。冷子虞心里明白,她在侃价时要是再挺一挺,能拿得更多,可她实在是太想尽快要钱了,怕把对方要跑。她先拿到八万元改编费,编剧费拿到三分之一的定金五万元。她算了算,钱全部拿到手后,再加上她的存款,出国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简锋给冷子虞打过好几个电话,口气诚恳,不再威胁她,还说他已经教训了杜桦,以后要是谁再敢欺负她,他都会帮她摆平。冷子虞心想:你不欺负我那比什么都强。嘴里应付着他,尽量平和着情绪跟着讲话,她想现在不要刺激他,以免激怒他,等她将出国的事办好了就没事了。简锋以为冷子虞的态度有所缓和,竟然开着车在杂志社门口等她,说要请她吃饭。冷子虞假意应付他,还说谢谢他,可是今天不行,她有了约会。简锋一听,阴阳怪气地说:“和男朋友吗?”
  冷子虞将火气压在心里,礼貌地说:“不是,对不起,我得走了。”
  简锋看出她敷衍的态度,扔下一句话:“交男朋友前先想想还有我这个人存在!”
  车子绝尘而去。
  冷子虞顾不得生气,打的赶快往家赶。她白天忙着单位里的事,晚上加班加点写作。20集剧本大约是30万字,她一个月就得写出10万字,刚开个头,得抓点紧。
  冷子虞不想和严初霜搭伙吃饭,严初霜考虑得也很周全:要吃饭就得到她的房间里做,她那里什么都齐全,这样,她的家里就会有他这么个男人出出进进的,还不是男朋友,让邻居们看见不好。他极少过去。
  两个住得这么近的人既不一起上下班,也不在一起散步,电话倒是常打。 对所有的人具有隔膜感,和任何人都自觉不自觉保持一定距离的冷子虞自己觉得也奇怪,她对严初霜的感觉好像两人是亲戚甚至是姐弟关系似的,相对别人来讲她对他很随意,基本上能做到有什么说什么,不必多心他传闲话,不必担心他出卖自己,更不必忧虑他会伤害自己。如果不是她忙于写作,来不及做饭,随便在外面吃点什么就是一顿饭,她是会常叫他过来吃饭的。
  她晚上忙,他也忙,晚上从七点到十点在同学单位打三个小时的零工,一个月能挣一千五百元,软件公司给的钱不算少,都快赶上他在杂志社里的工资了。除了必要的开销,剩下的钱全被他存了起来。
  顶着星星和月亮回家的严初霜,一进小区,第一眼就会看向冷子虞小屋阳台的灯光,那灯光仿佛就是她纤巧美丽的身影在默默地望着他。每次上楼都要经过她的房间,他总是不自觉地停下几分钟,再往上走。
  几分钟的停顿会让他把一天的疲劳全部消除。
  他又停在她的小屋门前,心里充满了暖意。手机却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手在兜里把手机先关掉,然后再拿出来打开看是谁给他打的电话。
  他一看到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心里“怦怦”直跳,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到楼下才给她回电话,不想让她知道其实他就在她的门口。
  她的电脑出了毛病,显示屏不亮了,想让他帮忙看一看。
  一步两三个台阶地,很快,他又来到她的门前,敲了敲门。
  电脑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显卡松动了而已,很快他就弄好了。
  他关心地说:“这么晚了你还写东西?早点睡吧。”
  冷子虞把写剧本的事跟他说了,说一定要在三个月内拿下,好出国。他一听,本来应该为她高兴的事就在不远的时间里,心里有些发凉,尽量克制,她看出来了,问他怎么了,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严初霜想忍,没忍住,还冲动地上前搂住了她,说:“其实我不愿意让你出国。”
  冷子虞一听,心想:这下可不好办了,他爱我好像爱得很深很深,越来越不能自拔。她在他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说:“谢谢你。但是你别这样,我们不可能。要不,你明天就搬走吧?”她离开他的怀抱,让他坐下说话,她想好好地劝劝他。
  还没等她劝他的话出口,他激动地说:“怎么你就不答应我?我是真爱你,不是感恩,不是同情。恕我直言,关于绯闻的事,你的心理也有问题。干嘛要特别在意?过好自己今后的每一天不比什么都强吗?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你。” 给他倒了杯矿泉水,再次坐下后,她说:“不用说对不起。我的心理问题我自己早就知道,可那是没有办法的事,三条人命横在眼前,我能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吗?再说,我也是想借出国换一种活法。”
  一听她这么说,他觉得好像她马上就要离开似的,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你要出国,我也和你一起去,这些日子,其实,我……我帮你挣出国的钱,到同学单位里帮忙了。你的钱有了,我就把钱留给我自己。我们一起出国,好不好?”
  “你帮我挣钱?”她吃惊地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睛,感动起来,还有些心疼,手拍了几下他的肩,“你怎么那么傻?几十万的钱,哪是你那么挣才能挣来的?怎么不早告诉我?”
  严初霜觉得她喃喃的低语搔着他的全身,他的心,他的身体发着癔症似的抖动起来,心狂跳个不停,他没有把持住,狂热地吻起她来,她情不自禁地回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激情中的人才清醒过来。
  她眼着噙着泪花,说:“好好,我答应你,我和你好,我们一起出国。”话音一落,她自忸起来,脸红了,小声地说,“我比你大,还结过婚。”
  他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耳边说:“我妈说了,大媳妇知道疼人。再说了,21世纪了,冷小姐。”
  第十五章 暗箭(1)
  洪生自觉前途一片光明:终于说服老彭让吴胡和冷子虞调换了位置,两个人的手下除了江楠跟着吴胡干,其他的都随之对换,名义是正当的名义——让所有的人都尝试一下新版面;市委那边有关领导也暗示了他,帮他提升一把手;杂志社广告收入并没有随着杂志发行量偶尔那么一期上升而上升,反倒下滑了许多,责任全被老彭归于向梨春,向梨春还有苦说不出来。
  表面看上去老彭真的是有点老糊涂了,这么胡乱地让下属事先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地就把两个编辑部对换,一点都不符合办期刊的规律:编辑个人的特长、版面在一定时期内的连续性、编辑本人手中的作者网络因为彼此有竞争的缘故他们是不会轻易交换的等等。其实,老彭一点都不糊涂,这么做他是在转移矛盾,将下对上领导无方经营不利的不满转为彼此之间的斗争,他认为冷子虞一定会针对吴胡,觉得是吴胡到领导那里表现自己表现得过了分,才得到今天的位置,这样,两个部室主任之间产生了矛盾,他们会同时找领导“亲近”,他们只顾在领导面前竞争,就会把杂志经营得不好的原因在上这个主要矛盾暂时忽略掉,顺带着,老彭也把经营不利的原因全部推给下面:向梨春和吴胡。
  能够看清这一点的杂志社里除了两个副总编,只有冷子虞,可她从不表露给别人,正因为她的这种态度,老彭才从来就抓不住她的任何一点不是来。冷子虞不仅对新工作表现得和以前一样的态度,还安抚下属:多学多干,不吃亏。
  吴胡则不然,不知是他对杂志社复杂的政治情况看得不够透,还是认为领导肯定了他,否定了冷子虞,喜形于色,嘴角的两撇小胡子都一翘一翘地,呼喝着手下,甩开膀子准备大干一场,大有表现自己在杂志主流版面和冷子虞好有一比的态势。冷子虞看透了他,根本不予理会,心平气和地干自己的工作。
  本来顾着个人事情,单位的事情能应付过去就行的冷子虞被向梨春一番诚恳的话给说动了:“冷主任,咱们部关系重大,对广告的引进起着很大的任用,上个月的工资拖到现在都没发,我们这些‘老人’还好办,那些新来的说不定看不好杂志,索性走人了。咱们得想办法做好点,现在不是鼓励编辑揽广告吗?虽然这不对,可没有人能说服得了老彭,他也是因为没有钱急的。为了单位,咱俩索性将经济版划分成几大部分,
  房地产、美容和别的,便于引进广告,多进点钱,单位好开工资。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以前没有这样的位置给你,现在你好好干,也算是帮帮我。”
  听领导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明是份内的工作,人家还说是帮他干,冷子虞马上点头同意,怕人手不够,还打报告招进两个人。
  向梨春不到四十岁,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好年华,手下又有恰当的帮手,“新集体”一组建,立刻风风火火地干起来。
  洪生一看,竞争对手们不仅没有生气窝火,好像还很高兴这样的安排似的,他倒生气了,给手下鼓劲,分别找吴胡和董玉壶谈话。暗示二人:跟着我干你们不会吃亏,我要是扶了正,你们都会被我提起来。话当然他不能直说,擅搞政治,知道把话说到什么分寸的洪生做得不错,只是效果只起到一半:吴胡相信,力表忠心耿耿的态度和拼搏一番的决心;董玉壶对提不提自己不太感兴趣,并没有因为领导的鼓劲而打起精神,像从前那样拼命写,拼命干。董玉壶是个比较实际的人,心想:就这开工资现在都成问题的单位,提不提我能怎么的?当了副处,不开工资不是也一样地不开吗?哪天说不定我还走人了哪!
  新格局形成一个月之后,二部见了成效:和旅游局洽谈成功,对方先给了杂志社20万,社里拿出七个版面为旅游局做半年的“刊中刊”,两个月的工资立刻发到职工手里。杂志社眼前的经济危机算是过去了,老彭眉开眼笑地在中层干部以上人员参加的会上表扬了二部,尤其是冷子虞,还说:“冷子虞值得你们大家学习,不光能搞策划、写文章,还能揽广告,干一行精一行。”表扬完二部,老彭接着就把一部批了一通,“洪总编,这几期杂志你们的稿件质量可不怎么高啊,得抓得紧些。
  一听批评,洪生立刻给吴胡使了个眼色,让他反驳一下领导,吴胡明白,酸溜溜地说:“我手下人少,能干的也少,真正能写东西的就我和董玉壶,我们也忙不过来呀。”
  董玉壶一听他这是把责任推给了另外三个年轻记者和李文和,心里有了气,觉得这个人的人品和冷子虞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差劲,心想:你可以说稿件如何如何不好采写,可以说最近大题材少,可就是不能说手下干得不好,更何况你连策划都让我策划,年轻记者问你有什么好的选题,你这个主任却把这样的事情推给我和李文和做,李文和现在连责编都不是,根本就不爱帮你忙,你不会安抚他,他可不就不出力干?自己没水平却把责任推给别人,今天是我在场,保不好背后你就会把责任推给我。
  老彭一看吴胡那副不能担起责任的软叽样,心里着实有些气,他和董玉壶的想法差不多,心想:你把责任推给下属,不定哪天你就能到外面或是上面说杂志办得不好是我的责任。
  老彭可以推开责任,他可不允许别人推开责任。
  因此,他更加看重冷子虞,要提拔她的意思跟两个副总编流露出来。两个副总编心里清楚,老彭尽管有这个意思,可单位只有往上申报的权力,处级干部说了算的是上面。但是,要是老彭没有这个意思,上面也不能提拔冷子虞。向梨春和吴胡合作得很不愉快,吴胡没少在老彭面前把责任推给他,让他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他愿意让冷子虞上来,认为冷子虞是个不仅有才干,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个比较大气的女人。
  洪生一看现在的局势,他有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意思,恨得不行,恨谁呢?不敢恨老彭,恨吴胡无能也没有用,两个人还得继续穿一条裤子,那就恨恨现在的竞争对手向梨春和他的手下冷子虞吧!
  怎么出这口气呢?洪生想,那两个人平时谨言慎行,属于想抓把柄不太容易的人,向梨春没有
  贪污受贿一分钱,倒是自己没少干过,这个把柄也抓不到人家。他想起最近两个人因为谈广告及合作要经常一起坐车出门,晚上一起出现在饭局应酬现在是常事,他的歪主意有了:
  绯闻!绯闻!
  明枪易躲,我要让你们暗箭难防。
  是,现在社会环境比过去是宽松多了,不像过去那样领导的作风问题是头等大事,稍有风言风语就能影响官位,现在得有证据,没证据不好使。可我就是要恶心恶心你向梨春和冷子虞,我要让大家认为你们这对狗男女合作得好是因为你们的“感情到位”。
  想到绯闻一传遍整个杂志社,两个死对头尴尬万分的样子,洪生被自己的想像搞得笑出了声。
  洪生先是将捏造的绯闻透露给表妹方维讷,方维讷还没来得及跟蒋艳丽透露冷子虞和简锋的事,倒是先信手擒来她又一件绯闻,她在请蒋艳丽吃饭时,故意“随口地”把洪生捏造的绯闻告诉给蒋艳丽。其实,在方维讷的心里,表哥说的话是真的,她怎么能怀疑到表哥对她说了假话哪?又怎么能想到表哥耍这么个心眼其实是为了自己。第二个被洪生纳入将绯闻能掀起风浪的当然就是吴胡,他知道吴胡这样的人不会大肆宣扬绯闻,这个动不动就推御责任的人明白宣扬这种事情的利害关系及会影响到个人的形象。能被洪生间接利用的是一部李文和,吴胡将绯闻“策略”地再传给他,就什么也再也不提了,李文和深问下去,他还说:“这事可不能瞎议论,我只说他们老在一起吃饭而已。”
  蒋艳丽和李文和两个人不出三天,就将向梨春和冷子虞的绯闻张扬得除了“当事人”单位里人人皆知。
  只是,蒋艳丽态度带上点气愤,带上点对社会上当官的人品行为不端导致社会风气不正和漂亮女性为了欲望不知廉耻的反感情绪;而老李同志的态度纯粹就是看一出黄色戏剧,有些乐不自支,还夹上点个人没有当上领导就没有勾搭漂亮女人便利条件的遗憾。
  严初霜知道了,可没敢告诉给冷子虞,怕她刚刚感觉快乐一些,生活有些阳光,又陷入不愉快当中。董玉壶告诉给冷子虞,冷子虞先是不在意,明白是什么人为了什么而这么做,后觉得不太对劲,对向梨春的进一步升迁不利。她到办公室找他谈话。
  冷子虞刚说明了意思,向梨春大手一挥:“别答理他们,用绯闻做武器伤害竞争对手有什么出息?”看她脸色有点凝重,他开了个玩笑,想让她轻松一点,“把你和我搅在一起,你觉得不甘心?”
  这一段的交往让她对他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他是个君子之心坦荡荡的男人,换句话说,这是个大男人,他的妻子是他的大学同学,人家夫妻感情好着呢。所以,他的玩笑没有让她多心,反而明白了他的好意,让她轻松看待这件绯闻,别放在心上。出于为他将来的考虑,她说:“向总编,我有个主意,能让我们尽快地摆脱绯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长得身材高大,人也算英俊的向梨春手一挥,挥出了几分男人的潇洒,说:“干什么支支吾吾的,说吧!”
  在谈话对方坦荡的举动和言语下,冷子虞也痛快起来:“我们演一出戏,找个机会,你到外面编辑部里,当众狠狠地批评我,我表现出不服,和你争吵,我们吵得越激烈越好,摔东西敲桌子的都行,这样,人家就以为我们其实有矛盾,可能以后就不会传绯闻了。”
  向梨春一听,哈哈大笑,说:“小冷,真有你的,这样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用不着,不用理会他们就是了。”
  一席话说得冷子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小声地说:“我是怕这件事影响你将来的升职。”
  他这才明白,她是为了他好,心里非常感激,想:这是一个多好的女性啊。说:“不一定会影响到,就是真有那么一天,别说我们是上下级关系,就是论到个人交情,我该和你做朋友照样做,有你这么个美丽而有才华的女性做朋友我还骄傲呢。你放心,最坏结果的就是上面有人下来调查我时,有人说我有生活作风问题。我没做过的事情我不在乎。小冷,你哪都好,就是……有时,不够开朗。”
  她点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吵了起来,声音很大,好像有严初霜的声音,她赶紧出门看,向梨春没有出门,作为领导,他得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出去管。吵架的是严初霜和李文和。
  严初霜一看见冷子虞,几步上前一下子就把她的腰搂住,对李文和说:“老李,本来不想现在宣布,因为你侮辱了她。我告诉你,她是我的女朋友,至于她和向梨春晚上一起吃饭的事,回回都有我,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什么狗屁绯闻,我就不客气!”
  众人一看严初霜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大大的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人们偷偷地看着那一对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恋人牢牢地靠着,冷子虞是蒙了,严初霜是有意做给别人看的。
  好半天,冷子虞才反应过来:一定是老李讲她和向梨春的绯闻时被严初霜听到,他一时激动,才和他吵了起来。
  一向低调处理个人问题的冷子虞,并不为严初霜“高调”而觉得有何不妥,相反,她非常非常感动。
  董玉壶看到眼前这桩爱情,感动极了,“啪啪啪”地鼓起了掌,几个小年轻的随着拍起巴掌,也在场的江楠气得跑了出去。老李讪讪地对吴胡说有事,走了。
  冷子虞羞得低下了头,严初霜平静下来,对大家笑着说:“谢谢大家,董姐,谢谢了。”
  董玉壶起哄似的,非要他们请客吃饭,冷子虞不好意思说话。严初霜大大咧咧地说:“好,今天我请客,晚上没应酬的五点下班跟我们到凯怡酒店,”他面向这几天参与传播绯闻却没有被他当面逮住教训的蒋艳丽,“蒋姐,你也去吗?”
  心怀鬼胎的蒋艳丽推说家里有事,不去。
  严初霜白了她一眼。
  事后,冷子虞有些惴惴不安起来,怕人家笑话她的“姐弟恋”,尤其是她还结过婚。她悄悄问董玉壶有没有人笑话她,董玉壶从来没有看过冷子虞也有怕事的时候,还以为什么事她都能挺过去呢。她乐了,说:“笑话?笑掉大牙是他自己的,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倒是笑话了,笑话我自己结婚太早了,没捞着来一次‘姐弟恋’。不会呀,冷姐,你就放心吧,要是有人说到我这里,我就会臭骂他,有本事你也恋呀!大大方方的,人家王菲还主动牵谢霆锋的手哪。”
  听她这么一劝解,冷子虞释然了,大大方方地天天和严初霜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一支毒毒的暗箭那么快就失去了效力,还惹得表妹好一通嘲笑的洪生气上加气,更加恨向梨春和冷子虞了。这回气归气,可他一时半会儿干没辙。江楠找到他,说要辞职,洪生一问原因,她还不说。洪生听说过江楠追求严初霜的事,可能她是因为严初霜和冷子虞相恋的事。他不让她走,还告诉她:等着看好戏吧!恨透了冷子虞的江楠一听,不走了,自动自觉地投入洪生政治阴谋的网络里。
  向梨春请冷子虞和严初霜吃饭,向他们祝贺,还说,冷子虞早应该有个好归宿了,他让严初霜多帮助冷子虞,让她性格开朗些,别太过于小心谨慎,在精神上委屈自己。席间,他跟冷子虞透露老彭有意提拔她当副总编的事,让她这一段再好好表现,争取成功。
  冷子虞说:“其实我对仕途并不是很看重,从政也并不是太适合我,我喜欢自由自在地生活,像董玉壶那样。”
  向梨春摇摇头,说:“别那么想,那个位置当年本来就应该属于你。你要是真成功了,我也成功了,我们好好联合起来,把杂志做成全国一流综合期刊,那不是更有成就感吗?”
  她低着头想了想,没有回答他。
  向梨春说:“政治这个东西怎么说哪?一上道,你只能前进,不仅不能主观上停滞不前,你更不能后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考虑一下,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回到家里考虑的结果,冷子虞心有些活了,想着自己那么热爱这份工作,如果不是简锋拿那事威胁她,她也不会想到出国。那天,严初霜往起一站,给了她相当大的震撼:不就是区区一桩绯闻吗?干嘛老是自己吓唬自己?再说,都什么年代了?
  她把想法和严初霜提起,还说:“也许事情没有简锋威胁我说得那么严重,你要是介意,那我们就出国,你要是不介意,我们就先不出国。你说怎么处理?”
  严初霜微笑着说:“这事你看着办,我给你先吃一颗定心丸,不管你做出哪一种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你说出国,咱们一起就走;你说不出国,我继续留在单位支持你,等你心想事成了,我就干我的专业去。一旦事情真的像简锋说得坏到那个程度,我们再出国也不迟。”
  听恋人这么一说,冷子虞决心先不动出国的心思了,看看形势再说。一决定不出国,她让严初霜不要再拼命出外挣钱了,好好呆在家里,读读书,以后考研什么的。
  他们还是楼上楼下地住着,并没有
  同居,饭倒是合在一起吃了。
  方维讷从蒋艳丽嘴里知道了冷子虞的新恋情,乐呵呵地告诉给杜桦。
  尽管以前说的是谎言,可让方维讷现在连带着人家的新恋情给提起来,杜桦顿觉颜面皆无。他那少见的火爆脾气冲她发了出来:“你高兴什么?人家的恋爱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是你朋友还是你妹妹?”
  方维讷没生气,看他生气,觉得好笑,心想:以前你拿冷子虞来气我,现在气着自己了吧?她不理他,在屋里走来晃去地,还唱着歌。
  这么一来,杜桦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那本来就是他用来在方维讷面前抬高自己身价的谎言,目的是给方维讷造成有另外一个女人和她竞争,她得好好“努力”才能把握住他的局面。
  只有这样,方维讷才会觉得她为他所付出的是心甘情愿的。 可现在,他还能拿出什么来让方维讷觉得他身上有所珍贵的,必得豁出大力气来才能保住他这个人的?
  实际上,那些只是他的想法,方维讷从来就没有瞧不起他,是他自己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怪。
  方维讷走完了,晃完了,唱完了,来到他的面前,甩下拖鞋,用脚尖蹭了蹭他搭在床下的腿,好心好意地说:“行了,杜桦,跟我好好过日子吧,别胡思乱想的,想也没有用。”
  没想到,她的话激怒了他,他站到了地上,头脑发了热,胡言乱语起来,根本都没有考虑结果:“是我不跟冷子虞言归于好,冷子虞才和别人谈恋爱的。她还威胁过,如果我不和她谈恋爱,她就把我和她过去的事情告诉你。”
  方维讷领教过了他来这一套,现在他说的是真是假都没有意思,人家冷子虞有了对象,年轻小伙子,听说人相当不错,对冷子虞特别好,冷子虞天天为了新恋情兴高采烈的样子。想到这里,方维讷说:“是你想着人家吧?要不,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杜桦一听,烦躁不已,继续胡说八道:“我为她激动?当年,她不和我结婚,是看上了一个大款,人家还不和她结婚。”
  她想,这倒有可能,冷子虞那长相、身份看上个大款很正常的呀,金钱代表男人的成功嘛。一这么想,她就觉得应该拿出女人的温柔来安慰杜桦。“好了,别提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吗?咱们结婚,好吗?”
  这是她头一次主动开口提结婚的事,杜桦点了点头。
  方维讷处事原则不变,明确地告诉他:“明天咱们先去公证处公证财产事宜,然后领结婚证。”
  第十六章 烟视媚行(1)
  杜桦不吭声,倒头就睡。
  第二天,他一言不发地跟着方维讷上公证处,路上,车子开了一半,他又不想去了。方维讷知道他的自尊心太强,总觉得公证她的财产伤害到他,可不这么干,她还觉得有伤害哪。她没有多说话,心想:等他把这事想开了再结婚吧。
  一向视私生活为不可告人秘密的冷子虞,在严初霜的开导下有所改变:开始,她不好意思挎上他的胳膊在街上走,他就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一会儿,她的手就下意识地放下,他再重复着做。敏感的冷子虞仔细观察着同事对她“姐弟恋”的看法,发现单位里的人分年龄段有几种表现:张文杰这一拨的无所谓,连议论都懒得议论,知道了跟不知道似的;董玉壶持欣赏态度,尤其是对严初霜,在她面前赞个不停;四十多岁的李文和和蒋艳丽瞧不上眼,时不时地嘀咕几句,总觉得他们成不了,一时冲动而已。这种观察的结果让冷子虞感慨万分:现在的社会可比以前强多了,爱议论别人私生活的越来越少。一这么想,她的胆子大了些,两个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她让严初霜索性搬到她这里来住,也好省去租房钱。严初霜不肯,原因是坚决不占她的便宜,将来结婚,住的要是他买的房子。她笑话他,说两个人相爱谁占谁便宜了?都是自愿的,谁有就先用谁的呗,范云天当年还住在她的房子里呢,怎么你小小年纪的这么守旧?严初霜被她说得脸红脖粗的,说不出什么来。冷子虞随他去了。
  其实他是为她着想,倒不是守旧的思想。她那么介意私生活,让别人少些议论对她好,现在,单位里还没有人知道他住在她的楼上。
  看见第一片黄色的树叶飘落在地上的时候,冷子虞的三株虞美人果壳已经晒干,里面黑色的花籽被她掏出收藏起来,明年再种,空果壳舍不得扔,摆在书架上当装饰品。
  严初霜对于她种这种花,坚决反对:“子虞,这种花是禁种的,要是让警察发现,会罚你钱的。”
  冷子虞笑笑,说:“我的花在阳台上,一般的警察发现不了,我都种了十年,没事。”
  冷子虞的剧本完成了,一次性通过,拿到了钱。
  大把的钱使她觉得有了退路,有了选择生活环境的余地,性格又好了许多。这种改变让她更加不怕简锋时不时的电话骚扰,严初霜总想亲自和简锋谈一谈,让他不要再骚扰冷子虞。她不让他那么做,告诉他尽量不要激怒他,他骚扰她快一年了,等他自己想明白了,觉得没意思,事情也许就会过去。
  但愿简锋会罢手,严初霜和冷子虞都这么想。
  编辑们都在忙着整理稿件,办公室里很安静,今天上午,是他们交稿的时间。
  突然,董玉壶从凳子上跳起来,屁股重重地坐到了办公桌上,把桌上的
  日历牌都给碰翻了。穿着一身印花牛仔秋装的董玉壶头一甩,长发随之一扬,姿势甚为优美,右边邻座的老李眼睛都看直了。董玉壶一只纤手轻轻挡住嘴,眼睛先是对着老李,又扫了一下所有的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左边邻座的吴胡身上。她嘻皮笑脸,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哈,刚才我把稿件交给吴主任时,他说他爱我。哈哈。”董玉壶的“哈哈”声音不轻不重,像是嘲笑,又像是真笑,大家都以为她是开玩笑。
  吴胡的脸登时红了,反应很快,站起身,对大家伙也打了个“哈哈”,说:“这个小董,就是爱搞怪。”
  董玉壶故意轻轻扭动着身子,还将脚上的皮鞋解开带子,甩到地上,穿着白色棉袜的脚晃了晃,娇滴滴地说:“谁搞怪了?刚才是你说的嘛,我下期就写office恋情,现成的题材就在眼前,大家帮我出出主意啊。”
  所有的人都以为董玉壶是在开玩笑,真的围过来好几个人。董玉壶嚷嚷着就让大家以她和吴胡为假设说事,编辑们累了两周,趁此机会想开个玩笑,轻松一下。他们顾不上脸越来越红的吴胡,真的就他和董玉壶七嘴八舌地说起事来。
  老李笑呵呵地,先点上一支烟,吐了个烟圈,才说:“你们俩不合适,董玉壶太闹,吴胡爱静,凑在一起,就得听她一个人叨叨,没意思没意思。”
  从二部特意赶过来的蒋艳丽先是发出碎玻璃碴掉在地上般的大笑,吴胡比她小几岁,她端出大姐姐的架子,说:“你们俩都是有家庭的人,在一起那是婚外恋,不道德。不行不行。”
  江楠觉得董玉壶真有意思,什么都敢拿出来开玩笑,她也就不介意地说:“董姐太漂亮,吴主任,你,你长相一般,要追董姐,你得有大大的钞票啊!”
  “太俗太俗,小江说的太俗。”蒋艳丽说。
  一部的姜华说:“要是你们真有爱情,那就全部
  离婚,再结合在一起。啊,多么美丽的爱情啊!”
  大家好一通的议论,董玉壶一直媚气十足地看着,听着,最后,才说:“你们说的都不完全对,吴主任要是诚心追求我,他就应该先离婚,再买套房子,他没了退路再给我找到了退路,这样才显出他的诚意。不过,那样我也不会跟他,我和我老公的感情好着呐!反正,心里十分的感动是一定的啦!你们说是不?哎,冷姐,对不对?”
  一直觉得事有蹊跷的冷子虞不仅自己没有参与,还暗示严初霜不要过去参与。听到董玉壶问她,她笑笑,说:“我正忙呢,你们说什么我没听清。”
  董玉壶刚要解释,看见老彭的身影,她赶紧坐到椅子上。
  晚上,董玉壶给冷子虞打来电话,冷子虞明白,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吴胡一直讨好董玉壶,先是说要一起合写稿件,董玉壶推辞过去,吴胡又拿给她一篇他写的纪实稿,说让她帮着改一改,先在本杂志发,再帮找个稿费高的杂志给发表,她改过之后,吴胡说不能让她白帮忙,将作者名字改为“吴壶”,稿费一人一半,还说,以后她要是不介意的话,她的稿他就帮着改,名字也属“吴壶”。董玉壶没同意,也没多心,只是觉得不愿意跟别人合写东西,还用那么个名字,怕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她让他把名字改回他自己的。有了这样的来往,吴胡得寸进尺,两个一起出去采访或是在一个饭局上时,吴胡故意表现得非常关照她,当着外人的面只给她一人夹菜。董玉壶开始觉得这可能是男同事对女同事一般意义上的照顾,等他说对她有那个意思时,被她一口拒绝。他并不介意这个结果。让她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每到他让她干活的时候,总会提起“很爱你”这个话题。董玉壶反应过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先谢谢你,可你别以为我写爱情的就对这个东西感兴趣,你让我干工作那是你份内的事,别老拿这个说事。”吴胡觉得,她能说出“谢谢”这样的话,起码说明她不反感自己,在工作中不会做对不起一个“爱她的人”的事。董玉壶不这样想,相反,非常讨厌吴胡的做法,认定他这是拿感情当政治投资,爱不爱的那是瞎扯。今天,她故意当着大家的面让他下不来台,以此警告他不要再用小男人的作为对她。
  冷子虞说:“小董,你这样做就是得罪了他,说不定以后对你不利。”
  董玉壶洒脱地说:“冷姐,我知道你这是为我好,我明白我所作所为的后果。可我要是不这样做的话,还是像我上大学时感激所有爱我的人,那后果更不好。现在大家是同事,关系当中牵扯到政治,我不如你,在政治上比较精明,处事得体。我这个人能看明白政治,做不明白。吴胡这是用感情来拉拢我对付你,我不能让这种小男人得逞。老彭不是还要改革吗?吴胡怕我跟你干,他手下没有得力的人,我偏不跟他干。”
  一听到董玉壶给吴胡下的 这种结论,气得冷子虞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吴胡一个大男人,辛苦点,多动动脑子动动手,那点活有什么难干的?偏偏用这种手段拉拢女部下。玉壶,你当心点这种小人。”
  “没事,大不了走人呗。这次我先找老彭谈,他要是不把我分给你,我就不干了。跟吴胡这种人干,出力不讨好,功劳是他的,错误是手下的,跟他这种人就是成为朋友也会早晚被算计。”
  干什么都能干出彩来的冷子虞遭人忌恨那是必然。广告部主任对她也很不满,认为她抢了广告部的生意,其实这是领导的决定,和冷子虞本人没有太大关系。吴胡就不用说了,和冷子虞正处在竞争当中。这样一来,局势对冷子虞非常不妙,她感觉出来,泰然处之。老彭愿意用改革的手段来牵制手下,他不愿意任何一个小群体过于团结,怕他们合起来对付领导。他看向梨春和冷子虞走得近,年底改革把他们分开,还说是冷子虞本人的意见。向梨春和冷子虞心知肚明,关系没受影响。
  让人大跌眼镜的人,这次改革,江楠一跃成为一部主任,行政级别暂不考虑。老彭说这是锻炼新人,培养后备力量,再说,江楠表现确实不错。二部主任由吴胡担任,冷子虞和董玉壶被作为首席记者单列出来,一期固定几个版面给她俩做。向梨春偷偷告诉冷子虞,老彭这样做并非完全是恶意,也是出于保护冷子虞的考虑,不想让她处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位置上,让她看开点。至于董玉壶,老彭想用她,洪生极力反对。
  对于现在的位置,冷子虞和董玉壶高兴极了!为此还庆祝一番,两个才女视写作为第一位,工作量少了,首席记者直接归老彭管,人际关系也简单多了,对个人反有好处。
  作为新生力量中的一员猛将冲到关键位置的江楠过得并不十分开心。
  为了报复冷子虞不出一兵一刃,轻轻松松“抢走”心上人的行为,江楠的神经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直至糊里糊涂了上了“贼船”。 因为爱,江楠曾对严初霜付出了很多很多,尤其是女性在男性面前应该保持到底的自尊心。当年,多少同学劝过她,严初霜并非是个十分出色的男生,不至于她厚着脸皮往前凑,他要是主动追求她,就处,相反,就不必挂在心上,更不应该放弃家庭良好的居住条件,和他一起合租房子住,以此证明她有多爱他,用行为迫他求爱。父母也严责过她,甚至骂她“贱”,那么多比严初霜条件好的追求她,她不肯,却爱上个农村特困生,人家还不理她。原本,父母希望她大学毕业就出国深造,得知严初霜和冷子虞的恋情后,她也想出国了,可是她不甘。
  不甘心败在一个“老女人”的手里,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手里。
  冷子虞漂亮,可她“老”了,长严初霜六岁,他却偏偏能爱上她,这是让江楠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还当着众人的面大模大样地维护她,全然不顾同事们都知道江楠追她这件事,这是当众打她的脸!
  江楠满心满腹因爱而生的恨,她恨严初霜,更恨冷子虞,巴不得立刻看到他甩了她的结局,巴不得看到她倒霉透顶尴尬万分的惨相。
  她拼命写稿,拼命工作,下意识地想证明:冷子虞,我比你写得好,比你年轻,比你有前途……这么工作的结果,冷子虞不但没有注意到她的成绩而感到有什么威胁,反而因为她不是自己手下的人而表现了淡然的东西来,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倒是洪生注意到了老彭非常欣赏江楠,好比欣赏冷子虞和董玉壶,他抓住时机在老彭面前建议:要提拔新人,为杂志社的发展注入新鲜血液。本来就愿意启用新人的老彭一听,正中下怀。老彭对“老人”有些讨厌,觉得他们干了一段时间后,对杂志社情况了解过多,出外总说单位不好,对他这个领导不利,再没有谁能像冷子虞那样无论处在什么地位上,都少说话多干活,无怨无悔的。新提上来的人正处在感激领导之时,一般的话轻易不会说,等新人成了“老人”后再收拾他们。
  洪生说服了老彭,可他不想让江楠得知高升的结果后越过他感激老彭,他得让江楠先感激他,最感激他,再感激老彭。他频频找江楠谈话,利用江楠痛恨冷子虞的心理火上浇油,煽风点火,没有多少社会经验和政治历炼的江楠将竞争的矛头直接对准冷子虞,最后到了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程度,根本没有想到洪生有什么个人目的。洪生一看江楠这么容易就被挑起斗志,他的歪心思动了,使了个欲擒故纵的手段,告诉江楠,她取而代之的事有难度,他不太好办。江楠为了达到目的,顺着他的思路走,成了他的枕边人。
  失去真爱,情感之地成为一片荒漠的江楠即便当上了部主作,心里也非常不舒服,尤其是看到冷子虞不但没有被她伤到一丝一毫,反而平静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的表情,更加难过。
  越过责编,直升部主任的江楠想用工作来麻醉自己,可是部里除了严初霜对她的领导工作还支持以外,责编蒋艳丽根本就不听她的,剩下几个和她同时进杂志社的年轻人爱理不理地,好像她根本就不部主任似的。为了表现得大度些,江楠尽量当着众人的面对严初霜的态度和悦些。
  看到江楠工作劳累,又有些不开心,严初霜好心地劝她:“拿出主任的架子来,别怕,时间一长,别人就会适应了。”
  这话出自严初霜的口,江楠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强忍住,想了很多很多,对自己运用不名誉的手段得到今天的位置觉得非常羞愧。
  洪生常常借口谈工作,将她一个人调去调情,江楠开口骂他,他反过来骂她:“过河拆桥啊,你?怎么翻脸不认人哪?”
  江楠痛斥他:“别把我逼急了,当我这个年龄段的人那么在意官职哪?要不是为了……我能跟你?”
  洪生不想窝里反,江楠他还得用着,总比用别人得心应手,两个人愿意不愿意也得坐在一条船上,前提是都不想看到冷子虞的风光。他不再和她调情,她的心里稍稍平和些,也明白,她想“下船”不那么容易了。
  一直关注冷子虞的简锋终于得知了她的恋情,他气恨不已,控制不住极度的恶劣情绪,直奔杂志社。有人将冷子虞的位置指给她看,他走到跟前时,冷子虞抬头一看是他,一下子就呆住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看严初霜的位置,他不在,出去采访了。她尽量平复着紧张的情绪,像对别的来客一样,伸出手。
  她的指尖在他的手里微微发颤,简锋感觉出自己威吓的力量,气消了不少。
  没办法,冷子虞只好跟着他出门,上了车。
  简锋的车一直开到市外郊区才停下。
  他冷漠地看了看她,说:“冷子虞,我听说你跟一个年轻小伙子谈恋爱,真的吗?”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不怕?”
  “怕什么?”
  “我在你家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不记得了。”
  “我说,要是有个人比我更爱你,他不在乎你的过去和我不时的骚扰,我就放过你。”
  冷子虞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有,波澜不惊地说:“他已经知道了,真正爱我的人是不会在意那些事情的。当年,刘大龙不在意,十年后的恋人,也一样不在意。”
  “那刘大龙最后怎么离开了你?”
  “因为别人的白眼,现在就算是我的恋人面对别人的白眼,他也不在意。我也劝你一句,人有不无逾越的东西,那就是岁月,不要做和自己年龄不符的事情,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天伦之乐,身体健康,而不是爱情。不顾年龄,不顾身份,不顾天伦之乐,去追求你所谓的爱情,那不值。”
  简锋眯缝起鹰眼,仔细打量着冷子虞,觉得她变了,变得开朗大方了,变得不那么害怕过去十分害怕的东西。
  她不害怕的主要原因一定是她的恋人。一想到这里,简锋的心往上一提,揪揪地痛,
  她站在迎风之处,眼睛看着四周的旷野,大衣宽宽的下摆被风吹得飘扬起来。风将细碎的雪吹得时不时旋转着落下,雪花没有在地上保持原样,很快就化了。她伸出一只手,摘下手套,接着雪花。
  雪花很快就变成她手心里的一汪水。
  他不愿意看到她坚强的样子,愿意看到她以前柔弱得像只刚出壳的小鸟,需要躲在母鸟的翅膀下面才会觉得安全。
  动物都是,包括人,小的时候最可爱。
  他要将她变回去。
  他说:“一个‘十大杰出青年’之一的女子,一个才华满腹为特困大学生呼吁的女作家,一个处级干部,竟然当过别人的‘二奶’,这些一旦真名实姓地登到报刊上,你真的就不在意别人的白眼?” 她转过头,看着他,说:“谁说我不在乎?我非常在乎。没有几个人能像你和我恋人一样知道事情的全貌,忘了告诉你,他就是到老家采访的人,可是他没有写出来,也没有传出去。那天,我们在我家说话时,他就躲在
  卫生间里,全听到了,明白我不是有意做的坏女人。是的,人们的议论会很片面,说我是为了一己私欲跟了你,这种不负责任的议论我非常在意。可我只能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一旦你找人写出我们的事,我还是会像过去那样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可以喊打,可我没有办法制止你那么做,只能眼看着天塌下来,以孱弱的身躯和天斗。我只能这么做。”
  简锋听出她的话里有伤感,有绝望,也不乏坚强,他觉得有了些安慰。
  冷子虞叫严初霜下楼吃饭,他连门都不开,说吃过了。她以为他太累,躺在床上不愿起床的缘故,回到三楼将饭菜分盛在两个小盆里,端来六楼,唤严初霜开门。
  严初霜磨蹭了半天,才不情愿地开了门。
  一看见一下午都不见人影的他,她愣住:他的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布,好像伤得不轻。
  第十七章 怒其不争(1)
  冷子虞惊得手中的饭盆“咣当”一声掉落到地上,饭菜散落一地,她顾不上收拾,连忙上前将严初霜扶到床上,责问他:“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
  他故意笑了笑,说:“我是怕你担心。没事的,自己走路不小心,碰到电线杆子上了,没事,你别哭啊,不让你知道不就是怕你哭吗?”
  冷子虞止住了泪,轻轻地摸着绷带,问道:“要不要紧啊?”
  “女人就是爱唠叨,”严初霜搂过她的肩,说,“都说了,不要紧的。”
  冷子虞擦了一把眼泪,边说话边收拾地上的饭菜,“你是活人,电线杆子是死的,怎么偏往那上撞?快跟我下楼,从今天起,咱就把房子退了,和我住一起。”收拾完毕,她扶着他往门外走。
  进了屋,她把他扶到床上,让他躺下一动也不要动,她到厨房给他煮方便面。她一下子往锅里打入八个荷包蛋,嘴里嘟囔着:“打今天起,你哪都不许去,我要让你尝尝‘坐月子’的滋味,听见没有?找到房东,把房子退了。”
  卧室里的电话铃响了,她听见严初霜翻身起床的动静,赶快叫住他,一溜小跑着进卧室接电话。
  “子虞,你男朋友的伤怎么样啊?要不要紧啊?”简锋阴阴缓缓的声音传了出来,冷子虞立刻什么都明白了,他如法炮制,就像当年打刘大龙一样,打了严初霜。
  “简锋,我跟你拼了!我马上报警,你等着警察抓你吧!”冷子虞摔下电话,又颤抖着双手拿起来,要拨电话号码。
  严初霜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步就跳到她的背后,死死地搂住她往床边拖,她口里骂着简锋,问严初霜为什么要拦阻她,严初霜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乱喊乱叫的。
  下午,严初霜刚出杂志社的大门,就被早已等候在那里的简锋拦住,报上姓名,问他敢不敢上他的车。严初霜打开车门,坐到后座,简锋坐在司机的位置,这时,不知打哪冒出两个
  保镖,一左一右地进了车,坐在严初霜的旁边。车子一直驶到郊区一间仓库样的房子前,两个保镖将严初霜从车上拖下来,他们先抢走了他的手机,才把他拖到仓库里。
  简锋怒气冲冲地站在地上,点上一支香烟,问同样怒气冲冲站在他面前的严初霜:“你爱冷子虞?是不是在动什么歪心思?你不是知道我跟她的事了吗?为什么还要跟她?”
  严初霜没有一丝畏惧,直视着他,说:“我爱冷子虞,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没有必要向你这个不相干的人通报。你快放我走,我要告你非法拘禁和绑架。”
  突然,简锋脸上的怒气全部消失,冲两个保镖一扬手,两个保镖照着严初霜的脸部就打了过去。简锋背过身听着后面的动静,觉得差不多了,用手示意两个保镖罢手。他说:“敢动我的女人,初生的牛犊子,连老虎屁股你都敢摸。我放你,不过,你必须离开她。”
  倒在地上的严初霜强撑着爬起来,“呸”的一口,吐了一口血唾沫,“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怕你?你怎么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待我?打我,你不也得找个阴暗的角落吗?”
  “嘿,”简锋有些欣赏地看着他,说:“念台词呢?你不怕我再打你一次?”
  “不怕,我死了,就在阴间等着你。打死了一名记者,你罪加一等。”
  “那你说,放了你,你告不告我?”
  “告!告死你!”
  简锋上前踢了他一脚,恨恨然地说:“臭小子,爱得不够深。告我,你那冷姐姐就得身败名裂,懂不懂?”
  严初霜一听,他说得对,真要是告了简锋,他就得对警察说出打自己的原因。
  不能告他。
  严初霜不想改口,怕对方以为自己怕了他。
  知道真相的冷子虞又气又急:不能告,也不能和简锋对打,难道,眼看着严初霜无辜受害?她苦思冥想的结果,想到了张秀兰,想出了这次说服张秀兰的办法。
  托了七八个人,费了好大的周折,冷子虞才找到简锋的家。
  保姆将她堵在门口,冷子虞先问简锋在不在家,保姆说他到哈尔滨了,不过,他的大女儿刚从哈尔滨来裕城看望母亲。冷子虞谎说是张秀兰的老乡,保姆只要说出她的名字,张秀兰就会下楼见。保姆让她站在门口等一等,她先通报一声。
  往楼上打完电话的保姆为冷子虞开了门,请她坐下。
  冷子虞无心观察简家的客厅,焦急地等着张秀兰下楼。
  更加肥胖的张秀兰在女儿简芳和简玲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下楼梯,沉咚咚的脚步声敲打着冷子虞的心,这一次和以前一样,她仍旧没有十分的把握说服张秀兰。
  可除了找她制止简锋疯狂的行为,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张秀兰胖得下巴上的肉耷拉下来,外人从正面看不见她的脖子,大红色的唐装穿在她的身上,使她显得庸容华贵。冷子虞忽然想起当年张秀兰跟简锋要金镯子的事,留心看了看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双手,张秀兰的手腕上带着两副粗粗的、闪光的金镯子。
  冷子虞平添了不少信心。
  冷子虞顾不得在意简芳和简玲不屑的眼神,把简锋要跟她结婚的事告诉给张秀兰,还说简锋已经买了一套
  别墅等着她,因为她不肯,简锋就找人打了她的男朋友,她不想和简锋撕破脸,请张秀兰劝劝丈夫。张秀兰不动声色地听着,不置一词,倒是两个女儿听了她的话,脸上的神情由不屑变为狐疑。
  简芳开口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张秀兰制止,她让两个女儿上楼,不要听大人间的谈话。张秀兰把保姆也支走了,还告诉她看着点两个女儿,不要偷听。
  不解其意,冷子虞也顾不上理会。
  张秀兰将脸转向坐在旁边的她,冷冰冰地,尽量压低着声音说:“冷家闺女,你说的事情俺都信。可你找俺也没有用,俺还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报警。俺不管这件事,不是一点也管不了,而是不想管。老简惦记着你才好哪,因为你是不会跟他的呀。当年你一走,老简找不到你,疯了似的玩女人,俺的家庭差点让那些坏女人给毁了。俺现在家大业大的,真要是把财产分给一个坏女人,俺家人多亏呀。老简一惦记你,就不会惦记别的女人,俺家才能太平。”
  如假包换的,张秀兰简直就是一具活色生香的兵马俑,而且是一具身着铠甲行走在现代化都市里的兵马俑,她无视时代的变迁,无视时尚的冷眼旁观,心里只有一件事——保住
  秦始皇!哪怕明知是以血肉之躯去抵挡枪炮子弹,她也会大无畏地迎上去。这副姿态反倒吓住了冷子虞,她的眼泪“哗哗”直流,吐出几个艰难的字:“你、你、你,你还是不是个女人哪?”
  照旧不动声色地,张秀兰说:“俺会给你和你对象补偿,一会儿叫人给你拿一万元,以后,你对象再挨打,俺还给,俺给你医药费。”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的莫名其妙的话激怒了冷子虞,她觉得,简锋和张秀兰都是一条疯狗,这两条疯狗要把自己也逼疯了,她的脑筋开始有些不清楚,神经有些失控,胡乱地叫道:“张秀兰,你要是不按我说的管管简锋,我也豁出去了,我就要嫁给他,抢你的丈夫,分你的财产!”
  冷子虞疯狂的叫声不仅让张秀兰表情有些紧张,而且将楼上的简芳和简玲给叫了下来。比她小不了几岁的两个简家女儿愤怒地看着她,简芳斥道:“嫁给我爸?你得先问问我们同意不同意?”
  冷子虞一听,情绪好了不少,她站起来,奔到简芳的面前,说要和她谈一谈。坐在沙发上的张秀兰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来,喘了几声,才说:“冷家闺女,不要和俺女儿说他父亲的坏话,不要破坏俺丈夫的形象。”
  冷子虞躲闪着张秀兰大张着要拦阻她的胖得出坑的双手,以最快的语速和最简洁的语言,把以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那被母亲从小就灌输歪曲事实的话迷惑了的两个女儿一听,看着母亲:“妈,这是真的?不是她缠着我爸?是我爸逼的人家?”
  张秀兰拍着大腿,发出几声嚎叫,骂道:“小妖精,尽说俺老伴的坏话,他是俺家的天,俺家的天是蓝的,是亮的。男人缠着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咋没有人缠着俺?你才不是个好东西哪!”
  简芳想起父亲确实新买了一栋别墅,还一个人搬过去住,嚷嚷快一年了要和母亲离婚,母亲这次把简芳找回来商量,说看老伴的样,婚是肯定得离的,就是财产上怎么处理才更有利。母亲并不知道父亲想跟结婚的人就是冷子虞。没想到,简芳上了飞机,父亲也上了飞机,根本就是在回避。她多半相信了冷子虞的话,让简玲安抚母亲,她拉着冷子虞上楼说话。张秀兰在下面叫道:“简芳,你不要管,你爸惦记她才好哪,要是惦记别人咱家就完了。”
  简芳回头对母亲说道:“天塌不了!我自有办法。” 因为有经济和感情利益作润滑剂,冷子虞和简芳的商谈很快就有了结果。简芳觉得确实无权过问父亲的私生活,家里没人管得了他,只能让在裕城的简玲尽量陪伴在父亲的左右,看着他,使他找人曝隐私和打人的行为有了羁绊,做起来不那么顺利。简芳还告诉冷子虞一个“好消息”:简锋的身体不太好,可能是癌症,这次回哈尔滨也有找专家确诊的因素。
  冷子虞长出了一口气,走了。
  简芳和简玲回头把张秀兰狠狠地批评了一通,说就是她这么多年惯坏了简锋,使他无所顾忌,为所欲为。张秀兰不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别以为你们有文化,比俺精,你们懂什么?要不是俺这么做,这个家早就散了。”
  这不无道理,却又让人感到心酸心寒的话让两个女儿把愤怒压在心底,安慰起母亲来。
  冷子虞兴奋地跑回家,门一开,她一下子就扑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说:“他得绝症了!他得绝症了!”然后语无伦次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他顾着煤气灶上的菜锅,想拉开她的手上厨房,她不松手,他把她抱着到了厨房才放下,她把头贴在他宽阔厚实的背上,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严初霜边翻锅里的菜,边说:“有句话一直不敢跟你说,现在敢说了,你呀,自己也有问题。看看董玉壶,泼妇相一露,吴胡就是一张大红脸。以后要变得再开朗大方一些,像鬼女,那样的事自己都敢写出来,管他别人怎么看,人家新处的美国佬对象还挺佩服她呢。”
  “你喜欢泼妇和荡妇?那就找她们去呀!”冷子虞娇滴滴地说。
  “不是,我是说人那精神。你无愧于心,怕什么怕?就算有人曝了隐私又怎么样?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心里状态,我都敢告简锋去!坏男人都是让你和张秀兰这样的好女人,还有那些自以为正义,不了解事情的全貌就胡加评论的人给惯出来的。吃饭吃饭。”严初霜麻利地把菜盛到盘子里,端着往小
  客厅走,冷子虞粘在他的身上跟着走。
  本来,两个人吃饭,是对桌坐,这回,心情全部放松的冷子虞挨着严初霜坐,连筷子都不拿,靠着严初霜,等着他一口口地喂。严初霜甜蜜地笑话她:“人有都说找大媳妇知道疼人,我这是倒过来了。”
  “谢谢你给我个撒娇的机会。”冷子虞大笑着说。
  “哎,吃,”严初霜夹起菜放到她嘴里,“这就对了,大大方方地,想撒娇就撒娇,别像在单位里,小心谨慎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地,哪有那么多好怕人家笑话的事?”
  吃完饭,冷子虞不让他收拾桌子,非要让他把她抱上床。
  简锋再也没有找过冷子虞,连电话都不曾打。
  早春料峭的春风吹来,冷子虞尖尖瘦瘦的脸已经变得圆润了许多,现在,要是有人拿她开个玩笑,就算知道了江楠背地里挖苦她“老牛吃懒草”这样的粗话她也不会放在心上,有时还主动和同事讲些她和严初霜的趣事,甚至,她能邀请董玉壶这样的好友到家里坐坐,根本就不介意有人知道她和严初霜
  同居的事。
  对于别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对于一闭眼睛就能看见被绯闻谋杀了三条人命的冷子虞,那是一大进步。
  冷子虞和严初霜手牵手逛商场,买了好多衣服,两个人打扮得如同一对“璧人”,一出一行,羡煞旁人;严初霜披挂上阵,粉刷房间,将卧室刷成粉白相间的颜色,小客厅是蓝色的,他们添置了几件新家具;冷子虞亲手做“鸳鸯十字绣”和风铃挂卧室里……
  柔情似水,只待佳期。
  冷子虞正在办公室里忙乎,桌子上的电话响来,她一接,是杜桦的,他语焉不详地说:“有急事找你,我现在说话不方便,过一会儿你给我打手机。”
  冷子虞不想理他,一想他说的是急事,过了几分钟,她打了过去。
  他说:“出国的事我正在帮你想办法,你……”
  一听是这事,冷子虞只说了一句“用不着了”就扣死了电话。
  她想不到,一般人都想不到,杜桦打的这个电话有什么目的。
  就为,在手机显示屏上留下冷子虞的手机号,然后,拿给方维讷看,证明他男人的魅力。
  被杜桦来回这么几次用同样的小心眼耍弄的方维讷虽然没有彻底看透他,却表现出非常不耐烦,呲他:“以后,她再给你打手机,你也不用给我看,有意思吗?你,我说的是你。人家对象英俊潇洒,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不比你强?冷子虞的恋爱谈得有滋有味的,能拿你当香饽饽?逗逗你玩还差不多。”
  聪明反被聪明误,目的没达到,还反遭抢白,杜桦的自尊心大受伤害,腹中的怒火真往上窜,他忍住没发。这些日子,没有冷子虞这个影子情敌横在他和方维讷中间,他总觉得在她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个人的一无是处让他自惭形秽。其实,方维讷已经给足了他面子,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没有自尊。严初霜拍下的照片里的女子是他真正的情人,一个农村打工妹,唐倩倩,原本是维讷公司雇的短工,跟了她以为是大老板的杜桦后,不再打工,在杜桦的安排下,刚刚开了个美容院,杜桦在方维这里搞到的钱全部交给她做本钱。
  他并不爱唐倩倩。
  其实,他谁都不爱,惟爱自己。
  然,在唐倩倩身上,他找到了男人的自尊,找到了做人的自信,找到了失去的青春。
  他不能拿唐倩倩当影子横在他和方维讷中间,一为唐倩倩是真的情敌,败露出来,方维讷不会放过她,二为,他觉得唐倩倩拿不出手,模样一般,没有太多的文化,不过被他暂时迷惑住,为他挣钱而已。他骗唐倩倩说,他和方维讷是夫妻,
  离婚不是容易的事,等时机成熟后,他和方维讷离婚,再和她结婚。少不更事的唐倩倩还以为自己钓上了金龟婿,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杜桦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前不久在方维讷有意的安排下,他见过蒋艳丽,他看穿了方维讷的手段,不过是想让蒋艳丽发现他和冷子虞见过面时,当个传声筒而已。
  小男人自有小手段。
  杜桦故意选准时机出现在杂志社,为防蒋艳丽不在,达不到目的,他先见洪生,说是冷子虞说的有事找他,洪生当然护着表妹,暗示他不要做得过分,否则他这个表哥也饶不了他,他连说“那是那是,我当面回绝了她就走”。他看蒋艳丽也在,心中大喜:表哥说话有分寸,可这个女人说话时加上个人想像和推测,自以为是的,好好利用利用她。
  一看见杜桦突然出现在杂志社,冷子虞确实有些发愣,这发愣的表情在蒋艳丽看来是“作贼心虚”,她已经知道“冷子虞是杜桦的初恋情人,现在还记挂着他”这两个所谓的事实,尚不知道“杜桦离婚是因为冷子虞”,这事,方维讷暂时还不想透露给她。蒋艳丽眼巴巴地偷窥着两个人的动静。
  杜桦说:“你说有事……”
  这突如其来而又说得不完全的话听得冷子虞直眉愣眼,呆呆地望着他,说:“什么事?我没事。”
  “啊,那没事我就走了。”杜桦眼角扫了一下蒋艳丽,发现了她正往这边看,心头一喜,走了。
  晚上,方维讷一回到家里,就和杜桦大吵大闹地,说什么也要赶他走。杜桦的解释是:“我正开车在路上,她就给我打电话说有急事找我,我一看离杂志社不远,才去的。一去,妈的,她什么事情也没有。你放心,以后,她就是说得再活灵活现的,我也不会信了。”
  联想到蒋艳丽报告的情况,方维讷相信了他,火气消了不少,呲他几句:“把你自己先管好,再去管别人。”
  杜桦做着检讨:“我不就是……我不就是比较重感情嘛。”
  方维讷真拿蒋艳丽当朋友了,跟她倾诉起来,把杜桦
  离婚是因为冷子虞的事给叨咕出来,她以为,自己说的是真话。这真话气着了正义感颇强的蒋艳丽,她联想到自己就是因为第三者插足才离的婚,跟方维讷大骂漂亮女人冷子虞,还好心好意说:“小方,你不用理会冷子虞这个人,真正的爱情是不怕别人破坏的。我跟她关系不错,我说说她。”
  第十八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1)
  和方维讷通完电话的蒋艳丽,立刻就想打电话给冷子虞,这种情绪因为顾忌到严初霜,被她好不容易给压住,可她觉得,再不伸张正义,自己都会给憋死。第二天一上班,她就把冷子虞叫到小会客室里谈话。
  猜不出是为何事,蒋艳丽却是一脸庄重相地死盯着自己,冷子虞先开了口:“蒋大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如绝堤洪水般的怒气直冲到蒋艳丽的脸上,开口便是:“冷子虞,我问你,杜桦为了你离婚,为什么你不跟人家结婚?”
  冷子虞一听就蒙了,糊里糊涂地摸不着边际,可那话明明是往她脑袋上扣的屎盆子,她有些激动了,说:“你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杜桦这个人?谁说他
  离婚是因为我?”
  蒋艳丽不回答她的问话,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走:“把人家挑唆离了婚,看人家没钱,你又不跟人家,杜桦多亏遇上方维讷,小方可是个大气的女人哪,我了解她。可我问你,你现在后悔什么?严初霜知道吗?”
  被对方这么一番正义凛然的抢白,冷子虞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也做不到立刻口齿伶俐地回击她。只想出,蒋艳丽认识方维讷,是方维讷跟她说了什么,可又是谁跟方维讷说了什么?应该是杜桦,可杜桦这么胡说八道地,有什么目的吗?她不能立刻反应出来,只能就眼前事说眼前事:“蒋大姐,你说的不是真的,这个我再和你求证。可是,我得告诉你,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结婚离婚是为别人,都是为自己。好比我和严初霜,我们结婚我能说是为了他吗?那是为了我自己的爱情!你冷静冷静,我们都再考虑一下你说的所谓事实,会有真相浮出水面的。”
  蒋艳丽认定了冷子虞是在伪饰自己,她有点义愤填膺了,不依不饶地:“作为大姐,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做违背良心的事。你们这些小城市人和农村人一进大城市,总想靠点不正当的东西成功……”她控制不住偏激的思维,这种不应该说的话如果在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说,可是她越说越激动,要是不把自己的观点完全彻底地表现出来,她就不舒服。
  冷子虞火了,打断她:“我从来就没有靠过不正当的东西,我的东西都是自己一笔一划写出来的,别牵三连四地。敢不敢和我见方维讷?我要当面问个清楚,给你个交待。”
  蒋艳丽一听,觉得不太好,这样一来,显得她嘴快,把闲话传给冷子虞似的,不想去。
  可是,此时此刻,冷子虞却想到了董玉壶,她那不顾自毁形象的所作所为给了她相当大的力量,她激动地说:“你不去是不?不去就证明你胡说八道,我就告你诽谤罪。”
  蒋艳丽被逼到墙角,为了证明自己的正义,真的和冷子虞到了方维讷的公司。
  巧的是,杜桦也在,他一看来者不善的冷子虞,旁边还跟着蒋艳丽,心里有些糊涂,又有些明白。方维讷看到冷子虞,想表现得有些风度,说:“请坐请坐。”
  冷子虞不看方维讷,直视杜桦:“把你前妻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要让她证明一下,到底你是因为谁离的婚?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和你有过什么样的关系,让你的前妻为我作证。” 杜桦吓得腿都发软,想好言好语地把她支走,还没等他开口,方维讷一看事有蹊跷,她找出万小红的电话号码,交给冷子虞,冷子虞按了一下免提键,刚要拨号,被杜桦上前一把按住电话。方维讷反应过来,怒喝杜桦离开,杜桦不敢进一步行动,立在一旁,汗从额角流下。
  电话拨通了,正是万小红接的。
  冷子虞说:“你好,我叫冷子虞,你听说过我这个名字吗?”
  电话里清清楚楚地传来万小红的声音:“嗯……好像听人说过。”
  “我是桦林镇冷君超的女儿,杜桦曾经是我爸的学生。”
  “啊,我想起来了,你好你好,听我以前的大姑姐说,你爸是杜桦的恩人。”
  “大姐,有些事以后我再和你讲。现在,你只需说出,你们离婚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谁说的因为你?我都不认识你,不是不是,要是因为你,我不早就闹到你们单位去了?”
  杜桦和方维讷的脸都白了,一个是吓的,一个是气的。
  “不是就好。大姐,现在有人传,说我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我要上法庭告,到时候你能为我作证吗?”
  “能!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们的事怎么能牵扯到你呢?是谁这么胡说八道地?”
  “我也不知道。好,大姐,就这样,等我了解完情况,再跟你联系。”她扣死了电话,定定地看着蒋艳丽,看得蒋艳丽浑身像长了刺一样的不自在。
  一直困惑方维讷的疑团立刻消失,蒋艳丽一看事情不好,双方马上就要“火拼”了,自己好心办了件错事,连声招呼都不打,夺门而出。
  方维讷拉着冷子虞,两个人一起坐在长沙发上,杜桦哆哆嗦嗦地站在她们面前。方维讷控制着情绪,说:“杜桦,你不是说是冷子虞缠着你离婚,然后又不跟你的吗?现在她就在跟前,你把话再说一遍。” 杜桦实在是不想激怒方维讷,他恍惚觉得,车子、房子、票子,这些他一直努力追求也没得到,还得靠方维讷才能享用到的东西马上就要离他而去,他嗫嚅了半天,才说:“子虞,我现在不是不跟你见面了吗?”他的意思还是想在方维讷心里埋下疑团,证明自己虽然说了谎言,却并非都是。
  敏感的冷子虞有些明白了,她对杜桦说:“杜桦,是,我给你打过电话,和你见过面。可你敢告诉方维讷,是因为什么吗?”
  杜桦以为,冷子虞马上就要说出照片的事,其实,她不会说,证明自己清白就完,不想给人家添乱。杜桦上前就要拉冷子虞走,被方维讷“啪”的一掌打开了他的手,他不敢再拉,也不敢出门逃跑,生怕冷子虞说出照片的事。
  冷子虞绕过照片的事,说:“你欠我的和我们家的,你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和你见面,给你打电话,是为了要债,你怎么不敢和方维讷实话实说?”
  杜桦的心稍稍放下,忙不迭声地说:“是是是,当年你借给我两万元,一直忘了还给你,我还我还。”
  方维讷想进一步核对下去,问冷子虞:“你们是初恋情人,你现在忘不了他?”
  冷子虞的眼圈红了,对方维讷说:“是他说的,我是他的初恋情人?”看对方点了点头,她说下去,“那我倒要问问他,什么样的才叫恋爱关系?他开口求爱,在我手里拿走两万元,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前前后后不过半天的时间,这样的就叫恋爱关系?我就是她的初恋情人?是,我忘不了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行为道过歉,别说报恩,就是欠钱他都不还。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我只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不像个男人。对不起,我已经把事情解释清楚,我告辞了。”
  冷子虞不顾方维讷的再三挽留,站起身,她是替对方着想:不要给人家的感情带来麻烦,解释清楚就算了。等到了门口,她回头对方维讷说:“有机会让你见见我的男朋友,我们要结婚了。”
  门将冷子虞的身影一作隔断,杜桦立刻狡辩道:“她撒谎,我没借过她两万元,没……”
  话还没说完,方维讷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斥责他:“也许她说的不全是真话。可有一点是真的,你的离婚不是因为她,这可是你最大的谎言!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怎么样才满足,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说?你说,你还有哪些话是谎言?”
  杜桦一听,觉得死路还没有走到,竟然“嘿嘿”一笑,厚着脸皮说:“男人嘛,谁还没有……”
  “没有点虚荣心是不是?”方维讷再也不听他的解释,拿包就往外走,杜桦问她要干什么去,她不理他。杜桦想:晚上再好好对付对付她,千万不要走到绝路上。
  方维讷驱车向万小红的住处方向开,她思来想去的,觉得她和万小红之间深深的误会全是由杜桦一手造成的。那么,他故意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不是在他前妻那里给自己留条后路?她对自己一向豪爽大方的为人产生了怀疑: 这么做是不是姑息养奸?幸亏结婚的原则没有变,否则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祸事,损失钱财事小,女人在感情上受挫那是一辈子也难翻身的。
  一回到单位,冷子虞就把事情的经过悄悄告诉给严初霜,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事情瞒着他。严初霜一听,大大地表扬了她,也指出她做事的不够妥当来:“可是这样,你不是把蒋姐给牵进去了吗?她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安抚一下她去。”冷子虞一听有道理,找蒋艳丽,说有事和她谈谈。
  本想两肋插刀给朋友出出气的蒋艳丽自觉没趣,也没面子,反过来埋怨冷子虞,给自己找台阶下:“你看你这事给办的?你不是第三者就不是呗,解释什么?人家怎么不说董玉壶和江楠是第三者?偏偏说你?”
  冷子虞明白她的心理,要是再跟她解释下去,两人就得吵起来。她打消了谈话的念头。
  两个人心里的疙瘩却埋下了。
  方维讷晚上回到家里,脸色相当难看。在对付女人方面过于自信的杜桦没有觉出事态的进展有那么快,还故意作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打开电视,找到她愿意看的言情剧,上前拉着她就往沙发上坐。方维讷从万小红那里不仅知道了杜桦更多一些的谎言,还了解到万小红的实际情况,万小红不是个泼妇,而是个贤妻良母,她现在在一家工厂当临时工,家里很穷,杜桦给钱给得很少,当年
  离婚时,他们并没有太多的财产好分,反倒是杜桦没有租房钱,她好心让他回来住上一段,曾经,两个人想到复婚,横空冒出了方维讷,杜桦才搬出去。方维讷一听,杜桦在万小红面前将责任推给她,明摆着逃避。她推心置腹地告诉万小红并不是这样的,杜桦根本就没说过他们要复婚的事,如果说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万小红还告诉她,杜桦跟她离婚前,有个相好的,但绝对不是冷子虞,他们在一起合伙做买卖,那个女人看杜桦不是做生意的料,把自己的钱提走后就再也不理他了,留给杜桦的是十几万元的外债,还是万小红的父母帮着还的。
  快刀斩乱麻,这是方维讷的决定。她将杜桦为数不多的东西收拾到皮箱里,扔在他的面前。杜桦一下子就傻眼了:来真格的了。方维讷让杜桦交出车钥匙,他乖乖地拿了出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甚至,还滴出了几滴眼泪:“你真的,这么绝情?我纵有千般错,就没有一点好?”
  说得方维讷心里酸酸的,是的,同居这么长时间,他不可能没有一点好,她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留恋。可是一想到他那莫大的谎言,她肯定自己不能再留他。
  狡兔三窟,杜桦谎说自己离了婚,一听当然喜悦万分的唐倩倩留他住下。
  女人有了心事,多半想找人倾诉,在絮叨的过程中,她们的心结慢慢打开。
  再强的女人也是如此。
  方维讷除了跟家人倾诉,还跟蒋艳丽倾诉,因为这件事情,两个人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方维讷在倾诉的过程中,小心翼翼地越过了冷子虞,她不想牵进无辜的人,就事论事。蒋艳丽给她不少安慰的话,劝她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以免将来后悔,人到中年的女人,找个合适的男人也不容易。
  方维讷翻来覆去,珠泪迸落,枕巾湿透,一夜未睡。
  第二天,杜桦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那就是不该和唐倩倩说自己离了婚。
  他到公司交待完工作后,转念一想,又到方维讷办公室想装作“爱情不在友情在”的大方相,主动和她打了招呼,她抬头看了看他,没吭声。杜桦一步一回头,在心里调动着情绪,想给方维讷留个多情深情的印象。他回头望她的眼神更加迷离了,甚至,眼睛里好像还有了一层雾水。方维讷被他看得受不了了,一时冲动,从包里掏出车钥匙扔在他的脚边。
  两人和好,却不如初。方维讷对他更有了戒心,同居归同居,她不再让他介入她的公司事务,让他自己找事去做,还偷偷地把贵重物品存折、
  股票及珠宝首饰转移到父母那里。
  洪生心情很不好,冷子虞不仅没有被他伤到丝毫,连表妹都说错怪了她,那是个不坏的女人。老彭经过班子讨论,单位将冷子虞作为正处级副总编候选人上报局里,吴胡彻底没戏,等于洪生打错了算盘。
  咽不下这口恶气的洪生又琢磨着对付冷子虞的招术。
  秋林商场。
  冷子虞和董玉壶中午吃完饭,一起逛商场。站在一件猩红色晚礼服前,两人仔细地看着。晚礼服是单肩吊带收腰的,下摆双面开叉,长及脚面,礼服穿在一个橡胶模特的身上,模特的项上围着好长一条白色透明丝巾,丝巾里织进银线,灯光照到的地方,闪闪发光。董玉壶看她看得入了迷,逗她:“想结婚穿这个?”
  冷子虞忸怩起来,说:“不是,我觉得衣服像虞美人花,白丝巾是白花边。”
  “买下来吧,穿着它结婚多漂亮,我保你艳惊四座。”
  冷子虞一看钱包里的钱不够,银行
  信用卡没带在身上,就说“算了”,想改天再来。董玉壶将自己的卡掏出来,替她付了两千四百元,将红色礼服和白色丝巾买下来。到了单位门口,冷子虞让董玉壶帮着拿衣服,她怕人家笑话她。董玉壶成心开玩笑,说什么也不替拿。没办法,冷子虞拎着衣服进了编辑部。
  同事们一见冷子虞拎着一件红色礼服,一齐拥上去看。董玉壶对严初霜伸出手:“还钱还钱。”
  憨厚的严初霜当了真,掏出钱包,一看钱不够,说:“明天还给你。”
  董玉壶笑弯了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当真了你?我是想、是想告诉你,要知道打扮点女朋友,别让她自己买衣服。”
  严初霜一拍胸脯:“向董姐保证,一定做到!” 同事们起着哄问他们是不是定下了婚期,严初霜掰着手指着告诉他们:“一三五我说了算,我提议是五一结婚;二四六她说了算,她说是十一;周日没人当班,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最后定下来。”
  李文和过来,捏捏衣服料子,对严初霜说:“好东西。要我说,周日我当班,你们现在就结婚。”
  姜华用剪刀麻利地铰碎一张报纸,拿着纸屑对着两个人就撒,嘴里喊道:“新郎
  新娘入洞房!”
  冷子虞和严初霜笑着往门口逃去,严初霜走在前面,回头顾及着女朋友,没有防备,一下子就撞在刚跨进门里的江楠身上。他忙说“对不起”。刚才在外面江楠已经听见姜华说的话,气得不行,对着严初霜趁机发泄:“走路看着点。”
  严初霜觉得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吗?至于发脾气吗?他刚要回敬她,被冷子虞拉走了。
  江楠转身进了洪生的房间,一屁股坐下,气哼哼地一言不发。
  不知简锋怎么打听到严初霜的手机号,他电话里问严初霜敢不敢再见见他,严初霜厉声回绝了他。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冷子虞,又一想,还是少让她知道些事为好。可要是简锋再把电话打给冷子虞,她也是出于同样的考虑不告诉他,那样好吗?
  决定见。
  按照简锋的意思,严初霜到环宇家居城简锋的办公室里见面。
  简锋面有倦容,黑肤色显得有些发灰。他让严初霜坐下,自己拿起一只方便杯子,站起来给严初霜倒水。严初霜坐的椅子在地中央,他并不随着简锋身体的移动而转移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简锋端着水走到他的旁边,严初霜扭头接过了水杯。
  左面太阳穴上却有了一些凉意。
  简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手枪,在严初霜接水的同时,将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严初霜想过很多不好的情况会发生,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拿枪来对付他。
  因为一个被他伤害至深的女人,他至于吗?至于拿一命换一命吗?
  汗从严初霜的双鬓淌下,他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地,和简锋沉默地对峙着。他闻出了简锋身上浓浓的药水味。
  “你不怕吗?”简锋问严初霜。
  “怎么不怕?谁不怕死?可你非要这么做,我也没有办法。”
  “谁说没有办法?你离开冷子虞,就没有人拿枪顶着你了。”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如果有人写出冷子虞过去的事,你会马上陷入一个不堪的境地,年轻轻的小伙子跟一个‘二奶’,你值得吗?”
  “冷子虞的身份不止这一个,她还有另外的身份:才女、好女等等,况且,前者是你逼的,后者才是她自愿做的。”
  冰冷的枪管缓缓地下滑,简锋将枪移到严初霜的额前。
  第十九章 惑(1)
  简锋将枪在严初霜眼皮底下翻过来掉过去,几个来回之后,严初霜大汗淋漓,上牙死咬着下唇,不开口求饶。
  一滴冰凉的水珠子掉在了严初霜放在腿上的手背上。
  一滴冷汗。
  然,这不是严初霜自己的汗。
  简锋把枪放在严初霜的手上,轻轻地说:“这是我外孙子的玩具枪,在老毛子那边买的,像真的,是不?”他拉动了枪栓,枪口处发出激光般五颜六色的灯光,同时伴以真枪般刺耳的声音。
  严初霜觉得全身的筋骨都松了,软了,马上就要倒下,他强撑着坐稳,偷偷把双手支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上。
  坐回了最初的位置后,简锋的脸上显得更加疲倦了,他喝了口水,才说话:“没事了。你一定要答应我两件事,第一,要善待冷子虞;第二,如果今后她提起我时,口气是憎恨的,你要告诉她,我没她想得那么坏。”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严初霜以为简锋知道大限将至,是在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说:“你的病我们……”
  简锋冷笑一声,说:“你们都知道我得了胃癌?不过,我没那么容易马上就死。”
  因为百思不得其解简锋的行为,严初霜好几天都在沉思:简锋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我当面答应对冷子虞好些,这和他有关吗?他究竟是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还是良心未泯的迷途人?他的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他想不明白,只希望简锋快点死,冷子虞少些威胁,过得快乐些。
  带着对简锋的很多疑惑再和冷子虞相处,两个人说着说着话,严初霜就会情不自禁地提起简锋,三两次后,冷子虞觉得有些奇怪,以为严初霜对她过去的事并非完全不在意,心里很不舒服。当他再一次无意中提起“简锋”这两个字时,冷子虞有些生气地问他:“其实,你很在意我和他的过去,对不对?”
  一听产生了误会,严初霜忙解释,可越解释越说不清楚,索性,他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给冷子虞,“你别多心,我就是觉得他并不像你说得那么坏,好像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是不是他要死了,对自己的行为有所忏悔?”
  明白了严初霜的意思后,冷子虞却想不明白简锋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说:“胃癌没那么快就死吧?他那么有钱,也可以到国外治疗。对他的感情,怎么说呢?其实我并不十分恨他,当然也不会爱他。最初我恨他,后来我最恨杜桦,再后来,他们的行为和别人的白眼相向比起来,我对他们的恨都被冲淡。要不,来裕城后,我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杜桦的。算了,以后,这两个人的名字都不要再提了。”
  清明一过,冷子虞要种她的虞美人花了。
  严初霜冷眼旁观她的种花行动,她让他帮忙,他不肯,还说:“告诉过你多少次了,这种花公安局不让种,你偏种。要纪念父母,那我就陪你回老家。别种这花了,行不?”
  冷子虞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和他争执起来,开始,严初霜还有些谦让,见说不过她,出门躲开了。
  待再回到家里时,他蓦然发现,床头柜上的台灯被移走,不知打哪冒出来的两只青瓷罐摆在那里,一只小小的香炉上,燃着几根香,冷子虞正坐在床上发呆。严初霜上前,和她道了歉,她摇了摇头,拉着他坐下,打开青瓷罐的盖子,告诉他:里面放的是父母的骨灰,连范云天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我不能一个人走,不能将他们留在那里,他们已经陪伴了我整整十年。谁也不知道,我对他们的内疚有多深,我有多自责。虞美人花伴了我父母几十年,直到死前,我父亲床头上的杯子里还残留着用果壳泡过的红茶,那是我母亲为他泡的。”冷子虞低泣着。
  “你种吧,我帮你种。我错了,只想你不要太钻牛角尖,没有顾虑到你对父母的感情。”
  严初霜对冷子虞提出了婚约,他要立刻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负责任的东西给她:结婚证。冷子虞答应了,两人的婚期暂定于在农历七月七。二人跟单位请假,回严初霜的老家探望父母。
  拥有博士头衔及软件工程师、海归派、总部在美国的精英软件公司总裁、钻石王老五这些身份集于一身的方维讷的前夫落叶归根,回到了裕城市创业。
  从方维讷那悔不当初的眼神里,杜桦感到了男人的自尊心真真正正地受到了挑战。他一改往日不同意公证财产就结婚的初衷,主动提出带有条件的婚约,还给自己找着台阶说:“我要对你负起责任。”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世界上很多东西都要加上契约才靠得住。
  包括爱。
  结婚证对有的人来说就是契约,是能够约束男女双方绝对自由的契约。
  方维讷对杜桦的话不置可否,既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也不说不跟他相处下去的话。
  现在,看不透对方的是杜桦。
  方维讷的前夫人长得一般,个子也不高,这是杜桦自作相比之下,对自己俊美的外表感到自豪的地方,也是惟一的自豪。她的前夫吉利满口英语和洋派作风,一见面,送给杜桦一只镀金
  打火机。吉利以为他们是夫妻,对杜桦连声称谢:“谢谢你照顾了我女儿。”他不介意透露个人的私生活,说在美国结过婚,妻子是个美国人,他一决定回国创业,妻子就离开了他。方维讷酸溜溜地说要帮他介绍对象。
  一感到莫大的威胁,杜桦开始琢磨起后路来。可是,让他觉得有些棘手的是,他在唐倩倩面前说是跟方维讷离了婚,她以为这下子金龟婿就要完全归于她,没想到,第二天,杜桦就反口,说是她听错了,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婚是肯定得离的,不过,还得再等些日子。唐倩倩想:我怎么能听错呢?那一宿,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四肢如同八根树枝子交错地放着,对结婚的前景展示得仿佛都到了眼前。她和杜桦好一番的争论,他一口咬定是她听错了,死活不承认是自己说的话。气得唐倩倩大病一场,上
  医院一看,不仅看出来阑尾炎得马上做手术,还查出她不轻的妇科病来,她以前两次怀孕,在杜桦好说歹说之下,做了药流,休养不够,身体很弱。杜桦在方家和医院两头跑,两头维护,有些疲于奔命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