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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淳一《无影灯》

_6 渡边淳一(日)
  真弓离开镜子,来到沙发旁在佑太郎身边坐下。
  “嗯,我若是生了病,也能让我去住那最高级的房间吗?”
  “让我想想看。”
  “瞧这回答多没劲儿,我若是真生了病,爸爸一定会很为难的。”真弓一个人嘻嘻地笑了起来。
  “嗯,同样跟病人打交道,真不如光同有钱人好些。”
  “那么说也不全面。”佑太郎把剩余的啤酒一口喝光。
  “即使有了好病房,没人去住也同样无济于事。”
  “搞个妇产科医院不好吗?堕胎的全都是自费,准能挣钱!”
  “说得容易,好医生倒是不易找的。”
  “给我看病的那位大夫还在吗?”
  “谁?”
  “高个子,表情严肃,长得满帅的那个。”
  “你说的是直江大夫?”
  “对对,他是叫直江。”
  “你那么喜欢他?”
  “只要他摸我一下,就能使我神魂颠倒。”真弓摊开两手,做了个倾倒的动作,“他不但英俊而且面孔深沉,穿上隔离白衣时,可神气啦!”
  “他的医术也是无比高超的。”
  “我说是嘛,我从第一眼看见他时便有这种感觉。”
  “你纯粹在胡说八道,顺杆爬。”
  “天哪,我说的都是实话。真那么想过。他是不是不大说话?冷峻的面孔,让人害怕?”
  “这么说,是真的喽!”
  “他手头麻利果断,多少有些杀气。”
  “活像小说里的狂四郎①。”
  “对啦,他是个医生狂四郎,不过,我真希望让他给治病。下一回有机会请把他带到我们店里来。”
  “一起去可不方便。好啦,我们走吧!”佑太郎站起来,穿上外套。
  同一时间,小桥医师在门诊室正同患者户田次郎面对面地生着。
  已经5点多了,门诊室里只有值班医师小桥和值班护士高才亚纪子两人,另一名值班护士田中绿因为帮助厨房送饭到病房基了。
  “是在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小桥医师坐在转椅上摇晃着向户田问道。
  “昨天下午。”户田次郎的头部和右眼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
  “真是护士长告诉你的?”
  “是的,她把我叫到走廊里,小声对我说的,别人不知道。”
  “太不近人情了。”
  小桥医师闷闷不乐起来。
  六天前户田次郎在涩谷区道玄坂的酒吧间喝酒,酒醉后同男人发生口角,结果被对方用啤酒瓶击伤了脸面。
  虽然当时止住了严重的出血,伤痛也减轻了,但稍稍走动时患者就感到有些晕眩和头痛。尽管眼睛没伤着,可是从额头到右颊却被划开了三条口子,其中有些已经感染化脓,每逢动嘴时便感到抽搐疼痛。受伤后,由于暴跳又被塞进厕所里,失血过多,体力尚未恢复正常。
  ①“狂四郎”指放荡不羁的男子。
  倘若出院,也要在一周以后,最少也得在拆线后两三天,然而,昨天下午他突然遭护士长勒令出院。
  “住院时确实只交了3万日元押金,我也知道医疗费马上就要用光了,可是……”户田垂头丧气,同用救护车抬进来时的暴跳劲儿相比判若两人,“不过,我认为有了3万日元总能再住几天的。”
  “因为你住的病房是每天3千日元的。”护士高木亚纪子好像述说理由。
  “这件事,前天我才知道。”
  “可在当时空闲的病房中这是最便宜的。”
  “被抬进来时,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平时你不加入健康保险,当然会这样。”
  “对不起!”
  “住院费之外还要手术费、药费等等。”
  “我不是跟你谈钱的事!”这时,小桥突然喊起来,“我不是说有无保险,有无住院费!”
  亚纪子看到他发火,急忙不吱声了。
  “住院和出院与有钱无钱毫无关系。问题在于从医学角度上看患者处于该住院的状态,还是该出院的状态?只有这条标准!”
  小桥兴奋时的特征是嘴角微微颤抖。
  “这个医院动不动就讲钱!”
  二人被小桥的汹汹气势所压倒,谁也不发一言。过了一会儿,户田像引咎自责似的抬起他的只露出左眼的脸说:
  “都怨我手无分文同别人打架惹了麻烦。”
  “……”
  “酒醉容易生事,我也知道这点。”
  “事到如今说那些话有啥用处?”听了小桥的话,户田又伏下了他那缠满绷带的脸。
  “不过,护士长也够讨厌的了。”
  “不不,这事不能怨护士长,是因为我没交钱……”
  “尽管你这么说,难道你愿意被撵出医院吗?”
  “不,那我可怎么办呢?”
  “那么,现在可不是说无关痛痒话的时候,别忘了你是病人,问题在于你的脸伤化脓没愈,仍有晕眩和头痛症状。”
  “完全对。”
  “那么,就该进一步认真地考虑考虑。”
  “难道还能有好办法吗?”
  虽然把户田训斥了一顿,但也找不到什么妙策。小桥心里焦急,从白大褂兜里掏出烟卷来。亚纪子看在眼里,马上从煮针器旁取过火柴,放到桌上。
  “现在手里有多少钱?”
  “五六千日元吧。”
  “干什么工作来着?”
  “乐队演奏员。”
  “夜间酒馆的?还是……”
  “是的,就算……”
  “那么,一起到医院来的那伙人也都是演奏员吗?”
  “几乎都是。”
  户田的话让人摸不透。他自己说是乐队演奏员,可据护士们说来探望他的小伙子均是一副流氓相。因此,户田以前当过演奏员一说令人怀疑。
  “从朋友们那里再也借不来钱啦?”
  “嗯,恐怕是很难……”
  类似同事模样的人前来探望,也只是住院后一两天的事,第三天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家里人呢?”
  “没有。”
  “父母呢?”
  “离这儿远。”
  “远也算有啊,不依靠父母吗?”
  户田未予答理,用手摸了摸缠绷带的额头。
  “大夫,能不能把他当成接受生活救济的病人看待?”站在一旁的亚纪子插嘴说。
  “这事我们也曾考虑过。即使以后能够接受生活救济,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这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即使你合乎救济条例,接受生活救济人的药费,也得去保险公司申请,等钱来到医院时,至少也要三个月。”
  “不过,户田先生现在确实没有收入,有其他办法吗?”
  “事情倒是如此,但我看那个小气鬼院长等不上三四个月。”院长的方针是尽量不收救济户患者,即使来了也早些打发回去。
  “你父母在什么地方?”
  “在宫崎。”
  “马上写封信,让他们寄些钱来。”
  “……”
  “事出突然,你父母也许会大吃一惊的。但是,为了你的身体他们总能想点办法。”户田点头称是,又用手摸了摸绷带。
  “再有四五天你就能出院,3万日元足够。所借的钱在你出院后可以干活挣钱还给他们嘛。”
  “可是,大夫,护士长已经告诉他明天就得出院,即使他向父母要钱也来不及了。”
  “是有些困难。让我跟护士长说说,求她再等一天。”
  “但这并不是护士长的随意决定,她背后准有院长的话。”
  “院长我也不在乎。”
  “大夫,您千万不要蛮干。”
  “不是蛮干,我只是想做一件顺乎情理的事。”
  “可是,这件事错在患者身上,是因为他住院治病不给钱的缘故。”
  “当医生的人没有必要考虑钱的事。只要忠实地为医学献身就够了。”
  “可是开医院那么办就不行啦!”
  “你什么时候成了院长的同伙?”
  “谁是他的同伙……”亚纪子沉下脸去,“我只想说,这事不能都怪院长不好。”
  “就是他不好嘛。你想想,他并不缺钱花可总想发财。他把治病当做发财的手段,难道这不是不好吗?”
  “大夫,患者在这里……”
  小桥看见亚纪子递过来的眼色,这才意识到眼前还有一个患者,于是不做声了。因为医师之间的意见分歧让患者看见太现丑了。
  “总之,你给你母亲写封信吧。”
  “是是……”
  “倘若院长说急于要钱的话,我可以暂时垫上。”
  “您……”亚纪子又劝戒了。
  “不,不用。这么几个钱,我会想出办法的。”他耷拉着头,直至低垂到露出脖子后的发际来。
  “你就放心好啦。”小桥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伟大的事似的心情愉快极了。当医生的第三个年头,自己总算成长为名副其实的医生了。亚纪子在旁边好像惊呆了似的凝视着他,说,“坐的时间太久,又会产生晕眩的哟!”
  “大夫,我……”患者户田徐徐抬起头来,“不向直江医师打个招呼能行吗?”
  “你向直江医师说了什么?”
  “今早,在他查房之后我向他恳求过。”
  “直江医师怎么说的?”
  “他说没办法,只能出院了。”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
  “可你走到街上人声嘈杂的地方以及人群拥挤的地方,不是产生头痛和晕眩吗?”
  “是的。”
  “直江医师是知道这些情况的呀。”
  “您……”亚纪子又插嘴了,“直江医师已经定论说:也许有些难处,不过,出院也可继续治疗。”
  “岂有此理!”
  这话倘若是院长说的,倒情有可原,若是直江医师也这么说那就太冷酷了。
  “门诊治疗真的不行吗?”
  亚纪子又叮问一句。
  “不行!至少要住院两周是直江医师亲口说的。”
  “但是,直江医师倘若再说可以出院呢?”
  “门诊治疗并不是绝对不行。这么做患者要多受痛苦,也会延迟治愈期。在这个医院里比户田君病情轻得多的患者有那么多,而放着他们把户田君撵出去,不通情理呀。”
  户田低垂眼皮,25岁的青年头上缠上绷带,越发显得可怜了。
  “我明白啦。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今晚放心睡大觉吧。”
  “对不起!”户田站起来,鞠了一躬,两手捺着睡衣前大襟走出诊察室。小桥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又点着了一支烟。
  门关上了,脚步声远去以后,亚纪子向小桥说:“您那么说不要紧吗?”“我没有说错一句话。”“这倒是事实,不过,那个患者也够怪的。”
  “为什么?”
  “年纪轻轻没有固定工作,每天瞎混,又有些流氓模样的朋友,让人讨厌。”
  “喜欢和讨厌,与生病没关系。”
  “那倒是,不过,这人很讨厌。每次我去检查体温、诊脉时,他总是抓住我的手腕。”
  “年轻人嘛。”
  “或是猥亵地笑一笑,还给我看下流照片。”
  “还做过这种事?”
  “护士们都讨厌他。”
  小桥听了这些话,觉得刚才自以为是的话说得过分了。
  “然而,那事和这事是两码事。”
  “您说,他的父母真会给他寄钱来吗?”这件事小桥也没有把握,“您给他垫付不要紧吗?”
  “不要紧!”他为自己鼓劲似的说,然后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板,“大病房没有空床位吗?”
  “现在空着的只有二等以上的病房。您打算把户田先生搬到更便宜一点的病房去吗?”
  “这样可以延长他的住院时间,哪怕一天也好。”
  “不要差额的大病房在咱医院里仅仅有两间啊。”
  “总之,这个医院的方针是只以有钱人为对象的,完全违背了为大众谋求保健,确立福利社会的诺言。”
  “您说什么?”
  “院长竞选议员时的诺言。”
  亚纪子笑出了声。
  “那个震颤症患者完全没有必要住院,让他搬出来,命令出院!”
  “那可不行!”只剩下两个人时,亚纪子的语气已经变成恋人之
  间的语调了。
  “最近以来,我怎么也弄不明白直江医师的做法。”
  “为什么?”
  “像那样轻的患者,按照护士长的意图让他去住院,打些毫无必要的针剂。对石仓老人进行假手术,对刚才那个伤口化脓的人命令出院等等。”
  “因为是院长的方针,他有什么办法?”
  “然而,他在大学里是位医术高超的人,如果他不能向院长提意见,那么还有谁去说呢?”
  “但是,直江医师同院长之间却明显地有着一条线。”
  “那是因为他不是经营者。”
  “我想不单单是这个原因,我认为他自己有一整套自己的想法。”
  “不值得信任。”
  “直江医师是位了不起的人。”
  “不对,他狡猾。”
  “不许对前辈如此不敬。”
  “他也许曾经是位优秀的医师,但他既不是我的先辈也不是大学医院的同事。即使批评他也不为错。”
  “说这种话让伦子小姐听见会惹出麻烦来的。”
  “怕什么?倘若她听见转告给直江医师,那我则是求之不得,我应该感谢她才是。”
  “你好糊涂,到了那一步,你可就糟啦!”
  “在这呆不下去,我随时可以回到大学医院,没有必要留在那种人的手下。”
  “阿修!”亚纪子第一次呼唤小桥的名字,“不许你说那种话。”说完,亚纪子把门推开,小跑似的奔向二楼。
第八章01
更新时间2009-8-14 17:47:14 字数:3425
 上午10点多了,仍不见直江医师来院上班。外科门诊只有昨晚值班的小桥医师一人工作。
  尽管平时直江来得较迟,但很少有到了10点还不上班的事。
  “直江医师这么晚还不来?”
  10点一过,许多护士都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护士长关口鹤代也许是听了挂号室女办事员的报告,她亲自从三楼的护士休息来到门诊室。
  “直江医师还没来上班?”
  墙上的时钟指着10点15分。
  “还没有来。”正为患者缠着绷带的高木亚纪子抬起头来回答说。
  “患者们都等急了吧?”
  “最早的那位是9点到的。”
  直江坐的诊察桌上已经有5张病历卡堆放在那里了。
  “直江医师今天休息?”
  “我想不会,因为下午还有手术要做。”亚纪子边用别针别住绷带一端边答。
  “手术?”护士长看了看诊察桌后面的黑板。那里虽有“预定术”一栏,但什么也没写着。
  “昨晚我值夜班,下午得回家。”
  “当然可以。”护士长环视了一下。门诊室里除了亚纪子还宇野薰、田中绿,治疗室里有志村伦子和中西明子两人。做阑尾炎手术只要有两名护士就可以。
  “什么手术?”
  “好像是‘刮宫’。”
  “刮宫?”护士长睁大了略带皱纹脸上的眼睛。
  “手术是由直江医师来做?”
  “可能是这么回事,因为今天不是妇产科村濑医师来院的日子。”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天哪,原来您也不知道?”
  “不知道。”
  “是由直江医师做吗?”一直给患者诊病的小桥朝她们二人这边转过头来。
  “是的,您也没听说?”
  “没听说啊。”
  一个看完病的患者施了一礼走出去了。
  “我也是昨晚才听说的。9点钟前后,直江医师打来电话说:明天下午要做刮宫手术,给我把手术器械准备好。”
  “太突然啦!”护士长很不满意地看了一眼亚纪子,“那事就那样吧。可早晨交接班时,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以为护士长全都知道呢。”
  “不但我,就连小桥医师也说不知道啊。”挨了批评的亚纪子不做声了。按惯例,手术预定是由医师决定后通知给护士的。小桥和护士长不知道这事,与其说是亚纪子的责任不如说是直江的责任。
  “那么,接受刮宫的患者是谁呢?”
  “这个……”
  “天哪,你不知道?”
  “他只对我说把器械准备好。”亚纪子噘着嘴回答。
  “这么说,只有直江医师一个人知道喽?”护士长好像安慰亚纪子似的,口气柔软多了,“做事这么随意,真叫人受不了。”
  小小的刮宫手术,并不是十分复杂的,一个医师一个护士就可以进行。护士长之所以觉得难堪并不在于突然通知她,而是觉得她作为护士长的这个职务受到了冲击。
  “这么说,患者需要住院喽?”
  “可能是这样,现在住院的患者中还没有刮宫患者。”
  “是谁呢,您不知道?”
  “不知道。”
  小桥冷冷地顶了回来,又拿起一份新病历。
  “也太漫不经心啦!”
  护士长看手表时,志村伦子从邻室的治疗室走过来。
  “这屋里有利尿剂药针吗?”
  伦子手里拿着20CC注射器。
  “哎,我说,你知道今天刮宫手术的事吧?”被小桥顶了回来的护士长又问伦子。
  “不,不知道。”
  “亚纪子昨晚在电话里听直江医师说的,谁也不知道。”伦子是第一次听到,“再说,直江医师还没来上班。”墙上时钟指着10点20分多了,“是不是他不舒服?”
  伦子想顶她一句:你问我这些干吗?我又不是他妻子,怎能知道?
  “你能向医师的住处打个电话问问吗?”
  “我不知道,请您自己打吧!”伦子转过身去从药架上取下两瓶利尿剂回邻室去了。
  “喂,叫患者!”小桥向愣在那里的亚纪子喊道。桌上的病历卡又增加了。亚纪子喊了最上面一张病历的患者。
  “尽管有事,也太迟了。”
  护士长好像要改换一下情绪似的从门缝向走廊看了看。走廊尽头的候诊室里有二十来个患者在焦急地等着。
  “大夫,能不能先看这边的患者?”护士长指着直江的桌子说,“最初到医院的这位,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小桥不理,拿起刚刚走进来的患者病历。
  “让他等得太久不太好吧。”
  “我不看。”
  “为什么?”
  “那边是初诊患者和专门介绍给直江医师的患者,不该我插手。”
  “不过,太迟了。”
  “那你就告诉他回去吧,这是我们商定的。”
  “大夫……”
  亚纪子好像要劝告一下。
  “好啦,你不要说啦!”
  “糟透啦!”
  护士长气乎乎地说完,向挂号室的电话走去。
  那天,直江医师在快到11点钟才来到医院。
  平时无事时脸色就够苍白的,今天显得更甚。头发乱蓬蓬的,有一部分甚至还直立着。
  “哎呀,来得太晚啦!”他既不是向小桥也不是向护士们说。然后,坐到椅子上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合上了眼。眼圈发黑,显得很疲惫。
  “大夫,您的电话。”直江刚刚坐下,挂号室的女办事员就来通知他,“说是山口的事。”
  “山口?”
  “他说他是山口的经纪人。”
  “知道了。”
  直江用手掌拍打头顶两三下,然后站起来。
  “伦子!医师上班啦。”
  这时候,护士长到治疗室去叫伦子。护士长最近以来有意识地把伦子安排给直江当助手,把亚纪子安排给小桥。
  她满以为自己想得很周到,但伦子和亚纪子并不怎么领情。
  “早上好!”
  伦子进屋时,直江已打完电话,重新坐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您哪里不舒服?”
  “不,没有……”伦子同直江三天前在公寓会面以来一直未见面。
  “可以给您叫患者吗?”
  直江睁开眼,看了看斜对面的亚纪子。
  “我说,你给我准备好手术器械了吗?”
  “只要消毒一下就可以用。”
  “是吗?”
  “我昨晚值的夜班,下午可以回家吗?”
  亚纪子现在在外科上班,原来是妇产科的护士。因为妇产科医师每周只来两次,所以平时安排她在外科上班。
  “可以!”
  “现在就消毒吗?”
  “再等一会吧。”直江把身子转向前方拿起最上面的病历向伦子说:“叫患者!”
  那天,直江的患者超过了15名,而且,不是初诊就是难诊患者,所以,要在上午看完这十多个人确实得花费很多时间。加上今天迟到,他自己也感到工作沉重。
  他比平时更焦急,等全部诊完时已经过了12点30分,而小桥率先干完手头工作,已经回到院部去了。
  “给我拿条凉毛巾来!”看完最后一个患者,直江靠在椅背上说。
  “您不要紧吧?”伦子把一条用冷水浸过的毛巾敷在直江额上。别的护士们好像给他们两人留空,纷纷向食堂走去。
  “您出了什么事?”
  “不,没什么……”
  “您又喝了很多酒。”直江不答,抖着肩膀大口喘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嗯。”
  “您到院部去吗?”
  “……”
  “我给您找个空床位吧。”
  “到601去,那里大概空着。”
  “请稍等,我去铺好被褥。”
  “在沙发上就行。”
  “不行,我马上就铺好。”
  601是最上层六楼的特等病房。这是个休息室、护理室、病房等三室一厅的房间,附有浴池、厕所、电视机、沙发、写字台等,称得上是最高级的豪华病房,一天的住院费是1.5万日元。六楼共有三处这样的房间,另两个房间602和603已被某大公司的董事和文化界的某著名人士作为健康检查用暂住了。
  直江脱掉白大褂,躺在伦子为他铺好的床上,合上了眼。这房间不临大街,所以,只能偶尔听到远方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根本想不到这里是处于繁华街道边上,实在静得出奇。深秋的午后阳光被绿窗帘遮过,使直江的脸显得昏暗阴沉。
  “给您冷敷一下头部好吗?”
  “不,不必。”
  “您不觉得饿吗?”
  “有桔子汁吧?”
  “我去找找。”
  “要凉的。”
  临出门时,伦子照了照镜子,整理了一下白衣前襟,然后走出房间。
  伦子重新回到病房时,直江为了避免窗外射来的阳光,已转过脸休息了。
第八章02
更新时间2009-8-14 17:50:31 字数:3604
 “拿来了。”
  “对不起!”直江轻轻抬起头,把倒在杯里的桔子汁一口喝光,“真好喝!”
  “这里还有。”伦子脚旁还有一瓶桔子汁瓶。
  “不,已经够了。现在几点啦?”
  “12点55分。”
  直江点点头,脸朝白墙看去,也许因为窗上有遮阳帘,他的脸更加憔悴。
  “您再多躺一会儿嘛。”
  “不能躺啦。”
  “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不是喝多了。”
  “那是为什么?”
  “好啦,好啦!”
  直江又闭上了眼。
  “今天下午不是有手术要做吗?”伦子把窗帘又拉上一些,房间更暗了。“刚才门诊室都在议论……”
  “什么事?”直江闭着眼睛反问。
  “护士长和小桥医师说都不知道下午有手术。”
  “……”
  “那患者叫什么名字?”
  “山口明子。”
  “那位患者最近到这医院来过吗?”
  “来过一回。”
  “那么,是您给她诊察后决定下来的啦?”
  “我的一个朋友认识她的经纪人,求我帮忙。”
  “经纪人?”
  “山口明子是她的真名,艺名叫花城纯子。”
  “花城纯子,不就是那个流行歌星吗?”
  “是啊!”
  “她要在我们医院做人工流产?”
  “预定住这间病房。”
  伦子重新环视了一下室内。
  “原定在下午马上进行,但刚才来电话说也许稍稍晚到一会儿。”
  “她从哪里来?”
  “直接从福冈来这里,可刚才她没赶上飞机。”
  “是不是因为去迟了?”
  “据经纪人说,昨晚在文化中心演出之后,又去拜会各赞助单位。今天一大早便被商务会拉去搞什么签名活动,这会儿没能按计划搞完,所以……”
  “那么,要什么时候到这里呢?”
  “他说5点钟,也许6点。”
  “手术要从那时开始吗?”
  “你今天白班?”
  “是白班,如果需要我,我就留下。”
  “那就留下吧。”
  “可是,从福冈回来立刻就动手术能行吗?”
  “既然是个红歌星,也只好如此了。”
  “然而,对自己身子有损害呀!”
  “是自己的身体,其实又不属于自己。”
  直江缓缓地翻了一下身子。这时,传来了仿佛是护士的脚步声,走近邻室敲门后,站在病房门口说了些什么,内容不甚清楚,只听见有说话声。
  “这么说,这事谁也不知道啦?”
  伦子稍稍压低嗓音说。
  “院长知道。”
  “像她那样纯洁的人也……”
  伦子话到口边停住了。她自己也难断定她自己永远不这样。
  “尽可能在保密的情况下做完手术。”
  “那么,对护士长也保密?”
  “是我忘记告诉护士长了。”
  “她可不高兴啦。”
  “……”
  “您今天这么晚才来上班,护士长肯定要向院长和夫人报告的。”
  “别理她。我要睡一会儿,到2点钟时来叫醒我!”
  直江转过脸去,背朝伦子。
  “若是花城小姐来了,我就把她领到这屋来,可以吧?”
  “反正也得5点过后。”
  “是不是再留下一名护士?”
  “有你,加上值夜班的足够了。”
  “明白啦!”
  伦子一边回答一边想象美貌的花城纯子堕胎后躺在这里的情景。
  虽然已过下午5点,可花城纯子仍未到来。
  医院的职员们在入口处打完出勤卡,陆续回家了。
  尽管已是黄昏时分,直江却躺在院部的沙发上读着晨报。
  “失陪了,再见!”在衣柜前换完衣服的小桥,穿上适合于年车人的茶色短大衣,向直江道别。
  “哎,小桥君!”
  “什么事?”
  “我刚才查房时,看见那个被啤酒瓶划破脸的户田次郎还在住院,听说是你给留下的。”
  “是的。”
  “他的住院押金已经用光了,你是怎么打算的?”直江从沙发一坐起来,望着站在面前的小桥。
  “我认为他还有住院的必要。”
  “然而,钱呢?”
  “住院费由我暂时垫付。”
  “原来这样。”
  直江叠起手中的报纸,把它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这么说,从今以后,他的住院费和一切医疗费都由你来负担喽?”
  “不是我来负担,只是在他父母没寄来钱之前,暂时垫付一下。”
  “他的父母不寄来钱,就由你来负担吧?”
  “寄来、寄不来还无法断定。”
  直江用自己的长手指摸了一下下巴。
  “你的心情我理解,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
  “为什么呢?我认为那个患者还应该住院。应该住院治疗的人,只因为没有钱这一理由,便被赶出医院是不合情理的。”
  “是这么回事吗?”
  “如果都让出院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偏偏那些没有必要住院的人舒舒服服地住在医院里。我对私人医院的这种做法不赞成。”小桥站在原地俯视着直江说,“您认为这种做法对吗?”
  “我当然不认为是对的。但是,这不一定都是私人医院的过错。”
  “可是在现实里,院长不是正在赶走患者吗?”
  “这不是因为他不付钱吗?总之,如果你愿意代他付钱那就没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呢?”
  “患者同医生以这样方式亲近是不可取的。”
  “为什么呢?一个穷患者的医疗费由医生负担有什么不好?”
  “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直江自问自答,“医生与患者之间尽
  量不要形成这种关系,最好要泾渭分明。”
  “这一点我知道,不过,户田的事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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