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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69 渡边淳一(日)
  “一想到像所长这样有妻室的人,居然拥有像你这样的女性.就没办法原谅他。”
  “可是……”
  “我明白。你爱所长,就算变成那样,仍不想离开他。但,只有一件事我不懂。”
  “什么事?”
  “为何答应让我吻你呢?”
  “答应?”
  船津肯定的点头。但,冬子不记得曾经接受对方的吻。
  “什么时候?”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家时。”
  冬子低头不语。当时的确失去戒心,让船津送自己回家,而且睡得不省人事。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我吻了你。”
  “你默默接受了。”
  “可是,当时我醉了……”
  “你的确是醉了,如果我想占有你,也一定没问题。”船津忽然恢复自信似的上身前额。“可是,我喜欢你,觉得不应该以那种方式……”
  冬子低声辩白:“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哩!”
  “那么,你只要喝醉,就会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吗?而且自己先睡着?”
  “不……”
  “因为你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好感。”
  确实是有这么一点。如果对船津无好感、不放心,一开始就不可能喝得那样醉,也不会毫无戒心了。
  “你告诉我关于自己的病之事,以及工作上之事,完全是……”
  “因为我对你很感激。”
  “不只是感激,还因为喜欢我……”
  “当然,由于有贵志先生存在,我自知敌不过他。”
  “你和他不一样的。”
  “你爱所长较多,只爱我一点点?”
  “不是这种意思。”
  被问及对贵志和船津的爱有何差别?冬子也无法回答。若说对贵志是爱,对船津只有好感,总觉得不太正确!冬子对贵志既爱又有一份亲切感,也觉得很习惯,已经彼此适应;但是,对船律的心情,若说爱是太重了些,说只是好感却太轻了些,而是超越好感的爱,像是珍惜美丽的鲜花一样。
  反正,内容不同,无法比较强弱。
  冬子愿意把身体交给贵志,目前仍不想跨越,一方面是懦弱,另一方面也是来自多年累积的安心感。和贵志在一起,她不必伪装,也无需勉强,反正对方是比自己年长,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全部都交给他就可以。
  但是和船津却不能如此。身为比对方年长两岁的女人,冬子产生责任感,而必须觉得紧张,以对等的态度面对对方,这样虽然新鲜,却也有些令人郁闷。
  像此刻,船津当面问她为何接受他亲吻,也是出自年轻人的纯情和认真,可是这种真挚态度也令冬子的心情保持清醒。
  “对不起。”漫长的沉默之后,冬子喃喃说道。
  “我并非要你道歉,只是想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吗?”
  “是恶作剧吗?”
  “不是。”
  “这么说,是真心了?”
  年轻男人为何一定要如此黑白分明呢?就算允许对方亲吻,有时候也很难分清这是恶作剧或真心,很可能因当时情绪动摇而答应了对方。
  “请你说出来。”
  “不知道……”
  “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负责任吗?”
  冬子未回答,凝视着手上的酒杯。
  “那么,我就自行解释了。你喜欢我、爱我,所以那天晚上想给我一切。”
  “我可以这样相信吗?”
  冬子轻轻点头。因为,在船津迢问之下,她忽然觉得似乎真的有这种意思。
  “对你而言,或许这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船津似在说给自己听。“即使去了美国,我也不会忘记你。”
  “可是,你说过是为了忘掉我……”
  “只是如此希望而已。”
  看着船津被柜台昏黄的灯光照着的侧脸,冬子忽然深刻体会失去他的寂寞了。
  “走吧!”冬子望着船津。
  “等一下。”船津说。
  但,冬子站起身,走向出口。
  “为什么要回家呢?再陪我到另一家喝两杯吧?”边爬上通往地面的楼梯,船津边说。
  冬子没有回答,来到马路上,回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想再喝。”
  “那我先失陪了。”冬子环顾四周,朝驶近的计程车招手。
  “一定要回去吗?”
  “抱歉,我今天很累了。”
  船津脸上虽有怒容,冬子仍逞自上车,低头致意,说:“再见!”
  船津没回答,只是怔立在夜晚的街头。
  在车上,冬子轻轻叹息了。船津爱慕自己当然值得高兴,可是如此专情却令她有点难以承受。如果身体状况很好,还可以陪他,但今天却很想好好休息。
  直接回到家,一看,十时正。冲过澡,换上家居服时,电话响了。
  冬子以为又是船津打来,迟疑片刻,这才拿起话筒。但,里面传来的却是老年男性的声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朗。”
  对方讲了两遍,冬于才想到是中山教授。
  “抱歉,深夜打电话打扰,但是,内人没有去你那边吗?”
  “不,没有。夫人怎么啦?”
  “不在家。”或许是心理因素使然,中山教授的声音似很焦虑。
  “可能去什么地方了吧?”
  “昨天就不在家了。”
  “昨天?”
  “好像是昨天下午出门。”
  “会去亲戚家吗?”
  “我已经询问过了,都没有,所以……”
  “会去什么地方呢?”冬子问。
  教授当然无法回答了。
  明知有点多管闲事,冬子仍试着问:“发生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教授含糊带过。
  “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吧?”
  “我想不可能。四、五天前,我们稍微吵了一架。”
  “吵架?”
  “只是为了一些无聊的事……”
  “夫人会是预定要去哪里旅行吗?”
  “应该没有,而且,也未带什么随身物件。”
  “那么,也许是到附近哪里吧!”
  “有可能。不过,她如果和你联络,能打电话告诉我吗?”
  “当然没问题。但,你是否要报警或……”
  “我想没有必要吧!再等一些时间看看。”
  “是吗?”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教授说完后,挂断电话。
  冬子看看床头柜上的座钟,已经十一时过后。假定中山夫人今晚也未归,就是两天没回家了。
  回想起来,这一个星期以来,自己跟夫人也未曾有过联络。上星期,夫人曾打过电话,说她人在银座,问冬子是否要一起吃饭,不过冬子正好有事,推炬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联络。
  昨天忽然想到要打个电话给她,为上次的拒绝表示歉意,却又觉得麻烦而作罢如果当时打了电话,或许能了解是什么情形也不一定。
  ——中山夫人会去哪里呢?
  外面好像还下着雨。虽是五月了,却冰冷彻骨,在这样的雨中,她会在哪里呢?
  冬子想起在“含羞草馆”见到和夫人在一起的那位青年。难道是和他?但,夫人说过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不应该是和他一起出游……
  问题是,冬子不知道年轻男人在哪一家酒吧上班。夫人虽似曾介绍他姓竹田,但,只凭这点,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冬子换上睡衣,上床,但仍惦着夫人的事,辗转无法成眠。连续两个晚上,会去哪里呢?虽不太可能出意外,可是,不管人在何处总该联络一声吧!就算不想让教授知道,也该通知亲戚或较好的朋友……
  茫然寻思之间,冬子打吨了。她梦见夫人和年轻男人走在一起,然后教授出现,默默注视两人的背影,不久,她听见教授说:那女人已经没救了。
  醒来时已经上午七时。雨好像在半夜里停厂,新绿在朝阳中耀眼。
  ——夫人怎么了呢?
  冬子想打电话到中山家,可是考虑到夫人可能没有回家,又放弃了。
  表参道的行道树新鲜、翠绿,但,人行步道上到处可见落时。
  是被雨打落的吗?看到病蚀的叶子夹杂在散发光泽的绿叶中,反而令人痛心。
  快中午,冬子正招呼顾客时,有电话找她。
  “冬子吗?”
  冬子一听马上知道是中山夫人。“你在哪里?”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就来了。”
  “果然是这样。”
  “这样?”’
  “教授很担心,昨夜打电话给我呢!”
  “是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想回家,但……外子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是到处找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吧!”
  “那么,你今天会回来?”
  “大概吧……”
  “别讲这种话。抉点回来。”
  “傍晚到达后,我会给你电话。”
  “一定哦!要告诉教授一声吗?”
  “我自己告诉他好了。”说完,夫人挂断电话。
  ※       ※        ※
  这天晚上九时过后,中山夫人出现在冬于公寓住处。
  冬子在店里等到八时,后来夫人来了电话,表示要直接到她家,所以冬子回家等着。
  离家出走两天,夫人却出乎意外的看起来气色极佳。身穿嫩草色的两件式套装,脖子上系谈鼠灰色领巾,手上提着手提包和一只旅行袋。
  “怎么啦?”一见到夫人,冬子立刻问。
  “先让我抽支烟。”夫人点着洋烟。
  “刚由京都回来?”
  “不,回来很久了。”
  “那么已和教授见过面?”
  “没有,但已打过电话。”
  “结果呢?”
  “没什么。今晚能住你这儿吗?”
  “这倒无所谓,但不回家?”
  “不想回去。”说着,夫人继续抽烟。
  冬子很想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有所顾忌,不敢太急着问,她拿出湿毛巾,正想冲泡咖啡,夫人开口了:“冬子,你这里有酒吗?”
  “有白兰地。”
  “也可以,倒一杯给我吧!”
  冬子放弃冲泡咖啡,拿出冰块和白兰地。
  “啊,真舒服。”夫人吸了一口,闭上眼。
  “教授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应该知道。”
  “可是,为什么……”
  “我会慢慢告诉你,但,在那之前想先冲个澡。”
  “请便。”冬子慌忙打开浴室的灯,准备毛巾。
  “你家总是保持得狠干净。”夫人环颐四周,说:“有没有可更换的衣跟。”
  “有睡袍……”
  “你的睡袍可能太小,穿不下吧!”
  “有比较大一点的。”
  “那就借我穿吧!”夫人拿着睡抱进入浴室。
  冬子虽不明白一切,可是又想到,夫人回来后大概又和教授起争执了吧?
  她用火腿包着乳酪,又准备了方才在路上买回来的草萄,摆放碟子里,放在桌上。
  这时,夫人从浴室出来了。“啊,舒服多了。”她把孺湿的头发拂向脑后,喘口气,接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不回家真的不要紧吗?”
  “会造成你的困扰?”
  “不是的……”
  “那就没关系。”
  冬子很担心,但,夫人却若无其事的抽着香烟。
  “为何突然去京都呢?”
  “因为已经不想待在家里了。外子认为我离不开那个家,所以我故意做给他看的。”
  “这么说,你果然是离家出走?”
  “当然了。”夫人啜饮一口白兰地。“知道我和谁去京都吗?”
  “不知道啊!”
  “就是那位酒保竹田。”
  “原来是他?”
  “投宿于鸭川河畔的饭店,晚上去只园喝酒,很快乐呢!”
  “整整两天都和那位竹田先生在一起?”
  “是的。”夫人挺挺胸。“觉得奇怪吗?我一直以为你应该能了解的。”夫人揉熄还很长的香烟,又说:“男人都很任性,认为女人只是做爱的工具……这次我和外子吵架,也是因为他说我的身体很无趣。”
  “教授这么说?”
  “很清楚,当着我面前说的。”
  “太过分啦!”
  “对吧?”夫人又喝了一口白兰地。“被人家这样说,你能忍受吗?”
  “可是,在那之前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那是他发觉我和竹田交往,大发牢骚。”
  “教授知道?”
  “只是竹田偶然打电话来时被他接到,因此说我很可疑。但,他自己都堂而皇之的在外头搞女人,没理由怪我,对不?”
  “话是这样没错……”
  “我沉默不语时,他居然说不可能有男人会看上像我这个动过那种手术的女人,我只是被对方所骗。”
  “说这样的话……”
  “就算接受过手术,我还是完完全全的女人哩!竹田也认同我是女人的。”
  “他还说我的身体真好呢!”边说,夫人眼眶里浮现泪珠。
  “教授真的讲了那样的话?”
  “我对他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爱情了。”
  “可是教授也许只是气头上才这样说的吧?其实不是他的本意?”
  “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讲出那种话吧?”夫人轻轻用手帕按住鼻头。
  由于平常见到的夫人都很开朗,这时看她一哭,冬子也有点难过了,她很想安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有同样创伤的身体,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外子认为我是病人、残废哩……”
  “可是,教授四处急着找你呢……”
  “那只不过为了面子,怕被人家知道我离家出走,才会勉强找我。”
  “我想不是吧……”
  “绝对是这样,他就是这种人!”夫人拭掉眼泪,抬起脸来。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也不知道。”
  “教授说过希望你回去吧?”
  “不管他怎么说,除非真心道歉,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可是,也不能永远就这样下去吧?”
  “现在即使我回去了,彼此也不可能有爱情和肉体关系,我只是有如女佣……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但,他一定担心的,何不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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