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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28 渡边淳一(日)
  “我就从这里坐车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这么近。”
  冬子朝驶过来的士扬扬手。船津可能是死心了,他不再说什么。等的士靠过来之后才说:
  “这样吧,递交给医疗过失委员会的材料我一准备好,就给你拿来。”
  “你很忙,不要勉强。”
  “不勉强。对了,我调查这事,所长他不知道吧。”
  “当然,我什么也没同他讲。”
  “请你继续保密。”
  船津站在那里,目送车子绝尘而去。
  冬子靠在座位上仰头望天。
  微开的车窗吹进了和暖的风,隐隐花粉香味。
  上小学时,冬子一闻到气味,哮喘病便发作。来了月经后,竟不治而愈了。
  与船津分别后一连数日,冬子精神不振,倦乏无力。她虽有心振作,却总提不起劲来,只好索性听之任之。街上的噪音和女孩子们的唧喳声更令她心烦意乱。
  冬子真正领教了作为一个女人的诸多不利。
  一般人都认为女弱男强,其实并非如此。女人和男人,论能力其实难分高下。体力不讲,智力方面女性与男性相比绝不逊色。
  而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女人之所以会给人以弱的印象,完全是因为女人身体的周期性波动。
  虽然多少有些因人而异,但总体而言,女人每月有将近十天处于低谷。这期间,工作效率低下,甚而会提不起兴趣。等到身体恢复正常,又得从头做起。
  而男性则极其稳定,少有波动,他们不了解女人的这一苦衷,只是一味地批评女人反覆无常。
  让男人们尝试一下一个月遭受一次闷头痛和全身乏力侵袭的滋味,我想他们有过这种周期性的,难以忍受的体验之后,必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有一种说法认为女人不适合作经营者和管理者,我想这也许与受这种波动袭击有关。身体不适,则容易变得歇斯底里,头脑便不冷静。
  要说女人弱的话,那只是在身体方面。从根本上讲,并非是知识和管理能力差。
  一个明显的例证是,在生理困扰未来之前,女孩子与男孩子并无差别,小学阶段甚至是女孩子更优秀。
  之后,从初中到高中,年级逐渐升高,成绩渐无差异,并渐渐地发生逆转。
  此时,女孩子开始受到生理波动影响。即使有心努力,身体也往往不配合。从此,开始有所谓的急刹车现象出现。每月,这种波动都会如期而至。渐渐地,女性放弃反抗意志,努力顺应身体的这种变化。这样做无可厚非。对不可抗拒的东西,只有接受它,忍耐它。
  多数女性不求上进,缺乏独创性,恐怕就是这种忍耐日积月票所致吧。
  冬子曾看过一本书,里面说女性的荷尔蒙以月经为界,由黄体荷尔蒙为主转向以卵胞荷尔蒙为主。
  对自律神经和精神起作用的荷尔蒙在月经到来时骤然发生改变。就好比是至今是向右流动的,现在突然转向左流。月经是出现骤然变化的混乱之时。
  冬子就常常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突然在向反方向流动。有时会有这样的预感,今天开始,兴趣,嗜好,思想将不同于以往。
  这不是你希不希望的事,它是作为身体的一个不可避免的周期强加给你的,冬子最感到无奈的就是这个。
  月经前后冬子会情绪忧郁,有一种处身隧道中的感觉,晦暗且令人窒息,挣扎是无济于事的。熬过去,便会穿出隧道重见天日。这期间,你只需静待即可。身体处于底谷时,所要做的事不是抗争,而是耐心等待风暴过去。
  冬子认为男女在能力上没有差别,只不过有个做多做少的问题。月经不仅使女人不堪重负,更引起心理紧张,这些无疑都是消极影响。
  虽说如此,在社会上与男性抗衡,顽强夺门的女性也不乏其人。那么,脐身上层的职业女性是不是就没有这种进入隧道的时候呢?
  有可能这些人生理波动不明显。比方说,冬子有十天陷入隧道,她们则可能只有两、三天或根本不受影响。
  有例可证。冬子认识的女演员和时装模特都没有波动,整日精力充沛。屏幕上富有女人味的、温柔可人的女演员其实非常泼辣,其强悍半点不让须眉男儿,至少不是屏幕上所表现的那样小鸟依人。
  其实,大家一起共事,个人身体状况如何不可以影响别人。
  冬子听偶然光顾的一位叫作K的女演员讲,一月当中某一天痛楚难当而又脱不开身时,她就打一针麻药硬撑。
  这样,应付紧急事态还是蛮有效的。但过后看录相,发现不管是台词还是身体动作都有些走样。
  K虽年轻,却是实力派演员。她称这样的效果令其目瞪口呆。应该说这事情本身就充满男性色彩。
  冬子也希望能像K那样强悍,也希望摆脱生理上的痛苦,活得洒脱快活些。
  但她无论如何努力都不成。一跌入隧道,便忧忧寡欢,难以振作。
  这种倾向往好处讲,可以说是女性特点的体现。但作为经营者,不是什么可夸耀的长处。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冬子往往保持沉默,得过且过。
  不过,今年春天的隧道也是太长了些。平常最多不过四、五日便会出现走出低谷的预兆,可这次已超过一周,仍不见好转迹象。
  问题的症结可能在于急剧变暖的气候。
  另外,将此次手术向医疗事故委员会提出投诉可能也是一个影响因素。
  结果会是怎样呢,冬子是越来越在乎了。
  左思右想,冬子甚至觉得还不如死了好。
  已没了月经,可身体一月一度的例行波动却依然如期而至,冬子实在是想不通。
  三天以后,冬子才渐渐地开始摆脱这种郁郁不乐的状态。
  那天早上,冬子正要起床,天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击打在玻璃窗上,街上有投送报纸的少年飞速跑过,看着看着,潜隐于体内的种种不快逐渐退去,心情陡然开朗起来。冬子去洗了个沐浴,照照镜子。“一直苍白忧郁的脸上出现了一些生气,隧道似是昨晚到了尽头。”
  冬子身着淡粉底带花图案的衬衣,围一条同样质料的围脖,来到店里。
  “妈咪,今天您可真漂亮!”
  真纪她们似乎也知道冬子心情有了好转,轻快地跟她打招呼。
  和大家闲聊了一会,电话响了。接起来一听,原来是贵志打来的。
  “我去九州,现在羽田机场。”
  贵志的电话总是很匆促。
  “也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讲一声。”
  “去福罔?”
  “还是上次那栋大楼的设计,呆上一周左右。你要没有什么事,就星期天过来。”
  今天星期三,到星期天还有四天。
  “酒店还是上次住的大地酒店,你能来吗?”
  “现在还不能定。”
  “要来的话,星期六左右来个电话。我要不在,告诉服务台也行。”
  “好吧。
  “没其他事吧。”
  “没有。”
  “那我赶时间,挂了。”
  贵志的电话总是这个样子。不到最后关头不打电话来。这么忙还抽空打来电话,应该还算是蛮体贴的,就是有点太烧脚燎手了。
  冬子不介意这个,只要有贵志的联络,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他将自己的行动一一向她报告。他的行踪我知道——冬子因此而有一种特别的安心感。
  接完电话,冬子的心情更加愉快。
  外面雨已住歇,街树绿意盎然。一度落稀的人流又重聚起来,店里也有了客人。
  冬子不断地招呼着客人。
  “妈咪,您的电话。”真纪来叫她。
  这次是船津打来的。
  “上次说交给医师会的材料,我已准备妥了。今天能见面吗?”
  “没问题。你几点钟方便?”
  “要是晚上的话,几点钟都可以。”
  “那就一起吃晚饭吧,今天我请客。”
  也许是情绪极佳的原因,冬子志得意满,这令到她自己都感到吃惊。
  上次见船津时,冬子郁郁寡欢。现在的她与当时相比,可说是判若两人,船津见了必定会大吃一惊。
  接完船津的电话,冬子又回来招呼客人。
  一位上了点年纪的妇人和一个像是女大学生的姑娘结伴而来,她们在挑选帽子。一看长相便知她们是母女。
  她们轮流试戴了一下普鲁东和齐洛尔帽,犹豫不决该买哪一种。母亲主张买适合小女孩戴的普鲁东,而姑娘则似乎更中意女人味十足的齐洛尔帽。
  “两种都合适你。但平常戴的话,普鲁东也许更好。这种帽子帽沿上翘,给人以青春活泼之感。”
  经冬子这么一推荐,姑娘买下了普鲁东。
  心情好时,向客人推荐似乎也更容易被采纳。冬子又接待了两拨客人,中山夫人来了。
  “现在有空吗?”
  “嗯,有点……”
  夫人身后跟着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
  “我在米莫扎馆,你忙完了过来,好吗?”
  “好的。”
  “那我先走了。”
  夫人轻施一礼,和青年一起走了出去。小伙子一表人材,活脱脱像是从男性时装杂志中走出来的一样。冬子没见过他。
  等店里的人都走了以后,冬子去了米莫扎馆。
  夫人与青年对面而坐。见冬子来了,她马上介绍:
  “他叫竹田信也。这位就是我刚才跟你讲的冬子小姐。”
  冬子向青年低头施礼。
  “她漂亮吧。可惜已是名花有主了。”
  经夫人这么一说,青年微笑了。
  “要点什么?”
  “来一杯咖啡吧。”
  “上次你走了以后,真个是闹了个不可开交。”
  上次,夫人与冬子亲热之后,教授回来了。夫人将此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青年在一旁抽着烟。心不在焉地,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皮肤白净,很英俊,穿一身三件套的西服。坐在那里时不时地“啪啪”打着响指,看上去有点二流子习气。
  闲扯了约二十来分钟,夫人对青年吩咐道:“唉,已经三点了,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年轻人闻言顺从地掐灭烟头,起身告辞。
  “请原谅,我先走了。”
  “辛苦你了。晚上我到你那边去。”
  “我等着您。”
  与外表印象相反,年轻人讲话倒是彬彬有礼。
  “他是谁?”
  年轻人颀长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之后,冬子问夫人。
  “上次我跟你讲过的男朋友。怎么样?这个小伙子不错?”
  夫人说着,帮意挑逗似地笑着:“才二十四岁呀。”
  夫人今年四十一岁,年龄相差近二十岁。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
  冬子忙摇头否认。
  “他的店在哪里?”
  “在青山,上次和你一起回家,中途我下车的那个地方。”
  “呃……”
  “年纪轻的男人好哇。又纯洁,又温柔,最重要的是清新。我把他也介绍给你吧?”
  不,我……”
  “你也不要总守着贵志一个人,偶尔也同年轻人交往交往。”
  冬子想到了船津。的确,年轻人是纯情。不过,正因如此,冬子才感到难以应付。
  “可是,你这样不会有问题吧?”
  “什么问题?”
  “你和这人交往,教授他……”
  “无所谓,大家彼此彼此。”
  虽是这样说,对方也太年轻了,看上去很不般配。
  “那你晚上到他店里去?”
  “不,我都是白天见他。所谓的白日情事嘛!”
  夫人突然压低声音。
  “那孩子看上去像个花花公子,其实还什么都不懂,我手把手地教他。”
  看夫人说话的口吻,冬子突然觉得她看起来很放荡。
  “让他来见你这样的美人,我真担心你会把他从我手中抢走。”
  “我不会干那种事。”
  “那我就放心了。”
  “你和他早就开始来往了吧?”
  “大概有两个月了吧。”
  见冬子扭转了脸,夫人柔声说道:“你别在意,这跟我对你的感情不同。男人毕竟是男人,再说,他迟早是会离开我的。”
  “女人嘛,有了男人才会漂亮起来。这比化妆品管用。”
  夫人若无其事地说着。她已年过四十,仍去找年轻男人做情人,冬子真是服了她,怎么会有那么旺盛的精力。
  因为年龄过于悬殊,一般人都会避讳一下,但夫人不但不感觉到怎么样,还堂而皇之地招摇过市。
  夫人与素不相识的人交往冬子并不赞赏,但这种奋门精神却令冬子佩服之极。
  “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他那间酒吧吧。晚一点有吉他弹唱,很热闹的。”
  “你邀请我我很感谢,只是我今晚还有点事……”
  “又去和贵志约会?”
  “不……”
  “那就是与其他男人了?”
  “没有那种关系。”
  否认倒是否认了。冬子在想,船津与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关系呢?不是恋人,也不是朋友。如果硬要界定的话,只能说是一个同情者吧。
  “你做了手术后,反正已没了子宫,还是尽情享乐的好。我们没有了那东西,再不必担心怀孕,这样好的机会哪里去找?”
  “如果就这样变枯枝败柳,真的要怀疑生在这个世界上意义何在了。”
  听了夫人这番言语,冬子不由想道,夫人的所作所为,也许与年龄带来的焦灼感有关。
  “下次我们一起去霍斯特酒吧玩玩,那可是个不错的去处。”
  “我不……”
  “女人若没有男人整天围着转,那可不成。”
  冬子有时也想像夫人那样放开玩玩,但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她又会畏缩不前了。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虽与那个男孩子来往,但我喜欢你却是没有任何改变。因为男人和女人,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爱。”
  “不过,若喜欢上了男人,女人间的事,岂不变得很无聊?”
  “不排除这种情况。但那个男孩我只是玩玩而已。”
  “玩玩?”
  “对,一种轻恋受吧。”
  “你不喜欢他?”
  “喜欢倒是喜欢。但与其说是爱他,倒不如说是觉得他可爱。这种感觉你明白吧?”
  “嗯……”
  “想不到那小子还真挺诚实、认真的。虽然他年轻,没有钱,但比起我丈夫来,不知要温柔多少倍。”
  这一点,冬子倒能理解。
  “不过,我和他说到底只是暂时而已。讲得难听一点,他就像我的一件珠宝首饰一样。”
  “这么简单?”
  “目前来看是这样。”
  “以后,如能爱上像贵志这样的人的话,我才可能会离家出走,当然,连你也撇下。”
  告别中山夫人回到店里时是下午四点。
  店里有五个客人。
  其中有一个人买过上个月出展的前檐帽,说是要再买一顶齐洛尔。
  “这里的帽子很合我心意。”
  冬子知道这个女人名叫坂野,住在自由之丘,不过,她做什么的,就不清楚了。
  她还只有二十二、三岁,是已为人妻,还是从事别的什么工作,冬子虽颇有兴趣,却不便去问。
  她的装束打扮相当奢华。如果没有这样的客人捧场,帽子专卖店肯定开不下去。
  最后说好重订做一顶。量过尺寸,客人走了,店里又安静了一些。
  真纪像是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她开口道:“妈咪,今晚你有空吗?”
  “不巧,刚跟朋友约好见面的。”
  “那就改日再谈吧。”
  “什么事呀?没什么不方便的话,就在这里谈吧。”
  真纪略加思考说。
  “上次我跟你讲了我和木田的事,我现在跟他分手了。”
  “为什么?”
  “那个人他一点都不理解我的心情。”
  真纪一边把玩着盒子上的打鸟帽一边说道。
  “男人为什么总那么急于得到女人的身体?”
  “你没给他?”
  “他很执意,我拗不过他就依了他。结果他说没意思。”
  “他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那么死乞白赖地央求我,到头来却这样说我。”
  真纪虽是轻轻说出的,但可能是大受触动的原因,她都快哭出来了。
  “他这样讲话你说我还再怎么跟他相处?”
  真纪的话不无道理。冬子本想慢慢劝劝她,但店里不是地方。
  “别把这事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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