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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桐华

_2 桐华(当代)
我领头走着,十阿哥跟在身后,又问:“礼呢?”我不理他,自顾走着,他随我进了湖边的水榭。离戏台不算远,那边灯火通明,还看得见戏台上的人,戏曲却只是隐约可闻,毕竟现在没有音响。我站定,指了指连着栏杆的木长凳,对十阿哥说:“坐那里!”他一脸困惑,还有点不耐烦,但还是走过去靠着栏杆坐下。面向他,我认真地请了个安。水榭里没有灯,只有天上的一弯半月,他坐在暗处,我不太能看清楚他的脸。只听到他问:“你的礼该不会就是请个安吧?”我清了清嗓子,柔声唱道:
……
寿香腾寿烛影高,
玉杯寿酒增寿考。
今盘寿果长寿桃,
愿福如东海得寿比南山。
青鹿御芝呈瑞草,
齐祝愿寿弥高。
画堂寿日多喧闹,
寿基巩固寿坚牢。
京寿绵绵乐寿滔滔,
展寿席人人欢笑。
齐庆寿诞中祝寿间妙。
尾音刚落,就听见水榭外的拍掌声音。“我说十哥到哪去了呢!原来这里搭了个小戏台。”十四阿哥一面拍着手,一面进了水榭,身后跟着一脸笑意的十三阿哥。我请了安,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十阿哥却极是反常地没有出声反驳,只是站起来道:“酒气有些上头,所以坐一下,回吧!”十四阿哥绕着我走了一圈,边上下打量边道:“什么时候也给我唱一出?”我被他看得有些生气,“十四爷生日的时候,如不嫌弃,奴婢一定唱。”他笑了两声,还想说什么,十阿哥却紧着声道:“十四弟!”十四阿哥忙摆手笑说:“好,好,好!这就走吧!”三人先后出了水榭。我一屁股坐下,想这算什么?
第七章
坐了会,估摸着再不回去,巧慧肯定要急了,遂起身往回走去。看着前面歌舞升平,心里却一片苍凉。觉的那是一个更大的戏台,而我是一个看戏的。上演的是一幕悲剧,如果不动情,那么看完也就算了,可我现在却是看得入了戏,感同身受,却又无力回天。
正低头慢走,突然一个声音喝道:“你长眼睛了吗?往人身上撞。”我一吓,忙停下,抬头看,是郭络罗家的明玉格格,正俏生生地立在我前面约十步远的地方,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我没有心情理她,想快步从她身边走过,她行了两步挡在我身前。讥讽道:“真是个‘野人’,一点规矩没有。”我侧走了一步,想绕过她,她也随着我侧走一步,仍旧挡在身前。我有点烦,抬起头盯着她,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她得意洋洋的笑说:“听说你脑子摔坏了。”我也笑说:“有些人,不用摔,脑子也早就坏掉了。”她收了笑容,气道:“有娘生没娘养的野人!”我盯着她,笑道:“有些人倒是有娘养,可却是连野人也不如!”她有些急,看她越急,我却越是觉得好笑,真是个小姑娘,这两句话也值得急。想当年我和同桌吵架,荤俗雅不忌,一边骂着还一边要笑得越坦然越开心,这样效果才越好。看我笑眯眯地看着她,她突然脱口而出:“和你姐姐一样,都是不知礼数的贱蹄子!”
说我贱没什么,只不过是我的骂人词典中的初级词汇而已。但说姐姐却不行。从我在这个世界刚睁开眼睛时,姐姐对我的细心体贴照顾爱怜娇宠,已经一点点,一滴滴涔进了我的血液中,她是我在这个时空中最在乎的人!我唯一的亲人!我冷冷地盯着她:“你从哪里听来的话?”她看我急,有丝得意,“从哪里听来的不重要,反正就是贱――蹄――”她有意地拖长声音重声道。我“啪”的一巴掌甩过去。小丫鬟冲上来搀着她,叫道:“格格”,她捂着脸看着我,一脸不敢置信。我仍是盯着她,冷声问道:“从哪里听来的?”她突然推开丫鬟冲过来想扇我。可惜我气势是25岁的,可身体是13岁的。所以接下来的场面,可以用‘惨不忍睹’四字来形容。
见过女生打架吗?就是抓,掐,挠,抠,拧,外带扯头发。因为脚穿花盆底,所以当我们摔在地上扭打起来后,我们还动用了‘咬’。只听到,旁边小丫头哭喊着“格格,格格”,她试图分开我们,可是两个扭打在地上的女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拉。最后只听到她大喊:“来人呀,来人呀!”太监小厮丫鬟纷纷闻声而来,叫嚷着:“别打了,别打了!”可惜地上的两个娇贵主子打得正欢,哪里听。他们又不敢使大力,怕伤了哪个都不好交待。
本来就在酒宴旁边没有多远的地方,最后终于惊动了太子阿哥福晋格格们,几个小阿哥跑得快,很快就过来了,大阿哥们和太子爷也随后跟了过来,女眷一则走得慢,二则离的本来就远一点,所以过来得晚。十三、十四阿哥当先过来,八阿哥,九阿哥随后,十阿哥身子不太稳也晃悠着跑过来。四阿哥,太子爷比较矜持,所以走的慢一些。
十四人未到,声先到,叫道:“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住手!”十三也喝道:“住手!”可谁听他的呢?我们继续!没办法,十三,十四只好快走过来准备动手拉。
忽听得一声“扑通”,众人齐声惊叫。原来我们俩打架的地方本就在湖边,这会子满地滚着扭打在一起,早昏了头,连着翻了几个滚就掉进了湖里。
我刚掉进湖里时还有几分窃喜,心想我在大学里可是考过蛙泳200米的。可紧接着就发现自己错了。脚蹬花盆底,身穿美宫装,头戴重头饰,再加上还有一个人紧拽着我的衣服乱动,我和不会游泳没什么本质区别。只好闭着口气等人来救,心想应该很快的。可时间过的好象很慢,我觉得我胸里已经很闷了,越来越紧张。正觉得已经不行时,感觉一个人贴着我的背,手从我腋下穿过搂着我,拽着我衣服的手也被拉开,然后慢慢浮出水面。刚出水面,我就开始大口喘气。上了岸后,发现抱着我的是十三阿哥。十四阿哥正抱着明玉格格爬上岸,她大概呛了水,双眼紧闭,身体一动不动。我虽然比她好,可也是身体无力,软倒在地上,靠在十三阿哥怀里只知道喘气。十阿哥冲上来,拉着我问:“有事没有?”我没什么力气地微微摇了摇头。明玉格格那边已是叫声嚷声一片,我看他们拼命的压她肚子,心想难道实在不行我还要过去给她做人工呼吸?正想着,看她吐了几口水出来,慢慢睁开了眼睛。
姐姐这个时候才刚到,看我坐在地上,扑上前来,只是模我,手有些抖,我安慰她道:“我没事,没事的!”她确定我安好无恙后,这才站起,又冲到明玉格格身边去查看。巧慧和冬云过来,从十三阿哥怀里接过我,扶我站起,又拿了披风把我裹起来。八阿哥板着脸一丝笑容也没有,身旁明玉格格的那个小丫鬟正在低头回话。四阿哥和太子爷无语站在一旁。那厢明玉格格缓过劲来,用力搡开身边的姐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姐姐踉跄一下也坐倒在地上。我一看用劲挣脱巧慧,冲了过去,姐姐厉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我这才闻声狠狠地站住。姐姐高声问道:“怎么回事?”我裹着披风立在那里,轻蔑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明玉格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姐姐又转向明玉格格柔声道:“别哭了,小心伤了身子。若曦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替你作主。”边抽出绢子想替她擦眼泪。她把姐姐的手狠狠打开,带着哭声喊道:“你们都欺负我,你们都是……”我厉声大喝道:“你再说一个字!”她狠狠地盯着我,我也极其阴历的盯着她,跟我比气势?她终是把话吞了回去,张嘴又想哭,我上前两步喝道:“不许哭!”她坐在地上仰着头,张着嘴看着我。显然是从没有见过这么不吝的主,有些吓傻了。
不过傻在当场的可不止她一个,姐姐,十,十三,十四他们都有些震,四阿哥,八阿哥,太子爷也都静静地看着我,一地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最后太子爷轻笑了两声道:“没想到十三弟在这里倒有个妹子了!”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明玉格格依旧哭了起来。姐姐恨恨地看了我两眼,让巧慧冬云扶我回去。自己忙着照顾明玉格格。
――――――――――――――――
自从那日落水后,已经五天。可任凭我是做低俯小,温柔可怜,还是装疯卖傻,姐姐都不和我说话。屋里的丫头也凡事都静静来,悄悄去,人人都当我是‘隐形人’。我心想自动禁足在屋,也不能换来原谅,索性出了门。
一路晃悠过去,只觉得路上碰到的太监小厮丫鬟仆妇们眼光都不对,待我比平时更多了几分恭敬和小心。我也不太在意。仍旧在园子里晃来晃去。远远瞅到十阿哥,十四阿哥的身影,忙追了过去。
他们回身见是我,都是一愣,只管瞅着我。我也歪着脑袋吊儿郎当地回看着他们。最后,十四‘噗哧’一笑说:“你这是什么样子?”我裂了列嘴说:“破罐子破摔的样子!”十阿哥嘻皮赖脸地道:“我以为你对我就够凶的了,现在看来,以前对我还是很好的!”
十四摇头笑叹道“初见还以为是娇柔美佳人!”我问:“那现在呢?”他抿着笑,反问道:“你可知道你已‘一战成名’?”我心想,当时这北京城里最尊贵的少爷小姐们恐怕都在场,总是会有人替我宣扬宣扬事迹的。紧了紧嘴角,说:“猜也猜得到。”他笑道:“这几天全紫禁城的公子哥们谈笑的都是‘拼命十三妹’!”我“啊”了一声,他接着道:“连皇阿玛都开玩笑地问十三哥‘什么时候认了个妹子?’”我不敢置信地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十四阿哥。心想,天哪!连康熙都知道我了。十四看我的反应,越发笑地欢。
正笑闹着,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抹了抹额头的汗上前请安,然后对我躬身道:“园子里转了好几圈可找着您了!爷说要见您,在书房等着呢!” 我心想审判结果终于要揭晓了。心里惴惴的。不是怕他对我怎样,而是怕会牵连到姐姐。十阿哥看我脸色忧虑,粗声道:“现在知道怕了?”十四阿哥却敛了笑,柔声说:“别害怕!我会帮你说情的。”我诧异地看他,他微微一笑,我低声道:“那谢谢了!”
我们进去时,八阿哥正坐在桌前写字。只向十、十四阿哥点了点头,瞅也没瞅我一眼,继续低头写字。十阿哥,十四阿哥找了椅子各自坐了。我站在中间一动不动,低着头心想,又来了一个把我当‘隐形人’的。
过了好一会子,十阿哥,十四阿哥茶都喝完了一盅。八阿哥才放了笔,封好写的东西,对旁边的太监道:“把折子直接递到吏部。”太监揣好东西自去了。八阿哥抿了口茶,对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说:“你们对今儿早上弹劾常授招抚广东海盗阿保位的事情怎么看?”十阿哥嚷道:“能怎么看?对这些海上横行的海盗岂能手软?不杀一儆百,其余将更猖狂!”
八阿哥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十四阿哥。十四想了会说:“皇阿玛虽没发话,但我揣摩他心里早拿定了主意,只怕是赞许常侍郎如此做的。这二百三十七名海盗都骁勇善战,又对周边海域极为熟悉,个个都算是好汉!招抚他们为兵,既增强了海兵实力,让其他海盗心生忌惮,又扬了我们大清威仪,知道但凡有本事的人,又肯为国效力的,皇阿玛就会给他机会。”八阿哥听完点了点头。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我是一概没听进去,只心里想着,政治、权谋!然后我就站啊,站啊,站……。
天已经黑透,一个太监进来问是否该备膳。八阿哥笑说:“光顾着说话,竟忘了时辰!这么晚了,您们回去也难得折腾,若是没打紧事,就在这里用膳吧!”十阿哥,十四阿哥都笑说好。太监领了话转身出去。
八阿哥看着我,手指轻扣着桌子,脸上仍带着笑。屋里静悄悄地,只听到低低的敲桌声音。我还是低头站着不动,拜当年军训严格所赐,我还就这么站了两个多时辰。八阿哥转头对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笑说:“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两人站起后,十四阿哥径直去了,十阿哥却期期艾艾地说:“我们还是一块走吧!”八阿哥笑着深看了他一眼,道:“还不走?”十阿哥看了我一眼,终是走了。
八阿哥让屋里的太监也退了出去。然后走到我身前站定。只觉得一股无形地压力压得我好象快要站不稳。低头看着他的鞋子,心‘扑通,扑通’地跳,心思千回百转,却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过了半天,他低声道:“头抬起来!”我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可终是没胆,遂乖乖把头缓缓地抬了起来。脖子,下巴,嘴巴,鼻子,终于对上了他的眼睛。如深湖,好似清澈却不能见底,我很想转开视线,可不知为何却没有动,只是看着。
他面色沉静,带着丝探究盯着我似乎从我脸上找寻着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有一秒钟,也许有一个时辰。他从嘴角渐渐逸出一丝笑来,然后这笑意慢慢地扩散到脸,最后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我却觉得我真地站不住了,不禁捂着胸口倒退了两步。他大声笑了起来。我心想,原来他笑的声音这么好听!象是微弱的电波流过心脏,让你的心麻麻的,酥酥的。
他嘲笑地问:“你那天晚上的泼辣劲哪去了?”我头有点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傻站着。他又笑了几声,提步往外行去,到了门口,回头笑道:“你是还想再站吗?”我一听,忙转身跟出去。他吩咐完太监送我回姐姐那里去,自转身走了。
站久了,腿有些僵,我一步一挪的,太监在前面提着灯笼领路。边走边琢磨,八阿哥这是什么意思,这就算完了?正走着,前面的太监忽躬身请安:“十阿哥吉祥,十四阿哥吉祥!”原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正站在路边。
十阿哥看我脸含悲凄,急问道:“怎么样?”我咬着嘴唇,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几次后终是低下头什么也没有说。十阿哥抓起我的手,急道:“走,我们找八哥去!”我抽出手,幽幽看他一眼,然后目无焦点地凝视前方,脸上无限凄苦,缓缓摇了摇头。
“哈,哈,哈……”十四阿哥弯着腰,捂着肚子大笑,叫道:“天哪!”十阿哥被他突然而来的笑给笑蒙了,带着怒气看着他。“噗哧!”我也笑了起来。十阿哥看看我,又看看十四,突然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边怒声道:“我是白担了这个心!”我和十四忙赶前拦住他。敛了笑意,我软声道:“下次不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十四阿哥也连连做揖。十阿哥这才脸色和缓。
我转头盯着十四,问:“是谁说要给我求情的?”十四笑说:“八哥是出了名的温润君子,待人接物从来都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如果你进去时,他对你一切正常,我倒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求这个情。”顿了顿,接着道:“后来,看你站的时间越长,我心想,得,这情不用求了!”我听后无语。十阿哥却怪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十四笑说:“等着看戏呗!”十阿哥气道:“好你!十四!你……”十四截道:“这人也看了,心也安了。该吃饭去了吧!”
刚走了两步,想了想,我回身又叫住他们,问:“郭络罗阿附府是什么反应?”十阿哥张嘴刚要说话,十四抢道:“反正这事到这里就算揭过去了。你也不用再想了,赶紧回去让丫头好生给捶捶腿吧!”
回了屋子,姐姐看我进来,没有什么表情,只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让厨房把饭菜热热,送过来。”丫头应了声,自出去了。不一会,又进来陪笑回道:“刚出门碰到小四子,他提了个食盒子,说是给小姐的。所以我回来问问还要厨房热菜吗?”身后一个小太监提着食盒子站着。姐姐看了眼小太监说:“既有现备的,就不用热冷菜了。”丫头转身接过食盒,打发了太监,服侍我用饭。站了两个多时辰,早饿狠了,我忙开始大吃。姐姐坐在榻上,只管盯着我,一脸若有所思。一时吃毕,姐姐淡淡道:“洗洗早点歇着吧!”我叹了口气,心想气还没消,可又无计可施,只得回房歇息。
第八章
日子一天天过,我开始觉得生活无比沉闷,翻来覆去就那么些事情可做,姐姐还是冷冷淡淡。整个贝勒府能去的地方我也荡了无数遍。我开始无比怀念深圳的纸醉金迷,狐朋狗友,灯红酒绿。而这里只有男人才能享受那些。我坐在石头上,面对湖面:
………
“唉!”
“唉!”
“唉!”
………
忽听到身后十四阿哥的声音“我赢了!”,回头看见九、十、十四阿哥正站在身后,忙起身请安。十阿哥大声道:“你怎么叹个没完没了的?你这几口气叹得我二十两银子没了。”九阿哥加了句:“还有我的二十两。”我困惑地看着笑地合不拢嘴的十四阿哥。他笑道:“我们打赌你究竟能叹多少口气,九哥赌你不超过二十声,十哥赌你不超过四十声,我赌你超过四十声。”我想了想,问道:“我有叹那么多声吗?”三人异口同声地道:“怎么没有?”我努了努嘴,没有说话。
十阿哥问:“你干吗叹气?”我刚想回答,十四就说:“先别说,我们再猜猜,还是二十两。”我笑说:“赌上瘾了!”十四催道:“九哥先猜!”九阿哥摆摆手说:“我猜不出来,你俩猜吧!”十阿哥仔细地看看我的脸说:“无聊。”十四笑说:“看来今日只能赚四十两了。我也猜是无聊。”我板着脸摇了摇头说:“不是无聊!”两人都是一愣,疑惑地看着我,十阿哥问:“那是什么?”我严肃地说:“是非常,非常,非常无聊!”说完,一时四人都笑了。
十四笑说:“别再无聊了,快要过中秋节了,宫里有宴会!”我算了算日子,说:“居然要过中秋了!”续问道:“你们是要去见贝勒爷吗?”十阿哥回说:“是!不过姚侍郎正在书房。我不想见那呱噪老头子,所以在园子里先转转。”我想了想说:“待会我和你们一块去给贝勒爷请个安,可好?”十四挑了挑眉毛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瞪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进书房时,八阿哥看我和三位阿哥一块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微笑着让我坐。我笑了一下说:“我的话很短,说完就走,站着就行了。”他向后靠在椅背上,随手把玩着个玉扳指,嘴边带笑道:“你的事情,我帮不上忙。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愣了一下,沮丧地做了个福,道:“若曦告退!”他笑说:“去吧!”我转身出了书房。
边走边想,救兵没搬到,看来只好自力更生。回屋时,姐姐还在经房念经。我在屋里一边绕着圈子,一边想怎么说呢?正想着,姐姐进了屋,看我在地上打圈子,没有理我,自去斜靠在榻上。我忙跟着坐过去。默了半晌,幽幽地道:“额娘去时,我才刚出生。从小到大, 只知道,爹爹说我是‘闯祸精’,姨娘讨厌我顽劣,别的兄弟姐妹,虽有个别还算要好的,可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只有姐姐,我俩是一个娘胎里的。姐姐对我又一向疼惜。妹妹有什么不对的,不管姐姐是打也好,骂也好,我都是听的。可姐姐对我不理不睬,我…..我……”说着时,一面想到也许永远无法再见父母,一面也的确难过于姐姐这几天的冷淡,眼泪涌了出来,哭着说不出话来。姐姐听着,也是眼泪直往下掉,直起身搂住我,两人抱着又哭了一会子。才在巧慧,冬云的劝下慢慢收住了眼泪。
姐姐一边用绢子印着眼泪,一边说道:“你以后可要把这暴烈脾气都改了,要不然自己的小命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缓了缓又说:“你以为郭络罗家的明玉格格是好打的?这次若不是贝勒爷替你兜揽着,不管是嫡福晋还是阿附府都放不过你的。”我听完,看姐姐如此难过,只知道点头答应。
自那天姐妹抱头哭完后,姐姐的气才算是全消,待我更是温柔体贴。因快要过中秋节,嫡福晋身子不便,所以府里过节的事情还都是姐姐在操持。日日忙得不消停。我心里的疙瘩没了,心情也好过了不少,又做起了富贵闲人。最令人开心的事情是自上次在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面前嚷嚷完无聊,他俩时有些新奇小玩艺派人送过来。解了我不少的闷,又时时猜测下次会送什么过来。惹得满屋子的丫头都跟着兴冲冲的,笑闹声不断。
第九章
转眼中秋在迩。府里一片喜气洋洋。因为要入宫赴宴,姐姐每日都把规矩一讲再讲。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让我一背再背。唯恐我当日举止不当。
至十五日下午,贝勒爷,姐姐都装扮妥当,我也收拾停当,遂一行人各自乘了轿子往紫禁城行去。因上大学时选修‘卷轴画史 ’ 课,故宫常有画展,所以经常去,不过只熟悉绘画馆附近的几个地方,太大了,从来没有逛完过。今日即将欣赏到这个宫殿的全盛状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
一道道门,一重重礼,一排排卫士,我已经完全晕了,精神高度紧张,唯恐行差踏错。根本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暗自庆幸,姐姐训练得好。好不容易坐定,感觉脚有些发软。缓了缓劲,四处打量:悬灯万盏,亮如白昼,银光雪浪,珠宝生辉,鼎焚龙檀之香,瓶插长青之蕊。暗自叹道:好一派皇家气象,根本不是现代的电视剧可以描摹万一的。
众位妃嫔阿哥福晋格格渐渐到齐,各自坐定。又等了一小会功夫,只见一队太监快步而来,各自按方向站定,一个声音远远传来“皇上驾到!”大家都起身站定,又过了一会,才看见一个中等个头,身穿黄袍,帽饰美玉,面貌古拙,脸带笑意的中年男子缓步行来。大家呼拉拉地全部跪倒在地上。我心想,千古一帝,康熙爷!
虽跪了一地的人,但一个大喘气的都没有。待康熙坐定,旁边太监高声叫道:“起!”大家这才纷纷起身立着。康熙笑看了一圈底下的人,说道:“都坐吧!难得过节,都随意些!”众人齐应:“喳!”各自落座。话是这么说,我看大家都是该守的礼一点也不敢差。叹道,这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天子威严。
酒过三巡,席上的气氛这才有些活络。几个小阿哥们也开始互相逗起乐子来,纷纷相对举杯。其中十阿哥的嘈嘈声最是响亮。太子爷,四阿哥,八阿哥也自谈笑饮酒。我正游目四顾,突然对上明玉格格的视线,她恨恨地盯着我。我立即冲她露了个无比灿烂地笑,心想,气死你!她越发恨恨地瞪过来,可突然之间,象是反应过来什么,抿抿嘴角,也朝我妩媚一笑,然后转过了头。我立即感觉全身一股凉意,打个哆嗦。心叹道,果然还是笑面虎最可怕。
吃吃喝喝,饮饮停停,笑笑看看,虽没人搭理我,但我也很是自得其乐。幸逢盛会,岂能不尽情享受?正低头乐,突然变得很安静,一抬头,看见大家都看着我。听到太监说:“马而泰.若曦上前觐见!”
我一惊,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一个激灵,忙起身,出席,上前,跪倒。低头脆声道:“皇上吉祥!”康熙道:“起来回话!”我一边立起,一边想,所谓何事?康熙笑道:“这就是‘拼命十三妹’?”侧旁的一个妃子陪笑说:“真没想到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众目睽睽,只觉得非常紧张。康熙看着我笑问:“你见朕,很紧张?”我觉得再不说话肯定不行,只得应道:“是!”康熙好象觉得颇为好玩,接着问:“为什么?”我想了想,回说:“初次得见天颜,觉得威严无限,所以紧张。”康熙‘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觉得我很威严?”我心想,天哪!怎么没完了?心里仔细思量着怎么回答,一个答不好,只怕就要玩完。
康熙见我没有立即回答,继续笑着问:“你怕朕?”我心想,只有暴君才希望人人怕他,自古明君都要得是人心服,再不敢迟疑,赶忙说:“不是,皇上一代圣君,奴婢怎么会怕呢?只是奴婢第一次进宫,觉得天家气象威严,心里有些紧张。”康熙笑着问:“一代圣君?你为什么认为朕是一代圣君?”我心里那个苦呀!为什么?历史早有评断。可又不敢直接照搬什么八岁登基,擒鳌拜,平三番,收台湾,平定噶尔丹之乱……,因为那是康熙晚年自己给自己的品价,我不敢抢他的台词。只好拼命琢磨,脑子飞速转了好几圈,冒出的竟然是高中课本上的《沁园春.雪》,心里也觉得很是贴切,顾不得那么多了,救命要紧,只好朗声说道: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康熙听完,点点头,笑说道:“听惯了尧舜禹汤,今日这话倒是新鲜!”我心里大叹,怎么把尧舜禹汤给忘了呢?不过现在看来效果甚好,这个马屁算是拍得还不错!康熙说道:“看来你不是光知道‘拼命’!”又对旁边的太监说:“赏!”我又忙跪倒在地上。领完赏赐,退了下来。坐回位子,发现手心都是汗。抬头看,发觉太子爷和四阿哥正在仔细打量我,又赶忙把头低下。
这么一闹,康熙心情好似大好,众位陪着的嫔妃也跟着谈笑炎炎。众位阿哥纷纷上前给康熙敬酒,说吉祥话。九阿哥走回座后,只看得十阿哥走上前,端着酒说道:“皇阿玛,吉祥话都让哥哥们说完了,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恭祝皇阿玛身子安康。”说完一仰脖子喝了酒。康熙摇了摇头,道:“记不住文章词句,只有说俗话。” 康熙身旁一个容貌娇艳的妃子笑道:“虽是俗话,但说的倒是实在!”康熙点了点头。看着十阿哥,想了想说:“已经十七了!”那个妃子陪笑着道:“九阿哥在这个年纪已经立了福晋,也该给十阿哥立福晋了!”
第十章
她话音刚落,众位阿哥都很是注意地听了起来,十阿哥低着头一副思索的样子。康熙说道:“是到年纪了!”妃子又陪笑说:“前日静格格刚和我提起,小女儿明玉年龄差不多了,要我帮忙参详合适的人。我看和十阿哥倒是般配!”十阿哥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着康熙,满脸紧张。康熙点头道:“是般配!”
康熙默想了会,看着十阿哥说:“就立郭络罗.明玉为你的嫡福晋吧!”十阿哥早涨红了脸,赶忙高声说道:“皇阿玛,儿臣还小……”话还没有说完,康熙就打断道:“十七还小?”十阿哥急得直在头上乱挠,一面急声说:“四哥,八哥都是先立的侧福晋,要不,也先给我立侧福晋吧!”康熙板着脸道:“胡闹!明玉做你的嫡福晋,还委屈了你不成?”十阿哥急得不知道怎么回话,忙跪倒在地上说:“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只是……儿臣,只是想……”
话未成句,八阿哥已经站起,面带微笑,态度从容地缓声说:“皇阿玛,儿臣看十弟只是感觉有些突然,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而已。等醒过神来,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十阿哥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盯着八阿哥,紫涨着脸,脸上几分急,几分怒,几分痛,更多的是几分哀求。八阿哥也盯着他,嘴角仍然带着笑,叫道:“十弟,还不快谢恩!”十阿哥盯着八阿哥只是看,八阿哥却仍然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眼睛幽暗深重,辨不明那里面盛着什么。
最后十阿哥满脸的哀求,心痛,愤怒全部化去,只剩一脸漠然。他慢慢转回头,手趴在地上,慢慢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脑袋触地的声音清晰可闻,高声说道:“儿臣谢皇阿玛!”八阿哥也缓缓坐了下来。
我只觉得那三个响头,全磕在了自己心上。一声,一声,又一声,重重地压下来,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早知道古代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个人很难有自主权。可是真实面对这一幕时,才感觉到它的残酷。我愤怒地盯着明玉,她也一直看着我,脸上几分凄楚,几分得意,几分不甘,还有几分恨。
最后,她脸上的凄楚,得意,不甘都慢慢消失,缓缓化为一个妩媚的笑容。她在我愤怒的目光中,婷婷站起,仪态端庄地上前谢恩,象一只骄傲的孔雀正在展示它绝美的风华。看着十阿哥和她并排跪着的身影,我只想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阿哥吗?他不是有最尊贵的身份吗?为什么这最尊贵的身份剥夺了他最珍贵的东西:自由!想到姐姐,再看看眼前一幕,还有渐渐逼近的选秀日期。难道这就是这紫禁城中所有人的命运?一直隐藏着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全身簌簌发抖。
我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宫门。只记得在府门前,轿子刚停,我就冲了出来,跑进了大门,身后一片惊叫声。
我只是跑着,飞快地跑着,拼命地跑着,使劲我全身力气地跑着。我觉得我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不然我也会莫名其妙地要嫁给一个人。身后,丫鬟,小厮都在追我,姐姐边跑边喊“若曦,若曦……”,八阿哥一面快步走着,一面冷声吩咐侍卫去抓住我。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看见一个侍卫跳到前面拦住我,我想绕过他接着跑,他伸手拉住我。我拼命地挣扎,只想赶快挣脱他,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后来听到八阿哥的声音远远传来:“打晕她!”我后脖子一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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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中秋宴后,我就很少说话。巧慧,冬云使尽浑身解数,我不为所动。每天不是坐在桌前临帖,就是找个地方发呆。我第一次开始严肃审视自己在古代这个事实。我认真地思考着我可能的命运。我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我难道就这么坐等着一切的降临吗?
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用怪异的眼光偷偷打量我,我知道大家都在议论我为十阿哥发疯了,可是我不关心这些。姐姐总是沉默忧伤地看着我。我自己一天天瘦下来,姐姐也一天天的瘦下来。有时听到巧慧悄声说:“主子,你劝劝小姐吧?”姐姐柔声道:“劝是没有用的。时候到了,她自然会想通,认命的!”我心想不会,不会。我永远不会想通,为什么我的命运会由他人随便一句话就决定?从小到大,我只知道我现在的努力决定明天的结果。“今日花,明日果”是我的座右铭。我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就是别人的几句话。不能,我不能!我痛恨老天,为什么要让我到这里。要么索性让我就出生在这里,这样我也许可以认命。可是我已经在现代社会活了25年,接受的教育是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现在突然告诉我,一切都是命,认命吧!我不能接受!
已是深秋,树上的叶子开始纷纷掉落,我经常站在树下,看着风吹过时,随风飘舞而下的树叶。每一片都是一个舞者,它们在风中飘左,飘右,飘上,飘下,又忽地打一个旋,象戏台上青衣小旦的一个腰身轻摆,无限妩媚,最后终是敌不过地心引力,慢慢地,带着对风的无限眷念落下
八阿哥,十四阿哥站在我身旁,陪着我看了一会落叶的舞蹈。我轻轻地说:“它们都是忧伤的,不想落下,却最终逃不脱落下的命运。”十四阿哥柔声说道:“你现在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等过几日,心情好了,就不会这么想了。”我没有说话,只继续看着那风中飘舞的片片叶子。
十四阿哥等了一会,问:“若曦,你真的很喜欢十哥,是吗?”我随手抓住一片飞过眼前的黄叶,道:“是的!我很喜欢他。他爽朗,活泼,能让我开心。最紧要的是他待我好。”我把放在手心的叶子用力扔起,半仰着头,看着它在风中的摇曳舞姿,“不过我的喜欢不是别人所想的那样。他只是我的要好朋友。”十四阿哥诧异地问:“那你为什么对十哥的婚事这么难过?外面的人都在说‘十三妹因为十阿哥的婚事气疯了’。”
我转身看着他,道:“我难过不是因为他的婚事,而是因为他的婚事是别人强推给他的!他并不想要!”吸了口气道:“我难过是因为为什么自己的命运要听别人摆布,为什么不可以自己决定?”话刚说完,十四阿哥倒抽几口冷气,瞪视着我,八阿哥紧盯着我,冷着脸,严肃地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不许再说!”
我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侧过了头。他上前两步,一只手卡着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扳向他,眼睛紧盯着我的眼睛,冷声说:“听到没有?”我扭了扭头想挣脱,却发现他手劲出奇的大,根本无法挣脱,只好倔强地盯回他。他慢慢加大了手里的力气,一字一顿地肃声问:“听到没有?”我下巴生生地疼着,越来越疼,最后恨恨地瞪着他,高声喊道:“听见了!”。他盯着我,慢慢收回手,甩袖就走。十四阿哥沉声道:“你疯了?这个别人可是大清的天子!”说完,匆匆转身,紧追八阿哥而去。
我就那么呆立在漫天飞舞的落叶中,凝固成了风中的一个画面。直到巧慧来找我,她看着我,叹了口气,温柔的扶着我的胳膊说:“小姐,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我随着她无意识地慢慢往回走。
进屋时,姐姐看到我,忙迎了上来,拉过我的手,惊道:“手怎么这么凉!” 一边扶我坐下,一边紧着声吩咐巧慧快去拿热茶。姐姐双手握住我的手替我搓手,她手心的暖意一点点,一丝丝地传给我的手,又渐渐从我的手传到我心里。我看着姐姐颇为削瘦的脸孔,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温暖,又是委屈,忍不住抱着她大哭起来。姐姐搂着我,一面拍着我的背,一面喃喃说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哭了半日,觉得嗓子已经哑了,才慢慢收了眼泪。却仍是不肯起身,只是抱着姐姐。姐姐也不说话,只是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我的背。过了半晌,我头窝在姐姐怀里,闷声问:“是因为我打了明玉格格,她才要嫁给十阿哥吗?”姐姐扶起我,拿绢子替我擦了擦脸,说道:“你打不打,她都是要嫁给十阿哥的。”她轻叹口气,“我们这样的人不过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罢了!你看着象是皇上临时起意,其实只不过是贵妃揣摩对了他的心意,寻了个合适的时候陪皇上演场戏罢了!”我听后无语,心叹道,我是高估了自己。还认为是明玉以为我喜欢十阿哥,就抢了去来报复我。不过这样也好,我对十阿哥的内疚之情总算减了几分。这些宫里的人啊!突然一个冷战,全身直冒冷气。想起先前说的话,一下子抱住姐姐,心里无限害怕地想着,不可以再乱说话了,绝不可再乱说话了,否则会害死姐姐的。
第十一章
树上的叶子越落越少,我一点点地正常起来,至少表面上是。时而也会与丫鬟笑闹两句,只是饭仍然吃的不多。不是没有想过逃出府去。可如果我只是个丫头,也许逃也就逃了,大家找一找大概也就算了。可我是大清正二品官员驻守西北总兵的女儿,八贝勒爷的妻妹,又是待选的秀女。这里整个天下都是爱新觉罗家的,我能跑到哪里去?再说,我还有姐姐,我若真走了,她只怕承受不住。
一日正在屋中临帖,巧慧说十四爷来了。我搁下笔,走出屋子,看十四正站在院内。我上前请安,“为什么不进屋子呢?”他道:“我们去园子里走走!”我点了点头。巧慧拿了件水绿织锦绣花披风给我披上,又叮嘱不要站在风口,我答应后自随十四阿哥出了院子。
两人一路都是默默的。走了一会,我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半天一句话也没有,会闷死人的!”十四干笑了两声道:“来之前好象满肚子的话,这会子倒不知道说什么。”我立定,侧头看着他说:“我已经没事了!”他随我停下,叹了口气道:“你没事了,可十哥还是很有事!”我没说话,只用眼睛瞅着他。
他又叹了口气道:“十哥自从中秋宴会之后,就没有去上过朝。皇阿玛问了几次,八哥都回说是身体不适。再这样下去,皇阿玛要派太医去看了。”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问:“那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回说:“去见见他,然后劝劝他。”我沉默了会,点点头答应了他,“什么时候?”他道:“明日下朝后我来接你进宫去见他。”我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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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四坐在马车上,两人一路都是沉默着。出门时姐姐什么也没问,想来八阿哥已经遣人给姐姐打过招呼了。到了宫门口,下了马车,小厮伺候着换乘了轿子。半日后,轿子方停。
十四领我进了个院子,指了指正对着的门,道:“我就不进去了!”我点点头,正要提步,他又补道:“过一阵子,我支开的太监们就会回来,尽量快些!”我‘嗯’了一声,上前掀帘而入。
一进门,是个侧厅,屋中一股子酒味,却无人。我看了看侧旁一个拱门,上垂珠帘,于是分帘而入。身后的珠帘,串珠之间彼此碰撞,只闻清脆悦耳的珠玉之声。侧卧在榻上的十阿哥眼睛不睁,吼道:“我说了别来烦我,滚出去!”我上前两步,站定看着他,起先想好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猛地睁开眼睛,一脸怒气。看见是我,满脸怒气化为错愕,然后又是黯然,缓缓坐了起来。我走到桌边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摇了摇,里头还有些酒,复又放下。
静了会,我问:“你就打算这么醉下去了吗?醉了就能不娶明玉格格了?”他默了一会道:“我只是心里烦。”我问:“烦什么?”他低头套鞋,闷着声音说:“你看我在烦什么?”
这会子,我心里已经没有刚进屋的慌乱,倒是越发冷静,“一烦是因为你不喜欢明玉格格,却要娶她。二烦是对我有好感,却不能娶我。”他站起来,也走到桌边坐下,倒了杯酒端在手里,凝视着酒杯发起呆来,过了半晌,他细声问:“你肯做我的侧福晋吗?”我一时愣住,所有准备的谈话内容中,可没有这一项。我忘了‘二女共侍一夫’在古代的普及性了。
他抬起头,热烈渴望地看着我,重声道:“我会待你很好的。我一定……”我赶忙打断他,“我不愿意!”他紧咬着牙,看着我点了点头,猛然端起酒杯,一干而尽,“我知道!即使让你做我的嫡福晋,你也不见得会答应。可我总抱着丝希望。现在……”他苦笑了声,“更是不可能了。”
我拿起桌上的一个酒杯捏在手里把玩着,“你既然什么都已明白那就索性做个明白人!不要再让贝勒爷他们担心,又招皇上生气!”他又倒了杯酒,饮完说道:“我已经任皇阿玛摆布了,难道连个脾气也不能发?”
我拿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大事都已屈从,又何苦在这些小事上 ‘亲者痛,仇者快’?”说完自己也喝了一杯。
喝得有些急,被呛住了,拿绢子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正拿绢子拭嘴,听见他柔声问:“若曦,你喜欢过我吗?”我抬头,看见他眼中企盼、紧张、害怕夹杂在一起。我低下头,手里揉着手绢,过了一会低声道:“喜欢过的。”他重重地释了口气,轻笑起来,“若曦,我很开心。知道吗?我这几天一直想当面问你,可又怕是我不想听到的,所以不敢问。”他又喝了杯酒,“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以后想着你曾经给我唱过曲子,曾经逗我开心,曾经为我难过。我已经觉得挺开心了。”
停了一会,他慢声说:“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觉得我蠢,不好好读书,不上进。可是他们哪知道,我已经尽力了,我再努力也没有办法象四哥,八哥,十四弟他们。他们读一遍就记住了,我读三遍也还是记不住。皇阿玛说什么话,他们很快就能明白,我却想破脑袋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意思。脾气又急,所以经常鲁莽闯祸,大家都明着暗着嘲笑我,只有八哥凡事护着我,时时提点我。”
他沉默了会,轻声问:“若曦,你觉得我笨吗?”我抿嘴笑了一下,道:“笨!不笨能老让我欺负吗?”有意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我喜欢和你玩,就是因为你笨。因为我知道你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说喜欢就绝对是喜欢,说讨厌也就是讨厌。所以我在你面前也可以高兴就大笑,不高兴就生气给你看。你知道吗?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开心。”我说话时他一直看着我,等我说完后。他一下转过头,静了会,带着浓浓的鼻音轻声道:“我也很开心。”
一时两人都静了下来,正沉默地坐着,听到外面十四阿哥的声音:“该回去了!”我站起来,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自己拿了一杯,递给十阿哥一杯。我朝他举了举酒杯,然后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在桌上。他看我饮完,也一饮而尽。我笑了一下,俯身行礼道:“若曦告退!”然后起身挑帘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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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头一天天色没有任何异常,第二日醒来时,已发现是一个粉装玉琢的世界。
自从大学毕业后去深圳工作,已经三年多没有见过雪。今日冷不丁地看见这一片晶莹玉色,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惊喜和兴奋。兴冲冲地要去雪里走走。巧慧见劝不住,只好由我。忙给我寻斗篷雪帽,我挑了件大红羽绉面白狐狸皮的斗篷,戴了相配的雪帽,急急地踏雪而去。巧慧直在身后叫:“早些回来。”
雪仍然飘飘荡荡地下着,虽不很大,可天地间也是一片模糊。十步之外已看不太清楚。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所以随性而走。四处无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只觉得颇有‘天地之间我独行’的孤寂感觉!
正自顾走着,忽听到踏雪的声音,身后一人赶了上来,与我并肩同行。我侧头一看,原来是八阿哥,身着黑色貂鼠毛斗篷,戴着个宽沿墨竹笠,越发衬得面目清润,风神超拔。我知道我应该请安,可不知为何就是不想理他。于是拧转头,仍然径自走着。他也不说话,只随我在雪地里走着。
雪仍在下,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我们踩雪的声音。我觉得这白茫茫天地之间好象只剩下我和他。两人虽都不说话,但是刚才独走时的那股子孤寂的感觉渐渐消失了。只觉得心里很平静,很安详,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突然脚踩到雪下的一块石头上,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心里正大叹倒霉。一只手已稳稳地扶住了我。我站定后,没有吭声,提步就走。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并没有放开。我甩了几下,见挣不脱,只好由他去。
他牵着我的手又走了一会子。我根本没有留意周围,只随他而行,早就不辨方向,再加上到处都是雪,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正走着八阿哥的贴身太监李福迎了上来,等看见时,人已很近。我慌得忙要抽手,他却握得更紧。只听他吩咐:“让书房里的人都退下去!”李福躬身应是,转身快跑着走了。我又试着抽了几次手,可他仍是紧紧握住。他牵着我继续前行。又走了一小会,我才发觉快要到书房了。
院门前只有李福守着,看我们过来,忙俯下身子。八阿哥没有理会,径直牵着我进了书房。
站定后,他放开我的手,帮我把雪帽拿了下来,又要伸手帮我解斗篷。我一惊,忙跳后两步说:“我自己就可以了!”他笑了一下,没再理我,自顾自己解斗篷帽子,挂好。屋里笼着火,很是暖和。挂好斗篷后,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得站着。
他倒了杯热茶递给我,我下意识的接过握在手中,暖着手。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一堆折子看了起来。我捧着茶,呆立不动。过了半晌,他抬头笑说:“你很喜欢站着吗?”我一惊,忙找了把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他笑着轻摇了摇头没有再理我,继续低头看着折子。不时提笔写些东西。
我们就这么坐着,间中李福静静进来,换了两次茶,又添了些炭。动作熟练快捷,一点响动也没有的很快就退了出去。
刚开始时,我根本不敢把眼神投过去,只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后来发现他看折子看得很投入,头根本不抬。才慢慢胆子大起来,开始偷偷打量他。他一身淡青色袍子,脸色晶莹,眉目清朗,嘴边含着笑。看折子时,偶尔会微蹙眉头,但很快又会舒展开。执笔写字时,姿态高洁。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不能不说他是:论雅致似竹露清风,看风姿是明珠玉润。
这样一个风姿卓绝的人,我完全不能明白雍正他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怎么忍心赐他“阿其那”的称号?也许这才是雍正最大的恨意表达,远比杀头来得强烈决绝!
我看着他,心里千种滋味,百般感叹。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开始饿了。我四处瞅瞅,看见他的书桌上摆着两碟点心。再三犹豫后,还是决定过去拿。遂起身走了过去,随便拣了块点心吃起来。他抬头,看着我,抿嘴而笑。我道:“我再不回去,姐姐肯定要急了。”他嘴角含着丝笑意,低头默了一会,复又抬头,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叫道“李福!”
李福快步进来,躬下身子听吩咐。“伺候二姑娘回去!”李福忙起身帮我拿了斗篷帽子,又伺候我穿上。收拾停当,两人拉门而出。
雪仍在下,四处仍然没有人。李福在前面领着路。我仔细看了看,他拣的都是僻静的小路,平时本就人少,现在更是连只鸟都没有。七拐八绕的,走到一个小路口,他躬身说:“顺着这条路,很快就能看见兰主子的屋子了。奴才还要回去听差,就不送姑娘了。”我点点头,道:“你去吧!”他打了个千退走。
第十二章
这几日我时常不知不觉地就盯着自己的左手开始发呆。觉得好似明白八阿哥的意思,又好似不明白。我上高中时虽然谈过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可那时的小儿女心情简单易懂。现在我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有情?无情?玩玩?认真?一时兴起?早有蓄谋?我不知道!美丽的女人对于这些沉迷于钩心斗角中的宫廷男子们来说,不过是一道开心时赏赏的风景,闷了时逗逗的乐子。直爽热情如十阿哥,也觉得可以将我和明玉格格兼收并蓄。我已经实在不敢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了。
我从开始学做几何证明题时,就养成了个习惯。那就是一时想不通的问题,就扔过一边。过一段时间,也许就会自然明白。所以这次我发现想不明白时,就索性放弃了这个超级难题。时间会告诉我答案的。
现在摆在眼前的事情是再过三日就是十阿哥的大婚日。自那日进宫见过他之后,这一个多月就没有再见过。只听说,康熙赐了他府邸。我一直思量,他的婚宴,我去是不去呢?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去的好。
姐姐听我说不去,淡淡应道那就不去吧!可一转身,巧慧就拉着我说:“主子除了逢年过节等必须去给嫡福晋请安的日子外,平常从来都不去请安。那边已经很是不满了。如果小姐再不去给人家格格道喜,只怕那边又要怨怪到主子身上。说我们不知礼数。”我只好又去找姐姐说我要去,姐姐仍是淡淡应好,不过紧接着补了句,去了绝对不许闹事! 我只好笑着保证绝对不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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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婚礼当天。我挑了件桃红镶金滚边夹袄穿着,让自己看着喜气一些,掩盖住内心的神伤。八贝勒爷自先去了,稍晚,我和姐姐两人才一起乘软轿赶去。婚宴在十阿哥新赐的府邸举行。我们到时,门前已是香车宝马排满。
这个府邸跟八贝勒府确是不可比,但在我这个现代都市人眼中已经是美轮美奂。一路张灯结彩,灯火辉映,香烟缭绕,鼓乐声喧,真是说不尽的富贵风流,道不完的吉祥如意。
笑声,歌声,人语声,整个厅里是一片快乐的海洋,人人都在笑。姐姐和我却很是沉默,自管自的坐着,两人在这个环境中显得很是不合时宜。我虽低垂着眼睛,但我知道自打我进了这个厅,这里的每个人都在若有意似无意地偷偷打量我。我坐在那里,心里极度不舒服,很想立即起身走人。可是知道如果我这个时候走了的话,只怕笑话就闹得更大了。好歹得等到新娘子进了门。
心里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既来之,则安之!试着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还能挤出笑容来,忙展开一个灿烂笑脸,抬起头缓缓环视四周。慢慢迎上各种各样的好奇视线,可笑的是我并没有怎样,他们却刚和我的视线对上就匆匆各自避开。我心里冷笑了两声,越发笑得百媚千娇。忽地对上了四阿哥的眼睛,那里面冷冷的,冰冰的,漆黑眼瞳里好似没有任何内容。但我却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感觉心底的难受迷茫都好似**裸地展现出来,在他锐利的视线下无处可躲。我微微吸了口气,硬逼着自己笑起来,还赌气似地向他眨了下眼睛,然后笑着迎向下一个好奇视线。
一个小厮匆忙跑进来,叫道:“新娘子就快到府门了!该准备接轿子了。”众人这才发现一直没有见过新郎官。我扫视了一圈大厅,发现八贝勒爷也不在。我和姐姐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我快步溜到十四阿哥身边,低声问:“怎么回事?”十四也是一脸困惑,“昨儿个,我见十哥还一切正常呀!”我开始心里发毛,心想,天哪!老十你可别这个节骨眼闹事情。十四看我脸色有些发白,忙道:“不用担心,有八哥在,出不了大事情。”我只能点头。
厅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我的心也越绷越紧。正在这时,听见门口的下人们叫道:“十阿哥,十阿哥!”我一看,发现十阿哥身穿喜袍和八阿哥并立在门口。然后,十阿哥就被太监们匆匆领着向府门行去。八阿哥面带微笑,一面和大家打着招呼,一面翩然而入。他去向太子爷请安时,太子问:“怎么回事?”八阿哥笑回:“十弟嫌做的喜袍不合身,扭捏着不肯出来。”众人一听这话,哄堂大笑!立马就有人嚷道:“十阿哥这是怕新娘子嫌弃,不肯和他洞房!”众人越发笑得厉害。八阿哥负手站在太子身边微微笑着环看着周围的人,一面用视线和遇上的人打着招呼。看他视线要扫过我这里时,我忙低下头。自从那日雪地行后,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低下头时,瞥见在众人的笑声中,四阿哥仍是表情淡淡,漠然地看着厅外。
过了一阵子,听见鼓乐齐鸣,大家都涌向了厅门口,我缩在众人身后,影影绰绰地看见十阿哥手拿红色缎带,牵着头盖喜帕的新娘子进来,然后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两人被送进了洞房。
看到这里,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想到过一会,十阿哥还要出来挨桌给大家敬酒。我实在想不出来他会怎么给我敬这个酒。我向姐姐指了指门外,她微微点点头。再看看四周无人留意,就悄悄溜出了喜厅。
十二月的北京,天是很冷的。可我觉得自己就是需要这样的冷,唯这样才能缓和内心的压抑。我兜着手,缩着脖子,躬着背,哆嗦着净拣僻静的地方走。正行着,听见前面一个声音道:“既然这么怕冷,干吗在这里兜风?”我抬头一看,原来是十三阿哥。他斜跨在栏杆上,一脸嘲弄地看着我。我一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在厅里喝酒?”他嘲笑道:“你又为何在这里呢?”我无话可说,正默着,猛然反应过来,还没有给他请安。连忙蹲下身道:“十三阿哥吉祥!”他冷笑了两声道:“等着听吉祥的人在厅里呢!”因为他并没有说起,我只能蹲着身子不动。过了一小会,终于听到他说:“起来吧!”我缓缓站起,静立着等他离开。
半晌,他都没动,最后没头没脑地说:“今日你我都是伤心人!不如我们彼此做个伴。”我讶然地看着他。他却跳下栏杆,大踏步地走过来,抓起我的手就走。
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我挣不脱他的手,只能一面小跑着跟着,一面斥道:“放手!”。他牵着我,从侧门出了府。守门的小厮被他冷冷看了眼,什么话也没敢说。只闻他嘴里打了个呼哨,就听见‘得,得’的马蹄声。一匹黑得发亮的高大骏马小跑着停在了我们面前。
我‘啊!’的一声惊叫还未完,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背上,他也随后翻身上马,环着我的腰伸手挽着缰绳。只听一声‘驾!’,马已经飞奔起来。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马,只觉得恍若在腾云驾雾,颠得厉害。心里极其害怕,只能拼命往后缩,靠在他怀里。迎面的风刮在脸上,直如刀尖刺在脸上,生生地疼,只得扭着头,脸抵在他肩上。
一阵疾驰,我觉得自己已经冻得整个身子都是木的。心里想着这个霸王究竟要怎么样?他想冻死我吗?莫非他喜欢明玉格格?要不怎么是‘两伤心人’呢?
马速渐渐慢了下来,终于停了下来。他率先翻身下马,然后把我抱下马。站到地上,更觉得冷得彻骨,抱着手臂,紧咬牙齿,整个人直打哆嗦!他从马鞍上解了个酒囊下来,扯开塞子,一手扶着我的头,一手把酒囊口凑到我嘴边说:“喝一口!”我哆哆嗦嗦地喝了一口,只觉一股辛辣直下肚子。他又说:“再喝一口!”我又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慢慢地那股子辛辣蔓延到五脏六腑,终于感觉自己有知觉了。可还是不停地打着哆嗦。
他不理我,自转身向林子里走去。我想出声叫住他,可发现自己冷得语不成声。天色漆黑,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旁边只有一匹马。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害怕,一边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招惹明玉格格了。我斗不过这个霸王。
过了一小会,他抱着一大堆干材回来。一个人摆弄了一小会,一堆火生起来。我一看见有了火,马上靠了过去,坐在火边。他又递了酒囊过来,我也不推辞,拿起就是一口。然后递回给他。两人就这么坐在火边,一面烤着火,一面一人一口的饮着酒。
我想姐姐肯定会担心的,可是瞅瞅这个霸王在火光映照下的冷脸,我实在没有勇气说任何话。只盼他念在明玉格格嫁给十阿哥是康熙的主意,和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份上,不要再搞别的花样。否则只怕我见不到雍正登基,就要死在这个霸王手里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慢的一袋酒已喝完,他起身又从马上拿了一袋酒。然后我们继续。喝着喝着,我就觉得前尘往事俱上心头,想起以前在香港兰桂坊和朋友买醉,想起小时候偷喝家里的香槟酒喝得大醉………然后我就一会傻笑一阵,一会又盯着火发呆一阵。然后?然后就是我也不知道再干了什么。反正天仍黑着时,他摇醒了我,我晕晕乎乎地看着他,发现我整个人趴在他腿上。
他弄灭了火。把我抱上马背,然后又是一阵狂奔,我仍然拼命往他怀里缩,也仍然冻得全身失去了知觉。等到八贝勒府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的亮。他把我扔在门口,说了声,下次再找你喝酒,就驾马而去。
我一面晕乎着,一面打着哆嗦,一面拿头撞门。为什么不用手?因为胳膊冻得不太好用了。大门迅速打开,我也顺势一头跌了过去,一个小厮赶忙扶住我,碰到我的身体,惊叫道:“天哪!怎么这么冰的身子。”然后我就被人抬回了姐姐的屋里,然后姐姐就冲了上来,然后就有人给我洗澡,再然后我就被送进了被子。期间好象姐姐问了我很多问题,看我一副傻傻呆呆的样子,只得作罢。最后我就昏睡了过去。
丫头们叫醒我时,已经是晚膳时间。除了头有些重外,别的都还好,想到自己酒品一向良好,喝醉后从来不哭不闹,只是歪头就睡而已,不禁暗自庆幸。
穿戴整齐,进了饭厅,才发觉八阿哥也在。宿醉刚醒,脑子转得比较慢,再加上从昨日下午到现在一直未吃过东西,草草请过安,就什么也不顾的吃起来。
吃着吃着,开始反应过来。心想要怎么交待昨晚的去向呢?正在暗自琢磨,就听到姐姐说:“昨日,十三弟带你去哪里了?” 我一愣,顺口问:“你怎么知道的?”姐姐说:“那么大的个人不见了,我能不知道?”我心想,不错,问一下守门的小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不过这干什么去了,实在不怎么好说。想着昨晚上的荒唐事情,不禁觉得有些可笑。少女时候,每看武侠小说,就幻想着我和一个长相俊美,武功奇高的侠客共乘一匹马,奔驰在绿色草原上,他深情地凝视着我,我温柔地回视着他。没想到,这个美梦昨日倒算是变相实现了,的确是共乘一骥,不过其余就全不对。想着,越发觉得荒唐好笑。满脸的笑意是忍也忍不住,却还得硬憋着,因为姐姐的脸色不算好看。
姐姐看着我痛苦的样子,最后带气含嗔,没好气地道:“别忍了,笑吧!笑完了,好好回话!”我终于把心中的笑意释放出来。正自笑得开心,觉得两道没有温度的目光一直凝视在脸上,心里一惊,忙敛了笑意。肃了肃脸,看向八阿哥。他嘴角仍带着笑,眼里却夹杂着几丝冷意。看得我一个冷战,再也笑不出来,忙低头吃饭。
姐姐等我笑完,“说吧!都干了些什么?”我简单地道:“我们出去喝酒了。”姐姐困惑地问:“十三弟为何要带你出去喝酒?”我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替十三乱宣扬他的个人**,于是说:“大概他看我心情不好,同情我呗!”姐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夜未归,还嫌你的传闻不够多吗?”我这才反应过来,想着,完了,这下全紫禁城的人更要好好瞧瞧我了。紧张到一半,突然又觉得,瞧就瞧!谁知道前面等我的日子是什么?当然要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们怎么看我。
舒了一口气,脸色如常地继续埋头吃饭。姐姐等了会,见我一直低头拔饭,又接着道:“这次还好,幸亏爷发现得早,又是在十弟府上,爷已经处理妥当,除了几个心腹小厮外没有别人知道。当时想派人去找。可若多派人,只怕引人注意,若只派几个,也没什么作用。想着既是十三弟带走的你,他总得给送回来,所以只派了信得过的小厮守在门口。”停了停,她又续说道:“不过你记住了,只此一回,再无下次!”我心想,难道你以为我想大冷天的在外面吃风?我是被那个霸王逼的!想到这里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忙承认:好吧!自己当时也不痛快,正想发泄一下。
用完膳后,八阿哥和姐姐笑着闲聊了两句,就匆匆走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姐姐的面色,没有不开心,反倒是松了口气的表情。我心中暗叹口气想到,姐姐的那个心上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八阿哥如此出众的翩翩佳公子,都不能让姐姐忘掉他!
第十三章
虽是冬天,但今日的太阳真是不错,晒得人暖洋洋的,觉得全身骨头都酥了。再加上还有精彩的马术表演看,真是人生快乐事也!
太子爷前几日就给各位阿哥福晋格格少爷小姐们派了帖子,上云:马上竞技,大家同乐等等一长串子话。其实照我看就一句话:我好闷,大家都来陪我玩吧!
帖子上说不论男女只要骑得好,都有赏。对于赏赐,只怕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放在心上。不过是凑个乐子罢了!
姐姐本来不想来的,被我扭股糖似得磨了半天,才答应了。我虽不会骑马,但也随大家穿了一身骑装,平添了几分英气,揽镜自照很是满意。姐姐也说好看。看看她,看看自己,我叹道,这两姐妹的娘亲肯定是个大美人!
满族儿女绝大部分都是会骑马的,皇室子弟更是从小就勤练,此时三三两两的都在外面溜马。这个三面围着的大帐里的座位绝大部分都空着。我和姐姐进去时,正在里面坐着说话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忙上前来给姐姐请安。我看十三今天心情好象很不错的样子,不禁偷着多看了两眼。他立即就有所察觉,侧头向我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毛。我忙移开了视线,却看到十四正看着这一幕。本来也没什么,可不知道怎么的,脸就有些红了。
突然听到帐篷外一阵叫好的声音,夹杂着掌声。我们都向帐外凝神看去。只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风驰电掣地纵横在天地间。一位身穿艳红骑装的女子坐在马上,殷红裙裾在风中翻飞。她时不时的用马鞭卷起地上预先放好的小彩旗,鞭鞭未落空。引得四周的人喝彩声越发响亮。我从未见过女孩子有这么精彩的骑术,不禁看直了眼,随着众人拍掌大叫。她一圈跑完,勒着马缓缓退出了场子,而周围的人还在大声喝彩!我看得十分激动,忍不住拉着姐姐说:“天哪!我现在才知道什么是飒爽英姿!今儿没白来,竟看到如此人物!”姐姐笑着推开我道:“你要喜欢,赶明自己也好好学学!”我无限钦羡地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叹气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了!”旁边十三和十四听到,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正在回味着刚才的惊艳一幕,一个身穿艳红骑装,姿容俏丽的姑娘,手握马鞭走了进来。我一看立即把满脸的激动回味都尴尬地收了起来。她!她竟然是过去的明玉格格,现在的十福晋。我暗叹道,十三的确有喜欢她的理由,如此醉人英姿怎不令英雄折腰呢?
她进来后,随意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十三和十四都立起身子请了安。我觉得无限同情十三,这个‘嫂子’叫得要如何痛苦呀!她抬着下巴,目视着我道:“还是一点礼数都不懂!”我这才想到,她现在身份不同了,我应该给她请安的。可转而一想,她都没有给姐姐请安,我干吗要给她请安。哼,不理她!刚下定决心可又突然想到,十三阿哥正在身侧看着呢!心不禁抖了抖,觉得还是不要招惹这个霸王的好。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向十福晋躬身说道:“福晋吉祥!” 。她哼了一声没有理我,自找位子坐下。我等她坐定,自己也坐下了。
一时有些冷场,大家都沉默着。正在这个时候,太子爷领头走了进来,身后随着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我们都忙站起来请安。
太子爷笑说:“都起吧!” 一面坐下,一面对十福晋说:“皇阿玛早就夸过,郭络罗家的格格最有我们满族格格的样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十福晋笑道:“太子爷可是过奖了!那是皇阿玛夸姐姐呢!”
这是我自婚宴后,第一次见老十,心里有一点不太自在。他自打进来后,就一直炯炯地瞅着我,我更是心里直打鼓,一眼也不敢看他。
此时场中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在表演。我不得不承认他实在不如十福晋。所以看得也不是很专心。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听到十福晋说:“马而泰.若曦,你既然穿了骑装,为何不上场演示一下呢?”我心叹,来了,来了!可顾虑到十三就在旁边,也不敢乱说话。忍了忍没有吭声,姐姐投了我赞许的一瞥。
可过了一小会,又听到十福晋说:“听说马而泰总兵的女儿都是在军营中长大的,骑术一定有过人的地方,为何不趁今日给大家露一手呢?”我心里恨恨地想,你有完没完?你那样的骑术,连一般男子都比不上,你当然想要我去丢这个脸了。一面恨恨地想着,一面看了看她,又瞅了瞅十三,终是接着保持沉默。
可此时太子爷却笑说:“马而泰.若曦,上场去给大家演示一番吧!”我赶忙站起来,还未开口,就听到十阿哥说:“她不会骑马,上次和我们一块去遛马,她只在旁边看着。”我心想,老十啊老十,你这哪是在救我,根本就是在害我。
果然就听到十福晋冷笑道:“看来传闻也不全可靠!都说马而泰军营中个个能骑善射,更是有众多马术超群者。今日看来,都是无稽之谈!”她话音刚落,姐姐就站了起来,微微一笑,对太子爷说:“臣妾愿意上场演示一圈!只是臣妾今日没有骑马来,要借用一下十福晋的马!”我暗自想到,这个十福晋,说什么不好,正好说到姐姐的软肋。又有些担心,不知道姐姐的骑术如何。不过事已至此,只能静看了。
太子点头同意后,姐姐转身出了大帐。我心里有些急,走到帐前观看。不一会的功夫,只见一骥白马驮着姐姐奔进了场子,速度倒是未见得比十福晋骑得快。可姐姐时而侧骑一会,时而双手抱着马脖子身子紧贴马侧骑一会,时而单手支撑马鞍骑一会,时而还在马上打个翻身。她根本不是在骑马,而是一个美丽的精灵正在马上随意起舞!
场外已经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喝彩声,帐内也是一片叫好声,几个精于骑术的阿哥,如老十,十三,十四也是满口叫好!我更是鼓足了劲的鼓掌。
最后,姐姐直立在马上,策马从远处直奔大帐而来。姐姐今日里面穿了一件窄袖水红缎裙,外套银鼠短袄,腰里系着一条蝴蝶结长穗带,头发简单挽髻,以十二颗等圆的莹白珍珠扣住。站在马上,裙裾迎风而舞,丝带猎猎飘动。本就风姿俏美,此时看来更是:恍若九天仙子落凡尘。
只看她渐渐逼近大帐,速度却仍然未减。我有些担心,周围的侍卫也都快速护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大家越来越紧张,渐渐周围一片寂静,人人都憋着一口气。忽听一长声马嘶,马定定地立在了帐前十步远的地方,姐姐此时仍然端立马上。四周保持了片刻的寂静,紧接着帐内帐外爆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
姐姐跳下马,随手把缰绳交给了旁边的侍卫走了进来。进帐后,姐姐俯下身子向太子说道:“臣妾冒失,请太子爷责罚!”太子爷朗笑着道:“如此好的骑术,该赏,怎么能罚呢?”我偷眼瞅了一眼十福晋,脸色虽很是难看,但也是满脸钦佩!
太子爷一面让姐姐起来,一面对八阿哥说道:“八弟,你这个福晋的骑术可真是好!”八阿哥温文尔雅地一笑说:“太子爷谬赞。”我却心里有些微微的心疼,他是知道来龙去脉的吧?
大家经过这两场精彩的表演,对后面的表演都不是很上心,看得也不是很专注。而姐姐自打落座后,就一直在走神,脸上满是掩也掩不住的淡淡黯然。八阿哥微微笑着低头沉思,可那丝笑,怎么看都满是苦涩。我心里也觉得很是憋闷,遂起身悄悄从帐内溜了出来。
漫无意识地随便走着,心想看姐姐的骑术,就知道那个教她的人只有更好了。如此说来,也肯定是一位身姿矫健的男儿。他们本应该是翱翔在西北茫茫戈壁上一对雄鹰,可现在却是一个长眠于地下,一个深锁在候门!
第十四章
正在神伤,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嘲弄地道:“已经是人家的人了,再伤心也没用的!”我一回头,看是十三,正一脸懒洋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身后跟着那匹大黑马。
我一看他那表情,有些生气,虽知道他肯定又想拐了,但也懒得解释。嘴里只淡淡道:“彼此!彼此!”说完转回身,继续前行。
他一听这话,脸上有点楞。琢磨了一小会,突然反应过来。大笑着跟上来。我听他笑得古怪,不禁停下来。他走到我身前,一面大笑着,一面指着我道:“我说呢?刚刚在帐里脾气那么好,原来……原来竟是以为我看上人家了!”说完更是一阵高声大笑。
我本来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弄得有些恼。此时,听完他说的话,心里有些茫然,渐渐回过味来,也觉得可笑。又想到他对我的误解,更是觉得可笑,忍不住随他大笑起来。
两人相对大笑了一会,渐渐停下来。可仍是微笑着看着对方。经此一笑,两人之间的那点敌意倒好似慢慢地化了开去。我举步前行,他也在侧旁慢步走着,那匹大黑马跟在我俩身后。
我边走边想,还是觉得怎么会有这么乌龙的事情呢?嘴边含着笑,忍不住对他道:“我也不喜欢十阿哥的。”他一愣,步子停了下来,细看我表情认真。又禁不住地开始大笑起来,我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笑完后,他叹道:“扯平!”
两人走到一处微高的土坡。我拣了一块略微平整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望向远处的跑马场。他也坐在我身边,随我看向那些隐隐约约的人、马。大黑马随意地停在我们身旁,蹄子刨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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