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是在福冈和女人幽会……
冬子吃下上次剩下的安眠药,上了床。
翌日,冬子又打醒精神,投身于工作当中。
手术的事再去想也已经于事无补。目前最紧要的问题是应付时装表演。
时装表演中出场使用的帽子已经做好了。真纪和友美评价不错。而其他人会做何评判呢,冬子隐隐有些不安。
有前檐的这种属常见类型,而钓钟形的这一种则属时髦款式。若模特选得好,应该会有很好的效应。冬子对后一种款式寄予了相当的希望。
三月初的第一个星期六,冬子为观察模特试戴效果,来到位于银座的S百货店。
时装表演安排一周后在百货店的小厅里举行。
此次表演由制帽协会和百货店共同牵头,负责采购的木田和设计师伏木都来了。
冬子决定将出展的有前檐的帽子让年轻活泼、富于现代气息的上村真子戴,而钓钟形的帽子则让脸形端庄的相川特蕾沙戴。
帽子做得好只是一个方面,戴的人的服装,脸形才是真正起决定作用的因素。
这一点,相川特蕾沙和上村真子都是一流的模特,不会有问题。
“好久不见了,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模特试戴结束后,设计师伏木邀请冬子。
冬子接受了邀请,两个人来到百货店后面的地下茶馆。
“你的脸跟以前比变化大了。”
面对面落座后,伏木说道。
“真的?”
“好像瘦了。”
“体重倒没什么变化。”
“似乎显得更加成熟了。”
伏木笑着戏言,冬子却觉得好像是在说她老了。
“年龄不饶人哪!”
说实话,这段时间照镜子,冬子觉得眼角的皱纹格外刺眼。去年夏天,冬子就注意到了,但这两、三个月感觉似乎更明显了。昨天照镜子时,她还有意揪了揪两边太阳穴的肉皮。一边揪皱纹,冬子一面在想,可能是手术所致吧。不过,谁知道呢,也许不做这个手术,到了这个年龄,也该有皱纹了。
“我看你干脆做模特上台表演算了。”
伏木恭维似地说道。
“我?那怎么行?”
“你肩膀不够浑实,有点美中不足,但我想你会非常出色。”
“你大可不必这样费力安慰我。”
“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伏木顿了顿,喝了口咖啡。
“你知道吗?那个叫特蕾沙的女孩子里面的大牙没有了。”
冬子只知道相川特蕾沙是个混血儿,她是个颇受欢迎的模特,除此之外,便一概不知了。
“为什么呢?”
“拔掉了。”
“虫牙?”
“不是这个原因。是为了让脸颊看上去更瘦削。”
“瘦削?”
“没有里面的大牙,从脸颊到下巴,便刀斧削般地呈锐角,现在当红的模特,几乎人人都拨了。”
冬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透过皮肤可触摸到牙齿。为了美容,将好端端的牙齿拔掉,这是何苦呢?
“没有里面的大牙,岂不要影响咀嚼的功能?”
“她们哪,本来就只吃一点点东西。这样才可以不致肥胖,保持身形。说起来不雅,甚至有的女孩子刚觉得贪嘴多吃了一点,就马上吃泻药。”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哇。”
“专业人士也不易呀。”
冬子点点头。的确,在这个世界上,各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不过,伏木先生您倒是消息挺灵通的。”
“这个嘛,因工作关系,我与她们颇多交往。”
“模特当中,一定有您的相好吧?”
“有什么办法呢,木之内小姐您又不垂青我。噢,跟您开个玩笑。”
伏木说完,突然话锋一转。
“您最近有没有见过木田经理?他可是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
“您不知道?他现在和您店里的一个年轻女孩正打得火热。”
“我店里的女孩子?”
“那个二十二、三岁的、风风火火的女孩子。”
“是不是真纪呀?”
“对了,是叫真纪。我前几天看到他们俩在涩谷一起走,很亲密的样子。”
“可能只是路上偶然遇到的吧?”
“不不,当时已经很晚了,而且两个人手挽着手,又是在酒店林立的道玄坂一带。您不觉得可疑吗?”
“作为老板,您监督不力呀!”
话虽是这样说,冬子确是首次耳闻。水田也好;真纪也好,都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给她。
“木田君曾经非常钟情于您。可能是觉得没指望,才转而对您的部属下了手。”
水田确曾追求过冬子。
有一阵子,几乎每天来电话,两人曾一起吃过几次饭。有一次,还接了吻。
但最近这几个月,木田不大到店里来了。
当然因为工作关系,彼此也有交谈,但大都是在电话里。碰面的时候,两人也都是长话短说,匆匆分手。冬子一直没怎么留意,但经这么一说,她始觉他最近是在有意识地疏远自己了。
“木田先生真的在和真纪拍拖?”
“我将此事告诉您,您不会骂她吧?”
“骂她?为什么?”
“倒也是。您其实一直在逃避他。”
真纪和木田相恋,冬子其实无权过问。
“不过,对此事我倒有些怀疑。真纪这姑娘,应该还有其他男朋友。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有四、五个男朋友并不稀奇。正好木田君也是风流成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
曾有一次,真纪就恋爱方面的事征询了冬子的意见。
说是一位在出版社上班的大学同学,迫她与其同居,很是苦恼云云。
冬子劝她,若无结婚打算,就还是了断的好。这不是半年以前的事。
其后,她没有再提过那个男的。看来,她是移情木田了。不过,也有其他男人经常打电话给她。
光冬子就知道两、三个不同声音的男人。真纪和他们—一欣然相约:“几点?哪里?”
她与其中的哪一个最亲近,冬子就不得而知了。但真纪与木田的事,还是引起了冬子的注意。
水田是百货店的采购负责人。一直以来,冬子都极受木田关照。如此一个小店,能发展到今天,木田可说是功不可没。
现在这个男人与自己店里的女孩子成了好事,冬子没办法不闻不问,置身事外。
与伏木分手后回到店里,是下午五时。
傍晚这段时间,正是人来人往最为繁忙的时候,可店里只有友美一个人上班。
“真纪呢?”
“刚才她有朋友来了……”
友美面有难色地说。
上班期间尽量不要离开,冬子虽一再叮嘱,可她们还是经常趁冬子不留神外出。正是年轻贪玩的年龄,冬子也不好太说她们。
约摸过了有三十分钟,真纪回来了。
看到冬子在,她一脸窘态,赶忙表示歉意:“对不起!”
从五点到七点,原宿街上熙来攘往。小小的“钓钟小帽角”经常挤满了人,但真正买了帽子去的客人却并不多。
七点半关了店门后,冬子带着真纪和友美出来新宿,这已是很久没有的事了。
以前每月总会有一次,冬子带店里的女孩子出去吃吃饭什么的,但最近三个月就没有了。
“想吃什么?”
“若是您请客,吃什么都行。”
女孩子们回答得很干脆。
最后,大家挑了歌舞伎町的中国餐馆,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上次还是那个建筑设计师请我们来的呢。”
“是啊……”
“他现在怎么样?”
那以后,贵志曾打过两次电话来。两次都没有什么要紧事,闲聊而已。
“噢,应该不错吧。”
冬子假装不了解情况。
上菜以后,女孩子们又是吃菜,又是喝啤酒。
“老板娘,我有点事想请教您。”
快吃完时,真纪斜倾过身体说道:
“现在有个男的正在追我。”
“这是件好事嘛!”
“但我不喜欢这样。”
“你讨厌他?”
“那倒不是。这个人很热情,也很温柔。但近段时间,他一个劲地想要我的身子。”
“他多大年纪?”
“三十多岁。怎么男人都这么无聊,只想着要性交。”
“发展到一定程度,关系亲密了,有这种要求也是自然的事。”
“可我想,两个人既然相爱,有没有那种事又有什么所谓。”
“你真的这样想?”
“不是吗?干那种事有什么好。老板娘您觉得呢?”
冬子被问得一愣,她望着真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对冬子来说,这确是一个难以答对的问题。性事一向都是个人私底下的感觉,不是可以随便拿来比较的东西。
“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不过,被自己心仪的男性温柔地拥在怀里,不正是所有的女性所渴望的事吗”
“当然,我也喜欢被拥抱的感觉。但我只希望被一动不动地搂着。手不要不老实乱动,否则我就讨厌了。”
“那你碰到这种情况时,都怎么处理呢?”
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友美,这时插嘴进来。
“马上转移话题,或是起身去冲泡咖啡。”
“你这样做,男人会不高兴吧?”
“是的,他们说我没有情调,煞风景等等。”
冬子不由得苦笑了。
“我也毫不示弱,回敬他们:我是不喜欢做这种事,若想做的话,有很多女人可以用钱买。”
“话不能这样说。人嘛,真的相爱了,产生想与对方合为一体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嘛。”
“你意思是说,还是我有问题了?”
真纪有些玩世不恭地叼上一支烟。
“你真的觉得那种事毫无乐趣。”
“是的。所以。干那种事的时候,我总是大睁只眼,静待结束。”
“男人求欢时你这样?”
“我真是想不通,男人为什么会对这种事如此醉心。”
冬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纪脸蛋俊俏,身材不错,胸部也够丰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一开始就这样?”
“我第一次的时候,因为喝醉了,所以全无知觉。”
“你喝酒了?”
“在六本木喝完酒,大家一起去了在御苑前的朋友的公寓在那里……”
“那其他人也都在场?”
“等我醒来时,周围已空无一人……”
“就剩下你一个人?”
真纪轻轻点点头,眼望着地下说:
“我其实是被人强奸的。”
“你说什么?!”
“我不愿意,但他强行……”
“可是,你们是朋友呀。”
“我最讨厌他。”
真纪像是努力在克制回忆带来的不愉快,她紧咬住嘴唇。
“所以,对男人我已经……”
“可你当时醉了。”
冬子找不到更多的话来安慰她。
“这种事你要尽早彻底忘却。”
真纪连连点头。
外表看上去活泼开朗的真纪,不曾想竟有这种作为女人最为惨痛的经历。
冬子突然产生了想要拥抱真纪的冲动。
“肯定会有你钟情的好人出现的。”
“我觉得可能我做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已不相信男人。”
“别这样想。”
“你想男人个个都很粗暴,只顾自己,不为别人着想……”没等真纪说完,友善打断了她:“你错了,也有男人很温柔的。”
“很温柔,无非是想要得到你的身体。而是在刚开始阶段,一旦发生了关系,他就会变得虚伪。”
“这种可能也是有的,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绝对是的。与男人一睡就万事皆休了。所以,我虽然交了很多男朋友,却没有一个是深交的。”
迄今为止,冬子一直以为真纪是个开放随意的女孩,没想到她的内心世界竟是如此。
“说实话,我恨男人。”
“你喜欢男性,但不愿在性的意义上与其交往,是不是这个意思。”
“是的。一起散步、喝酒、说话,不提出其他非份要求的男人我就喜欢。”
“有这样的人吗?”
友美歪歪脑袋。
“有倒是有,都是老人和小孩。”
“我不喜欢年轻人,年龄比我大多少都没关系。”
“若不是年轻人,我就不喜欢。”
“上点年纪的人又温柔,又有钱,对那种事他们也不太计较。”
“我看不见得,中年男人脸皮更厚。”
“总之,我对与男人上床极不感冒,而且我认为做那种事也实在毫无乐趣可言。”
真纪的冷淡可能源于她最初那异常的体验。
“老板娘,我想向你请教的是,我现在的男朋友口口声声说想拥有我,有没有办法可以让我既拒绝他,又不失去他?”
“我若答应他,他可能会离我而去。若不答应他,他还是要移情别恋,找别的女人。”
“你喜欢那个人,对吧?”
“当然喜欢。”
“那就答应他好了。”
“我害怕,因我不想让他失望。”
“可是……”
真纪所谓的毫无乐趣,只是个错觉而已。当初那痛苦的体验导致她精神上的抗拒,实际上应该什么事都没有。
想到此,冬子忽然惊觉,原来真纪的状况竟与自己非常相似。
现在,冬子和真纪在接受男人的爱方面都有障碍。一方是因为失去了子宫,另一方则是最初在性方面受了挫折。
原因虽各不相同,但两人都害怕接近男人则是共通的。
无论如何,女人的心理都是极其微妙的。因为一点小事,那种不可替代、无以比拟的性之欢悦无处可觅了。
“不过,我想,与自己喜欢的人浪漫缠绵,情况就会好起来。本来嘛,女人的身体就是这样一种构造。”
友美的恋人是画报编辑人员。三人当中,她是最正常的了。
“性爱是一大乐事。人类迄今为止,在传宗接代的同时,也极大地享受了这一乐趣。”
友美讲得入情入理。但无可否认的一个事实是,很多人感觉不到这种快乐。要在以前的话,冬子可能会赞同友美的观点,但她现在更能理解真纪那种寂寞的心境。
“喜欢他却又不愿意委身于他,我觉得这不合情理。”
“正因为喜欢,才不愿意委身于他,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这是女人搪塞推辞的借口。”
“不。没有肉体关系,男女照样可以相爱。”
“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