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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31 渡边淳一(日)
  “真的,你别动。”
  贵志的手先摸向伤口的边缘,然后顺着伤疤一点点过去。
  “子宫难道真的从这里摘除的?”
  “你的手出来……”
  “很光滑,一条很漂亮的伤疤。”
  冬子忍住痒不出声。
  “我觉得你就在这里。”
  “这话什么意思?”
  “我摸着它,觉得找到了跟你切实在一起的感觉。”
  “奇谈怪论。”
  “我可以吻一下它吗?”
  “不要——”
  “很可爱的伤疤。”
  虽然冬子一再摇头反对,贵志还是不顾一切地按住了冬子的下腹。
  “我受不了。”
  冬子身体后撤,贵志只好抬起脸来,放弃了努力。
  “干嘛你讨厌?”
  冬子虽不情愿地向后仰着脸,但伤口被摸,反倒使她心神安定了许多。
  “起床吧。”
  冬子先起身去冲了个澡。
  她穿上衣服回到房间,贵志正在喝从冰箱里拿出的新打开的啤酒。
  “你喝不喝?”
  “喝。
  肌肤相亲后,伤疤也被摸了,冬子反倒不再缩手缩脚了。
  “有没有什么问题?”
  “问题?”
  “比如店里的,工作的之类……”
  “现在一切还算比较顺利吧。”
  “遇到麻烦时吱一声。”
  这话的意思是遇到困难时他会帮忙的,但冬子却不希望再接受贵志的帮助。
  她发过誓要自立,如果还再指望别人帮忙,那岂不是又要稀里糊涂放弃了?
  “船津的事你真的不在乎?”
  喝干了酒,贵志又叮问道。
  “即使他辞职到美国去?”
  “这跟我毫无关系……”
  “真的?”
  冬子搞不懂贵志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此事。
  “咱们走吧。”
  沉默片刻之后,贵志拿起电话,打给总台要其叫车。
  冬子又对镜梳妆了一下。
  很快,女服务员便来通知车到了。
  女服务员,贵志,然后是冬子,三个人从后面穿过碎石路,来到大门口。
  每次都一样,缠绵过后离开时总是心情沉重。即使是贵志到冬子房间来,回去时也是一样感觉。
  刚才还那样密不可分的两个人现在却要各奔东西了。爱欲燃烧难道就为的是看这虚空的一幕吗?
  迄今为止,冬子不知向贵志诉说过多少次。但诉说归诉说,能有什么办法呢?男女之间这种离愁别绪也许永难消除。
  不过,手术后没有了满足感,分手时这种情绪倒反而淡了很多。也许兴奋愈少,分别时的寂寞也便愈少。
  还是没有真正恢复……
  走在夜空下庭院里石砌的小径上,冬子顿生错觉。似乎被贵志抚摸过的伤疤正渐渐变硬、龟裂。
  
8、病叶
  进入五月后,连续一个星期阴雨连绵。离真正的梅雨季节尚早,此即所谓的“早梅雨”了。
  冬子的身体又跌入了低谷。并不是具体哪个部位不舒服,而是全身困倦,体内热燥燥的。
  早上测体温是三十六度七,平常都是三十六度二、三那样子,稍微偏高一点。
  每月来月经之前,体温会高一些,身上总汗津津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可神经却出奇的敏锐。
  快到经期了……
  想到此,冬子不禁有些纳闷了。已经没有月经了,何来的快到经期了呢?
  这该如何解释呢……?
  望着外面梅雨一样下个不停的雨,冬子不禁陷入了沉思。
  月经已经没有了。可身体依然固执地保留了这个周期。表面上感觉不到,可在身体内部,荷尔蒙还和以前一样,仍然起着支配作用。
  “真奇怪……”
  冬子不禁惊疑于自己身体的顽强了。进而她又觉得这无法摆脱月经周期的躯体实在悲哀。
  中山夫人有没有同样的困惑呢……?
  不仅是夫人,有谁能够忍受手术之后像小女孩或老太婆那样不解春情呢?
  没有月经,可心情却异常兴奋,这简直是一种非人折磨。这样也太不公平了。
  不过,另一方面,身体这种周期性的变化也并非完全没有乐趣。
  现在自己仍然是个女人。冬子证实了这一点,心情也因此而豁然开朗了。
  说实话,以前每到月经之前,冬子性欲就会旺盛起来,心中会萌生出渴望拥抱的冲动。
  跟贵志在一起,每遇这种时候,冬子才会激情毕现。即使心里想克制,身体也总会自行其是。
  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心情就颇有些舒展不开。即使身体能兴奋起来,心情也不合拍。
  这两三天情形有些不同。身体里面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涌动。望着玻璃上流淌的雨滴,冬子不禁向往起温暖的怀抱来。
  “他会不会来……”
  当她情不自禁地对着玻璃吐哝了这么一句后,冬子自己都哑然失惊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企盼呢?不仅是贵志,应该说对所有的男人冬子都已不再动心。她对自己说,离了男人照样过。
  可现在她却在渴望拥抱、是不是与身体的节律相配合,心情也在逐渐发生变化呢?
  外面渐渐沥沥地下着雨,冬子凝望着,回想起上次与贵志一起度过的那一晚。
  那天晚上,冬子本来并不打算与贵志同床共枕。她只是想聚聚,吃完饭后便回来。
  事实上,从饭馆里出来时她仍是这么想的,也提出了要回来。
  可贵志硬是拦了部车,载了她去。她实在拗不过他。
  冬子今年已二十八岁了,这样解释也未免太牵强了。若是要走,应该更爽快一点,道一声别,起身便走也就是了。
  可结果却是粘粘糊糊地一起走,最终还是去了酒店。应该说,这完全是由于冬子半推半就所致。
  接受贵志也可以——在冬子内心的某个角落,也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贵志一坚持,她便很轻易地就允准了。
  虽然她对自己的身体已开始逐渐失去信心,但一遇对方强烈要求,她便准备接受。虽谈不上有什么快感但却不讨厌爱抚。她喜欢被拥抱时的那种心旌摇荡物充实感。
  不要男人,了此一生。——这仅是她脑子在这样想,身体却不理会这一套。身体只是忠实地随欲望而动。
  明知道拥抱过后,必会失望,却仍要孜孜以求。这次不行,便期待下一次的成功。
  与藤井的太太不同,冬子的对性并未完全丧失兴趣。她有一种感觉,只要遇到适当的机遇,她对性的热情便会重燃起来。这种机遇究竟是什么她并不清楚,但很显然她并未完全绝望。
  事实上,上次冬子还是来了情绪的。
  虽与以前那种高潮迭起的情况仍相差很远,但有一瞬,她还是获得了亢奋的充足感。
  她并没有彻底性冷淡……
  而且不知为何,事毕之后,她感到心情少有的轻松。与以前那种只有相拥相抱时才感受到的安心感不同,这是一种逐渐涨满的实在感。
  说不定,正是因为伤疤被摸才有了这样的效果。
  当时,贵志捉住欲挣脱的冬子,指尖轻抚冬子下腹的伤疤。长约十厘米的伤口,被他一点点摩挲过去,嘴里还不住地念念有词:“真漂亮!”最后,他说道:“手摸着这个伤疤,我感到说不出的踏实。”
  冬子虽觉得有些难为情,但她挣扎了一下,便任由贵志动作了。
  从心理上来讲,她也觉得,既然他什么都知道,摸一模又有什么所谓呢?
  现在,望着雨,身体中涌出了些许快感,这也许正是在证实自己仍完完全全是个女人之后所发生的心理转变。
  在这个微雨的下午,船津打来了电话。
  “一切都好吧?”
  听到是他的声音,冬子赶忙抖数起精神来。
  “我想跟你面谈一些事情,今天或者明天,可以吗?”
  船津的语气与平素不同,听起来有点生疏。
  冬子想起上次从贵志那里听到的那件事,她与船津约好晚八点在“含羞草馆”见面。
  下雨天,客人少了。平素在大街的树荫下面兜售项链、耳环等金银首饰的年轻人,今天也踪影全无。
  雨一直不住地下到晚上。
  八点过后,冬子来到“含羞草馆”,船津已然在那里坐着喝咖啡。
  “好久不见了。”
  冬子刚开口,船津已拿起点菜单站了起来。
  “咱们换个地方吧。”
  “为什么呢?”
  “这里不是说话地方。”
  船津径直出了店门,拦了部车直奔上次喝到很晚才离开的位于新宿西口的那家酒吧。
  可能是刚到宵夜时间,店里并没有什么客人。两人在柜前并排而立,要了加水威士忌。
  “今天你有点不大对劲儿。”
  冬子先开了口。船津点上一支烟,才郑重其事地说道。
  “也许所长已经跟你讲我决定辞去事务所的工作。”
  冬子像初听到似地望着船津。
  “我一周前,已经跟所长讲了。”
  “为什么要辞呢?”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打算到国外学习一段时间。”
  “国外?”
  “去美国。当然,并不是说在现在的事务所里学不到东西。”
  “你已最后决定了?”
  “所长劝我再慎重考虑一下,可我无意改变初衷。”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年龄不算小了。我想试试自己的能力。”
  “这么说,你很快就走……”
  “对,我干满这个月就辞。”
  “怎么这么快……”
  “所长已经同意了。”
  “不过,我先声明,委托医师会进行调查那件事我会负责到底的。”
  到月底,还有半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冬子看着满是洋酒瓶子的吧台问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美国?”
  “还没有最后定。大概到七、八月份左右吧。”
  “到哪里?”
  “我大学时的高年级同学现在洛杉矶一家叫作AIS的室内装饰设计公司上班,我想先去投靠他。”
  “医院方面的调查,岂不是要花很多的时间?”
  “这个也不坐。况且,我去美国,也需要做各种准备……”
  “要是因为我耽搁的话,完全无此必要。”
  “我答应要做的事情,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做好。”
  这正是船津之所以为船津的地方。
  “你到那里打算呆多久?”
  “两到三年吧。现在还说不准。”
  “要那么久啊?”
  “我想没有那么久恐怕不行。”
  “不行?”
  “这个……”
  船津摇摇头,自嘲似地说道:“讨厌的家伙走了,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谁呀?”
  “你呗。”
  “瞎说些什么呀……”
  “也许真的是这样。”
  “没有的事。你走了以后,我会很寂寞的。”
  “你不必这样哄我开心。”
  “我是讲真的。”
  船津沉默半晌,突然像下了决心似地望着冬子。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美国吗?”
  “不知道。”
  “我想离你远远的。”
  船津猛喝了一口加水威士忌,“我想忘了你。”
  “为什么?”
  “这是真的。我连事务所的工作都辞了。”
  “可是,你何必要辞掉工作呢?”
  “不辞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会憎恶所长,最后还会杀了他。”
  “这又何必呢?”
  “像所长这样有妻室的人,却还要霸着你。我一想到此,便不能原谅他。”
  “可是……。”
  “我知道,你喜欢所长。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愿离开他,可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上次允许我吻你?”
  “我允许了?”
  船津不住地点头。但冬子却不记得曾允许他吻她。
  “什么时候……”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房间时。”
  冬子不由伏下了眼睛。那时自己确实解除了警戒,不但让船津送自己回了房,还先睡了。
  “也许你记不得了。当时,我吻了你。”
  “你当然默许了。”
  “可是,我醉了……”
  “是啊,你确实醉了。若我当时想占有你,可说是易如反掌。”
  船津突然充满自信地向前探出身子,“可我喜欢你。我觉得那样占有你不应该……”
  冬子嚅嚅着为自己辩解道:
  “我醉了,当时人事不省……”
  “照你这么说,你醉了,任谁都可以放进房间?并且,还当着人家的面呼呼大睡?”
  “那当然不会……”
  “就是啦。”
  船津又再呷了一口酒。
  “也许是我自以为是。正因为是我,你才那样毫不设防。”
  “这说明你还是有些喜欢我的。”
  的确,有这方面的因素。如果不是抱有好感,感到放心的话,冬子绝对不会喝那么醉,也不会那样毫无成心。
  “你跟我讲了很多有关你的病的情况,还讲了工作方面的事,所有这一切……”
  “船津,我心里非常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你,我要你喜欢我……”
  “当然,你有贵志先生。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你和他是不同的。”
  “什么不同?你的意思是说你很爱所长,对我只有一丁点意思,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若问冬子对贵志和船津两个人的感情有何不同,她还真回答不了。
  如果说对贵志是爱,对船津则只是好感的话,简单倒是简单了,但能不能这样截然区分呢?
  对贵志,是爱,但同时又是一种亲呢,有时则是一种融洽。而对船津,说是爱,重了点;说是好感,又轻了点。那是介于爱与好感之间的一种情绪,就好比是呵护美丽鲜艳的花朵一样的感觉。而且由于内容不同,根本也无从比较谁强谁弱。
  冬子接受了贵志,现在也不打算离开他。这除了她自己懦弱之外,右以说长年累积下来的安心感也是原因之一。只有与贵志在一起时,冬子才不需要装腔作势,才感到自由自在。因为对方比自己年长,所以她就安心地去依靠,一切都由他安排。
  但和船津在一起时就不是这样了。自己比他年长两岁,冬子感到了责任,为此她必须精神。自己是作为一个女人与之对等交往的,因此这令冬子感到新鲜又紧张,同时,也使她感到困惑。
  现在船津单刀直入,提出为什么允许他吻她这个问题。这种逼问方式,正反映出年轻人纯情和不拐弯抹角的一面。这种固执冬子可以理解,而真挚也令冬子头脑冷静。
  “对不起。”
  长时间沉默之后,冬子小声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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