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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惊心-桐华

桐华(当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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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楔子
雍正二年 五月
胤禛读到"……马尔泰氏戴红盖入府……"蹙了蹙眉,立即就想揉了手中的密件,耐着性子看下去,读到"……马尔泰氏只称嫡福晋完颜氏为'嫡福晋',不肯呼'姐姐',不顾规矩,提早退席而去,甩下一席不满的福晋……"胤禛眉头舒展,眼睛里不禁带了一丝笑意。
这人连场面功夫都不肯做了,可见真是对老十四不上心,否则不会当面让他为难。
雍正三年 元月
圆明园内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坐在书房内,仍旧闻得到淡淡梅香。胤禛'啪'的一声把手中笺纸拍放在桌上,冷笑着对坐在下首的胤祥道:"你来看看!"胤祥恭敬上前,拿起细看,"……无赖刘邦主未央,英雄项羽垓下刎。自来豪杰空扼腕,嗟吁陵岗掩寸心。"
胤祥心里觉得十分可笑,面上却不敢露分毫,这两兄弟倒真是一个娘生的,生气时都是嘴上先不饶人,寻思着如何说才能化解几分胤禛的怒气。忽发觉低头看密件的胤禛,脸色渐渐变得冷厉,猛然把手中纸张揉成一团,紧紧握住。胤祥琢磨着只为允禵不至于如此,因不知深浅,不敢贸然开口相劝,只静静站着。
"你劝朕让她离开时,不是和朕说,她和十四弟只是个虚名吗?" 胤禛说着把手中的一团纸搁在了胤祥面前。胤祥忙打开,急急看去,上密信的人细细写着允禵侧福晋马尔泰氏观允禵舞剑,为允禵拭汗,允禵替其暖手,两人说笑,不顾忌世俗牵手而行。
胤祥琢磨了半晌,方慎重开口道:"一则,若曦自小对男女之防都看得很淡,越是坦荡反而越不在意。二则,写信的人并不知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到笑声,看到动作,这些事情落在外人眼里仿似很亲密,也许当事人并不如此想。"
雍正三年二月
胤禛立在屋檐下看着飞泄而下的大雨,一动不动,雨水顺着风势,落在他身上,渐渐半个身子湿透。高无庸低声劝了两次,胤禛一语不发,高无庸不敢再劝,可事后又怕被皇后责骂,满腹愁绪中想着此时若曦姑姑在,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胤禛站了许久,心思好似百转千回,实际脑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十四爷允禵夜宿于侧福晋马尔泰氏屋中,时闻欢娱笑声。"胤禛猛然转身进屋,提笔下密旨道:"从今尔后,尔等只需报奏允禵相关事宜,其侧福晋马尔泰事一概不许再奏。"
雍正三年三月十三日
允禵快步走进书房,看着手中的信,滋味莫辨,这四字写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我的侧福晋却写得一手和老四一模一样的字,传回京城,又是一个大笑话。轻叹口气,重新拿了个略大的信封,提笔挥毫道:"皇上亲启",将原信装了进去。收好要上呈的奏折,和信一块递给一旁侍卫吩咐道:"尽快送到京城。"
雍正三年三月十四日
胤禛拿起允禵的信看了一眼,丢在一边,只顾拿折子看。不知道又写什么歪诗泄愤,朝中近日闹心事不少,实在没功夫理会他。
雍正三年三月二十一日
"允禵侧福晋马尔泰氏昨日殁。皇上曾训斥昔廉亲王焚化珍珠、金银器皿等物为母治丧,奢靡浪费,并于雍正元年十月二十一日下旨:'今后八旗办丧事有以馈粥为名,多备猪羊,大设肴馔者,严行禁止,违者题参治罪。',臣观允禵欲奢靡治丧,特参奏皇上……" 胤禛霎时如遭雷击,手中毛笔跌落在折子上。
刚进屋准备请安的胤祥大惊,从未见过皇兄如此失态,立即问道:"皇兄,发生何事?" 胤禛目光定定,半日仍无一言,只有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胤祥忙端起桌上热茶递给胤禛,一面道:"皇兄,先喝口茶。"说着眼光瞟向桌上墨迹斑斑的折子,一行字立即蹦到胤祥眼中,"……马尔泰氏昨日殁……"心大力一抽,手一抖,茶盅跌落在地。
胤禛惊醒,从龙椅上跳起,自语道:"朕不信,朕不信她会如此恨朕。"说着忽然醒悟,在书架上翻找起来,一本本折子被扔到地上,抓起上有允禵所书的'皇上亲启'四字的信,胤禛手微抖着拆开信封。又一个信封,'皇上亲启',他不可能再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时,胤禛眼前一黑,身形晃动,胤祥忙一把扶住,看到皇兄手中的信封时,眼前变得迷蒙。
雍正元年三月二十一日 夜
空落落的院子内,只几点微弱烛光隐约闪动,允禵不知隐在何处。领路侍卫对胤祥恭声道:"只爷一人在守灵,因爷说福晋喜静,不……"随在胤祥身后,一身微服的胤禛冷声道:"闭嘴!这里没有福晋。"侍卫一哆嗦,不明白为何十三爷的随从竟然比十三爷更加威势摄人,全身冷意逼人。不愿再在阴森森的院落内久呆,立即向胤祥行礼告退。
席地坐于屋角的允禵闻声,心内微惊,紧了紧手中一直捏着的金钗,塞回怀里,拿起地上的酒壶大灌了一口,抚着怀中的罐子。若曦,他终究来了!
胤禛盯着灵堂外的白幕,半晌未动。胤祥也是怔怔出神,上次分别时还想着可以来看看她,总有机会再聚,未料竟是永别。想到此处心酸难耐,又觉得此时最伤心的人不是自己,忙打起精神轻声道:"四哥,我们进去吧!" 胤禛微一颔首,举步而进。
灵堂内只有一个牌位,竟然没有棺柩。胤禛悲痛诧异之余,忽地心生一丝希望,她也许没有走,只是……只是……,想到此处,扭头四处找允禵,喝道:"允禵,出来见朕!"
允禵凝视着立在白烛旁的胤禛淡淡道:"我在这里。" 胤禛,胤祥看向缩坐在一团黑暗中的模糊影子。胤祥问:"十四弟,为何不见棺柩,只有牌位?" 允禵起身走到桌旁,把怀中的瓷罐放于牌位后道:"若曦在这里。"
胤禛一瞬时未反应过来允禵的意思,待明白,气努悲急攻心,再加上快马加鞭赶路的疲惫,身子摇晃欲倒,胤祥忙扶住,问道:"十四弟,究竟怎么回事?" 允禵淡淡道:"怎么回事?我把若曦尸身火化了呗!" 胤禛悲怒交加,一个耳光向允禵甩过去,胤祥忙架住,劝道:"皇兄,你先冷静一下,十四弟绝不会如此对若曦的,问清楚再说。"
允禵冷笑几声道:"你这会子急了?早点干吗去了?你知道若曦眼巴巴地等了你几天?现在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胤禛骂道:"你自个干的好事,你来说朕?"
胤祥道:"因为信封上是你的字迹,皇兄误会又是你写信来挑衅,所以丢过一边未及时看。" 允禵脸色微变,呆了一会,道:"即使信没有收到,可这府里到处都有你的探子,他们就不会向你说若曦的事情吗?"
胤禛恨盯着允禵不语,胤祥恨叹道:"你故意搞出那么多花样让皇兄不愿意再听有关若曦的奏报,你还要问吗?"
允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喃喃道:"原来如此!"扑到若曦牌位前叫道:"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成心让你伤心失望的。那次梅花树下我确是故意诱你做亲密之举给林中窥视的人看,只因心中憋闷,想气气皇兄。可后来我绝非有意,我只是真心喜欢和你聊天畅谈,象回到小时候,心变得很平和,睡得很香。虽然隔着屏风,可知道你在一旁静静睡着,我心里……"
胤禛喝道:"闭嘴!"胤祥满面悲色,看着若曦的牌位,为什么苍天总是弄人?竟连恨意都无处可去,"你究竟为何要……要这样对若曦?不肯让皇兄见她一面。"允禵道:"是若曦自己要求的,她一直恳求我,说让我找个有风的日子把她随风散去,这样她就自由了。她说她不想有不好的味道,说不想呆在黑漆漆的地下,说会被……会被虫子咬。"
胤禛、胤祥两人一愣,胤祥抑着悲伤道:"这古里怪样但又很有些歪理的话是若曦说的。" 胤禛盯着若曦牌位,伸手去拿瓷罐,触手时的冰冷,让他立即又缩回了手,痛何如哉?
半晌后才强抑着颤抖,轻轻抚摸着瓷罐,心头的那滴眼泪一点点荡开,啃噬着心,不觉得疼痛,只知道从此后,心不再完整,中间一片空了。
胤禛猛然抱起磁罐道:"我们走!" 允禵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道:"若曦如今是我的侧福晋,你不能带她走。" 胤禛淡淡道:"是不是你的福晋,是朕说了算。轮不到你说话。朕本就没有让若曦的名字记录在宗谱中。你们也根本未行大婚之礼。" 允禵怒声道:"皇阿玛临去,我未见上最后一面,额娘去,我又没有见上最后一面,如今我的福晋,你要带走,你也欺人太甚!"
胤禛冷笑道:"是欺负你,又怎么样?" 允禵气得手直抖,胤祥忙道:"十四弟,你体谅一下皇兄现在的心情。何况我觉得若曦会愿意和皇兄走的。" 允禵大笑道:"笑话!若愿意,又何必出来?"
不知何时立在门侧的巧慧幽幽道:"十四爷,您让皇上带小姐走吧!小姐是愿意的。"说完对胤禛行礼请安道:"皇上请随奴婢来一下。"
胤禛举步跟上,胤祥看着脸色青白的允禵道:"你若真把若曦当朋友,就不要再和皇兄争吵了,特别是当着她的面,她这一辈子的左右为难,痛苦一直都是为八哥,为你们。如今人已去,还要让她难过吗?"允禵默了一会,微一颔首,胤祥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转身快步追胤禛而去。
巧慧指着院中紫藤架下的藤椅道:"小姐最爱坐在这里沉思,能整日不动不说话。"进屋看着书桌道:"小姐每天都花很长时间练字,直到最后手上实在没有力气才作罢。"说着打开桌旁的大箱子道:"这全是小姐所练的字。"
胤禛把怀中的磁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拣起一张凑在烛旁细看,全是自己的笔迹,但又不尽然,笔笔相思,字字情意,她把心中的相思全部倾诉在笔端了。
胤祥看了一篇,轻叹口气,满满一大箱子,为什么离开后才能毫无顾忌地爱呢?
巧慧捧出一包东西,木然道:"小姐没说这些东西怎么办。奴婢本想留着的,可想着也许给皇上更好。"
胤禛打开包裹,随手拿起首饰盒旁的细长红布包,解开竟是一只白羽箭,似乎已经被摸挲了千万遍,整个箭杆光滑无比,胤禛微微诧异了一瞬,蓦然反应过来,本以为不可能再痛的心,居然又是一下彻骨刺痛,身子一软,瘫坐在椅上,胤禛手中紧紧握着箭,"她临去前说什么了吗?" 巧慧道:"没有话给皇上。" 胤禛长叹一声,心中的泪意终是泛到了眼中,扭过头道:"你们先出去,朕想独自和若曦呆会。"
允祥和巧慧忙退出,巧慧低声对允祥道:"十三爷,小姐有东西给你。"两人进了巧慧屋子,巧慧点亮灯,从怀里掏出封信和布条递给允祥,允祥越看眉头越紧,看完后出了会子神,把信在蜡烛上烧了。拿着布条看了一眼,轻叹口气,收进怀中。
巧慧又捧了一个红木匣子出来,"小姐没什么富裕的银子留下,这些东西让我分一半给王喜王公公,不过……"允祥道:"若曦走后不久,王喜就失足落水淹死了,这些钱财他已用不上。" 巧慧愣了一瞬,轻声道:" 不过小姐当时说完这话,叹了口气又说王喜是聪明人,这些大概用不上了,转赠给他的父母弟弟吧!" 允祥点点头,"皇兄已经厚赐了王喜的家人。"
允祥看着巧慧柔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巧慧道:"主子和小姐都留了不少财物给奴婢,小姐说,随奴婢心愿。可奴婢愿意去服侍承欢格格。小姐留了个玉佩给格格。") 允祥点头道:"我本也想接你回府的,可又不愿勉强你。既然你自个愿意就更好。接了承欢回来,也不怕没人管束她了。"
雍正四年三月
允禩、允禟削去宗籍,其子孙俱撤去黄带,其有品级的妇女一并销去品级。正蓝旗都统音德等将允禩、允禟等更名编入佐领事议奏请旨。得旨:"尔等乘便行文楚宗,将允禟之名并伊子孙之名著伊自身书写;允禩及其子之名亦著允禩自行书写。"本月十二日,允禩自改其名为"阿其那",意为"俎上之鱼",改其子弘旺名"菩萨保",祈求雍正能像菩萨一样的大慈大悲,免弘旺一死。允禟拒不改名,五月十四日,雍正将允禟改名为"塞思黑",意为"讨厌鬼".
雍正四年八月
诸王、贝勒、贝子、公,满汉文武大臣公同议奏"阿其那" 允禩罪状四十款,议奏"塞思黑" 允禟罪状二十八款,议奏允禵罪状十四款。诸王大臣等请将阿其那、塞思黑、允禵即正典刑,以为万世臣子之炯戒。
胤禛命塞思黑回京置罪,允禟一路谈笑如常,面无惧色。胤禛怒,命监禁于保定,严加看管。
胤禟被羁押于小屋,四面围以高墙。胤禟入居后门立即被封闭,吃喝拉撒俱在其内,院子四周由官兵昼夜轮班看守。胤禟监禁期间的日用饮食之物都按犯人之例供给。
坐于黑室中,披头散发的允禟笑道:"十三弟不在京城享福,怎么跑这里来了?"往日养尊处优的九哥,面色青黄,屋内气味骚臭,唯一没变的就是眉梢眼角的桀骜,允祥心里本有的几分恨意散去,淡淡道:"我受人之托来给九哥送东西。"
允禟看着从小窗内递进的小瓷瓶未动,允祥道:"鹤顶红。" 允禟一愣,忙伸手接过,"为何?难道皇上已经折磨够了?终于肯给我们一个痛快了?" 允祥道:"皇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饶恕你。若非你,弘时怎么会和皇兄父子疏离?玉檀怎么会死?若曦的孩子能掉?她又怎么会选择离皇兄而去?以至最后天人永隔。十分心痛必要我们承受五分,你做到了!"
允禟笑着抛了抛手中的瓶子道:"那你这是为谁而来?" 允祥道:"若曦托我的。" 允禟呆了一下道:"她已经走了多久了?" 允祥道:"她说如此做只为了自己妹妹,你可以依旧讨厌她。你若愿意领玉檀的情就留下药,若不愿意可以还给我。"
允禟心内牵痛,女人对自己而言不过两个用途,一个是用来穿的,身子怎么爽怎么来,一个是工具,笼络人心,刺探消息。而这些女人对他的想法,他心中也一清二楚。可玉檀,他似乎懂又似乎不懂,还是能懂却不愿懂?
冰天雪地里,被鞭子抽得血迹斑斑却不肯松手的瘦丫头;握着笔,忽然被自己搂在怀里吓得浑身战抖的清秀少女;站在宫墙的角落处默默凝视自己的宫女。
沉默半晌后低声道:"我领了!" 允祥从小窗内扔进一块布条,看了允禟一眼道:"就此别过!"
允禟直等到允祥脚步声消失良久,方捡起布条,"……玉檀不悔!无怨!……"不悔!无怨!为什么不是恨?为什么?允禟放声大笑起来,若曦,你不愧是老四的女人,比他还狠!他只能折磨我们身子,我依旧谈笑以对,不过一死而已。可你居然让我连死都不能安心,要心带后悔怜惜。
八月二十七日,胤禟逝,时年四十三岁。
雍正四年九月
允禩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笑问:"你这样一而再地帮我们,皇上不会责怒于你吗?" 允祥淡淡一笑道:"回头我告诉皇兄是若曦临终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气,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皇兄连若曦想见他最后一面的愿望都未满足,这么点小心愿总不会再让若曦失望。"
允禩静默了会道:"我去后,如果可以保住全尸,麻烦你将**的骨灰与我合葬,如果是被粉骨扬灰,那也麻烦你把她的与我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与她长相厮守,死后希望能遂了她的心愿。" 允祥心中酸楚,用力点点头。
允禩犹豫了下道:"弘旺……"允祥郑重地道:"皇兄不会降罪于弘旺的。"想了想又道:"八哥请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顾他一日。"
允禩道:"十三弟为我所做一切,今生是无以为报了!"说着理了理长袍,向允祥行了一个大礼,允祥急得在窗外直说:"八哥,不可!"
允禩行完礼后,转身面朝墙壁而坐,再不回头。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背脊虽瘦却依旧直挺。
允祥凝视半晌,向允禩静静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九月十四日,允禩亡,时年四十六岁。
雍正八年五月
怡亲王允祥薨逝,胤禛谕令恢复原名允祥。下谕列举允祥一生功德,配享太庙,谥号曰贤,以"忠敬诚直勤慎廉明"八字加于谥号上,又用自己的藩邸积蓄,为允祥修建陵园。
雍正八年腊月三十
光线一丝丝收拢回西边,落日半躲在云后,撒出红橙黄金,映得朵朵暮云象熔了的金子般,将半边天空化成火海。又抖落赤朱丹彤,在紫禁城连绵起伏的琉璃瓦、金顶上溅出无数夺目的亮点,白日里庄严肃穆的紫禁城笼罩在一团金碧辉煌中,宛若天宇琼台,华美不可方物。
胤禛立在景山顶端,身子沐浴在轻柔的暖光中,俯瞰着横在他脚下的整个紫禁城,眼睛深处却空无一物,宛如荒漠上的天空:辽远、寂寞。
爱与恨都已离去,只剩他了。
注:
雍正十三年十一月,胤禛驾崩,时年五十八岁。庙号世宗,乾隆二年三月,葬清西陵。
圣祖十子允礻我,乾隆二年,得释,封辅国公。乾隆六年,卒,诏用贝子品级祭葬。
圣祖十四子允禵幽禁于寿皇殿内。乾隆十二年,得释。乾隆十三年,晋恂郡王。乾隆二十年卒。
上部 第一章
正是盛夏时节,不比初春时的一片新绿,知道好日子才开始,所以明亮快活,眼前的绿是沉甸甸的,许是因为知道绚烂已到了顶,以后的日子只有每况愈下。一如我此时的心情。已是在古代的第十个日子,可我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只等我醒来就仍然有一堆的财务报告等着自己,而不是在康熙四十三年;仍然是芳龄25的单身白领,而不是这个还未满十四岁的满族少女。
十天前,我换灯泡时从梯子上摔下来,醒时已经是在这具身体前主人的床上了。据丫鬟说,我是从阁楼的楼梯上摔了下来,然后昏迷了一天一夜。而对我醒后一切都忘记了的“病情”,大夫说是惊吓过度,好好调养,慢慢就能恢复。
“二小姐,我们回去吧,虽说已经过了正午,可这会的地热气才最毒,您身体还没完全好呢!”姐姐的陪嫁丫鬟巧慧在旁劝道。“好!姐姐的经也该念完了。”我转身应道。
我现在的名字是马而泰.若曦。而这个白得的姐姐叫马而泰.若兰,是清朝历史上颇有点名气的廉亲王八阿哥允禩的侧福晋,不过现在八阿哥还未封王只是个多罗贝勒,而且也未需避讳雍正的名字而改名,所以应该叫胤禩。
姐姐的性格说好听了是温婉贤淑,说难听了是懦弱不争,一天的时间里总是要花半天念经。我猜恐怕是不受宠,至少我在这里的十天,从未听到八阿哥来。不过从这十天来看,她对这个妹妹却是极好的,从饮食到衣着,事无巨细,唯恐我不舒服。我心里叹了口气,如果我不能回去,那我在这个时空也只有她可以依靠了。可想着未来八阿哥的下场,又觉得这个依靠也绝对是靠不住的。不过那毕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现在也顾不上。
回到屋中时,姐姐果然已经在了。正坐在桌旁吃点心,见我进屋,她带点嗔怪地说:“也不怕热气打了头。”我上前侧坐在她身旁笑说,“哪就有那么矜贵呢?再说,我这么出去转了转,反倒觉得身体没有前几天那么重了。”她看了看我的脸色说:“看上去气色是好了一些,不过现在天气正毒着,可别在这个时候再出去了。”我随口应了一声“知道了。”
冬云端着盆子过来半跪着服侍我洗手,我暗笑着想,知道是知道了,照不照做下次再说。巧慧拿手巾替我擦干手,又挑了点琥珀色的膏脂出来给我抹手,闻着味道香甜,只是不知道什么做的。
弄完了正准备挑几块点心吃,突然觉得奇怪,抬头看,姐姐一直盯着我呢,我心一跳,用疑问的眼神看回去。她又突然笑了,“你呀以前最是个泼皮的性子,阿玛的话都是不往心里去的,摔了一跤倒把人给摔好了,温顺知礼了!”我松了口气,复低头去看点心边笑问“难不成姐姐倒希望我一直做泼皮。” 姐姐拣了块我爱吃的芙蓉糕递给我,“再过半年就要去选秀女,也该有点规矩了。哪能一直混吃胡闹呢?”
一口芙蓉糕一下卡在喉咙里,大声的咳嗽起来,姐姐忙递了水过来,巧慧帮我拍背,我连着灌了几口水,才缓过劲来。姐姐气笑着说,“才说着有规矩了,就做这个样子给人看,可没人和你抢!”我一边擦着嘴,一边心里琢磨,该怎么办?
告诉她我不是你妹妹若曦?肯定不行! 心思百转千回,也没有一个主意。只能安慰自己,不是还有半年的时间吗? 最后只能若无其事地问姐姐,“上次听姐姐说,阿玛在西北驻守,我是三个月前才到这里,难道是因为选秀女的原因,阿玛才把我送过来的?” “是啊!阿玛说额娘去世的早,你又不肯听姨娘的话,越管越乱。想着你倒还肯听我几句,所以送来,让我先教教你规矩。”
―――――――――――――――――――
这几天我是早上吃了饭就去溜圈子,晚上吃了饭又去溜圈子,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出来的锻炼方法。虽说简单,但效果很是不错,越来越觉得这个身体象是自己的了,不象初醒来的几天,总是力不从心的感觉。
也曾用言语诱使巧慧领我到真若曦摔落的阁楼,立在楼上,几次都有冲动跳下去,也许再一睁眼就回到现代。可更怕现代没回去,反倒落下残疾或摔成傻子,而且潜意识里隐隐明白后者的可能性也许更大,毕竟这种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一而再的发生?那历史不早就乱套?顺其自然吧!
巧慧陪我溜完一大圈子,两人都有些累,假山背后正好有块略微平整的石头,巧慧铺好帕子让我坐下,我拖她坐到旁边。太阳刚下山,石头还是温的,微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分外舒服。
我半仰脸,看着头顶的天空,天色渐黑,蓝色开始转暗但仍然晶莹剔透,看上去是那么低,好似一伸手就能碰到它。我心想这的确是古代的天空,在北京读书的时候唯一一次看到类似的天空是在灵山上。
正在感慨,听到巧慧说,“二小姐,你的确是变了呢!”,这句话这几天姐姐老说,我也由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不太在意,仍旧看着天空问:“哪里变了?”“你以前哪能这么安静,总是不停的说,不停的动,老爷说你是头‘野马驹子’!你摔了之前,常劝主子少念经,我们还庆幸着终于有个人劝劝了,可现在你也不提了。”我侧头看向巧慧,她却一碰我的目光就把头低了下去。
我想了想,“姐姐现在这样很好。”巧慧低着头,声音略带着颤说,“很好?都五年了,别人后进门的都已有了!”我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解释,难道说告诉她八阿哥将来下场凄凉,现在越亲近,将来越受伤。叹了口气,道“远离了那些子事情对姐姐未尝不是件好事,姐姐现在心境平和,知足常乐。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好。”巧慧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想看我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最后侧过了头说“可是府里的那些人……”我打断她的话说:“抬头看看天空,看看这么美丽的天空,你会把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的。”她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了下天,又看了看我,还想说什么,我半仰着头看着天一动不动,她终是把话咽了回去,也随我呆呆地看着天空了。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从假山侧面转出两个人来,领先的身量较矮,略微有点胖,大笑着对后面一个说:“这小丫头有意思!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怎么说起话来竟象已经历世情的人,不合年龄的老成!”巧慧一看来人,立即站起请安,“九阿哥,十阿哥吉祥!”从到这里以来还没见过外人,我一时愣在那里,看到巧慧请完安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也急忙躬身请安,心里却直为刚才他所说的话打鼓,我又忘了我现在的年龄是13,而非25了!
前面笑着的那个,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摸着下巴上下打量我,我心想这个应该是十阿哥,侧后站着的那个身板格外挺直的,应该是九阿哥。九阿哥平平的说了声:“起吧!”我和巧慧直起身子。我心里想着原来我首次见到的是传说中的草包和毒蛇,一边琢磨刚才的话有哪句不妥当,没说什么不敬的话,即使被他们听去了,应该也没什么吧?
十阿哥笑问:“你是马而泰家的?”我道“是!”他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九阿哥催道:“走吧,八哥还等着呢!”十阿哥一拍脑袋,急忙从我们身边走过,大嚷着:“是啊,我一看热闹就把正事给忘了!走,走,走。”等他俩走过,我抬头看着他俩得背影,一边想着刚才十阿哥的样子,感叹倒“古人诚不欺我”,真是有点象草包,不禁笑起来,笑容刚展开,正对上十阿哥回转的脸,一下子有点僵。
往回走时,巧慧一直不说话,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有点被吓着了,还是对我不满。我也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情,如果我那可怜的历史知识属实,十阿哥肠子可没有几道弯,只怕刚才的事情他肯定会告诉八阿哥的,至于八阿哥会有什么反应,我完全不知,那只能先给姐姐说一声,虽不至于有什么大事情,但有个准备总是好的。心里拿定了主意,也快到了,慢了慢脚步说:“我总是希望姐姐过得好的,放心吧!”说完也没有管巧慧什么反应就快步进了屋子。
姐姐正侧卧在榻上,小丫头跪在脚踏上给捶腿,我做个禁声的手势,找了正对着姐姐的椅子坐下。要搁到现代,恐怕追姐姐的人要不排个营也肯定有一个连。下巴尖尖,我见尤怜,肤色尤其好,细白嫩滑,在灯下看来更是晶莹。
姐姐睁开眼睛,看我正在打量她,让丫鬟扶起来,靠着垫子坐好,笑问,“你现在是越发静了,回来了也不说话,我有什么好看的?”我也笑着说“姐姐若不好看,这好看的人只怕也不多了。”丫头端了水给姐姐,我看姐姐轻抿了两口,复递回给丫头,又半眯着了。我淡淡道,“刚才在园子里碰到九阿哥和十阿哥了。”姐姐等了一会见我没有下文,睁眼看了我一眼,对旁边的丫头说:“你们都下去给姑娘准备沐浴用品。” 丫头们都退了下去。我站起,走到她身边坐下,把晚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姐姐听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侧边的美人屏风发呆。过了一会,叹道:“妹妹,你真长大了!”她替我理了一下耳边的乱发,温柔地看着我说:“你现在倒不象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倒是好象是一跤摔大了十岁。”我心想,的确是摔大了!
第二章
我在凳子上扭了扭,穿成这样实在是遭罪。晚膳的时间早过,可八阿哥却迟迟不来,刚开始的那股子新鲜劲也渐渐消失,越发坐不住,站起来,从丫头手里抢过扇子,一阵猛扇,姐姐皱眉说:“哪就那么热了?”我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要是再不来,我就回去换衣服。真是活受罪!”话音还未落,就看见帘子挑了起来,三人鱼贯而入,走在前面的二十二三岁,身材颀长,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碧色腰带,上悬着同色玉佩。面如美玉,目如朗星。我暗赞,这八阿哥长得虽有点阴柔了,但仍然是个美男子。
他看见我,眼里几丝惊诧,神情微征,瞬即恢复如常,嘴边噙笑的转开视线看向姐姐。此时满屋子的丫头仆妇已经都俯下了身子,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也俯下身子,唉,我好象还未习惯这拜来拜去的规矩。
他微笑着扶起姐姐,说了声“都起吧!”笑对姐姐说:“有点事情耽搁了,回头我和九弟,十弟还有事情商议,所以就一块过来。因是一时起意,所以也没有通知你。”
姐姐笑了笑说:“这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都坐定后,丫头服侍着擦脸、洗手,姐姐转身出去吩咐外面的太监传膳。我在旁边站着,心里想着,姐姐阿!你怎么把我给忘了呢?九阿哥面无表情,十阿哥还是那一副痞子样,自打进门,就时不时地瞄我一眼,八阿哥嘴角带笑,好象是有点累了,微眯着眼。姐姐转身进来,微笑着说:“可以用膳了。”八阿哥点点头,这才睁开眼睛,看着我笑问:“这是若曦吧?前段日子说你身子不大好,现在可好些了?”我回道:“好得差不多了!”八阿哥又笑说:“你身子刚好,别站着了,坐吧!”我看了姐姐一眼,见姐姐没什么反应,就坐了下来。
席间八阿哥时不时和姐姐笑说几句,九阿哥默默地吃着,反倒是十阿哥,许是我和他恰好坐了个斜对面,他是边吃饭,边笑眯眯地看着我,胃口极好地样子。我本来就因为天热没什么胃口,他又这么瞅个不停,我是越发地难以下咽。心想,我对他而言算不算是“秀色开胃菜”?
我偷瞅了一圈,看没人注意,立即抬眼狠狠盯了回去,十阿哥正边吃边瞅的开心,冷不防我这一盯,立即愣住,筷子含在嘴里,竟忘了拿出来。我盯了几秒钟,看着他那个傻样又觉得可笑,抿嘴笑了一下,复低头去吃饭。低头时眼神不经意一扫,发现姐姐,八阿哥和九阿哥都看着我。我心一跳,再不敢抬头,快吃了两口,可一下子又呛住,侧着身子,扶着桌沿一边捂着嘴咳,一边对姐姐摇手表示没事。听到十阿哥大笑,可我是再不敢去看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漱口,接着吃饭,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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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湖不远的大树下,我背靠大树正在读宋词。昨天和姐姐特地要了宋词。因为以前偏爱宋词背了不少,两相映照着读就能认识不少繁体字。
想想我在现代也是苦读十六年书,自认为也算是知识女性,可到了这里,变成了半文盲。前日,因平时负责书信往来的太监不在,我就自告奋勇给姐姐读信,可一封信读来竟是一小半不认识。在我什么,什么的声音中,信还没读完,姐姐已笑软在榻上,“你说要读信,我以为几年不见,倒是长进了。没想到,的确是长进了一点,会用什么代替不认识的字了。”姐姐笑得太厉害,短短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说完。我也是又羞又恼呆在当地,当即决定,不行,我要脱掉文盲的帽子,坚决要做知识女性!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地笑笑,幸亏是落在这具小姐身体里,吃穿不愁,否则只怕要生生饿死我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人。眼角一扫看见草丛里几只蚂蚁,突然想起小时候掏蚂蚁洞的事情,不禁来了兴致,在这具小身体里,我好象有点反老还童。拿小树枝挡着蚂蚁不肯让它走,走两步,就被我拨了回去,走两步,就又被我拨了回去。
正在偷笑,忽觉得耳边呼哧呼哧地喘气声,一侧头,就看见十阿哥蹲在我旁边也正在看蚂蚁,我瞪了他一眼,再看旁边还有一双靴子,顺着靴子往上看,正对上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眼睛,赶忙站起请安。十阿哥从地上站起,一副惫赖的样子,笑对八阿哥说:“看着鬼丫头的样子,我还当什么好东西呢!看来我是太看得起她了。”我心想,让你看得起也不见得是荣幸。
八阿哥笑问:“读宋词呢?” 我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书,“是!” 十阿哥插嘴道:“在看蚂蚁呢,摆了个读书的样子给人看罢了。”我侧头看着他,也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在我面前倒成了大爷。回道:“你不知道‘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吗?我看的是蚂蚁,可又不是蚂蚁。”
他有点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笑点头,“老十,你可要好好读书了!”又笑问我:“你看佛经?”我忙答道:“只是听姐姐念多了而已。”他笑了笑,转望着湖边,过了一会说:“念的是多!”
我琢磨了下,看他仍然是脸带笑意,辨不出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能淡淡回道:“求得只是心平气和。”他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湖面。
旁边的十阿哥等了半天,好象插不上话,有些无趣,过去捡起地上的书问:“这些你都认识?”我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很想说,都认识,可事实搁在那里,只好说,“认-识-!是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不过我们正在彼此熟悉中。”他又是一阵爆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十阿哥那副痞子样就有点暴躁,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经大脑的。八阿哥笑问:“那你如何让自己认得它们呢?”我想了想说:“自己猜!”十阿哥笑叫:“这也行?我们都不用请先生了,自管自己猜就行了。”
八阿哥叹笑着摇摇头说了声,“走吧!”先行了。十阿哥忙把书扔还给我,追了上去,刚走了几步,又转身问我:“我们去别院遛马,你去不?”我一听大是心动,自来了这里还没出过院门呢!颇有点谄媚地跑上前去,“我这样能去吗?还有我姐姐那里怎么说?”
他说:“这有什么不能去的,给你找匹温顺的老马,让小厮牵着就行了。至于你姐姐那里,关我什么事?”我看他又摆起谱来了,有心想刺他几句,可是又惦念着这难得的出门机会,只好――忍――。
看他走的倒是不快,可我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我装作突然想出个好主意的样子说:“八贝勒爷说得话,姐姐准是听的。”他看我一眼说:“那你就去和八哥说吧!”我觉得自己能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怎么这个老十是个顺竿子就往上爬得主呢?恼道:“是你请的我,你要负责到底,要不我就不去了!”他斜睨了我一眼,一副你爱去不去的样子。我转身就往回走,他连忙拉住我说:“得!得!我去说,行了吧!”我这才笑看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跟着他疾步快走。
到了门口,小厮们迎上来说,马车已经备好。八阿哥不说话,头里领着就上了马车,十阿哥也纵身一跳就上去了。跪在地上给我作脚踏子的小厮不过十二三岁,一脸稚气。盯着他的背,可这脚是怎么也不愿踏到他背上去。
十阿哥在车厢里嚷嚷:“磨蹭什么呢?”八阿哥正好坐在对侧面,笑了一下,把手伸过来,我松了口气,让小厮让开,拉着八阿哥的手就着力,爬上了车。十阿哥嚷着“麻烦!”一边往里挪了挪,示意我坐他旁边。
我趴在窗口,一直往外看,街上人熙来攘往,店铺林立,马车过处,人们都主动立往两边让路,所以人虽多,但马车的速度却不算很慢。我看着外面“咦”了一声,可转念一想又明白了,只是摇了摇头。
十阿哥探出窗户头向后张望了一会,又缩回来,纳闷地问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我一愣,又一笑说,“看着什么不告诉你。”又看向窗外。他恨恨地瞅了我眼,不理我,可过了会究竟是没忍住,复问道“你刚才究竟咦什么?”我转回头,目视前方,不理他。十阿哥推了推我,我说:“告诉你可以,不过你也得给我点好处才行。”
他惊叫:“问问你看到什么而已,还要给你好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是我看见的有趣的玩艺,你要听当然要给点好处,难道你听说书的时候都是不付钱的吗?”我说完,又掀开帘子向外看出去。过了一小会,感觉手里多了样东西,一看是张银票,他说:“可以讲了吧?”我把票子扔回给他“哼!”“那你到底要什么?”
我笑了起来,心想逗着你玩的,还真不知道要什么。突然想起《倚天屠龙记》,“我这会子也想不起来要什么,这样吧,你以后答应我一个要求就行了。”看他想张嘴,我又接着说,“绝对不会是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情。再说,你一个阿哥答应我一个小丫头的要求,又能有什么难呢?”他有点不甘,不过终于笑着说“好!我答应你!”我拍了拍手笑说:“你可记好了,我可是有证人的”。上车后,八阿哥就一直闭目养神。这会听到我的话,睁开眼睛,看了十阿哥一眼,又笑看着我说:“记住了,可以说了!”
“嗯,嗯!”我清了清嗓子说:“街上人很多,可马车行得很平稳,看见的路人都老远就让开了,可我们并没有表明贝勒爷坐在里面,我当时有点疑惑这怎么回事,所以就咦了一声。”“那你摇头呢?”我接着道:“后来又想,这样的马车,绝非一般人能坐的。这又是在天子脚下,升斗小民也是多有见识的,所以即使不知道究竟坐的什么人,可知道让道总没有错的。至于说摇头,只是因为我想到自己成了狐狸而已。”
“狐狸?”十阿哥疑惑地看着我,又转头看向八阿哥,八阿哥笑着说:“狐假虎威”,十阿哥反应过来,刚要笑,又顿住,嚷道:“就这样呀,这就换了我一个要求。”我看着他懊恼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低头笑起来,一抬头看见八阿哥正看着老十也在笑。只不过这次的笑和以往好象很不同,我盯着思索,哪里呢?八阿哥一侧眸,正好对上我带着探究的目光,我们俩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最后还是我有些抵受不住,低下了头。心里想,果然厉害,不愧是玩心眼长大的人,想当年我盯着我们班男生看的时候,无人敢正面迎我锋芒。
第三章
我坐在桌前临帖,唉!我的毛笔字不提也罢,现在那是我心头一痛。这几日被十阿哥已经不知道嘲笑了多少次。我也由刚开始的脸红到现在坦然受之。
那日骑马玩得是十足开心,十阿哥就不用说了,为“满人马背上得天下”做了现场演示。就连略显单薄的八阿哥也是身手矫健。我在马上坐了一会,觉得坐在马上还不如坐到草地上去,就索性坐到草地上远看着他们。回来的路上,十阿哥还嘲笑我说,象是汉人的小姐。我心想,本来就是汉人的小姐。只是回来后,虽因为八阿哥派小厮事先打过招呼,姐姐没说什么,可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因为玩得开心,我觉得还是值得。
从那日后,十阿哥隔三茬五的总会来看看我,有一日我问他“旮旯”怎么写,他也回答不上来,我们互相嘲笑对方几次,只好作罢。这段时日若说我有大的收获,那就是我和十阿哥的争吵友谊飞速发展。借用巧慧的话说,“十爷是隔几日不被小姐刺几句,心里就窝得慌。”我窃笑,他一小屁孩和我斗?不过这么一来二去,我觉得他已经不是那个我心中的草包了,也许胸无城府,文墨不通,莽撞冲动,有时还不讲道理,可我觉得他倒更象我在现代的朋友,我不用去揣度他心底的意思,我可以直接地把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我又写了几个字,觉得再难集中精神,也就索性搁笔。透过珠帘隐约看到姐姐正在听一个小太监说什么,然后挥了挥手,小太监就下去了。我走出去,让丫头给我端茶过来,姐姐对我说“晚上贝勒爷要过来一块用膳。”我喝了口茶,问:“十阿哥也过来吗?”姐姐道:“不知道,说不准的事情。”她突然定了一下,吩咐丫头们都下去,坐到我旁边。
我觉得架式不对,可又猜不出她想说什么,只好沉默着。姐姐看着我欲言又止,我实在忍不住,只好问:“姐姐,我们姐妹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吗?”
姐姐点点头,象是下定决心,问:“你对十阿哥有意思吗?” “啊!”我有点惊,忙道:“这什么和什么呀?我们俩只是玩得来而已。”姐姐看我脸上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松了口气说:“没有就好!”紧接着又严肃地说:“咱们满人虽没有汉人那么多规矩,可你一个姑娘有些分寸要把握好了。”我有点气又有点笑,气的是,说了几句话,玩了几次,还都是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就好象我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笑的是,姐姐和当年找我谈早恋问题的高中老师可真是象。
八阿哥来时,我和巧慧正在院子里踢毽子,我已经踢了四十下,我现在的最高记录就是四十,我想着要冲破记录,所以明看见了他,但装作没有看见继续踢,巧慧和别的仆妇要请安,八阿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大家只好都呆愣在当地看我踢毽子。45,46,47,唉,终是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自己停了下来。装做刚发现八阿哥的样子,慌忙请安,这才一院子的仆妇丫鬟们纷纷请安。
八阿哥取笑地看着我赞道:“踢得不错!”我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里想,虚伪!这里的丫鬟踢得好的简直是好象全身上下到处都能踢毽子,而我只会用右脚踢,这也能是好?
仆妇们挑起帘子,八阿哥率先进去,我随后跟着进去,还不忘转头对巧慧说了声“记住了,47下!”。站定了,发现正对八阿哥站着,姐姐正低头帮他挽袖子,我四周看看,不知道该干什么,就只好看着姐姐和他。
姐姐挽好袖子一抬头看我正盯着看他们,脸一红道:“杵在那里干什么?”我这才觉得是有些不太对,脸有些烧,转过头讪讪地说:“就是不知道干什么,才杵在这里的。”八阿哥笑说:“这么多椅子,你不知该做什么?”我心想,这是赐座了,找了把椅子忙坐下。姐姐说:“你也擦洗一下,准备用饭。”
吃过饭,漱完口,撤了桌子。丫鬟们又端了茶上来 。我想着上次八阿哥虽来用了膳,可很快就走了。看这次不急不忙的样子,今晚怕是要歇在这里了。正在胡思乱想,听到八阿哥说:“再过几日就是十弟十七岁的生辰,因不是什么大生日,宫里大概也就随便意思一下。我们哥几个却想借这个机会私底下好好热闹一下。十弟还未有自己的府邸,所以我琢磨着就在我这里办。”
姐姐想了一下说:“我没有操办这个的经验,不如问问嫡福晋的意思。” 八阿哥喝了口茶说:“她现在身子不方便,再说这也是十弟自己的意思。”姐姐看了我一眼道:“那就我来办了。”
八阿哥缓缓说:“既是私底下,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大家只是找个地方热闹一下而已。”“太子爷来吗?”姐姐问。“帖子肯定是下的,来不来说不准。”姐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姐姐垂目不语,八阿哥看着前方也不说话。我端起茶盅要喝,却发现已经喝完,只得又放下,丫鬟上来添水,我摆了摆手,她又退下去。我觉得气氛越来越怪,只好站起,干巴巴地说:“贝勒爷若没什么事情吩咐,若曦先行告退。”
八阿哥刚抬手,姐姐忙道:“这么早就睡吗?”我笑回:“不睡,回去临帖。”姐姐又道:“这才吃了饭多大会就临帖,回头胃疼!”我心想,反正我是现在不能走,只好干笑两声,复又坐下。招了招手让丫鬟添水。八阿哥嘴角含笑看着我们。我琢磨不出来他是否不悦,只好放弃。
沉默,沉默,一直沉默。我修身养性的功夫不能和他二人相比,实在无法忍受。我站起道: “拿围棋!”我忙叫道:“我不会下围棋,我们下象棋吧!”八阿哥却摇头说:“不会!”我“啊!”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又坐回椅子上。
是沉默,又是沉默,还是沉默!跳棋,军棋,扑克,官兵捉贼,仙剑奇情….我发现我想的已经对解决现在状况毫无帮助了,赶快扯回了思绪。
“我们下围棋吧!”八阿哥问:“你不是不会下吗?”我问:“不能学吗?”他想了想,嘴角的那丝笑容最终变成了一个笑脸,说:“那好!”我有些恍惚,想起那次在马车上的笑眸。然后突然明白,原来当时觉的不同是因为他的眼睛,上次他的眼睛也在笑。平时他的笑从未进到过眼睛里。
八阿哥粗粗讲了规则,说边学边下。他让我执黑先行。小时候爱慕虚荣时,也打过围棋谱,最后上了高中学习越来越忙,本来也没兴趣,就把这个极其费脑的围棋给丢了,转而玩简单易学的扑克。我想了想,惦记着那句“金角银边草肚皮”,就找了一角落子。姐姐侧坐在我身边。我本来有意让姐姐多学一点,可看她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只好作罢。一会的功夫,棋盘已经是大半片白色山河。我心里有点郁闷,“贝勒爷也不让让我?”八阿哥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让你?”我哭丧着脸说:“让了都这样,这要不让…..”他问:“还继续下吗?”我说:“下!”既然已经输了,只能尽量争取少输一点。腹中只能割舍,让白子吃吧。守着两个角,绞尽脑汁地,拼命地想当年一些残存的印象。最后不知道是我想出来的方法真起了作用,还是他让了我,反正我的两个角是做活了。
八阿哥看着棋盘问:“你学过下围棋?”我说:“看别人下过,知道一点点! 怎么样?”他戏谑地看着我说:“不怎么样! 不过知道‘壮士断腕”,不做无谓纠缠,也不错了。”我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心想八阿哥今天肯定要歇在这里的,于是站起说:“若曦告退!”八阿哥点点头,姐姐站起吩咐丫鬟们准备浴汤。我做了个福,就退了出来。
第四章
黑甜一觉,睁眼时,天已大亮。想着贝勒爷应该已经上朝去了,叫丫头服侍着洗漱。弄妥当后,忙去给姐姐请安。进屋时,看见姐姐正望着窗外发呆。我挨着坐下,想着昨晚的事情,也是闷闷的。
静了一会,姐姐头没回问道:“想什么呢?”我往她身边挤了挤,挽着她的膀子反问道:“姐姐在想什么?”她不吭声,只看着窗外,过了会才说:“没想什么。”一时两人都沉默不语,我脸挨着姐姐的肩,也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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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精巧的亭子座落在小山坡上,三面都是翠竹,另一面连着长廊弯下了山坡。背向长廊,面朝修竹,我一手支着头斜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一手拿着卷宋词。一阙词没有读完,人已经痴了。
“重来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突然,手中的书被夺走,一个欢快的声音嚷道:“看什么呢?人来了,都不知道?”我唬了一跳,从石凳上跳起。见十阿哥正看着我。他捉弄我成功,正在开心,可见到我眼中含泪,脸带愁苦,又有几分惊怕。本来的欢快表情僵在脸上。他身旁站着的九阿哥,和另一位年纪不大的俊朗少年也都有些愕然。
我俯下身子请安,顺便整了一下脸部表情。再抬起头时已是一脸淡然。十阿哥还傻在那里,九阿哥愕然的神色却已褪去,对我说:“这是十四爷。”我想着,十四爷啊!一直想见的人物。可现在时候不对,实在高兴不起来。一时大家都无语。我看十阿哥已经缓过劲来了,就问:“十阿哥怎么在这里?”他说:“我们去见八哥,老远看你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就弯过来,看你干什么呢?”他停了一下,看了看我脸色,问:“是谁给你气受了吗?”我淡然一笑道:“我姐姐可是这府里的侧福晋,你看谁能给我气受?”
他用卷着的书拍了拍旁边的石桌,刚想张口,九阿哥道:“走吧,八哥要等急了!”十阿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书放在桌上,阴沉着脸从我身旁走过,九阿哥转身随着十阿哥沿长廊而下。十四阿哥却笑嘻嘻地走到桌边瞟了眼桌上的书,冷不丁问了句,“多大了?”我疑惑地回道:“十三了!”他笑点下头,转身离开。
我等了等,看他们走远了,捡起桌上的书也往回走。昨天巧慧的话却仍然在脑里回旋不去。“主子出嫁前和老爷手下一个军士很是要好,主子的马术就是他教的。他虽是个汉人,可骑术极好,在整个军营是有名的。可是后来,主子却嫁了贝勒爷。初嫁贝勒爷时,主子虽说不怎么笑,但别的都正常。三个月后,还怀了小阿哥。可没想到紧接着就从北边传来消息说,那个军士死了。当时主子就晕了过去,强撑了几天,终是病倒了,然后孩子也没了,后来病虽好了,可身子却一直很弱!从那后,主子就每日颂经,平常待人越发冷淡。嫡福晋虽说比主子晚进门两年,可现在已经怀上小阿哥,主子却仍然……”
当时我还气问:“起先姐姐就没有求过阿玛吗?”巧慧苦笑着回答:“怎么没有?可老爷说,做梦都不要再想了,她是定给了阿哥的,再胡想大家都不用活了。”我又问:“这事情,贝勒爷知道吗?”巧慧说:“不知道,老爷当时处理的极为隐秘,府里头也只有老爷,主子和我知道!”我却想起了当时八阿哥在湖边大树下的表情,觉得只怕阿玛巧慧都错了。
第五章
虽说心里苦闷之极,但日子总是一日日过的。这几日姐姐很是操劳,贝勒爷虽说不用太紧张,可毕竟十几个阿哥,再加上皇太子,哪能不紧张?我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很是轻闲,因为心里烦,哪也不愿去,整天窝在屋中胡思乱想。叹一回姐姐,想一回自己,选秀女前面又是一条什么路等着我?虽知道历史的大走向,可个人的命运却操纵在他人手里。自己一点也把握不了。
冬云端了一碗银耳汤进来,笑说:“病的时候,整日往外跑,叫都叫不住。现在身体好了,反倒整天赖在床上。”我起来,坐到桌边,端起汤就喝,不是说把悲伤溺毕在食物中吗?冬云看着我喝汤,一面道:“明天晚上就是十阿哥的生辰了,小姐备了礼没有?”我一下子停住,心想,怎么忘了这个茬了?心里开始琢磨,送什么呢?姐姐看我苦恼的样子笑说:“已经替你备好了。”我心想,那怎么能算呢?
不过有事情琢磨还是好的,至少我不那么烦了,而且开始期待明天的盛宴。想想,多少个历史上有名的人物!而且齐聚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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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早爬起,吩咐冬云一定要把我装扮得能有多漂亮就多漂亮!然后衣服,首饰,一套套,一件件的看,又一套套,一件件的否决。屋子里床上桌子上摊满了。姐姐说我疯了。我心想如果不这么没心没肺的,只怕就真要疯了。
姐姐吃过午膳就去忙了。我和冬云从清晨折腾到下午,全身美丽工程才总算搞定。冬云对我连眼睫毛,眼睑这些地方都不放过,已经快要抓狂。因为以前上班的时候也经常化淡妆,和当年我那一大包化妆工具来比,这里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不过经过我不懈的沟通说明,冬云的巧手装扮,再加上这个马而泰.若曦本就是个小美人,一个宜古宜今的宫装丽人出现了。巧慧看到我,都很是看了一会,叹道:“二小姐真好看!”我温婉含蓄,含羞带怯地低头一笑,巧慧大叫道:“天哪!小姐,这是你吗?”我又抬起头,向她眨眨眼睛,笑问:“你说呢?”巧慧笑道:“现在是了!”
日渐西沉,我一切准备妥当。姐姐派来接我们的太监正好到了。然后,前有太监领路,身后两个丫鬟相伴,一路袅袅婷婷地行去。
已经立秋,白天虽还有些热,傍晚却不冷不热刚刚好。姐姐挑了湖边的一块空地举行晚宴。戏台子就搭在湖上,湖边正好种了几株金银桂,微风从湖面吹来时,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暗香。
我到时,姐姐正坐在湖边阁楼里看戏牌,头一抬,看见我也是一愣,不说话,只用眼睛上下打量我,最后笑叹道:“竟比那画上的人还美!”我笑说:“姐姐这是夸我,还是夸自己?我们可是有六分相象呢!”姐姐笑骂:“贫嘴!”
我问:“人还没有到吗?”姐姐说:“头先小厮来说,爷和九阿哥他们一道过来,这会子应该要到了。”话音还未落,就远远看见一队人行来,姐姐忙站起,走出阁楼,在前面候着,我也跟着站在她身后。姐姐一面看着前边一面说:“旁边你没见过的两位是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正说着,一队人已经到了,姐姐上前请安,我也随后跟着,起身时,看见八贝勒,九阿哥,十阿哥都是一愣,反倒是以前没见过的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虽多看了两眼但面色如常。
大家走进阁楼各自坐定,我站在姐姐身边,八阿哥笑说:“今儿晚上就图个乐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坐着吧!”我这才在姐姐身后坐了下来。十一阿哥笑说:“上次喝酒,十三弟逃了,这次可不能放了他!”十阿哥兴奋地接道:“等的就是他!”八阿哥笑道:“你可喝不过那个‘拼命十三郎’。” 大家都哄笑起来。
姐姐笑听了一会,看到小太监在外面伸脖子向里看,站起来说:“女眷到了,我去安排一下。”领着我出了阁楼。不知道在讲什么,只听到身后十阿哥嚷嚷声,和一屋子的笑声。我听着,心中满是感叹,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地跟着傻乐。
第六章
南北两个阁楼,南边的是备给贝勒阿哥休息用的,北边的是给女眷休息的地方。姐姐让巧慧陪我去北边先歇着,待会看戏时再来叫我。说完,太监丫鬟陪着径直去了。
进了阁楼,里面两个十四五岁的秀丽女孩正在笑谈,听到声音都住嘴抬头看向我们,其中穿湖绿宫装的女孩看是我,先是惊愕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撇撇嘴瞪了我一眼,把头转回去了。巧慧上前请安。她也不理,自顾说话,倒是旁边的小姑娘有点过意不去地道:“免了!”
我心想,这是什么时候结的官司。上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问巧慧:“怎么回事?”巧慧委屈地小声道:“二小姐结的梁子,倒霉的却是我。郭络罗.明玉,人称明玉格格,是嫡福晋的妹子。”我心里想了想大概有些明白。以前的若曦行事无法无天,只怕是因为觉得自己姐姐不受宠,找了对方的茬子。可对方的额娘是和硕公主――顺治堂兄安亲王岳乐的女儿,康熙的堂妹,阿玛是明尚额驸,姐姐又是嫡福晋,岂能让若曦讨了便宜?
巧慧在耳边小声说:“小姐从楼上摔下来时,只有她在场,她说是小姐自己脚滑摔下来的。我们私下里想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我点点头想以后只要她不犯我,我绝不去再招惹她。
让巧慧取了些点心来吃,一面向窗外打量,看到太监小厮们围着三个人向南阁行去,其中一个正是俊朗的十四阿哥,走在旁边一个和他个头差不多,一身宝蓝袍子,眉目英挺,但又比十四阿哥多了两分不羁。我猜大概是十三阿哥。那领头走着的穿藏青长袍,脸色略微苍白,但眉目冷峻的就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四阿哥!我站起来,从窗户使劲探出去,想把未来的雍正看的更清楚一些!
八阿哥迎了出来,向四阿哥请安,然后侧身让四阿哥先行。落在后面的十四阿哥,突然停下,抬头看过来,十三阿哥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然后就看到抓住窗棱,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的我。我赶忙缩回来,站直了身子。两人都面无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在窗边,俯了俯身子,做了个请安的样子。十四阿哥嘴角一挑,朝我笑了起来,十三阿哥也是一笑,两人转头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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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全黑,宫灯一盏盏点亮,虽不如电灯明亮,但朦朦胧胧中反多了“雾里看花”的美。人都聚在楼下,楼上就我和巧慧坐着,娇笑声从楼下传来。我伏在窗口,随意地看着底下的丫鬟小厮们忙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巧慧说话。
巧慧低声叫道:“小姐!”我“嗯”了一声回头看她,却见她恭敬地站在身后,低着头,我疑惑地转回头向对面看去。看见四阿哥、八阿哥长身玉立,正并排站在窗口。隔窗望去烛火一明一灭之间,两人的脸忽隐忽现。我下意识地站起,心想着,这玉般的美貌男子,今日并排相站,但终有一日要持戈相对,你死我活。虽对着良辰美景,一丝哀伤却从心里泛起。巧慧在身后拽我衣袖,这才发觉我竟只是痴看着对面。忙挤了个笑容出来,俯下了身子请安。对面两人同时抬了抬手,我缓缓起来。侧身站在巧慧身旁。
一个小厮快步走到八阿哥身旁,低声说了些什么,八阿哥又和四阿哥说了几句。四阿哥点点头,两人遂一前一后地下去了。过了一会,丫鬟来说开席了,我问:“太子爷不是还没有到吗?”她笑回道:“刚才太子爷遣了人来说,他刚办完事,要先换了衣服才来,让大家别再等了,先开席吧!”我点点头,随她下楼。
和我同桌的是两个年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我到时,两人正在谈笑,看我来,彼此欠了欠身子。坐定后,我环视四周,看见最前方正中的桌子空着,我猜该是留给太子爷的。左侧依次是八、九、十、十四阿哥,右侧依次是四、十一、十二、十三阿哥。
一个太监托着木盘,搭着大红缎子,上放戏单,站在四阿哥桌旁,四阿哥没有看,只朝太监说了几句话,只看他捧着盘子走到十阿哥桌前回话,十阿哥听完没说话只点了点头,拿起戏单草草一看,接过笔勾了下,递还给太监。太监这才转回四阿哥桌前,四阿哥也勾了一下。小太监捧着盘子又请八阿哥点戏,八阿哥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戏台上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起来。此时京剧还未诞生,唱的是昆曲。只可惜在三百多年后,昆曲早已不再如此盛行,我所知道的也就《西厢记》、《牡丹亭》那极有名的几出而已,再加上昨晚刚和冬云学的《麻姑拜寿》。不过看了行头,也知道这一出是‘武松打虎’,暗道,是十阿哥点的戏,只图热闹。刚演到武松骑在虎身上提拳要打,一个太监高声喊道:“太子到!”一下子,台上台下全拜倒在地上,我从人群中望过去,一个身穿黄绫长袍,面容端秀的人缓缓走来。
随着众人起身,坐回桌前。太监又捧了戏单过来,太子朗声道:“今儿是给十弟作生日,让寿星先点吧!”十阿哥站起回道:“先头已经点过,就等二哥点了。”太子这才拿过单子细看。
这下我是完全不知道上面在唱些什么了,旁边的两个姑娘倒看得分外入神。
几个大阿哥,时有说笑,酒喝的并不多。可自十阿哥往下,酒是象水一样往下灌。十阿哥和几个阿哥都站在十三阿哥桌边要他喝酒,他也不推拒,举杯就干。干完之后,大声道:“我们可要多给今晚上的寿星敬几杯。”众阿哥又纷纷向十阿哥举杯!我心想真是引火烧身。
吃也吃饱了,台上的戏换了一出,可我仍是不知道在唱什么。瞧到十阿哥起身离席。转眼看姐姐正在一面看戏,一面和别的福晋说话。我遂起身尾随十阿哥而去。巧慧要陪来,我说:“你就在这里候着,我去去就回。”前面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领路,十阿哥歪歪斜斜地走着,我心想果然是喝不过十三,人家仍是神清气爽的,他却已经颇有醉意。看到前面的屋子,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去小解。我忙转回身子往外走了一段等着。
过了一会,小太监陪着出来。看我站在那里,他紧走了两步上来,问:“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说 :“给寿星送礼来了!”他看我空着手,问:“礼在哪里?”我看了眼旁边的小太监,他吩咐道:“你先回去吧!”太监扎了安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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