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野蒿园》作者:[日]渡边淳一

_4 渡边淳一(日)
  阿久津的解说是亲切的。迪子一窥视,见富于一边听着,一边认真地点着头。
  “然后倍数释稀,从二倍到五百二十倍制作……就这样,用吸量管吸。”
  宫子挨得很近,快要贴上阿久津的身体了。迪子陡感一阵气急,忙跑出了房间。
  午休。十二点,大家都去了休息室,只有迪子还留在化验室里继续做着化验。大家的工作是抗体的鉴别和肝功能检查,只有迪子负责的验血是不能耽搁的,也急不出。按医院的要求,若是上午,就必须在上午送出化验报告。
  大家先去吃饭,只有自己一个人留着,迪子并不因此感到特别难熬,只要是负责血液化验这一有难度且座急的试验,也是没有办法的。而且能负责承担这一试验的,包括阿久津,只有两三个人。作为其中的一个,宁可说是一种荣耀。
  但是,话虽这么说,大家都在吃饭时,光自己一个人在干活,这毕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午休可以比别人迟一些,但到了下班时间却不能回家,那更不好受。不知道血液什么时候哪家医院需要,紧急手术无论早晨还是晚上都会有。只要有手术,输血便必不可少。正准备着回家时,有时突然需要供血,便不得不化验完血液以后才回家。
  当然,供给部值班的人也会验血,能临时应付一下,但若遇上不甚明了的细节处,还是要来请教专门做这一工作的迪子。在这一意义上,对输血中心来说,迪子是不可缺少的角色。
  一个人留下工作时,阿久律常常会来帮忙。阿久津什么都会,又是化验部的负责人,所以他当然要留下来帮忙。
  若和阿久律两个人干,无论多么晚,迪子都不会感到寂寞。
  用吸量管取着血清,用生理盐水释稀着,宁可说迪子感到其乐融融。
  女人的笑声通过走廊传了进来。护士们都在对面的采血室里聊着天,化验室里空旷旷的,只有迪子一个人。
  他也许已经去吃饭了吧。
  迪子一边调制着2%的血液悬浮液,一边又想起阿久津。
  阿久律平时在研究室里吃午饭,总是独自一人,所以迪子有时也悄悄地去那里一起吃饭。现在想必他还在研究室里。
  她一边想着阿久津,一边谙熟地转动着吸量管。她熟能生巧技术糟湛,能够手和脑分别使用。
  十二点二十分。
  迪子注视着淡淡的浮着血的液体,预感到阿久律会来的。她仿佛觉得他没有吃饭,在等着她结束。
  传来脚步声,几分钟后门打开了。一回头,阿久津果然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
  “怎么样?结束了吗?”
  “没有……”
  迪子刚想说又闭上了嘴。不能这么轻易地开口,和阿久津还暂时处于战争状态,一上午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开口就失去了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的价值。
  迪子突然板着脸握着吸量管。
  “昨夜是我不好,你还在发火?”
  迪子没有回答。现在回答就只会使阿久津更加得意放肆。
  “我来帮你吧。”
  “我一个人能行。”
  “算了吧,没有比你再倔的人了。”
  阿久津说着,也不等她回答,便从打开着的干热灭菌器里取出试管。
  阿久津毕竟技术精练,不用十分钟,就结束了剩下的配血试验。
  若在平时还要道谢,但迪子现在缄然不语。迪子有她自己的理由。是他自己要来,自己要帮忙,道什么谢!
  “怎么样,去吃饭吧。”
  阿久津对迪子毫无谢意并不在意,如往常一样,毫不顾忌地说道。
  “用不着你那么操心!”
  迪子一副极冷漠的样子,心想,昨夜那副熊样,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算啦!别那么生气了,去‘韦里拉’吧”“我带着饭。”
  迪子在水龙头下将刷子伸进用过的试管里使劲地擦着。阿久律不知所措地摆弄着吸量管。
  “那么,下班后再见吧,在花山餐厅等我。”
  她这么说了一句,便走出了化验室。
  下午,迪子一直把阿久津给忘了。
  不过,说是忘记,还不如说是没有时间去想他。下午采血车送来了血液,迪子忙于作血液的化验,阿久律又像在和所长会面,去了二楼的会议室后就没有出现过。
  直到下午四点以后,迪子才又想起阿久津。那时一阵忙碌已经过去,宫于和伸代正在化验室的角落开始闲聊。
  怎么办?
  迪子一边听着两人的闲谈,一边考虑着和阿久津的约会要不要去。
  花山餐厅是两人在下班后常去约会的地方,离输血中心沿御池大街步行十分钟左右。餐厅在一幢小楼房里面,不大引人注目,输血中心的人也不会去那里。要瞒着别人光两人见见面,那是绝好的地方。
  阿久律故意不讲时间,只说“下班后见面”,意思是一下班就去那里等着。
  只要没有特别的事,输血中心五点下班,两人见面总在五点二十分到三十分之间。大抵总是阿久津先到,迪子迟十分钟左右。万一谁接下了需要匝急的工作,因为在同一部门,所以马上就知道了。那样的时候,一方留在输血中心,和晚下班的一方碰头就行了。
  白天拒人千里,但现在迪子已经没有那么气恼了。虽然她乐此不疲,但阿久津白天主动来帮她,对她很温情,这果然使迪子心中消停。尽管如此,是不是要去赴约,她还踌躇不定,心想再娇纵一下,让他难堪。总之,尽管他对她已经变得温润了一些,但她还不至于如此下贱马上言听计从。
  “姐姐太认真了!”
  她想起昨夜妹妹讲的话。那时迪子还在生气,责怪她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冷静一想,也觉得不无可取之处。让阿久津稍稍下不了台,这虽然不好,但也许还是应该这样。这样做,男子反而会认真、热切地追慕她。
  是啊——
  迪子独自偷偷地嗫嚅道。
  五点,下班的铃声响了。职员们急如星火地去衣帽闷作回家准备。迪子在铃声中整理着化验报告单。若在平时,五点就结束了,但今天她故意慢悠悠地干着。整理结束时,阿久津正走过她的身边。
  伸代就在迪子的前面,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目光定定地看了迪子一眼。
  职员们一个个消失在绿丛背后。阿久津穿着藏青色西服,走在换成便装的护士们后边。
  迪子目送着她们离去,站起身,走向衣帽间。
  迪子到花山餐厅时是五点半刚过不久,阿久津在里面的包厢里正看着报纸,一见迪子进来,便松了一口气,折上了报纸。
  “来晚了?”
  他漫不经心地露出亲昵的表情,迪子马上又绷紧着脸。
  “吃点什么吧。”
  “我不吃了。”
  “为什么?”
  “我马上要回家。”
  女服务员走过来,于是迪子要了一杯咖啡。
  “你有什么事吗?”
  阿久津看了迪了一眼,随即从口袋里取出香烟。
  “你还在发火?”
  “没有,有什么好发火的!”
  “那你为什么?”
  “因为有事呀!”
  “什么事?”
  “有人替我说媒。”
  “说媒……?”
  阿久津失声惊道。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连迪子自己也大吃一惊。
  迪子是脱口编造了一个谎话,想不到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效果。阿久津怔怔地望着迪子。
  “今天?现在就去?”
  “是啊。”
  “可是,昨夜你什么也没有提起啊。”
  “我没有说。”
  脱缰的谎话已无法止住,事到如今,只好这样说下去。
  “在哪里?”
  “我家。”
  “对方来你家?”
  “是啊。”
  “可是在家里见面时,一般是女方去男方家里的!”
  “你自己也是那样的?呢,部长是自由恋爱呀。”
  “别说混帐话。”
  阿久津责怪道。这时,女服务员送来了咖啡。等她离去,阿久津问道:
  “你是说谎吧。”
  “如果你以为是在说谎,可以去问问嘛,约好是七点呀。”
  迪子装作看时间的模样。
  “是以前就决定的?”
  “两三天前,你出差时决定的。”
  “约好是今天?”
  “对方今天正好来京都办事,所以临时决定的。”
  “不是京都人?”
  “是东京人啊。”
  “他是干什么的?”
  “推销员。”
  “在哪里工作呢?”
  “好像是一家经营电器的公司。”
  开始时是骗他的,但后半部分却是真的。从两三个月前起,通过佐在深草的伯母要求与迪予认识的那个对象,确是在东京的电器公司里工作。
  “年龄呢?”
  “二十八吧,是个特别能干的人呀。”
  “所以你想和他见面了?”
  “并非为了这个。”
  好歹阿久津开始相信了。迪子为这样的谎话游戏感到喜不自禁起来。
  “这么说来,你很感兴趣?”
  “我已经二十四岁啦,没有人来说一两次媒就成问题了吧。”
  “我不问这个,是问你想不想去。”
  “并非特别想,但总这样下去也不好吧。”
  “这样下去?……”
  “就是和你来往着……”
  阿久津一瞬间怔怔地望着迪子,片刻便低着头思索着。
  迪子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确实,迪子感到即使和阿久津这样交往下去,到头来也是空喜欢一场、但她并不渴望婚事。现在能如此得到阿久津的爱慕,她就心满意足了。虽然她也并非没有要找对象的想法,但那是父母的现劝,也是毫无办法的。说不想相亲,那是胡说,但是说想,这也不是真话。说实话,迪子正在这两者之间徘徊瞻顾举足不定。
  “是啊,这样不好……”
  阿久津油然说道。迪子虽自感话讲已过了头,但同时又为自己稍作虚晃他便深信不疑而感到一种隐隐的快意。
  “不可能一直一个人吧。”
  迪子现在在头脑里已经是一个即刻就要去赴约的女人。
  “女人的幸福,毕竟还是结婚吧。”
  近来常在头脑里违锄着的平庸想法脱口而出。说它违拗,仅仅是表面而已,在心底里或许是融合的。
  “即使和不中意的人,也能结婚吗?”
  “当然最好是能和中意的人结婚啊,可是做不到,就只好找替身了。”
  “替身?”
  “是啊,替补队员呀。”
  看来这话确实使阿久津很苦恼。迪子明知如此,却仍不松口。
  “即使对对方有些不中意,结婚以后女人总是能过得很好的。”
  “……”
  “暂时也许难以忍受,但渐渐就会习惯了。”
  “你好像还不太了解,结婚是要相互忍耐的。在漫长的岁月中,有时会枝节横生。那样的时候,若是中意的人就能够忍受,若是讨厌的人就忍受不了,立即就无药可救了。”
  “这么说,你们是属于能够忍受的吧。”
  “别开玩笑。”
  “我不开什么玩笑啊,只是向结过婚的前辈讨教。”
  迪子痛快淋漓地嘲讽道,但她没有察觉到,那种嘲讽同时已经成为她对阿久津的爱的执著。
  “你们是恋爱结婚吧,即使爱得很炽烈,也有相处不好的时候。”
  阿久津默默地抱起手臂。
  “听得再多,不试试也没有体会啊。”
  “反正我去赴约试试,即使不行,见见面也没有什么损失呀。”
  “是吗?…”
  也许死心了,阿久津回答得格外平静。
  “倘着想去,试试也好。”
  “当然要试的,今天叫我出来,你打算怎么样?”
  “只是想两人见见面。”
  “可是,昨夜已经见过了?”
  “见过了,但分手时我很不放心明。”
  “就这些?”
  “这——”
  “好,就到这里吧。”
  说实话,迪子想听到阿久津当面向自己道歉。如果他明白无疑地对她说,昨夜是我不好,骗了你,说好佐下的,中途却回家了,其实我爱的一直是你呀。只要这样,她就消气了。现在,阿久津吞吞吐吐地模样,使迪子反而感到心里憋气。
  “今天大家都早点回家吧,我有约会,你又有夫人在等着。”
  她折盼和解,但从嘴里出来的,却尽是事与愿违的话。
  “我回家了。”
  阿久津点点头,但好像还很不愿意站起来。
  “明天把结果告诉我。”
  “不放心我?”
  “当然。”
  阿久津恼火地说道,看着窗户。迪子为有男人为她的一句戏言如坐针毡而感到暗暗窃喜。
  “别扭心啊,我只是试试替我介绍对象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对对方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这么做。”
  “对方是个男人,别的不会有什么事吧。”
  “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当真的话怎么办?”
  “这和我无关啊。”
  “是吗?”
  “反正,我暂时是独身呀。”
  不知刮来一阵什么风儿,最初的不良心术一扫而光,现在她反而更想稳稳阿久津的心。见阿久津深信不疑,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迪子便心软了。
  “周末驾车到湖北那边去游玩吧。”
  阿久津讨好迪予似地说道。
  “听说昨天伸代君她们去了。坐供给部山崎君的车。”
  “下个月要来新车了。”
  “你要换车?”
  以前阿久律乘坐的是T社的1500CC轿式小客车,迪子好几次坐那辆车随他一起去兜风游玩。
  “这次换什么车?”
  “和上次一样就行,但我弟弟说要金属顶盖的车啊。”
  “你弟弟懂车?”
  “是妻子的弟弟,他叫我哥哥,是个车迷啊。”
  “在哪里工作?”
  “是东京的商事公司,这里有家分店,所以常来京都。”
  “若是带顶盖的汽车,样子很好看吧。”
  “样子暂且不论,比以前的有劲吧。”
  “呢,你妻弟是单身?”
  “和你去约会的那个一样,二十八岁。”
  “很英俊?”
  “嘿,问这干什么?”
  “很像夫人吧。”
  “本来就是姐弟俩嘛。”
  —“那准保漂亮,你把他向我介绍一下吧。”
  “别开玩笑!”
  “哟!再不走就晚了呀!”
  迪子猛然想起似地看了看时间,一把抓起放在边上的手提包。

  迪子和阿久津再次见面,是在这一星期的星期六。
  在这期间,阿久津屡次窥伺化验室里没有别人时来邀她,但迪子都装作有事的样子拒绝了。然而,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充其量维持一个星期。过了四、五天,也许对迪子的顽梗死心了,阿久律有时也不来约她了。这时,迪子反而食不甘味。
  效果太甚,结果不是反而把他推向了妻子那一边?
  第六天,阿久津的邀请正是在这当儿。这天下午,迪子怔怔地看着化验着的血液时,阿久津从背后挨上来。
  “今夜见面吧。”
  迪子急不可待地承诺了。
  总之,这样见面可以不伤害自己的面子,迪子内心释然。但是,她还不想放弃摆架子的态度。她一边告诫着自己只去赴约,别处不去,一边来到了幽会地点“花山”。
  可是,等到她醒悟时,迪子仍然已经来到了上次的那家旅馆。
  也许熬了一个星期,情欲难忍,阿久律的爱抚比平时更是狷急。但是,迪子在内心深处也等待着那般粗暴的抚爱,开始时还作出抵抗的模样,片刻便半推半就,以后便索性也欲情沸扬了。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