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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 - 那又怎么样

_8 渡边淳一(日)
  
  结果到最後好像什麽都没有留下。
  
  
  
  
  
  
  「你不会後悔吗?」
  
  沙滩上,浪潮依旧凶猛拍打岸边,阿单问。
  
  「不知道。」阿豹耸了一下肩膀。
  
  「那以後後悔了怎麽办?」
  
  「那就以後再说。」
  
  「妈的。」阿单笑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今天的海好像涨潮得特别快,一下子就快淹到脚边。
  
  阿豹又开始唱那首歌,每次来到海边,他都一定要唱那首歌。
  
  
  
  
  能不能让我陪著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  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他今天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让人心底发酸,阿单抽了一口菸,看著阿豹美好而显得有些寂寞的侧面。
  
  这家伙一点也不适合这样的表情。
  
  他应该再跋扈一点,再自信一点,就像那天晚上,他抱著他眼睛发亮的说他要玩音乐玩一辈子那样。
  
  多麽天真的一个人,因为活在自己的理想里面,所以总是忽略一切现实的因素。
  
  但是阿单就是喜欢这样的他。
  
  所以有关现实的所有部分,就让他来承担吧。
  
  这是他所能给他的最大的温柔,就算阿豹永远不懂也没关系。
  
  「欸,」忽然阿单说,「以後我养你。」
  
  阿豹说:「我才不要你养我,我只想要你的吉他。」
  
  果然,阿单笑了笑。
  
  「我是说真的,」阿豹慢慢的,又再说了一次:「我只想要你的吉他。」
  
  阿单没有说话,只是抱住了他。
  
  妈的。
  
  阿豹重重闭著眼睛,把脸塞进阿单的颈间,阿单最後还是没有回答。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阿豹才讨厌长大。
那又怎麽样(28)改
    
  是不是每个人到最後,都会长成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呢?
  
  有时候阿豹看著镜中的自己,竟然也感觉陌生。
  
  回想起来,这几年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好像人生就是这样,一旦过了那个渴望长大的年纪,时间就像跟你作对似的飞快向前推进。
  
  所以他一下子就来到了二十五岁,妈的,二十五岁,他还记得他在国小的作文簿上曾经规划过他的人生,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工作三年,二十五岁成家立业──
  
  结果,二十五岁的他依旧一事无成。
  
  早上的阳光投射进房间。
  
  阿豹慢慢张开眼睛,一下子就看见阿单的背影。
  
  他就坐在床边低头扣著衬衫扣子,阿豹眯眼看了看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六点五十分,根本是高中生的起床时间。
  
  「吵醒你了?」他听见阿单问他。
  
  二十五岁的阿单还是没有什麽改变,但是他毕竟已经不是二十岁的阿单了,尤其穿上西装,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对,你他妈的吵死人。」阿豹皱眉,故意这样说。
  
  阿单笑了笑,俯下脸吻他,阿豹没有躲开。
  
  「晚上早点回来,」阿单说,「你要什麽口味的蛋糕?」
  
  「我才不要那麽娘们的东西。」阿豹说,不知道为什麽这句话听起来居然有点别扭的感觉。
  
  「那就蓝莓口味的了。」
  
  阿单帮他作了决定,往他颈间啃了一口,靠北,阿豹不爽的拉扯他的领带,拖过来,狠狠在他嘴唇上一咬,阿单却点火似的把舌头伸了进去,阿豹有点不能控制,早晨男人尚未清醒的身体最容易被挑逗,他赶紧推开阿单,恶声恶气:
  
  「快滚啦。」
  
  阿单还在笑,黑色的眼睛里面有著欲望火光跳动,那一瞬间阿豹以为他会继续低头吻他,可是阿单没有,他拉整著衬衫站起来。
  
  「那晚上见了。」阿单说。
  
  然後拿著西装外套和公事包走出房间。
  
  每天的这个时候,都特别尖锐的提醒阿豹,他们已经不再是二十岁了。
  
  所以每当遇到这种时候,阿豹都宁愿装睡而不愿睁开眼睛。
  
  
  
  
  
  
  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和阿单的生活开始出现分歧?
  
  是从退伍以後吗?或许还要更早,搞不好是从大三之後,他和阿单之间的时间就不再同步了。
  
  大三那年,阿单退团,阿忍宣布马戏团解散,曾经的那些梦想最後也向现实低头,永远不再回来。
  
  一开始他难免有些感伤,但是到後来,他就连感伤到底是什麽感觉也麻木的想不起来。
  
  毕业退伍之後,他和阿单同居。
  
  相较於他的没用,阿单过得倒是一路顺遂,一年内就拿到了硕士学位,接著在某家很不错的大公司上班,听说很受赏识,未来一片光明。
  
  阿豹拉开衣柜。
  
  衣柜里壁垒分明,右边是阿豹的衣服,左边是阿单的。
  
  一开始,对於彼此的衣服他们还会混著穿,但是慢慢的,他们就不这样做了。
  
  阿单的衬衫阿单的西装,阿豹的T恤阿豹的牛仔裤,无形的界线,横亘他们之间,长大的两个世界。
  
  阿豹关上衣柜。
  
  也许不去看就能忽略,他们已经渐渐长大到他们以为还很遥远的那个年纪。
  
  
  
  那又怎麽样(29)
  
  店内播放的歌曲,是这几年来某个当红人气乐团刚出的新专辑。
  
  下午,生意清淡的店里,女主唱个性叛逆的独特嗓音依旧忽冷忽热的唱著生活中的寂寞厌烦,搞得阿豹也有点烦躁。
  
  「听说他们要解散了。」站在旁边看他做咖啡的男同事忽然说。
  
  阿豹一时无法会意过来,「谁?」
  
  「就是这个团啊,」同事朝他挥了挥现在正在播放的唱片封套,「听说主唱好像要单飞了。」
  
  「喔。」阿豹没什麽兴趣的低下头。
  
  但是同事却不放过他,依旧兴致高昂的缠问:「欸,你以前玩过团吗?」
  
  阿豹终於抬起眼睛看他。
  
  他是店里最近请来的工读生,大三生,好像叫小森的样子,说话的方式有点轻佻,可是人却意料之外的好相处。
  
  「你玩过吗?」阿豹不答反问。
  
  「当然,」小森笑,有些得意,「我从高中就开始玩了,我是吉他手欸,酷吧?」
  
  阿豹没理他,把做好的咖啡塞到他手里:「五桌。」
  
  小森啧了一声,倒也还乖乖的把咖啡接过来。
  
  这是家以卖咖啡简餐为主的小店,阿豹在这里做了半年,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专职的服务生从来不在他的人生规划内。
  
  简直脱序的人生。
  
  「可是最近我决定要放弃吉他了。」
  
  送完咖啡後,多话的小森又自动靠上柜台,阿豹有点敷衍:
  
  「喔,干嘛放弃?」
  
  「因为只靠这个的话,以後一定会饿死啊,」小森很理所当然的说:「谁会想玩团玩一辈子啊?」
  
  阿豹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
  
  「怎麽了吗?」
  
  「没,」阿豹说:「只是难得听到你说了句人话。」
  
  小森不爽的哼了一声,看著他转过来的脸,忽然说::「欸,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面熟耶。」
  
  「现在搭讪我也太晚了吧?」阿豹有点困扰。
  
  「屁啦。」
  
  小森夸张的大叫让阿豹微笑起来。
那又怎麽样(30)
  
  玩团玩一辈子。
  
  那是什麽时候的梦想?曾经那麽清晰,现在想来却已经面目全非。
  
  毕业後的这几年,什麽都让人丧气一些。现实犹如巨大滚轮追在身後,於是每个人像是逃命似的不停向前奔跑,跑得慢了就被压碎了,跑得快的又哪里有时间想起曾有的理想?人生从来就是这样接近冷酷的残忍。
  
  总让人不得不学会低头。
  
  退伍後,有团找上阿豹,不是那麽合得来的音乐理念,但是阿豹也还将就。
  
  一开始没有什麽大问题,无论是练团还是在餐厅驻唱的工作,虽然和团员起过几次冲突,可是忍一忍也就什麽都过去了。
  
  後来有家小公司找到他们谈发片,愿意先帮他们出单曲探探市场风向,如果反应好的话就在年底发行专辑。
  
  彷佛是即将一帆风顺的人生。
  
  然而第一张单曲的销售量却出乎意料的其惨无比。
  
  不过後来仔细想想,或许也不是这麽的出乎意料。他们的音乐风格偏硬,在台湾的音乐市场本来就算是小众,又没有足够的资金宣传,这样的惨败其实是可以预期的,只是当时的阿豹和团员们都还不懂。
  
  接著专辑的发行无限期的延後。
  
  那一阵子他们沮丧无比,连在餐厅驻唱都打不起劲,後来被店经理辞退了。
  
  唱歌已经不再是件快乐的事情,太多现实的因素夹杂,阿豹只觉得很累。
  
  最糟的事情终於发生。
  
  有一天,和平常一样平淡无奇的一天,阿豹接到通知,团里的鼓手因为吸毒过度而暴毙。
  
  阿豹知道,他们这个团算是完蛋了。
  
  鼓手出殡的那一天,他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著,自己还有的一些希望就像尸体,被那样抬著要送去火化。奇怪的是他居然一点感觉也没有,没有悲伤和愤怒,只是有点好笑。
  
  干,去你妈的世界第一主唱。
  
  到了最後,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下场。
  
  後来他们始终没有再找鼓手,反正也不会有人再用他们了,於是大家各奔前程,就此解散,也不必再见了。
  
  从此阿豹就决定不再唱歌。
那又怎麽样(31)
  
  阿单一直觉得,他和阿豹的中间总是隔著什麽。
  
  也许就从他告诉阿豹他决定退团的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某种东西就塌毁了,纵使他们还继续交往,甚至住在一起,却再也无法将那样东西复原。
  
  他想他的退团对阿豹来说是很严重的一次背叛,从此以後,阿豹就不再和他讨论任何有关乐团或是歌唱等等的事情了。
  
  可是阿单并不觉得自己做错。
  
  後来事实也证明他的选择并没有错,如果当初他不那样,又该是谁来负担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在物价如此高昂的台北,光只有梦想谁能活得下去?
  
  但是阿豹却决定不唱了。
  
  为什麽?
  
  他们曾经谈过这件事情,却始终无法深入。
  
  到最後这竟然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刺,因为不想被扎痛,所以只好总是选择避开。
  
  
  
  
  
  
  阿豹打开门,晚上十点,屋里一片漆黑,阿单八成又去加班,这个浑蛋,早上还叫他早点回来。
  
  他把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走进来,黑暗之中几点火光跳跃,吉他声忽然响起。
  
  搞什麽鬼。
  
  阿豹走过来,阿单的脸被火光照映忽明忽亮,却直直的盯著他,那双黑色的眼睛这几年倒是从来没有变过,阿豹把脸凑上去,交换一个吻,阿单笑著为他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
  
  妈的,二十五岁的生日,不知不觉就要慢慢变成老头了。
  
  阿豹有点耐不住,在阿单企图想再唱一遍英文版的生日快乐的时候,先一步的吻住他。
  
  「欸,你还没许愿。」接吻的间隔,阿单说。
  
  「反正又不会实现。」
  
  阿豹有点过份的把舌头探了进去,於是阿单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仔细吮吻著对方口腔里的每一寸,硬梆梆的欲望彼此抵著,没被吹熄的蜡烛无辜的亮著火光,晃动的照著他们逐渐赤裸的身体。
  
  阿豹低头舔著阿单的乳尖,感觉到那小小的硬粒在舌尖上慢慢的绽放。他故意绕过阿单的性器,直接用手指去顶弄那个还没有打开的地方,阿单的身体僵了僵,或许是看在他生日的份上,也没有什麽抵抗。
  
  这大概是生日的唯一好处吧?
  
  不知道为什麽,阿豹忽然这样想,然後也觉得自己很白痴的笑了一下。
  
  
  
  
  
  
  蛋糕上的蜡烛不知道什麽时候熄灭了。
  
  原本看起来蛮可口的白色奶油,上头却有著一点一点极不搭调的凝结蜡油,阿豹皱著眉毛看著,阿单还在旁边拨弄著吉他,弹弹哼哼,实在吵死人。
  
  他挖起脏掉的奶油往阿单赤裸的背上一抹,阿单喂了一声,没有躱开。
  
  「妈的。」阿单笑骂。
  
  阿豹靠过去,避开蜡油的部分细细舔著,阿单没理他,还在弹吉他,有点耳熟有点陌生的旋律,忽然阿单问:
  
  「欸,这首歌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阿豹说。
  
  「靠背,」阿单说:「亏我当初还特地写给你。」
  
  阿豹没说话,只是在他的左肩上狠狠咬了一下,像是想把那个黑色的单翼翅膀给咬断似的,可是阿单却好像不觉得痛。
  
  「欸,你是真的不打算再唱了吗?」
  
  「那很重要吗?」
  
  「难道你觉得不重要吗?」
  
  「那也不干你的事吧?」阿豹说,阿单转过头看他。
  
  阿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陌生的像是另外一个人,每次谈到这件事情,他就是这样的神情,像是觉得他没有资格过问一样。
  
  阿单感觉像是被人当面甩了一巴掌。
  
  妈的,那个隔在他们之间的什麽,明明经过了这麽多年,却还是没有办法跨越吗?
  
  「那就随便你吧。」最後阿单说。
那又怎麽样(32)改
    
  阿豹想,阿单应该是生气了。
  
  自从那天开始,两个人在相处的时候难免有种微妙的别扭,干,都几岁的人了还闹脾气,乾脆气死算了。
  
  他很不爽的将安全帽摔进机车车箱。
  
  走进店里,换好衣服,打了卡,刚好上午十点半,阿豹将挂在门口的牌子转为营业中。
  
  走回吧台,小森站在那里看他,双眼亮得很诡异,阿豹忍不住皱眉:
  
  「你干嘛?中邪了喔?」
  
  小森没有反驳,反而嘿嘿一笑,笑得阿豹浑身发毛。
  
  「给你听一个好东西。」小森神秘兮兮的说,将一张CD放进音响,没过多久,听起来很耳熟的前奏从店内的喇叭里冲了出来,阿豹浑身一僵。
  
  「难怪我就觉得你怎麽那麽眼熟,原来我还买过你的单曲。」
  
  小森兴奋无比,完全忽略了阿豹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还继续往下说:
  
  「欸,你们干嘛後来不继续出了啊?当时我真的超迷你的......」
  
  突然啪地一声。
  
  激昂爆烈的音乐倏地中止,连同小森未完的话一起陷入沉默。
  
  阿豹冷著脸将CD退出来,看也不看一眼的将CD丢给愣住的小森,转身走出店外。
  
  
  
  
  
  
  原来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在意。
  
  公园里,阿豹点菸,抽了一口,眯著眼睛看了一眼太阳。
  
  怎麽今年的夏天还是这麽的热啊?实在让人不得不想起几年前他的夏天,带著青春无比的海的咸味,哪像现在死气沉沉。
  
  妈的,不过也才几年前。
  
  他苦笑,把菸丢在地上踩熄,看著可怜的菸身被踩得歪歪扭扭,简直像是他的扭曲人生。
  
  他想,他的人生也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扭曲了。
  
  那个刚发行单曲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大红,但是结果却没有,过多的期待导致希望落空的时候那麽痛,。
  
  要怎麽样才能恢复原本的样子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开始害怕唱歌。
  
  非常的害怕,害怕著这个自己曾经非常热爱的东西,简直悲哀透顶。
  
  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主唱。
  
  那是谁对他说过的话?
  
  那麽近又那麽的遥远,就连说出这句话的人自己也都忘记了,只有他还像傻瓜一样的记得。
  
  可惜到最後,他连这句话都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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