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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7 渡边淳一(日)
  “是有点事,你能帮我吗?”
  “你说吧,我尽力而为。”
  “想麻烦你买点东西,去百货店。”
  “你买什么?”
  “想买一件和这条差不多的睡袍。”
  船津显然很吃惊,盯着冬子。
  “小的,S号的就行了。”
  船津越发难堪了,脸胀的通红。
  冬子心里有些担心自己的玩笑是否开过了火,不过,事实上,她的确想要一件换洗的睡饱。
  住院的时候,她买了一条新的,在家里穿,没有带来,所以很不方便。
  “颜色呢?”
  “随便,你认为好就行了。”
  船津不知所措的样子,像小孩子似的,惹人喜爱。
  “有花的,净色的都行,不过,别买太红的。”
  冬子从床头柜的钱包里拿出二万元来。
  “这点钱该够用了。”
  “不用,我身上有钱。”
  “你还是拿着吧,万一不够,麻烦你给垫着。”
  船津接了钱,想了想,才放进裤袋中。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做这种事。”
  冬子吩咐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也怪船津自己。人家没有了子宫,正百无聊赖、想找什么解闷的时候,他突然跑出来,能怪谁呢?
  管他是谁,总之只要让对方为难,她就心满意足了。冬子正那样琢磨呢,船津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来的人是贵志,肯定就是贵志倒霉了,如果是贵志,冬子就肯定更放肆了。眼前的船津说不定只是做了贵志的替死鬼。
  “我给你倒杯咖啡吧?”
  “不用了,我这就告辞,去百货店看看。”
  “你不用马上去,也不是什么急事。”
  “不过……”
  船津站起身。
  “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你今天怎么啦?是你们所长要你过来看我的?”
  “那倒不是,不过,所长交代了要不时过来看看……”
  “果不其然,是你们所长吩咐的。”
  “那是。”
  船津老实地点点头。
  “辛苦你了。”
  冬子不是挖苦他,是真心道谢。
  “那你什么时候出院?”
  “还不清楚,快了吧。”
  “现在还痛吗?”
  “慢慢走动倒没有事。”
  船津又看了冬子一眼,才说:
  “那我告辞了,睡袍明天送过来。”
  说完,抓起大衣,转身出了门。
  整天躺在床上,自然而然地想到没有子宫这码事。
  自然地,一想起来就打不起精神来。
  船津送睡袍来的那个下午,冬子异常消沉。
  “你看这个还合适吧。”
  船津一本正经地打开百货店的包装纸。
  深蓝色,袖口和裙边绣着什么,浅红色的。
  “真漂亮!”
  “我犹豫了好久。”
  “店里的人没有笑你?”
  “我说姐姐住院了。”
  “你叫我姐姐?太气人了。你多大?”
  “二十六。”
  “那我就只好当姐姐了。”
  冬子苦笑着道。
  “你满意吗?”
  “我太喜欢了,谢谢你。”
  冬子表示感谢,然后下床,将衣服披在身上,大小正合身。
  “多少钱。两万块不够的吧。”
  “就一点点,不用了。”
  “那怎么行?你说说差多少?”
  “真的不用了。”
  睡袍上有两处绣着花,肯定不便宜。
  “那不行,你痛痛快快地告诉我。”
  冬子又催他,但船津这次没有推却,径直说:
  “今天所长打国际长途电话回来了。”
  “真的,从哪里打来?”
  “从巴黎。说是这个星期六回来。”
  “是吗,他说什么没有?”
  “说了,还问起你呢。”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你精神挺不错。”
  贵志在电话那头听了,会怎么想的呢?冬子的眼前现出贵志的面庞。
  “还有,你尝尝这个吧。”
  船津扭捏了半天,取出一只扎着彩带的四方盒子来。
  “里边是什么?”
  冬子打开一看,是打着莫罗佐夫标记的巧克力,有圆形的,也有椭圆形的,一个个用金纸或者银纸包着。
  “怎么来的?”
  “我买的,喜欢的话尝尝吧。”
  “这也是你们所长吩咐的?”
  “不,不是。”
  船津赶忙摇摇头。看他那认真的样子,冬子不禁有些好笑。
  两个人各吃了一块巧克力,船津站起来。
  “你这么快就走了?”
  “嗳”
  船津每回一来就回去了,虽然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多的话题,可他也太匆匆忙忙了。或许,他觉得坐久了会对不起贵志?
  冬子望着船津走出房间的背影,心里嘀咕,这个小伙子对我和贵志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呢?
  外科病会让人又痛又怕,但好得也快。如果说内科是马拉松,那外科就是短跑了。
  拆线过后,冬子的伤口基本上不痛了,猛然弯腰,或者开怀大笑的时候腹部还会一抽一抽地痛,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手术后有点出血,一个星期后也停止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第十三天早晨,院长巡视时,冬子问。
  “再过两、三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两、三天后,正好贵志也回来了。
  “出院后能马上去上班吗?”
  “整个过程都还算平稳,去上班也没有关系,不过,一开始去半天时间,或许会好些。”
  冬子自己也怀疑自己能不能在店里站上一整天,虽然最多也就半天时间,但去和不去可就大有分别。
  “出院后还用来医院吗?”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二十天后来一次就行了。”
  “还会恶化吗?”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子宫这东西,说到底就像个装孩子的袋子,只要不怀孕,什么也跟它没有关系,跟胃呀、肠的手术比起来,根本不复杂。”
  医生当然是这样讲,可冬子自己怎也没有办法这么去想。
  “会不会痛、出血什么的?”
  “那怎么会?子宫都拿掉了,又从哪里痛、哪里出血呢?”
  医生苦笑着说完,顿了顿,又突然想起来似的,道:
  “你还单身,可能我是多此一举,不过,暂时最好不要同房。”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出院后前半个月还是谨慎些的好。”
  冬子低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那出院就定在两天后吧。”
  “可以的话……”
  “那就这样安排了。”
  院长吩咐完护土,走出了病房。
  秋日下午的阳光十分明媚。
  在明媚的阳光之中,冬子回味着医生的话。
  她当然不会一出院就和男人同房,就算有人强求,她也不会答应的。
  不过,真有人没有了子宫之后,还跟丈夫、或者恋人同房的吗?
  医生既然这么说,那就应该有这种人,那她们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别胡思乱想的……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子宫没有了。
  冬子为了打消自己不快的念头,扬起头,开始想店里的事。
  接了订单、因为生病一直没有赶出来的,为了参加明年的展览需要重新设计的,还有百货公司提出的批发条件,诸如此类,该操心的事情一大堆。一想起这些,尽管只有十分短暂的片刻时间,冬子可以分心,不用想自己的病了。
  然而,到了夜晚,一个人的时候,她又开始想自己的身体了。
  她为自己失去子宫而伤心,又告诉自己必须想开,就这么翻来覆去,一天时间就过去了。
  两天后,冬子出院了,时令正好是十月中旬。
  在医院里整整住了半个月。
  刚进医院时,代代木森林还是墨绿墨绿的,现在已经开始有些斑驳了,甚至出现红叶的影子。
  走路、弯腰的时候,冬子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虽然猛然伸直腰的时候,小腹还会抽筋似的疼,但她已经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上午最后一次巡视过后,冬子开始整理东西。
  虽然只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但换洗的衣服,还有洗漱用具、碗碟等等,东西添了不少。
  冬子整理好这些东西,正往袋子里塞,船律来了。
  “记得你今天出院的吧。”
  “是啊,我正收拾东西呢。”
  “幸好赶上了。我来帮你吧。”
  “你特意赶来的?”
  “嗳……”
  船津显然是知道冬子要出院,才专门赶来的。
  “那公司那边呢?”
  “今天不用去。”
  船津虽说要帮忙,但总不能让他收拾内衣、睡衣之类的东西。
  “这样吧,我来整理东西,你帮手把果篮、空盒子什么的扔到走廊那头的垃圾箱去,行吗?”
  船津脱掉西装,开始动手干。
  原来说好,出院的时候母亲来帮手的,谁知她得了感昌,来不了。
  冬子正担心自己一个人如何是好,船津来了。
  船津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按照冬子的吩咐收拾好了。
  冬子跟医生、还有护土打过招呼,才离开病房。
  冬子所有的行李就是一个箱子,两个纸袋。船津拿了箱子和重些的那只纸袋,护士拿着另外一个,一起送冬子到大门外。
  隔了半个月,公寓房间潮潮的,冷冷的。
  一个人回来该多孤单啊,幸好有船津送自己回来。
  “辛苦你了,休息一下再走吧。”
  船律把东西搬上房间。冬子拉开窗帘,并烧上水。
  船津坐在沙发上,很不自在似的,冬子煮好咖啡递过去,他喝的很香。
  “你住的地方真不错。”
  “你住在哪里?”
  “在下北泽。”
  “那不是离这里很近吗?”
  从参宫桥坐小田急线,四个站就到下北译了。
  “你不喜欢帽子?”
  “也说不上不喜欢。”
  “让我想想,你戴什么样的合适?”
  船津算是长方形脸,不过很稳重。
  “贝雷帽呢?还是大蓬帽?”
  “大蓬帽?就是西部牛仔戴的那种?”
  “对对。中间顶凹着,两个边翘起来,年轻人戴正好。你戴过吗?”
  “没有。下次一定去店里,让我看一眼。”
  “你一定得来。你要喜欢,我送你一顶给你。”
  “不行,我买你的。”
  “不用。你都帮了我这么多。”
  冬子想起以前曾经送过贝雷帽和毡帽给贵志。
  贵志似乎不怎么喜欢贝雷帽,所以很少见他戴,不过,毡帽却经常戴。顶圆圆地陷下去,外形很像猪肉批,所以有个名字叫肉饼帽。贵志身材高大,到了秋冬季节,穿上黑大衣,特别衬他。
  “青年人戴帽子,也很好看的。”
  “不过,恐怕我不行。”
  “那不,像你戴肯定好看。”
  冬子聊着天,忽然意识到船津是自己带回这里的第二个男人。
  第一个当然是贵志。船律不知是否知道,反正满不在乎似的。
  “咖啡真香。”
  “是我以前买的蓝山。”
  “我在家都是喝速溶的。”
  冬子瞥了瞥杂物架上的钟,已经十二点半了。
  “哟,已经过了晌午,我叫点寿司来。”
  “不,我不用了。你一个人能行吗?”
  “一个人消消停停的,不会有事的。”
  船津点点头,站起来,有些不会似的看看冬子。
  “如果你还有什么事,就给我个电话。”
  “你有心了。今天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船津正经地行了礼后才离开。
  第二天,冬子来到久违了半个月的店里。
  也许好久没有在家过夜了,昨晚在自己的床上睡得很香,起身时摸了摸刀口,一点都不痛。
  今天也是一个好天。
  冬子望着窗户上的晨光,想起贵志下午就回国了。
  然后,她才起身,整理了一番房间,准备好外出。
  她选了一件有暗格子的棕色带花连衣裙,系上腰带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腰围正好小了一个腰带眼。
  本来,她还想套一件薄大衣,见天气这么好,白天气温肯定不低,又作罢。
  出了公寓,正巧碰上出租车。
  半个月没有上街了,街上处处都充满了朝气。
  街道里密密实实的车龙,还有斑马线上匆匆忙忙的人流,都让冬子感到格外亲切。
  中途,冬子买了包点心,一到店里,真纪和友美就跑过来。
  “你回来了,妈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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