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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 - 那又怎么样

_2 渡边淳一(日)
  
  他们两个人躺在沙滩上,海浪在他们脚边拍著,感觉有点刺激。
  
  「等一下海浪会涨得越来越高,我们就会被卷到海里。」阿豹预言。
  
  「你觉得海里会有什麽?」阿单问,从菸盒抽出一根菸。
  
  阿豹想了想,「很多尸体吧。」
  
  「有道理。」阿单点点头。
  
  海涨潮得很快,一下子海浪就拍到他们的小腿,他们没有移动。
  
  「如果被卷到海里,我们也变成尸体了。」阿豹说。
  
  「搞不好要变成尸体以後,我们才到得了天涯海角。」阿单抽了口菸。
  
  「是喔,」阿豹看著天空的星星,「那这样被海卷走,好像也蛮浪漫的。」
  
  阿单没有说话,海淹到他们的腰了,他们还是没有动。
  
  阿豹又唱著那首老歌了,也许是因为海浪的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好沧桑,像是太过清楚爱的艰苦。
  
  
  
  我想我可以忍住悲伤 假装生命中没有你
  从此以後我在这里 日夜等待你的消息
  能不能让我陪著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不论你在天涯海角 是不是你偶尔会想起我
  可不可以 你也会想起我
  
  
  
  海慢慢淹到他们的脖子,突然阿豹说:「死掉以後的世界,一定很冷。」
  
  两个人对看一眼,一个波浪打过来,刚好把他们淹没。
  
  他们还是没有动。
  
  浪潮又缓缓退去,终於露出他们的脸。
  
  他们坐了起来,全身都湿透了,阿单还衔著一根湿掉的菸。
  
  「死掉以後,吃冰就没感觉了。」阿豹说。
  
  这句话不知道触碰到了什麽,两个人都笑起来。
  
  阿单把菸吐掉,甩了甩湿透的短发。
  
  「妈的,真像死了一遍。」阿单说,湿掉的皮肤被海风一吹,冷得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他摸著菸盒,抽出另一根被海水浸湿的菸,咬在唇间,点了好几次火,菸还是点不亮。
  
  阿豹看著阿单,手指伸了过去,轻轻摸著他的嘴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阿单也没有问他。
  
  阿豹把他衔著的那根菸拿了下来,那一刹那,他以为阿豹会倾身过来吻他,但是阿豹没有,他只是把那根菸拿了下来,在指间把玩著。
  
  有种气氛在他们之间弥漫,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嘴唇上彷佛还残留著手指的触感,阿单抿了抿唇,压掉心底的一点骚动。
  
  他和阿豹曾经接过吻,只有一次,在那个他们两个都喝醉的晚上。
  
  他有点想不起来当时的感觉,只记得好像很刺激,有种什麽东西搔到了血管末梢的兴奋感,没有人曾经给过他那样的感觉,丁子没有,其他女人也没有。
  
  阿豹也和他一样,有那样的感觉吗?他很想知道。
  
  他看著阿豹黑亮亮的眼眸,他的手伸了过去,轻轻摸著他的眼睛。
  
  阿豹没有动,他慢慢的躺了下来,那一刹那阿单想,如果他在这里吻了他,阿豹又会怎样?
  
  那股暧昧的氛围发酵得更膨胀了,压得阿单有点喘不过气。
  
  「......如果你是女生,我一定会爱上你。」忽然阿豹说。
  
  那句话就像一根针,在压抑到极点的气氛上刺了一下,於是那种暧昧倏地像饱满的气球泄了气,一点一点的扁平下来。
  
  阿单勾著唇角,又拿出一根菸咬在唇间,好像在笑。
  
  过了一会,阿单说。
  
  「如果真的爱上的话,谁还会在乎性别呢?」
  
  菸终於被点亮了,他抽了一口,缓慢的把菸吐了出来。
  
  烟雾是最好的屏障,雾掉了阿单的表情,也遮住了阿豹的眼睛。
  
  注:文中引用的歌是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
那又怎麽样(5)
  
  阿豹知道,他和阿单之间一直有一条界线存在。
  
  起初他以为那条界线是丁子,最近才发现其实不是,那条界线是他自己。
  
  「你相信真的有爱情这种东西吗?」阿单问他。
  
  暑假,热得让人几乎窒息。
  
  他们窝在阿单家,设定了很冷很冷的冷气,然後做爱。
  
  或者应该说是性交,如果他们没有爱的话。
  
  「你相信吗?」趴在枕头上,阿豹反问他。
  
  「我不知道。」阿单的声音听起来很迷惘,像一个小孩。
  
  「我也不知道,或许有吧。」阿豹的声音闷在枕头里面,「至少那种东西在丁子身上还看得到。」
  
  「你为什麽每次都要在这种时候提到丁子?」阿单问他。
  
  阿豹把头从枕头上抬起来,阿单正看著他,那种眼神很复杂,阿豹看不懂,或许他也不想看懂。
  
  他没有说话,他伸手要去拿菸,但阿单忽然将他压在身下,阿豹出手揍了他一拳,距离太近,阿单没有躲开,硬生生的让那一拳砸在他的唇角。
  
  「走开。」阿豹说。
  
  阿单没有让开,他低下头去咬阿豹的脖子,很用力的。
  
  「妈的。」阿豹咬牙,揍著他的肚子。
  
  他的力道很重,每一拳都像是想要打死阿单。
  
  阿单闷哼著,他的牙齿深深陷入阿豹的肩头,彷佛狠下心要咬下一块肉来。
  
  「去你妈的,你发什麽疯啊?」阿豹咒骂著。
  
  他用力的推著阿单,阿单不动,他发火的去咬阿单的耳朶,阿单回过头,阿豹突然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阿单不动了,阿单看著他。
  
  阿单的眼睛又深又亮,像是跌落一片星星一样。
  
  阿豹想起那一天,阿单说,如果真的爱上的话,谁还会在乎性别呢?
  
  他低下头,狠狠的咬阿单的脖子,阿单并没有抗拒,他伸出手摸著阿豹的头发。
  
  阿豹咬著他的喉结,他反而将自己的颈子更送入他的口中,像是一只被征服的兽,心甘情愿臣服在阿豹的脚下。
  
  阿豹的唇舌来到他的锁骨,他放轻了力道,先是舔著,然後慢慢的吸吮,把那样光滑的肌肤吸进了自己的口腔,他听见了阿单的呻吟。
  
  他抬头看阿单,阿单看著他,他一直看著他,用那双黑澄透亮的眼眸,这忽然让阿豹有点害怕,他伸出手,遮住了那双眼睛。
  
  不要那样子看他。
  
  这会让他忍不住想,阿单在和丁子上床的时候,是不是也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看她?
  
  「你把手拿开,」阿单说,「我想看你。」
  
  阿豹放开手,下一瞬间,他用力的将阿单翻过身。
  
  「他妈的,我要咬死你。」阿豹说,他的牙齿狠狠的咬著阿单左肩上的那枚刺青,一点也不留情的。
  
  「干,」阿单在枕头里吼起来,「有种你就再咬用力一点,你就真的咬死我啊。」
  
  阿豹更用力的将他压进了床里,他深深的贯穿了阿单,他的气息喷在阿单的颈间,阿单奋力抵抗起来。
  
  他回过头,阿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他没办法移动,他只能咬住阿豹,咬住他的唇角,咬得口腔泛开一片血腥味。
  
  阿豹任他咬著,他在阿单体内发狠的抽动著。
  
  阿单咬破了他的舌头,阿单疲软下来,渐渐的一动也不动了。
  
  阿豹用带伤的舌尖舔著阿单背部被他咬出的齿痕,他紧紧的抱著阿单的腰,然後在他身体里面射精。
  
  「他妈的。」阿单骂了声。
  
  阿豹没有移动,他就这样抱著阿单。
  
  那个片刻,他们都没有说话。
  
  痛和高潮都同时达到了某个难得的平衡,於是他们松懈下来,在安静中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阿豹亲著阿单的肩膀,阿单被他整得很惨,东一块吻痕西一块淤青,丁子不是瞎子,阿豹开始为阿单担心。
  
  「你他妈的下手真狠,」阿单的声音闷闷的,也许是因为头埋在枕头的关系,「我可不记得我上你的时候对你这麽狠过。」
  
  「怎麽办,我看你这次瞒不过丁子了。」阿豹说。
  
  阿单沉默著。
  
  过了一会,阿单才又开口。
  
  「如果丁子把我甩了,那我们就在一起。」他说,一字一句的,像做了一个重大的赌注。
那又怎麽样(6)
  
  丁子并没有把阿单给甩了,他们大吵一架。
  
  练完团之後,小龟和阿忍说要陪一下心情郁卒的阿单,所以提议到夜店喝点酒。
  
  阿豹一点也看不出来阿单需要人陪,真正哭惨的人绝对是丁子。
  
  迷幻的灯光,震耳欲聋的摇滚舞曲,火辣辣烧进喉咙的调酒。
  
  阿豹看著阿单,这个不知道让多少女人心碎的男人。
  
  一闪一闪的白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有著距离感。
  
  阿单实在长得过份好看,有型的平头造型让他的五官看起来很性感,光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很多女性的目光。
  
  越是引人注目的男人,越是要命的危险。
  
  阿单一再印证了这句话。
  
  「不要再喝了。」阿单想拿走他的酒。
  
  阿豹看著他,阿单的眼睛很深很亮,那里面藏著一些东西,总让他害怕。
  
  听说丁子爱惨了他,为了他丁子放下所有的自尊不顾一切的倒追,嚐尽了无数的眼泪,而阿单却连一个承诺也不给。
  
  他有一天也会像丁子一样吗?
  
  「你曾经跟丁子说过你爱她吗?」阿豹喃喃的问。
  
  「什麽?」音乐遮去了他的声音,阿单没听见,大声的问。
  
  阿豹摇头站起来,他的脚步有点摇摆,阿单伸手过去要扶他,却被甩开。
  
  「走开。」阿豹对他说。
  
  但是阿单却跟在他的身後,跟著他走进厕所。
  
  「你烦不烦啊?」阿豹吼他。
  
  「你今天干嘛一整天都摆脸色给我看?」阿单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阿豹没有说话,他转身往厕所里走。
  
  但是阿单不让他走,他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将他甩抵上门板。
  
  「干!你发什麽疯啊?」阿豹低声吼起来。
  
  阿单用身体压制住他,低头想吻他,阿豹挣扎起来。
  
  外头人群嘈杂的声音离他们这麽近,只要有一个人进来上厕所,他们就都毁了。
  
  「干,快放手!」阿豹吼。
  
  阿单不放,他的嘴唇触碰上阿豹的,却在下一瞬间被阿豹咬得鲜血淋漓。
  
  阿豹一拳揍上他的腹部,阿单终於吃痛退了开来。
  
  他瞪著阿单,用力的抹了抹自己的嘴唇,恨恨骂著:「你是有病啊?」
  
  「我和丁子分手了。」忽然,阿单说,猝不及防的。
  
  这句话重重撞击到阿豹心底的某一块,使他全身震动起来。
  
  「为什麽?」他反射性的问,却又在话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发现,自己根本不该问。
  
  阿单看著他,他的表情竟然显得有些悲哀。
  
  「我要走了。」阿豹低下头,迅速想从他身边走过。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阿单的声音从他身後传了过来。
  
  阿豹没有说话,他选择不听。
  
  「你还要这样躲到什麽时候?」阿单的低吼回响在厕所里。
  
  阿豹加快了脚步,阿单并没有追出来。
  
  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一点都不明白。
  
  明明说好两个人只是玩玩,除了肉体之外,不再有任何关系。
  
  到底是谁先跨出那条界线的,是阿单?还是他自己?
  
  他想起阿单的眼睛,他害怕那样的眼神,彷佛承载太多情绪。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阿单的声音听起来如此绝望。
  
  阿豹闭上眼睛。
那又怎麽样(7)
  
  他们第一次登台表演是在学校,一个平常的中午,他们搭好器材就在校园的一个小广场演唱起来。
  
  不是太好的音箱,就连麦克风都有点问题,也没有租借场地,更没有事先召集好亲友团。
  
  想一想那时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他们四个人就这样很帅气的上场,除了团长阿忍有点烦恼,怕表演到一半就被学校给赶走。
  
  路人来来往往,有几个停下了脚步,想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嘛。
  
  「大家好,我们是马戏团。」阿豹靠著麦克风架说,声音有点乾乾的,不知道是紧张还是觉得团名实在太糗。
  
  本来停下脚步的路人又走开了几个,阿豹回头看他,像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阿单对他微笑,走上前去。
  
  「我们主唱的声音他妈的超正,」阿单对著麦克风说,「不好听的话我们鼓手的初吻免费送你,妈的,清纯处男的初吻现在这个世界哪里找啦?这位同学,不要走嘛,这个位子已经留给你啦。」
  
  被点名的女生满脸通红的被起哄的朋友们推上前,周围顿时又围了好几个路人。
  
  交还麦克风的时候,阿单拍了阿豹的肩膀,他的肌肉很僵硬。
  
  鼓手小龟直直的竖著中指欢迎他回来。
  
  前奏下去了,阿豹写的歌,他重新编过曲,是一首抒情摇滚。
  
  阿豹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乾,连平常实力的一半也不到。
  
  从背後看著他,阿豹的背影僵直,阿单怎麽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粗线条居然会怯场。
  
  他慢慢的靠近阿豹,趁著空档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阿豹看著地面的视线终於抬了起来。
  
  「看我。」阿单轻轻的说。
  
  於是阿豹看著他,他的声音听起来不那麽硬了,阿单的吉他旋律跟著他,慢慢的,让他进入状况。
  
  
  
  我还勇敢 你却不在 为什麽爱总人受尽伤害
  你说你还我一块空白 我却只想要体温的依赖
  那些再也到不了的未来 一块一块 化为尘埃
  我连眼泪也不能对自己坦白 寂寞放大所有难挨
  你说你还我一块空白 上面却涂满悲哀
  能不能不要离开 你走了我还能怎麽办
  
  
  
  他唱著激昂的副歌,阿单的电吉他跟了上来,他看著阿豹,他知道,阿豹一定做得到。
  
  阿豹用歌声回应了他,他的歌声高得不能再高,在最高的一刹那令人心碎的停住。
  
  阿单将旋律接续下去,一段华丽具有爆发力的solo。
  
  来往的人群被吸引住,周围围了越来越多人。
  
  阿豹的声音恢复成平常的水准了,低柔的歌声无比缠绵,悠悠的潜入每个人心底的空隙。
  
  阿单站在他身後看著,大多数人的眼光都落在阿豹身上。
  
  从第一次听他唱歌的时候阿单就知道了,这个男人,注定要站在舞台上。
  
  阿豹回头看他,他的笑容俊朗耀眼,一瞬间,阿单的心动了下。
  
  那样的感觉倏忽即逝,快得让人抓不到。
  
  表演到了结尾,当吉他滑下最後一个音,全场突然爆出雷动的掌声,他们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小广场已经围了这麽多人了。
  
  阿豹走了过来,一脸的汗,和他一样。
  
  「干,你太屌了。」他搥了阿单肩膀一记。
  
  阿单看著他,有一股什麽爬上了他的心,就这一瞬间的冲动,他迅速的靠近阿豹耳畔,低低说了一句话。
  
  阿豹笑了,他的笑像个彷佛得到心爱玩具的小孩,纯真开心。
  
  阿单说,我会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主唱。
那又怎麽样(8)
  
  阿豹睁开眼睛。
  
  中午十二点半了,乐团比赛在下午两点开始。
  
  真他妈的热死人,他睡得满头大汗,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到浴室冲个凉。
  
  怎麽又会梦到那一天初次上台?干,在比赛前做这种梦,也不知道到底是凶是吉。
  
  打开莲蓬头,他闭上眼睛,任冷水流过他的全身。
  
  他想起了阿单,妈的,想他干嘛,浪费脑细胞。
  
  他甩了甩头。
  
  阿单的确和丁子分手了,听阿忍说,丁子整个人快要崩溃,她哭著求阿单不要离开,但是阿单还是没有回头。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那一天,阿单问他。
  
  从那一天开始,他们就没有再说过话。
  
  跨出浴室,阿豹吹头发,手机上显示著一通未接来电,是阿单。
  
  阿豹想了想,还是回拨了电话。
  
  『喂?』手机那端,是阿单的声音,有些疲惫的。
  
  「找我干嘛?」阿豹没好气。
  
  『我在你家楼下。』阿单说。
  
  阿豹默默挂掉了电话。
  
  当他换好衣服下楼,他看见阿单坐在他的机车上发呆。
  
  「怎麽会来?」阿豹问他。
  
  「反正没事,就想说来接你。」阿单说,把安全帽递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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