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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来红》作者:[日]渡边淳一

_19 渡边淳一(日)
  对于情窦初开的怀着少女来说,今晚的交合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了,能被自己喜欢的男人抱拥,能听到爱意浓烈的甜言蜜语,现在恐怕也已经甜甜入睡了。
  然而,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的冬子已经不能就此满足了。对她来说,这样的交合,最终只是欢悦恨少、寂寞徒多。
  也许,是我自己过去得到太多欢悦了……
  以前,经验老道的贵志实在教了她太多的东西,她虽然起步慢但成熟的却特别快,一下子就攀爬到了欢悦的金字塔顶点。
  过去,她以为只要交合就一定能得到满足,现在,这种满足感一去不复返了,那种瞬间自我迷失、恍恍惚惚的快乐到哪里去了呢?
  我多想回到以前的自己啊……
  既然是贵志传输的这种快乐给她,现在也只能靠他来寻找了。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这个肉体都是贵志造就的。
  这种不绝如缕的失落感肯定会消失吧……
  冬子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
  第二天早晨,天空虽然砌满了云朵,气温却并不低。
  九点,两个人去楼下餐厅吃早餐。
  奶冲粟米片、烤面包、火腿配蛋。贵志风卷残云般扫得干干净净,冬子却呷了几口咖啡而已。
  “你不吃?”
  “我每天早餐都吃这么点儿。”
  贵志没有吭声,将冬子的那份火腿蛋移到自己面前,操起了刀叉。
  “难得来一趟,今天我们去狩猎公园吧。”
  贵志凡事都有强烈的好奇心。宫崎模仿非洲大陆的自然公园,围了一百万平方米的土地做野生动物园。贵志说的就是这里。
  “去福冈的飞机两点才飞,时间多的是。”
  两人回到房间,收拾好东西。
  十点正,出租车来到酒店门口。天已经放晴,青岛漂浮在蔚蓝的海面上,令人叹为观止。
  汽车很快就进入往狩猎公园去的高速公路,左边是绵延不断的枣树,右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还是二月,但从车窗扑进来的却是早春的气息。
  “再前边一点,有个高尔夫球场,相当不错。”
  “你本来也想打高尔夫球的吧?”
  “没有,这一次没有想过。”
  贵志的差点只有一杆,到和暖如春的南方却不去打上一场,实在难能可贵。冬子不会打高尔夫,所以贵志大概是为了迁就她,才不去的。真难为他。
  “昨晚你半夜起来了?”
  “原来你知道?”
  “也不尽然,朦朦胧胧觉得好像你起来过。”
  “我睡不着,就起来一下。”
  以往,只要贵志在身边,自己肯定睡的很香,从来不曾有过难以成眠的经历。
  “换了床,不习惯吧。”
  也许有点关系,但主要原因是对自己无法得到满足的肉体感到不安。
  “你还是老样子,有点神经质。手术以后是否反倒严重了?”
  “听说大多数人做完手术以后会变胖,你却瘦了下来。”
  “没有的事。”
  的确瘦了些,但最多也就是一公斤而已。
  “没有就好。反正,既然出来旅行了,就应该彻底放松自己”
  不用贵志提醒,冬子自己也想彻底放松自己,但她不像贵志那样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天性如此,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得了的。
  “我到什么地方都能睡,有时还真想有点失眠症呢?”
  的确,贵志能吃能睡,身体好,放的开。
  但这并不是说贵志不够敏感。虽然他刚才这些话像是没有经过脑子过滤,其实是在巧妙地开导冬子。
  狩猎公园坐落在宫崎北边的佐土原町,当初刚刚开园时据说盛况空前,每天都人山人海的,今天也不是周末或者假日,游人并不多。
  公园里放养着老虎和狮子,但并非百分之百的大自然。
  动物难说是野生,其实不过是在空地上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而已,看上去十分懒散,总之,既不追逐其他动物,也没有成群地在草原上奔跑。
  “这不过是把一般动物园的铁宠子放大了些而已。”
  贵志去过非洲大陆,所以感觉平平。
  “接下来在市区稍稍逛一下,再去机场,时间正好。”
  从狩猎公园回来,他们又游览了宫崎神宫和八弘一字塔,然后回到市区。
  “肚子饿了。”
  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
  “去大淀川边上的酒店吃点东西吧。”
  贵志对宫崎市区似乎相当熟悉,告诉司机自己想去什么地方。
  在酒店二楼用过餐,贵志给自己的公司挂了电话。
  他似乎是吩咐对方什么,声音很大,大概周围的人都听见他讲的话了。
  见贵志在打电话,冬子也有些担心起来,拨了店里的电话。
  “噢,妈咪,是你啊。”
  接电话的是真纪。
  “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有过两、三个电话。”
  “谁来的?”
  “一个是伏木,一个是横山制帽公司,还有一个是船津的。”
  “船津?”
  “说有什么急事找你。”
  “不知是什么急事?”
  “他说等你回来了,再给你电话。”
  冬子问过店里平安无事,这才回到座位上。
  “店里没有事吧?”
  “没有……”
  “那我们动身吧。”
  贵志掐灭刚点上香烟,站起来。
  又在酒店搭上车,赶到机场时,正好是一点半。等上半个小时,去福冈的飞机就出发了。
  “今晚吃什么?”
  一上飞机,贵志就问。
  “我对博多还算比较熟悉,到时候一起去喝几杯。”
  马上就要到熟悉的城市了,贵志有些兴奋不已。
  不过,冬子心里老惦记着船津的那个电话。
  飞机在福冈降落时是两点三刻,从宫崎到福冈仅仅是四十五分钟的航程。
  福冈是阴天,但并不很冷。
  出发前看到天气预告上说北九州非常寒冷,当时特别吃惊,但像今天这种气温,并不让人感到特别,或许,是沾了阴天的光。
  两个人在机场搭上出租车,直接到了酒店。
  游学的时候,冬子经过这座城市,真的到了宝地,才发现福冈原来很大。
  酒店周围的风景跟东京的中心地带没有什么分别。
  “休息一会儿吧。他们六点来接我们。”
  贵志先去洗澡,出来后吩咐冬子。
  “有人来吗?”
  “当地报社的人,见过好多次了,彼此很熟。”
  “那你计划……”
  “跟他吃完饭,一起去喝一杯,你也去吧?”
  难得两个人出来一趟,突然有个陌生人要夹进来,冬子心里很不情愿,如果可能,她希望跟贵志单独在一起,可贵志似乎已经跟对方说好了。
  “那家伙很不错,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冬子并非担心对方人品好怀,作为女人,只要有陌生人在场,难免要应酬,贵志似乎完全不理解这些。
  “他知道我们的关系吗?”“我没有告诉过他,不过,他肯定很识趣。”
  “什么识趣……”
  “这种事情,那家伙最明白了。”
  贵志的意思是冬子不用担心,但他用的“识趣”这个词,却让冬子多了一番寻思。
  贵志倒无所谓,冬子心里却不好受。她走进浴室,洗过澡出来,已经是四点钟光景。从西边窗口望出去,只见酒店的窗户一个个被夕阳照的通红。
  “稍微休息一下吧。”
  贵志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已经换上了睡衣。
  “还有足足两个小时。”
  “我不睡,你休息一会吧。”
  “是吗?”
  贵志有些不高兴,在床上躺下。
  冬子突然感到很想抽烟。
  仔细回想起来,从离开东京到现在,她还没有抽过。
  她坐在椅子上,吸了一支烟,加上刚洗过澡,心里平静了许多。
  “那我睡了。”“哎。”
  两、三分钟后,贵志就发出轻微的鼾声。
  望着贵志安详的面庞,冬子突然想给船津打电话。
  不过,万一中间贵志醒来听到就不好了。冬子披上开米杉来到楼下,拨了前台侧旁的外线电话。
  电话呼号之后,事务所的小姐接了电话。
  “请问船津先生在吗?”
  “请稍候。”
  紧接着,就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我是船津,您哪位?”
  “喔,你吓死我了。”
  “你是木之内小姐啊,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找你,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九州。说是你有要事,什么事?”
  “现在说话方便吗?”
  “你说吧。”
  “就是上次那件事,那家医院的确有点问题。”
  “有问题?”
  “他们动不动就把人家子宫给摘掉,很多人都知道。”
  又是这个。冬子顿时有些抑郁。
  “当然啦,有些时候是非摘不可,不过很多情况下,即便是年轻的大姑娘,他们也都漠不关心,照样把子宫给摘除了呢。”
  “他们干吗要这样?”
  “我仔细打听过,主要原因就是子宫摘除要比囊肿摘除来的简单。”
  “不会吧?”
  “千真万确。朋友告诉我的,他说胳膊、腿骨折了,接骨要比截肢难,就跟修理旧的比买新的难一样,一个道理。”
  冬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她实在难以相信,自己的子宫就像重新买部电视机一样,给草率地切掉了。
  “可医生明明说过是非切除不可。”
  “都已经摘除了,他当然这样说啦,再说还不全凭他一张嘴?”
  “那个医生才不像你说的那么草菅人命呢。”
  “我也想相信他,可大家都说那个院长即便是轻微的囊肿,也一刀切把子宫切了的。”
  “不过,你怎么知道是轻微还是严重呢?”
  “这个我现在正在查。你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下午。”
  “那到时候再跟你详细说。”
  显然,船津也觉得不便在公司里长谈这个话题。
  下午六点,约好的那个人来酒店接冬子和贵志。
  贵志剃了胡须,又梳理了一番微微卷曲的头发。贵志乍看上去有些随随便便,其实也很在意穿着。他选了件与裤子颜色不同的棕色西装上衣,打上领结。
  冬子换上藏青色的喇叭裤和兔毛衫,披上大衣。
  “如果我在场不方便,我可以先回来。”
  在电梯里,冬子道。
  “你不用担心,那家伙才不是那种粗人。”
  “不过,夜里上街,清一色男人,乐趣应该多一些的吧。”
  “我跟你两个人都到这里来了,你还想那些无聊的事,我是想带你看一着夜晚的博多风情,别胡思乱想的。”
  贵志似乎干劲十足,但说心里话,冬子自己并不想去。
  跟陌生人在一起,心里当然是一种负担,更主要的,是刚才船津在电话里说的哪些话,仍然在她耳际作响。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家医院……
  她一边否定说不会有这种事,但也怀疑或许真有其事。无风不起浪,否则,船津也不会说的那么认真。
  不该打电话听船津说这些的……
  冬子自己心情暗谈,见贵志兴高采烈的,她有些恨他。
  在大堂出了电梯,前台附近有个男人扬了扬手。
  那人跟贵志年纪相仿,只是没有贵志那么魁梧。
  “噢,不好意思。”
  贵志快步迎上去。
  “好久不见了。”
  “难得你来。”
  他们两个似乎相当熟络,一见面就拍肩搭背的。
  “这位是木之内君。介绍一下,《九州日报》的藤井君。”
  贵志介绍冬子和来人认识。
  冬子微微鞠了鞠躬,只听那位藤井问:“第一次来九州吗?”
  “修学旅行的时候,跟同学一起来过。”
  “修学旅行?说起来,我们也有过那段经历吧?”
  说着,他笑了起来。
  “车子在外边等,我们这就走吧。”
  “上哪儿?”
  “那珂川边上有个地方河豚很好吃。河豚没有关系吧?”
  藤井问。
  “最喜欢吃了。”
  “到了福冈,第一件事就应该是去吃河豚。”
  贵志说的不错,藤井这个人的确落落大方。
  藤井带他们去的。是一家叫“山根”的餐馆。
  他显然有预定。他们给带到二楼的房间,从窗口看出去,只见河面上的霓虹灯倒影飘忽不定地摇来摇去。
  “这条河东边是博多,西边就是福冈。”
  藤井也凑过来望着夜景。
  “这里是食禄五十二万石的黑田家的城下町,博多给市民住,福冈给武士住,界线分得可清啦,我们现在脚下的这块地方,也是市民住的。”
  “这么说,即便早生几百年,我们这号人也只能来这里。”
  贵志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
  最先上的菜是生河豚片,接着是河豚盖饭。到底是就近取材,十分鲜美。
  藤井要了鳍酒,贵志要了兑水的威士忌,说是今晚只喝威士忌。冬子跟藤井一样,要了鳍酒。
  冬子担心醉后失态,可心里又希望自己能烂醉如泥。
  “味道不错吧?”
  “真是非常美味。”
  “在这里吃上一回,回到东京,你恐怕都不想再吃鱼了。”
  藤井显然是土生土长的博多人,总爱炫耀博多如何如何,但听起来并不让人反感。
  “噢,对了,再尝一尝白鱼,现在正好是季节。”
  藤井立即叫女待进来,点了酢浸白鱼。
  “本来想让你尝试一下舞蹈食法,但估计你接受不了。”
  “什么是舞蹈食法?”
  “把活白鱼拿来,倒两杯酢过去,然后开吃。”
  “太可怕了。”
  “那样吃最好吃。贵志,记得你试过?”
  “试过,吃进肚子里还动呢。”
  “噢,恶心死了。”
  冬子直皱眉头,但等到菜上来了,尝过放在大碗里的雪白的鱼肉,她又忌妒这么一条鱼居然生来如此可口。
  “这也是福冈出产的?”
  “离这里不远,有条叫室见川的河,它们产完卵往回游的时候捕捞的。”
  冬子猛然想到船津,记得船津的老家就是福冈室见,这么说来,船津就是看着白鱼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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