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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古帝国》传奇历史之一:成吉思

_3 包丽英(当代)
  木华黎平静地迎住了札木合的目光。
  蓦地,札木合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我让扎西配合你的行动。”
  扎西是札木合的心腹,木华黎虽讨厌此人,却无由反对。
  忽勒山的狼群越来越肆无忌惮。木华黎针对狼群习性,经过周密细致的调查,制订了猎杀方案,这个方案称得上天衣无缝。当木华黎率领狩猎队伍进入忽勒山时,野狼的命运似乎就被注定了。
  然而,世事变幻,人们可以主宰狼的命运,却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果不出所料,狼群按照木华黎的“指挥”,乖乖地进入了事先设置好的包围圈,只待木华黎一声令下,就会被聚而歼之。谁曾想,木华黎尚未发令,突见自己这边一阵大乱。接着,扎西带领手下人纷纷跳上马背,争先恐后地逃之夭夭了。
  转眼的工夫,木华黎便只身处于群狼的攻击之中。
  木华黎将“九连环”取在手中时,心里异常冷静和清醒。“九连环”原本是忽图赤汗赠与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又留给他的。迄今为止,他还一次不曾试过它的威力。而今,面对咄咄逼近的死神,他既不抱生还的希望,也不放弃最后一搏的努力。
  近了,近了,更近了……
  木华黎稳稳地射出“九连环”,霎时,9只跑在最前面的狼挣扎了一会儿,便一个个伸头展足,倒地不动了。
  后面的狼受到震慑,行动变得谨慎了许多。但凡狼都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特点,同伴的死更激起了它们复仇的野性,它们略作停顿后,分做两队,一队从两翼包抄,一队仍从正面向木华黎直扑过来。此时,除了拼死一战,木华黎已无路可退,他抽出金星剑,集中起全部意念,慢慢向左侧一棵枯立的树桩后退去。
  白雪皑皑的忽勒山山谷里,就要开始一场人与兽、生与死的惊心动魄的大搏杀。
  木华黎濒临绝境,反而勇气倍增,他将平生所学所练全都凝聚在剑尖,利用树桩做掩护,机敏地与群狼周旋着。随着群狼不断受伤或倒毙,他索性将身体暴露出来,剑走如风,零落星星血雨。
  群狼攻击的速度明显迟缓犹疑起来。
  形势转而对木华黎有利了。
  恰在这时,一支不知从何飞来的冷箭射中了木华黎的肩头。在剧痛之下,他手中的金星剑几乎落地,他急忙将剑交在左手。剩下的几只狼似乎看出了什么,一反方才的畏惧萎靡之势,重又向木华黎发动了新的攻势。木华黎正要举剑,忽觉心口阵阵恶堵,半边身体都开始酸麻肿胀。他立刻明白,他中了毒箭。他将身子斜斜地靠在树桩上,剑,无力地垂到了地上,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充斥着一道道灼亮的、穷凶极恶的绿光,接着便是一片漆黑……
  木华黎悠悠转醒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年轻武士似曾相识、沉稳亲切的脸庞。
  “你终于醒了。”那张一直俯视着他的脸上露出欣悦的笑容。
  “我……”木华黎试着发出了一点声音,“我的剑……”他用力说出。
  武士急忙取过金星剑放在他的手边。“金星剑,九连环,一样不缺,你尽管放心。你中了毒箭,我带来的药物不全,只能暂时为你控制箭毒。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尽快下山,你一定要坚持住。”
  木华黎的眼中迅速闪过一道若有所悟的光亮,他已经猜出武士是谁了。
  博尔术。
  作为铁木真最亲信的将领,博尔术的大名以及为人做派在整个札答阑部都可谓家喻户晓。
  “是你救了我?”
  博尔术微微一笑:“我们奉铁木真首领之命到忽勒山铲除狼害,听说你已带人先行入山,便随后追来。所幸的是,我们来得还算及时,赶上了射杀最后几只野狼。你不是带人上山的吗?怎么只剩下你一人?你肩上的毒箭……究竟是谁要暗算你?”
  木华黎痛苦地闭上眼睛,没做回答。
  博尔术不再追问,也没有必要追问。他清楚一切问题的答案,询问无非是为了进一步证实。
  而木华黎的反应就是最直接、最有力的证实。
  当时的情景多么惨烈啊!它使博尔术终其一生从未忘过那横亘于山谷中的野狼群尸,那凌乱的雪地上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以及血人一样昏迷不醒的木华黎。他无法不钦佩、不仰慕木华黎的神勇!他深知,如果当时木华黎不是中了毒箭,一定会创造手刃群狼、死里逃生的奇迹。
  不!木华黎已经创造了奇迹!当死神以群狼的面目出现时,除了木华黎,恐怕再无第二个人可以与之斗到最后并且战胜它。
  入夜,木华黎的伤势突然出现了恶化的迹象。
  当木华黎再次苏醒时,已是4天之后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帐外的说话声惊醒的。这时,他身上虽然虚软无力,神志却异常清醒。他倾听着帐外的对话。
  “你不用太过担心!大夫说他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所以仍然昏睡不醒只是由于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熟悉这个声音。木华黎的心头不禁一热。
  “我明白,可我还是……放心不下。”是凝腊。一定是他将凝腊接过来的。
  “我有种感觉,今天他一定会醒过来。你先去休息会儿吧,这里有我守着。”
  “不!还是您去吧,您都熬了4天没合眼了。刚才大夫临走时还交代,让您再睡一睡,否则,就算您是个铁人也会被拖垮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才好,这一次如果没有您,木华黎他……”
  凝腊后面的话似乎被什么截断了。
  不一会儿,铁木真走入帐子。当他看到木华黎睁开的眼睛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交集的笑容。
  “你……你终于醒过来了。感觉好点儿了吗?”他边说边快步走到木华黎近前。
  木华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只觉喉咙一阵哽咽:“您……”他挣扎欲起,铁木真忙伸手按住他:“别起来,你还不能动。”
  木华黎紧紧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正要说什么,凝腊捧着一帖膏药从外面走了进来:“铁木真首领,大夫说……啊,木华黎,你真的……”她哽住了,泪水随即夺眶而出。
  铁木真含笑看着她,伸手接过膏药:“我来吧。”
  凝腊有些害羞地抹了把泪水:“那……我去给你俩炖些野鸡汤来。”
  多亏救治及时,淤毒已基本散尽,铁木真细心地用盐水为木华黎清洗着肩头的伤口,然后又为他敷上膏药。他做这一切十分熟练与自然,就如同一个真心溺爱兄弟的大哥,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满心疼惜。
  蓦地,木华黎侧过脸去,泪水从他微闭的双目中无声地渗了出来。
  铁木真理解地保持着沉默。
  很难说得清,铁木真对这个比他最小的兄弟还要年轻的青年怀有怎样的钦敬渴慕之情!从第一次见到他驯马时起,他便立誓要将他置于左右,及至发现木华黎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他,他才意识到其中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为此,他始终不曾勉强过木华黎,他情愿等到最合适的时机。
  他是在木华黎病情恶化的第二天凌晨带着莫日根大夫赶到忽勒部的。忽勒部与忽勒山同名,是受野狼侵害最严重的部落之一。木华黎只身斗群狼的事迹传开后,忽勒部的百姓几乎将他奉若神明,他们主动腾出几座最好的帐子给猎狼勇士住,同时为木华黎疗伤提供了一切方便。在木华黎昏迷的4天中,铁木真始终寸步不离地守在木华黎身边,不辞辛苦地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他的所作所为,在他而言只是出于求才若渴以及忠实于友谊的天性,不想却深深打动了忽勒部的老老少少,甚而由此初步奠定了他在草原人心目中的明主地位。
  而这,却是铁木真从未意识到的结果。
  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这个结果在不久的将来,便开始发挥出超乎想象的作用。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它可以催化感情,有时它又会冷却感情,有时它更能改变感情:由恨到爱,由爱到恨,爱恨纠葛,恩怨莫辨。
  铁木真对札木合的友情一如既往,依然看重他与安答的这种联盟关系,但事实上,有许多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对于铁木真非凡的能力,札木合从一开始便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他原想借合营将乞颜部控制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进而达到控制铁木真本人的目的,岂料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与他当初的计划背道而驰,以致他现在无法不问自己一个问题:与铁木真合营,他究竟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举行春祭的那一天,隆重的仪式过后,人们聚会歌舞于黑川忽勒山山崖,铁木真很偶然地坐在一棵粗壮遒劲的松树下宴饮。当时,并没有谁会想到这一偶然的事件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春祭结束不久,一个传闻便围绕铁木真坐过的松树不胫而走,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私下里谈论、品评着这个传闻。
  原来,铁木真宴饮处的松树,正是多年前忽图赤大汗宣布就职的所在,于是传闻说,这预示着长生天选中铁木真做全蒙古部落的大汗。
  对于这个传闻,铁木真本人态度极其审慎。一方面,他深知这个传闻的分量,另一方面,他又本能地担心这一传闻会给他和札木合的联盟带来负面影响。果然不出他所料,自此,札木合与他的关系便越来越冷淡和疏远了。
  那么,又是谁制造了这个传闻,他的目的何在呢?
  “是你吧?”博尔术在峡谷见到刚刚练剑完毕的木华黎时,第一句话就问。
  木华黎正背对着博尔术从树上解下马缰,听他发问,回过头坦然一笑:“怎么,难道我做错了?”
  博尔术略一沉吟:“当然不是。尽管这种传闻势必产生两种结果:一种是帮助铁木真首领赢得更加广泛的支持,另一种是导致他与札木合首领的关系走向破裂。但无论如何,‘天意’不可不用。‘天意’可以左右人心,人心才是立业的根本。”
  木华黎欣慰地注视着博尔术:“我的心意,只有将军最了解。不过,将军又是如何猜到的?”
  博尔术淡然一笑,算作回答。
  木华黎却立刻解出了这微笑中“舍你其谁”的敬意。他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惺惺相惜的热潮。
  博尔术和木华黎并肩向谷外走去。片刻后,博尔术沉吟道:“此传闻一起,札木合首领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不会不充满戒惧。依你所见,照这样下去,这个联盟还能维持多久?”
  “恐怕时日无多。札木合生性多疑,无容人之量,铁木真首领声威日隆,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何况,合营后铁木真首领的所作所为应该已经让他意识到,合营本身就是他在决策上的一个最大失误。”
  “说句心里话,再合着我也放心不下。有的时候,越是胸怀坦荡、光明磊落的人,越是容易遭到暗算。我还想听听你的分析,倘若他们分手,将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铁木真首领的力量会得到成倍的壮大,而且少了札木合的掣肘,正宜大展宏图。”木华黎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地图,就近将它铺在博尔术面前的石头上。“将军你来看,这是我绘制的草原形势图,这里是札答阑,这里是克烈,这里是乃蛮……”他的手随着讲解在图上圈点着,“铁木真首领与札木合分手后,必然要回这里——桑沽尔溪。桑沽尔溪地势开阔,水草丰美,是大部落首选的聚居之地。此后,考虑到克烈、札答阑、乞颜三大部落联盟彼此间利害关系一致,暂时的相安无事是完全可能的。以此为保证,铁木真首领便可先图四周分散部落,或伐或降,一举达到稳固后方、壮大力量的目的;次图塔塔尔,洗雪数代积怨;再图泰亦赤惕,解决所有的敌对力量;最后直取乃蛮。到那时,数百年来四分五裂的草原将重新归于一统,而且还将出现一位具有雄才伟略的共主。”木华黎由于信心十足,声音显得高昂而振奋。博尔术怀着敬佩的心情注视着这个才智非凡的青年,既为他的情绪所感染,也为他的远见卓识所折服。
  “那么札答阑和克烈部呢?”
  “当草原上出现一个众望所归的新政权时,札答阑联盟很可能最先四分五裂,但札木合的个人力量也不容忽视。札答阑联盟的精华和支柱说到底是主尔台的兀鲁兀惕部和惠勒答尔的忙兀惕部,这二人禀性忠义,只要他们不离开札答阑,札木合的根基就不会彻底垮掉。至于克烈部,因为有桑昆从中作梗,很可能出现时敌时友、亦敌亦友的局面。形势发展虽难完全预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草原终将归于一统,而担此大任者非铁木真首领莫属。”
  博尔术不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与木华黎紧紧相握。这一相握,也自此奠定了他们终生不渝的友情。
  终于,木华黎收起地图:“这张地图是我用3年时间绘制而成的,图中标明了各大部落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和活动范围内的主要河流、湖泊、山脉。请你代我将它转交给铁木真首领,将来铁木真首领一定派得上用场。”
  博尔术郑重地接过:“不只是这张图,我更希望我们两人能很快聚首于铁木真首领麾下。”他意味深长地说。
  孟春季节,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惯,要迁徙到水草更加丰美的新牧地。经过一天的跋涉,庞大的迁徙队伍越过忽勒山来到平地,准备就地宿营。其时,正值皓月当空,迁徙队伍以部落为单位,一辆辆牛车、马车驮着拆卸下来的帐篷以及老弱妇幼,吱吱呀呀地走在前面,军队则在后面督赶着畜群。
  札木合与铁木真并辔而行。一路上,札木合很少开口,月色中,铁木真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心里装着很重的心事。
  忽然,札木合驻马而立,他回望着被甩在身后的忽勒山,若有所思地对铁木真说道:“义兄,小弟尝闻老辈人讲,靠山扎营,对牧马者有利;靠水扎营,对牧羊者有利。这究竟是什么道理呢?”
  札木合语出突兀,铁木真一下子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住了,好半晌无言作答。札木合似乎也不指望得到他的回答,他只深深地望了正在发愣的安答一眼,便催开坐骑独自前去了。
  札木合一番隐晦曲折的话语和他突兀离去的举动在铁木真的心上罩上了一层不安的疑云。他勒马伫立,思虑良久,仍猜不透札木合这番话的真实用意。
  “铁木真,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做什么?”一辆马车在铁木真身边停了下来,车上坐着月伦夫人和孛儿帖。见儿子一副默默出神的样子,月伦夫人不由得关切地询问。
  铁木真急忙趋前请教:“方才札木合与儿同行时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靠山扎营,对牧马者有利;靠水扎营,对牧羊者有利。这话,儿百思不得其解,额吉可知其中寓意?”
  月伦夫人思索片刻,亦感莫名其妙,她问身边的儿媳:“孛儿帖,你可明白?”
  “儿媳明白。”孛儿帖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都说札木合首领心胸狭隘,反复无常,如今看来果不其然。他已经开始对我们感到厌烦了。牧马者依山,牧羊者临水,二者本不该同路的。札木合不过借此暗示:不是同路人,最好分开过,这样对大家都好些。”
  铁木真无法不信服妻子这番入情入理的推断,因为他深知以札木合为人的精细,决不会心血来潮说出这样两句模棱两可的话来,其中必然另有文章。而种种迹象表明,妻子的解释无疑是对札木合最近一段反常表现的最好注解了。
  —— 分开过,大家都好些。没想到,这就是他们三次结义的结局。
  铁木真的内心不无感慨。他略一沉思,果断下令本部停止驻营,兼夜而行。为防不测,他又命朝伦、哲列莫、合撒尔、别勒古台分率一千精骑断后,并叮嘱四将,若非对方主动侵犯,尽量避免与任何人交手。
  乞颜部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岔道离开了准备宿营的札答阑各部,向桑沽尔溪方向撤去。
  夜色茫茫的草原上,难以准确判明方向,只能凭着感觉一味前行。巧的是,泰亦赤惕联盟的一部恰在乞颜部行进的线路上安下营寨,这会儿忽见如此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天而降,还以为遇到了哪个敌对部落前来截营,于是丢下所有牲畜、辎重和一座座空帐仓皇逃走了。
  乞颜部不战而获,意外地得到了许多“战利品”。其中最让铁木真高兴的是他在空营中拾到一个年幼的孩子,他将孩子献给了母亲,作为母亲的第二养子。此前,在攻打篾尔乞部时,他也捡到过一个孩子,是月伦夫人的第一个养子,唤做曲出,而这第二个养子,月伦夫人为他起名阔阔出。
  天光放亮时,铁木真始令本部就地稍事休息,这时他们已行至斡难河上游的乞沐尔合溪。整整一个晚上,铁木真都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人在远远地尾随着他们,由于不辨虚实,他命令后卫部队继续严阵以待。
  他的担心显然多余了:来的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新盟友。
  原来,铁木真与札木合星夜分手的消息传开之后,在一些原属札答阑联盟的部落中激起了强烈的反响。
  这些部落首领中,有的早在合营时就已暗中倾向于铁木真,有的则是在反复权衡利弊后确信铁木真远比札木合更适合领导他们去夺取新的奴隶和土地。
  尽管有着各自不同的打算,他们的选择以及目标却出奇地一致。别看这些部落单个的力量或许不值一提,一旦合起来就形成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了。
  在所有归顺的部落首领中,最具意义和影响的应该说是豁尔赤的到来。豁尔赤既是拥有较强实力的巴阿邻部首领,同时也是一位享有崇高威望的萨满教主。
  那个年月的草原,除了克烈部、乃蛮部信奉基督教外,其余各部均以信奉萨满教为主,萨满教主在议会中常常拥有很高的权力,有许多事情倘若没有萨满教教主的参与,就无法正常进行。
  另外,从血缘关系上讲,铁木真和札木合只属于概念上的父系远祖,豁尔赤与札木合却存在着一脉相承的母系血统,但此次他仍然弃札木合于不顾,不仅带来了巴阿邻部作为晋见之礼,并且当众宣称:他亲眼看见一只独角青牛顶翻了札木合的车帐,大叫:“还吾角来!”同时,另有一头白色犍牛驮来了铁木真,大叫:“奉天命送汝主来统治四方!”他甚至进一步解释说,这就是他为什么宁愿离开他的亲族兄弟札木合而来投奔铁木真的根本原因,一切皆是“天意使然”。
  在笃信长生天的朴素而虔诚的草原人的心目中,是不可能怀疑一个可以自由来往于天地间,并能直接与天交流思想的教主的话的,所以他们当即接受了这个神秘的预言,并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主人。
  天近晌午,又有一大批追随者来到乞沐尔合溪。其中就有巴鲁赤思部的年轻将领忽必来,博尔术的堂弟斡歌连,哲列莫的亲弟速不台。这三人其后都成为铁木真的亲信将领,其中尤以速不台功勋卓著,不但远征欧洲,而且一家出了四代名将,在蒙古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忽必来的到来不可避免地勾起了铁木真对木华黎的思慕和渴念,事实已然证明了木华黎不久前的推断:与札木合分手后,他的力量将得到成倍的壮大。言犹在耳,何以相会无期?
  鉴于乞沐尔合溪地势狭隘,容不下这许多部落,铁木真决定按原计划迁至桑沽尔溪。他暂时成了这个松散联盟的共主——根据豁尔赤“请”来的天意,来年白月才是推举新主的吉时。而这段时日,也正好有助于每个人都去好好掂量一下心目中理想的大汗人选。
  在外人的眼中,此时的铁木真似乎正为一种崭新的局面所鼓舞,只有孛儿帖清楚隐藏于丈夫内心深处迫不得已的苦衷。
  铁木真一生重情守义,与札木合的关系不能全始全终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甚至在札木合成为他真正的对手和敌人后,他依然牢牢记得札木合曾经给予过他的帮助和友情。
  她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丈夫始终看不清他与札木合并非一路人,甚至两年共同的生活也没能他使认清札木合虚伪险诈的真实面目?莫非,这就是那些胸怀坦荡、知恩图报的男子汉所共有的致命弱点?
  风暴迭起的草原,总算获得了暂时的休憩和宁静。
  《成吉思汗》第二部分
  第四章 阳光与阴霾1
  随着新年的到来,推举一位名副其实的新汗来领导这支庞杂的部落联盟已成为当务之急。每个人都在心目中反复思索、比较着大汗的合适人选,一遍遍筛选的结果,人们不约而同地倾向于这样一个人:他年轻果敢,具有百折不挠的钢铁意志;他恩威并施,具有出类拔萃的领导才能;他血统高贵,公正贤明,才智超人……
  他就是铁木真——孛儿只斤家族优秀的子孙。
  甚至那些个人实力与铁木真不相上下的部落首领也作如是观:一旦成为这个仓促间形成的不稳定联盟的大汗,就需要面对草原上诸多虎视眈眈的敌对部落,倘若没有足够的智慧和魄力支撑局面,无异于将自身置于悬崖边缘,稍有不慎,势必族败人亡。综观各部首领,唯有铁木真堪当此任。毋庸讳言,当初若非对铁木真的卓越才能充满信心,他们这些人又怎会抛下札木合,追随铁木真一走了之?
  铁木真是谨慎的。召开部族大会“呼拉泰”时,他近乎谦恭地一一奉请各部首领接受大汗称号,都被他们委婉地拒绝了。议到最后,铁木真被众口一词地推上了大汗的宝座。
  桑沽尔溪会盟,标志着铁木真的事业有了一次意义深远的转折,同时也标志着以血缘和地缘而形成的蒙古部有了一个新的共主。
  登基之日,气氛极其庄严。人们将铁木真抬上由9匹白马拉着的洁白的车帐,军队列于四周,放眼望去,唯见兵甲辉天,气势雄浑。
  豁尔赤这时又开始扮演他的独特角色。他虔诚地与长生天交换着心灵的语言,接受和领悟着神的旨意。大约半个时辰,他从天上回到了人间,睁开那双空灵彻透的双目,威严地扫视着所有等待天恩垂赐的子民,他的声音同样空灵彻透且玄机无限,像琴弦上拖颤的尾音,将每个字都清晰地吐入人们的心扉:“长生天晓谕蒙古部忠实的信徒们:铁木真将成为你们永远的主人,特奉上尊号‘成吉思汗’!”
  他的话音方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成吉思汗!成吉思汗!”
  也许真是天意使然,恰在这时,数只五色瑞鸟翩翩飞来,它们一边轻柔地啼鸣着,那声音好像是“成吉思……成吉思”,一边在铁木真头上盘旋,如此数周后,方才徐徐向远处飞去。
  这一奇异景观,使所有在场的人都屏息凝神,敬畏莫名。至此,谁还能怀疑铁木真登上汗位不是天意使然?人群中再次爆发出响彻寰宇的欢呼声,一双双眼睛热泪交流,仿佛从这位年轻大汗的身上看到了草原统一的前景和希望。
  所有的人跪在铁木真面前,发出了这一刻心底最真诚的誓言:“你是草原生就的英雄,你是天神垂青的后代!我们愿做你忠实的臣仆,为你冲锋陷阵,挡住横飞的箭矢;为你冲锋陷阵,取来仇人的首级;为你冲锋陷阵,献上美女骏马。他日若背此誓,甘愿接受长生天的严惩!”
  铁木真庄重地说道:“诸位请起!今我为蒙古大汗,若果如诸位所言,平定天下后,天下也将由我与诸位共享!”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年轻的大汗。
  阳光在他的身上罩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辉,他端坐华光中,双目如电,不怒自威,一派绝代风采恰如天神一般。
  没有一个人起身,人们再次顶礼膜拜!
  1189年,这是蒙古历史上永远值得纪念的一年,因为从这一年的这一天起,不满27岁的铁木真变成了成吉思汗。
  1189年,也同样值得铁木真家族永远纪念,因为日后的蒙古国第二代大汗窝阔台就出生在他父汗登基的那一刻。
  从铁木真到成吉思汗,于个人或许只意味着称谓的改变,于蒙古草原而言,却意味着一个崭新的开端。
  成吉思汗登上汗位伊始,就采取了一系列措施着手巩固自己的地位。首先,他组织了一支完全听命与效忠于他个人的亲军,亲军将领全部由他熟知的才能突出、忠心不二的兄弟朋友担任,亲军的核心则是以“箭筒士”命名的,相当于中原御林军的五支“怯薛军”,成吉思汗将它们分别交由二弟合撒尔、朝伦以及斡歌连、速不台、忽必来指挥。然后,他又委派三弟别勒古台掌管后勤,四弟合赤温掌管狩猎,幼弟帖木格掌管殿军……总之,在一切要害部门都安排了他的亲信。最后,他任命博尔术、哲列莫做亲军之首,他充满感情地对他俩说:“当我除了影子没有朋友的时候,你们成了影子安慰了我的孤独;当我除了马尾没有长鞭的时候,你们成了长鞭护卫了我的安宁,是你们在我最困难时最先追随了我,我无以为报,就请你们二人做亲军之首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对你们的信任。”
  由于深知在这种显然不会太牢固的联盟中站稳脚跟决非易事,成吉思汗从一开始便对那些与他实力相当的部落首领采取了不动声色的笼络和限制手段。这也是他比其他部落首领高明之处,即不是仅靠草原自然法和朴素的忠诚观念来维系一个联盟,而是建立了不容违背的法律秩序,将各部用铁的手腕统归麾下。适我者生,逆我者亡。除此,别无选择。
  当然,成吉思汗并没有忘记将他被推举为汗的消息报告给他的义父——克烈王汗。应该说,王汗在黑林得知这一消息时心里还是十分满意和高兴的,他非常爽快地对蒙古部的两名使者表示,蒙古部不该长期群龙无首,铁木真人品出众,才略过人,正是最合适的大汗人选。
  王汗的态度对巩固成吉思汗的地位无疑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较棘手的是札木合,成吉思汗并不指望他的汗位能够得到安答的认可,但作为与安答主动和解的第一步,他又不能不将他称汗的消息据实以告。
  札木合在他阔大的营帐冷漠地接待了两位蒙古使者。
  得知铁木真已被推举为蒙古新汗的消息,札木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自然不会为他的安答感到高兴,然而,他的一腔怨怒和嫉恨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借口。
  是的,如果可能,他只需要一个借口。
  时光如白驹过隙。1192年,成吉思汗开始踏上了战争的不归路。
  这一年,蒙古历史上著名的“十三翼”大战拉开了序幕(因对敌双方各自集结了13个部落的兵力而得名。大战在有着相同族缘的两大蒙古阵营间展开,是一场硬碰硬的大厮杀)。札答阑联盟与蒙古联盟终至兵戎相见,表面上看似乎缘起于纠察尔的被杀,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纠察尔的被杀恰好给了札木合出兵的借口。
  纠察尔的营地与蒙古属部之一的赤那思部相邻。赤那思部昔日曾归附于札木合,后又追随了铁木真。其首领捏鲁台精心饲养了几十匹百里挑一的骏马,准备献给成吉思汗。纠察尔一直觊觎着这些好马,一日趁赤那思人疏于防备,亲自带人行抢。负责看管马匹的士兵一边追赶,一边射箭,其中一箭恰好射入纠察尔的咽喉。纠察尔还没来得及吭一声便翻身落马。他的手下大惊失色,慌慌张张地丢弃了抢来的马匹,将纠察尔抱在马上,直奔黑林主营向札木合报信。
  札木合在大帐见到弟弟的尸体,悲愤交集,指天发誓要为弟弟报仇。随后,他调集3万大军,杀气腾腾,直扑蒙古主营而来。
  成吉思汗处变不惊,他沉着地命令各部做好迎战准备,同时派博尔术、朝伦率亲军千人护送老营百姓及辎重财产先行退守不儿罕山,并封住所有入山隘口。之后,他亲率大军在斡难河畔迎住了汹汹而至的札木合。
  札木合指挥的3万军队中,拥有全草原最精锐的两支部队,即主尔台的兀鲁兀惕部和惠勒答尔的忙兀惕部。这两部人马皆筛选自幼娴熟弓马者,每逢转战,阵法森严,从容不迫,即令成吉思汗的亲军也只能与其战个平手。况且,成吉思汗素爱主尔台和惠勒答尔的忠实品性以及杰出才干,从未放弃将二人收归己用的决心。为避免两败俱伤,他从大战伊始就作了保存实力、暂避其锋的打算。
  他要等待时机。
  蒙古部的伤亡不断增加,成吉思汗手持镔铁枪冲杀于敌阵,仍在苦苦坚持。他必须给博尔术、朝伦足够的时间。蓦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即甩掉了身边的敌人,向那个身影冲去。
  木华黎!
  分营后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的好兄弟,竟会相逢在拼杀酷烈的战场。
  他的胸中燃起一团无名的怒火。这或许就是他个性中最大的特点抑或是弱点:他可以谅解敌人的残酷,却不能容忍朋友的背叛。
  当发现对手换上了成吉思汗时,木华黎手中的金星剑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成吉思汗枪已刺出,见木华黎毫无闪避招架之意,匆忙中强行卸力变招,不料枪尖还是斜着划过了木华黎的肩头。“你!”成吉思汗也不知心里是痛是怒,握枪的手沁出了一层汗水,“你为什么不自卫?不抵挡?”
  木华黎将身不由己却无可辩白的痛苦强压心底,唯有洞悉一切的目光轻轻落在成吉思汗的脸上,那目光仿佛在说:您没有伤到我,不用担心。
  成吉思汗一怔。片刻,愤怒化作了隐忧,乘二马错镫之际,成吉思汗沉沉地说道:“但愿我没有看错你!但愿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对敌!”
  估摸时机成熟,成吉思汗向离他不远的合撒尔做了个手势。合撒尔了然于胸,立刻指挥“怯薛军”集中向札答阑一部发起猛攻,札军猝不及防,首尾不能相顾,潮水般向后退去。成吉思汗要的就是这个。他不等敌人重新组织反扑,迅速向哲列捏峡谷退去。成吉思汗的亲军协同作战的能力是很强的,即使在混战中也能很快领会指挥者的意图,这点其他各部均望尘莫及。因此成吉思汗命合撒尔、速不台、忽必来率“怯薛军”断后,待人马全部撤入峡谷后凭险封山。
  反应过来的札木合率领大军追至峡谷,几次督促攻山,终因伤亡太大退了出来。眼见攻山无望,札木合派人向山中喊话,声称只要成吉思汗肯交出杀害纠察尔的凶手,他愿与安答重修旧好。成吉思汗给他的回答却是:“草原盗贼,人人皆可得而杀之。纠察尔之死,纯属咎由自取。”札木合无奈,3天后下令撤出不儿罕山。
  这一仗,以札木合的大获全胜告终。
  然而,札木合真的是最后的胜利者吗?
  班师途中,札木合将全部怨恨都发泄到了那些昔日曾经追随过他,此次不幸做了俘虏的赤那思族人身上,他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背叛他札木合的下场。他命人支起70口大锅,烧满70锅开水,准备将赤那思战俘统统煮死。
  木华黎开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及至明白札木合要采取如此愚蠢的报复行为,再也顾不得素日与札木合的不睦,竭力加以劝阻。札木合却充耳不闻,只冷冷地质问:“你与铁木真交战,为何束手等死?莫非事到如今你还想保住铁木真的这些属民?你别忘了,就是他们射死了纠察尔,我一定要为纠察尔报仇!至于你的账等我回营后再一笔笔与你清算。”
  木华黎绝望地沉默了。札木合不再理他,席地而坐,一边啜饮着美酒,一边欣赏着战俘被扔到锅里时痛苦挣扎的样子。
  当时的惨状连动手去扔俘虏的士兵都恐惧地闭上了眼睛。札木合却无动于衷,似乎那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才更助他的酒兴。木华黎明白,札木合彻底完了!与此同时,他内心所残存的最后一点对札答阑——不是对札木合,而是对他父亲追随宝力台首领辛苦创建的事业——的忠诚,终于随着锅下熊熊燃烧的烈火化作了灰烬。
  一股怪异的味道直冲鼻孔,令木华黎阵阵作呕。他强撑着回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主尔台、惠勒答尔已站在他的身后,他们默然注视着眼前的惨状,脸色苍白得如同两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木华黎理解那苍白背后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悲愤和憎恶。
  当最后一名俘虏被扔到锅里时,札木合命人带上了赤那思部首领捏鲁台,他打量了捏鲁台良久,阴笑着问道:“捏鲁台,看到没有,这就是你们背叛我的下场,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后悔了?”
  捏鲁台的眼中闪烁着泪光,那里面有不忍、伤惋、愤怒,却唯独没有恐惧和乞饶。“我为什么要后悔?札木合,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末日,为什么还要后悔?”
  札木合大怒:“你说什么?”
  “你不懂是吗?好,我来告诉你。我和你曾经是朋友,是那种从小一起长大胜如兄弟的朋友,假如不是因为一件事,我恐怕这一生都不会想到要弃你而去。你是否记得,那还是合营时,有一次你、铁木真首领、我,我们三个人赛马,目标是忽勒山下。铁木真首领一马当先,将我们两个人甩在了后面,他本来已经胜利在望了,却不料恰恰这时他的马前冲过了一个孩子。他急忙勒住了坐骑,就在他停下的瞬间,你从后面赶了上来,你的马那么快,若不是铁木真首领眼疾手快,从你的马蹄上将那孩子钩上马背,你就踏着那孩子身体过去了。你赢了。在我们预定的地点,你得意洋洋地对铁木真首领说:‘妇人之仁是要误事的。’铁木真首领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他说:‘我小时候经历过许多磨难,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些将我从马蹄下钩上马背的人。’我不想否认,我就是从那一刻起决定了我自己应该追随的主人。今天,你又赢了,可事实上,你像上一次一样输给了铁木真首领。用不了多久,你自己就会看到自己的失败!我无所后悔,只有遗憾,遗憾我再不能追随于铁木真首领身边,为他牵马坠镫,为他冲锋陷阵。可是札木合,我在地下等着你,我敢肯定,你死时会很悲惨,至少你的内心会很悲惨!”
  札木合怒极,摔掉酒杯,咆哮着:“拉下去!拉下去!割了他的舌头,挖出他的心!”
  捏鲁台仰天长笑,笑声酣畅淋漓。
  杀了捏鲁台还嫌不够解恨,札木合又亲自砍下他的头,拴于马尾之后,扬鞭凯旋了。
  确定札木合撤军的消息,几天后,成吉思汗亦率领大军徐徐撤出不儿罕山。他刚刚回到主营,便接到探马快报:兀鲁兀惕部首领主尔台和忙兀惕首领惠勒答尔举部来投。
  成吉思汗喜从天降,连盔甲也来不及换下,连忙亲自迎出营外。三位英雄今日方是龙虎际会,那份相知,那份渴慕,将他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三人这时结成的生死相从的关系,经受了未来最严峻岁月的考验,不但没有解体,反而更加牢固了。
  主尔台似乎想解释什么,成吉思汗笑着制止了他:“叔父、兄弟,请随我入营一叙。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日子,你们二位可得陪我一醉方休。”
  三人携手正欲举步,快骑又报:“有一位将军求见大汗。”
  话音甫落,一个浑身血迹、满脸风尘的年轻武士,抢步上前,缓缓跪倒在成吉思汗面前:“大汗。”
  成吉思汗好似呆住一般,俯视了他半晌,才猛然清醒过来:“木华黎?木华黎!真的是你!你怎么……”他将木华黎拉了起来,下意识地轻抚着他曾被他刺过一枪的肩头,“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这最后一句话里似乎含有些许怨责。木华黎怎能不理解成吉思汗此刻的心境?那也是他自己此刻的心境。他觉得有那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成吉思汗的目光重又落在木华黎血迹斑斑的衣袍上,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不敢问却又不能不问:“对了,凝腊姑娘呢?温都一家不曾随你同来吗?”
  木华黎神情骤变。
  从他苍白的脸色和黯淡的眼神中,成吉思汗已猜测出那或许是必然发生的不幸了。
  两部分营那一天,札木合的一番话的确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而是早有预谋,因为此前他便将温都一家软禁了。不但如此,他还派人召来木华黎,坦言相告:“我念雪尼叶夫人对我有养育之恩,一直对你网开一面,可我深知你心向何人。我不能杀你,又不能放你,能够留住你的唯一办法就是控制住你的恩人一家。总之,只要你不乱来,我不会对温都他们怎么样的,否则,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你都将难辞其咎。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木华黎怒极无言。面对札木合,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样无能。他可以只身对付穷凶极恶的狼群,却处处落败于阴险狡诈的札木合。札木合每一步棋似乎都能走在他的前面。为了寻机救出恩人一家,他不得不放弃了离开札答阑的打算。
  “十三翼”大战前夕,木华黎接到了出征命令,同时意外地被允许与凝腊见上一面。
  在遭到软禁的漫长的3年中,凝腊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惦记着她深爱的人。可当木华黎走进她那监守严密的帐子时,她却倔强地不肯回头向他望上一眼,只是声声责问:“你为什么还没走?你为什么还留在札答阑?难道你真的甘心听任札木合的摆布,去与铁木真首领为敌吗?”
  木华黎的内心充满了深沉的愧疚和悔恨,他本该及早提防札木合会来这一手,可惜他太大意、太大意了。
  “木华黎,我要你马上离开这里!如果你还念着我阿爸、额吉对你的恩情,还念着我们从小一处长大的情分,你就去找铁木真首领,他才是你应该用生命保护的人。你别忘了,在忽勒山是谁一口口为你吮出了肩上的箭毒,是谁把你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那些天我亲眼看着他为你所做的一切,那都是最亲的亲兄弟也未必做得来的。3年前你没跟他走已经对不起他了,我不要你一错再错,亏欠他一生。”
  木华黎走近凝腊,从后面将她环在自己的双臂中。在他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如此袒露对这个善良女孩的挚爱。他俯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带阿爸、额吉去找成吉思汗的。在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请成吉思汗为我们主婚。”
  “成吉思汗?”凝腊喃喃道。
  “是的,他现在已经是蒙古部的成吉思汗了,将来,他还会成为全草原的成吉思汗。”
  凝腊回视着木华黎,泪水簌簌而下:“你说的都当真吗?”
  “是的。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这一生注定是要与他连在一起的。可是,我也绝不能丢下你们全家一走了之。再给我些时间,我一定能设法救出你和阿爸、额吉的。”
  凝腊使劲摇了摇头:“我懂你的心意,可你也该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能两全的。临来时阿爸特意要我嘱咐你一句:义分大小,舍小义而取大义。”
  木华黎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凝腊。他明白,在温都一家和成吉思汗之间,他根本无从选择。
  为了彻底消除木华黎的后顾之忧,温都夫妇乘着札木合离营之际,带着女儿逃出了一直关押他们的帐子。可惜,他们的行踪很快被负责看守他们的士兵发现了,温都夫妇拼死护着女儿逃出营外,自己却双双倒在了追兵的乱箭之下。
  凝腊强忍悲伤,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到哲列捏峡谷外。她来时,正好目睹了札木合的残暴行径,也看到了木华黎的绝望。
  班师途中,凝腊悄悄找到了木华黎。得知温都夫妇已惨遭杀害,木华黎悲愤交集,当即决定带凝腊先行离开军营,尔后伺机投奔成吉思汗。
  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都不曾瞒过札木合的眼睛。
  其实,札木合早就看到了凝腊。他之所以不动声色,只是为了等木华黎离开军营后再动手将他除去。他对负责截杀的心腹家将扎西交代,见到木华黎后,不必废话,乱箭射死!
  在扎西事先张好的“网”中,木华黎带着凝腊左冲右突,怎奈箭飞如雨,防不胜防。眼看就要杀出重围,这时,一支利箭穿透了凝腊的胸膛,木华黎腿上亦中一箭,他抱着凝腊跌落马下。
  扎西一摆手,手下人立刻停止了射箭,将二人团团围定。
  扎西的脸上露出了冷酷得意的狞笑。他不急,他有足够的时间消遣这对身处绝境的恋人,他要让他们尝够生离死别的滋味。
  他恨木华黎。
  他永远忘不了少年木华黎将他这位札答阑最有名的摔跤手一次次摔倒在地的耻辱。他真后悔那次忽勒山猎狼时没有一箭射中木华黎的心脏,从而给了他死里逃生的机会。但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再失手了。
  他也恨凝腊。
  这个像水晶一样纯洁的女奴,还有一颗高贵的心。在木华黎被贬为牧马奴之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回了他派人送去的衣物珠宝,像拒绝一条狗一样轻蔑地拒绝了他的求婚。从那时起,他便知道,只有木华黎和凝腊的死才能一消他心头之恨。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木华黎紧紧拥抱着心爱的姑娘。他既知无路可退,反而平静异常。周遭的世界在他眼中都缩而为生命垂危的恋人,他明白自己将与她死在一起,心中不再有永诀的悲怆,只有略带伤感的幸福和满足。
  凝腊久久凝视着木华黎,一刻也不愿稍离深情的目光,她伸出手,轻抚着木华黎的脸颊,歉意地说道:“都怨我连累了你。”
  “不,是我害了你们全家!不过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木华黎将凝腊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温柔地笑道,“我只有一件遗憾的事情,过去一直没有好好待你。”
  凝腊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知道死神在临近,可她很快乐。“你别这么说。其实你一直待我很好,我摸得着你的心,它很软,很热。”
  “凝腊……”
  “我也有一件遗憾的事情……”
  “什么?”
  “不能让铁木真首领为我们主婚了。”
  木华黎低下头:“来生吧。”他在恋人的双唇印上了深深的一吻。
  凝腊用尽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地说道:“答应我,不要放弃生还的希望。宁可拼死,也不能等死……不,我不想你死,我要你活下去,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泪水潸然而下,木华黎心碎地点着头。
  凝腊慢慢合上满含眷恋的双眼,头无力地垂向木华黎的肘弯。
  扎西仰天狂笑,笑声尖厉、刺耳:“木华黎,该轮到你上路了!”
  木华黎连头也没抬。他并不在意扎西说些什么,他的心很空很静,他的灵魂、他的一切都已随凝腊而去。
  扎西的手臂高高抬起,就要落下——
  这时,犹如一股黑色飓风从眼前卷过,一道闪电般的亮光旋转了一圈。接着,所有的弓箭都于顷刻间被削落在地。
  黑风白光骤止。扎西和他的手下全都双手空空坐于马上,个个呆若木鸡。
  而在他们的面前,是一袭黑色的斗篷,一柄华光烁烁的宝剑,一张年轻刚毅的面孔。
  扎西的脸因恐怖而变形。不等那比剑还要锋利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他飞快地拨转马头,落荒而逃。当木华黎终于惊觉地抬起头时,才发现偌大的草原上只剩下他、死去的凝腊和一位陌生的青年。
  在斡难河边,木华黎亲手埋葬了心爱的姑娘。
  那位黑衣青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除了帮他疗伤,什么话也不曾说过。
  不幸使木华黎学会了承受苦难。如今,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也只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医好内心的创痛。
  黑衣青年的疗伤药非同一般,木华黎的腿很快便活动如初了。从悲伤中慢慢恢复过来,木华黎起身拜谢黑衣青年的救命之恩。
  黑衣青年爽朗地制止了他:“你说话了,我就放心了。我原本看你这样闷着,还担心你想不开呢。我听那些追杀你的人叫你木华黎,你是蒙古人吗?”
  “是的。恩人……”
  “快别这么称呼。我叫瑞奇峰,是西辽契丹族人,现随我师兄定居于大金都城。”
  “你是要回西辽吗?”
  “不,西辽早就没有我的家了。当年我也遭到和你一样的追杀,若非我师父青松道长和师兄碰巧路过救了我,我也活不到今天。”
  “那么你来这里……”
  “也许是天意吧。这些年我一直想回草原一趟,想再见见他。”
  “他?他是谁?”
  “我不知道。那一年我只有6岁,师父和师兄救了我,返回中都时路过草原,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令我毕生难忘的人。当时我对他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来找他。可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在哪里……”
  “但你还是来了。”
  “我这样有点傻气,对吗?”
  “却碰巧救了我。”
  瑞奇峰与木华黎相视而笑。瑞奇峰开始欣赏木华黎的敏锐。
  “你有这样一身好本领,生逢乱世,一定可以大有作为的。”木华黎认真地说。
  瑞奇峰摇头苦笑:“自从我家遭惨变,对官场险恶至今心有余悸。想我瑞家煊赫一时,姑姑还入宫做了皇上的宠妃,谁知一夕之间祸从天降,姑姑被赐死宫中,瑞家大小200余口只逃出我一人。自那以后,我便立誓,此生今后只是仗剑天涯,不图荣华富贵,但求逍遥自在。”
  木华黎心有同感,一时间倒很羡慕瑞奇峰的生活方式。
  “你呢?做何打算?”
  “我要去找一个人。无论荣辱成败,我这一生注定是要与他连在一起,为他而战,为他而死。”
  瑞奇峰有些惊讶地注视着木华黎,片刻后豁然一笑:“我原以为你和我一样,在经历了这许多苦难和磨折之后,一定心灰意冷,没想到你依然有勇气面对现实。我很佩服你,真的。”
  “确切地说,支配我的不是勇气,而是信念和感情。我所爱的姑娘以及她的父母都是为了助我去找他,才不惜以生命来换取我的自由。你恐怕还理解不了这种信念和感情,因为你理解不了草原上的人们是多么渴望安宁、幸福的生活,多么渴望在蓝天白云下自由放牧着他们的羊群,而不必担心有一天醒来会失去一切。所以,当他们终于从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种希望,看到这个人可以帮助他们实现千百年来的梦想,这种信念和感情就会凝聚起来,并最终使脚下这片土地也凝聚起来,成为不可征服的力量。”
  瑞奇峰点点头:“我相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无论将来我身在何处,都会为结识了你这样的朋友而自豪。请多保重,后会有期。”
  “但愿你也能找到你要找的人。后会有期。”
  “十三翼”大战戏剧性地落下了帷幕。札木合以胜利之师却落了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与之相反,成吉思汗的个人威信却得到了空前的提高,力量也日益壮大起来。而这一切,促使成吉思汗开始考虑要向杀害他父亲的仇部塔塔尔人复仇了。
  秋季愈益逼近,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成吉思汗选定吉日,决定征伐塔塔尔。出征前,任命木华黎为大军元帅,同时严申军纪:战时攻守,听从各部长官指挥。进攻失利时,退出重围,待集结整顿完毕,重新组织进攻。退而不前者,斩!进攻顺利,要奋力追杀逃敌,因争抢敌人遗弃财物擅停追击者,斩!战斗结束后,所有战利品充公,按军功大小统一分配,私抢私分战利品者,斩!
  大军在途中,一位老者将一个孤儿献给成吉思汗。这少年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显得格外精神。老者介绍说他叫博罗忽,今年15岁,擅使一根齐眉铁棒,“拴着是只忠心护主的良犬,放出是只独自觅食的猎鹰”。成吉思汗更加?span class=yqlink>南玻倌甏绮讲焕氲馗潘U飧龊⒆油虿康那觥⑻┮喑嗵璨康睦觥⑺康南布鲆坏溃晌侣追蛉说乃母鲅樱⒃谌蘸蟪晌杉己拐氏滤脑敝拿徒O布鲇诿晒帕⒐螅捎谔嫖匏健⒐兔鞫廴问紫ü僦啊?/p>
  百年仇怨,终须了结。蒙古部对塔塔尔部的复仇战争,注定是一场灭种灭族之战。深知自己命运的塔塔尔人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抵抗异常激烈,这使素以行动神速、攻击凌厉著称的合撒尔军苦战一天,仍然无法冲开敌人严整的阵地。
  天公似乎也不肯作美,入夜时分,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双方不得不暂且罢兵回营。
  第二天,暴雨转为连绵细雨。在草原上,这种阴雨天气还比较少见。成吉思汗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召集了由各部首领及主要将帅参加的军事会议,商议大军的下一步行动。
  奉命返回的合撒尔首先向大家扼要介绍了昨日的战事,并请示元帅木华黎:“今日是否增调兵马,再行强攻?”
  木华黎胸有成竹:“不急,暂且按兵不动。”
  合撒尔不解。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木华黎的身上,只见这位年轻的蒙军大元帅双目炯炯地注视着成吉思汗,轻抚腰间宝剑。片刻,将剑锋拉出一半,又推入鞘中,如此三番。成吉思汗含笑点头,目露称许之意:“元帅自去用计,攻守诸事不必请示。”
  “谢大汗。”
  目送木华黎离去,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就里。只有博尔术、哲列莫知君臣用计,思虑片刻,方有所悟,不由得感佩万分。
  塔塔尔人在雨中等候了整整一个白天,也没见蒙军方面有任何动静。他们既不敢就此撤回,怕敌人随后掩杀,又不敢贸然进攻,怕遭到敌人埋伏。好不容易挨到天黑,撤回营中刚想吃口饭喘喘气,前营忽然大乱,巡哨来报:蒙军偷袭。
  塔塔尔人不得不重新整队迎战。
  蒙军似乎有意同塔塔尔人开起了玩笑,一旦塔塔尔人杀出营外,小股蒙军便迅疾消逝在迷蒙的夜色中。
  一夜之间,蒙军几次三番,忽进忽退,扰得塔塔尔人饭不得吃,觉不得睡。
  塔塔尔部3位首领都塔惕、阿鲁赤、察干急忙聚在一起,共议对敌之策。察干主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都塔惕却不同意,他担心如此一来只怕正中成吉思汗的调虎离山之计,毕竟蒙军兵力强盛,塔塔尔军全力死守犹难保全,主动出击只会败得更快。
  听完两人的意见,阿鲁赤忧虑重重:“我军本就处于守势,现在却打又打不得,耗又耗不起,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都塔惕摇摇头:“贤弟少安毋躁。且看成吉思汗到底要下哪步棋,总会有办法应付的。”话虽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
  率领小股蒙军连续3天骚扰塔塔尔营地的3员小将曲出、博罗忽和术赤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第4天凌晨回帅帐复命。
  博尔术、速不台、忽必来、朝伦4人也在帅帐,正与木华黎一同研究敌情。
  三员小将见过元帅缴令,木华黎问术赤:“敌人方面反应如何?”
  “不似开始时疲于应付,估计他们已想到应对之策。”
  “很好。”
  “很好?难道我们不是要采用‘疲劳战法’吗?”
  “你以为呢?”木华黎并不急于说明,他想给术赤一个思考的机会。
  “我觉得……‘疲劳战’恐怕难以起到置敌于死地的作用。”
  木华黎最喜欢术赤的地方,就在于这孩子凡事肯动脑筋,勤于思索。他毫不怀疑,随着实战经验的逐步积累,术赤完全可能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优秀将领。“所以嘛,究竟采取哪种战法,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好了,你们3个现在都回去休息吧,你们的任务完成得不错,我给你们记头功一次。”
  术赤3人遵命离去。木华黎转向速不台、忽必来微微一笑:“速不台将军,忽必来将军,今夜就看你们二位的了。”
  “元帅瞧好吧。”忽必来拍拍胸脯,大声保证。
  白天,依然很平静地过去了。匆匆吃过晚饭后,塔塔尔部的3位首领齐集在都塔惕的大帐,静等蒙军前来偷营。可是不知怎么搞的,蒙军方面迟迟没有动静。3位首领相对长坐,弄不清成吉思汗又要搞什么鬼名堂。正在心焦时,大约三更时分,营外隐隐传来喊杀之声。察干最先舒展开紧皱的双眉,笑容满面地举杯道:“二位哥哥,大功告成!这些天让铁木真把我们折腾苦了,也该轮到我们出出这口恶气了。就凭这点雕虫小技,还想将我们玩于股掌之上?呸!来,干杯!干杯!”
  阿鲁赤举杯,同察干一饮而尽。都塔惕不知为何心里总感觉有些怪异,他慢慢啜着酒,脸上全无喜色。
  酒过三巡,帐外忽然传来喧哗之声,都塔惕立即起身。尚未走至门边,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摔入帐内。
  察干一个箭步上前,劈手揪住那个士兵的衣领,喝道:“快说,把他们围住了多少?有没有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那士兵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回出话来:“围……全围住了。是……是我们被……他们围住了,杀……杀了个片……甲不……留。”
  “什么!”察干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再说一遍!”
  都塔惕急忙拉开察干,端过一杯酒,让那士兵喝了下去。“别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为了对付小股蒙军的骚扰,都塔惕和阿鲁赤、察干商议后,派出精骑一支埋伏在营外蒙军必经之地,单等蒙军来钻入布好的“口袋”。塔塔尔将士忍着彻骨的疾风冷雨一直等到将近三更,才听到远处传来战马急驰的杂沓之声,并且渐渐进入了包围圈。塔塔尔将士急忙燃起火把,将阵地照得通明。就在他们举弓待射之时,自己这边的人竟纷纷中箭落马,塔塔尔伏兵顿时阵脚大乱,人马相拥,自相践踏,不消一顿饭的工夫,千余人的队伍即被消灭殆尽,只逃出十数号人,还个个着伤挂彩……
  说到这里,那个侥幸逃脱性命的士兵已泣不成声。
  察干一把夺过都塔惕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两眼似要喷出火来。“他娘的!铁木真,又让你把老子耍了!”
  都塔惕试图宽慰察干:“贤弟息怒,切莫乱了自家阵脚。我们初次与铁木真交手,不摸他的底细,才会让他钻了空子。胜败乃兵家常事,贤弟何必……”
  察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你说的句句都是废话!阿鲁赤,我们走!妈的,今日见仗,我非跟铁木真拼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时断时续下了4天的雨终于停了。
  这几日受尽愚弄、吃尽苦头的塔塔尔军队这一天早早就亮出队形,只望能与蒙军决一死战。然而,任凭塔塔尔将士如何叫骂,蒙营方面始终一片沉寂。气得察干在阵前跳脚大骂:“这他妈打得哪门子仗!这他妈打得哪门子仗!铁木真,你若是女人生的,就给我滚出来!”
  依着察干的主意,早就向蒙营发起强攻了,可都塔惕担心会中圈套,坚决反对。争到最后,都塔惕勉强说服了察干。
  天近黄昏时,经过整整一个白天的叫骂已累得筋疲力尽、无精打采的塔塔尔军正欲收兵回营,蒙营方面却忽然鼓号喧天,一直避而不战的蒙军潮水般杀出辕门。
  双方在一马平川的答阑捏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搏杀。已经连续数日不曾吃顿安心饭、睡个安稳觉的塔塔尔人难以抵挡蒙军的凌厉攻势,不出半个时辰,便显出溃败迹象。不仅如此,首领察干中箭身亡,阿鲁赤身负重伤,更使塔塔尔军中人心惶惶。
  蒙军不失时机地向塔塔尔营地发起了最后攻击。力不能敌的塔塔尔人伏尸遍野,血流成河,短短几个时辰,战斗即告结束。激战中,都塔惕被一支冷箭射中胸膛,幸亏他的侍卫冒死相救,才从营后仓皇逃去。而阿鲁赤不愿做蒙军俘虏,在帐中自刎身亡。
  蒙古军乘胜占领了塔塔尔营地,将俘虏以及老弱妇孺尽数驱至营前空地,等候发落。
  战后,成吉思汗带博尔术经过塔塔尔人的集中地时,无意中看到一个傲然挺立的少女。少女仰望着天空,唇角凝固着淡淡的凄凉。当他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匆匆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足已令他怦然心动,直到走出很远,少女凄艳动人的身影依然挥之不去,好似熏风阵阵,轻轻拂弄着他的心田。
  夜半时分,成吉思汗从合撒尔的营地返回到自己的住处。令他惊讶的是,白天偶遇的那位少女竟候在他的帐中。
  成吉思汗愣了片刻,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垂着头冷冰冰地回道:“又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一个叫博尔术的让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把我怎么样?”
  “哦……”成吉思汗这才恍然醒悟博尔术从合撒尔那里借故辞宴的用心,不觉自嘲地轻笑了一下。这个博尔术,当真是什么心思也休想瞒过他去。
  他走近少女,双手扳住她的肩头:“你抬起头,让我看看你有多倔。”
  少女抬头直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终于看清了她的脸:尖尖的下巴颏使她显得有些倔强,肤色算不上白皙却很健康;唇角微微上翘,既调皮又放肆,倒引逗得人想亲近一下;眉毛不长,直直的,看上去很精神,瞳仁则是栗子色的,有点忧伤的味道……
  渐渐地,少女的脸上绽出了松弛的笑容。原以为她面对的会是怎样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魔,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位威风凛凛、仪表堂堂的男子汉。
  “你终于肯笑了?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耶珊,17岁。”
  “你说话总是这么硬邦邦的,像一颗砸不开的山胡桃?”
  “我是个孤儿。如果我不学会保护自己,岂非任人糟蹋?”
  成吉思汗出神地凝视着耶珊明艳的脸庞,暗想,人说草原有两个盛产美女的地方,一个在翁吉亦惕,一个在塔塔尔,原来确实不假。
  耶珊大胆地迎住成吉思汗的目光:“我很美,是吗?”
  “是的。”
  “你有夫人吗?”
  “有。”
  “她叫什么名字?她也很美吗?”
  “她叫孛儿帖。她被人喻为翁吉亦惕的月亮。”
  “你打算拿我怎么样?”
  “你说呢?”
  “如果你娶了我,你夫人会怎么对我?”
  “你想她怎么对你?”
  “如果她嫉妒我,我会忍耐;如果她虐待我,我会逃走。”
  “你放心,她既不会嫉妒你,也不会虐待你。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女人。”
  “真的吗?我不信。”
  “信不信以后再说。我看,还是让我先砸开你这颗山胡桃吧。”
  耶珊尖叫一声,又羞又慌地试图躲避,却被成吉思汗拦腰抱起……
  清晨,耶珊被一束刺眼的光亮惊醒过来。成吉思汗魁梧的身形出现在门口,显然,他刚从外面回来。
  耶珊坐起慢慢穿着衣服。从那双不肯片刻稍离的目光里,她知道自己裸露的身段有多迷人。她挽起一头黑发,娇嗔地瞥了成吉思汗一眼:“干吗这样看我!难道一宿还没看够?”
  成吉思汗笑着坐在桌边:“你当真很漂亮。”
  耶珊眼珠一转,不以为然地说:“亏您还是一位大汗,竟这般眼浅!见了我已是如此,倘若见了我姐姐,还不知如何呢!”
  “难道你姐姐长得比你还美?”
  “我岂能与姐姐相比!姐姐是月亮——哦,就像你那位夫人一样——我只是月亮边上的一颗星星,甚至连星星也够不上,最多算个山胡桃而已。”
  “她现在何处?”
  “您派人去找她啊。我想姐夫凶多吉少,姐姐一定是躲到了哪里。”
  “你姐姐成亲了?”
  “她和姐夫成亲快一年了,不做还没孩子。”
  “如果我找到了你姐姐,你做何打算?”
  “我情愿将今日之位让与她,从此为奴为仆,侍候您与姐姐。”
  “果真?”
  耶珊跪倒在成吉思汗面前:“若有半句谎言,让耶珊不得好死!”
  成吉思汗连忙伸手拉起她:“你又何苦起这种重誓!好吧,我答应你,这就派人去找你姐姐,一定把她找到还给你。对了,她叫什么名字?”
  “耶遂。我敢发誓,您不会失望的。”
  成吉思汗是守信之人,立刻派斡歌连带一队侍卫前去寻找耶遂。
  斡歌连等人很快在营后的一片树林中找到了藏匿于此的耶遂。他们如获至宝,立刻将她送往主营。
  耶遂抱定必死的决心走入成吉思汗的大帐,没想到前来迎接她的竟是她日夜思念的妹妹。姊妹相见,不由得抱头痛哭。
  服侍姐姐梳洗更衣后,耶珊毫无隐瞒地讲述了自己如何被成吉思汗收为妃子以及如何请求成吉思汗相助寻找姐姐的经过。
  耶遂开始还愣愣地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愤然作色:“你这不要脸的死妮子!自己嫁与仇人不说,还将亲姐姐牵扯进来。你当真不觉害臊吗?”
  耶珊娇憨地笑着,既不辩解,也不生气。
  “死丫头,你怎么不说话?”
  耶珊拉过耶遂的手,温存地说:“姐姐,你是妹妹在世上最亲的人了,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一同长大,你想妹妹焉有害你之理?”
  耶遂的怨怒消失了。她轻轻叹口气,伸手拂去飘在妹妹脸上的几根青丝,“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可姐姐毕竟是有夫之妇。就算你姐夫已经阵亡,我又怎能嫁与仇敌?”
  “姐姐,你别总是‘仇敌仇敌’的,你先听我说好不好!这两日我常听一位老人家说古,确实也长了不少见识。他对我说,他曾是个走南闯北的铁匠,他的祖父也是一个走南闯北的铁匠。那个时候,金国还比较强盛,为了加强对草原的控制,一直奉行一种叫做‘灭丁’的政策,就是把抓到的草原上的男人都杀掉,把女人和孩子掳去中原去做奴隶。你可以想象的到,那种情景是多么的悲惨!后来,蒙古部的合不勒大汗联合各部奋起反抗,打退了金兵的多次进犯,金国皇帝才收敛起来,再不敢轻易派军队凌虐草原。老人家说,草原若想强大,只有走向联合,结束持续数百年来你征我伐的局面,所有的草原人都统一在一面旗帜之下。其实每个草原人都向往统一,向往和平,但这要经过极其艰苦的努力,就像一个女人临产时经历的那种痛楚,问题是痛苦的代价是值得的。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姐姐,你觉得呢?”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我倒觉得你在强词夺理,想替他辩解而已。”
  “我究竟是不是替他辩解,姐姐与他相处后自会得出结论。先前,他派人去寻姐姐时,我已向他言明,只要找到姐姐,情愿将今日之位让出。姐姐,你切不可因偏见辜负妹妹的一片苦心!”
  “这我倒不明白了,你既然认为他好,为何舍得让与我?”
  “从小到大,姐姐总喜欢把最好的留给妹妹,现在该轮到妹妹把最好的让与姐姐了。这是我还姐姐的,希望姐姐能够珍惜。”
  “你真的就认定他是最好的?”
  “除了他还有谁呢!姐姐,你简直想象不出他多有魅力。”
  “呸!这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真不害臊!”
  “害臊什么,我又没瞎说。”
  耶遂还想再给妹妹泼泼冷水,忽听门外侍卫通报,大汗回来了。
  耶遂起身欲躲,被耶珊一把拉住。耶遂挣脱不开,气得骂道:“放手,你这死妮子,快放手!”
  耶珊笑道:“成吉思汗又不是魔鬼,你躲他做什么?”
  姐妹俩正在拉扯纠缠间,成吉思汗大步走了进来。耶遂不由自主地回头向他望了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俩人都触电般地呆住了。
  成吉思汗原以为耶珊已经是万里挑一的美人了,没想到姐姐比起妹妹来还要标致,难怪耶珊会对她的姐姐那般自信……
  耶珊乘机抽身走了。
  成吉思汗走近耶遂,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耶遂本欲挣脱,怎奈芳心乱跳,两颊生火,浑身没了一点力气。她抬起双眼,正遇上成吉思汗爱意浓浓、欲有所求的目光,情急中,不由得可怜巴巴地叫了起来:“不可以的,奴是有夫之妇啊。”
  成吉思汗稍稍松开手,愣了片刻,笑着道:“也就是你敢在这时对我说这样的话。与你妹妹相比,你倒更像一匹没上嚼子的烈马!好吧,我且不勉强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女人。现在,陪我喝几杯酒总可以吧?”
  耶遂不由自主地顺从了。此刻,她情愿看到他的愤怒而非他的笑容。因为她能不屈服于他的愤怒,却无法不屈服于他的笑容。
  第五章 爱的抉择1
  塔塔尔部既平,成吉思汗决意联合王汗的克烈部,乘胜出兵乃蛮。王汗欣然接受了约请。想当年,王汗的叔父就是从乃蛮借来军队才将他赶下汗位,并迫使他仓皇出逃的。后来,若非也速该巴特仗义相助,他还不知身在何方。回想起那时的狼狈,他怎能不想报仇雪恨!
  经过认真商议,王汗和成吉思汗决定放弃塔阳汗不打,而先攻塔阳之兄不亦鲁黑。乃蛮先汗必勒格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不亦鲁黑和塔阳同室操戈,结果塔阳在元帅可克薛的支持下争得了汗位和大部分部众,不亦鲁黑则被赶到了贫瘠的山区。所以做出这种先弱后强、先外后内的安排,是因为成吉思汗一向反对贸然深入敌人腹地打无把握之仗。何况此次进攻乃蛮,与其说是军事决战,不如说是军事试探。
  不亦鲁黑的军队实力远逊于塔阳汗,面对两支劲旅,他自知不敌,索性主动放弃营地,逃入阿尔泰山山区。为确保周全,他一边派人向塔阳汗求援,一边命令手下勇将也迪士断后。
  联军方面担任先锋的是蒙军元帅木华黎。他深知,敌人熟悉山中地形,一旦遁入山中,联军再想取胜,势必难上加难。因此急派博罗忽率轻骑一支沿路追击,并给了博罗忽八字将令:穷追不舍,急攻猛打!
  博罗忽星夜兼程,终于在阿尔泰山山麓追上了断后的也迪士。双方只经一仗,博罗忽便将也迪士走马生擒,乃蛮断后所部亦折损过半,侥幸逃脱者再无斗志,他们拼命逃入山中,正好给博罗忽做了向导。
  阿尔泰山山势陡峭,层峦叠嶂,山中只有一条道路可以通行。博罗忽牢记将令,不作任何停留,一直追到科士力巴失湖畔。黎明时分,乃蛮营前一支轻骑恍若天降,许多乃蛮将士尚在梦中便做了无头之鬼。到处是刀光剑影,不亦鲁黑更加慌了手脚,率残部仓皇而逃。
  待成吉思汗和王汗分率两部人马进入阿尔泰山山区时,博罗忽已押解着从乃蛮部缴获的战利品及俘虏与联军会合了。
  这一仗进行得如此顺利,固然得益于主帅木华黎对敌情的准确判断以及高超的指挥艺术,更与博罗忽的英勇善战密不可分。通过这次战斗,博罗忽声威大震,“孤胆英雄”之名传遍了整个草原。
  按照原定计划,联军在阿尔泰山附近稍事休整后,徐徐踏上归程。
  王汗异常振奋。他兵不血刃、毫发未损便报了一半大仇,还获得丰厚的战利品,喜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不出几日,联军来到拜达里格河河谷,不料一支大军迎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为首者正是乃蛮元帅可克薛。
  原来,自接到不亦鲁黑的求援,塔阳汗即命可克薛率兵驰援。孰料不亦鲁黑畏敌如虎,不战自退,其后又被克蒙联军以迅雷之势打了个落花流水,本人也逃得不知去向。可克薛眼见救援不及,只好半路改变战术,他令部下抄小路抢先占领了拜达里格河河谷这个交通要道,以期与返程归来的克蒙联军决一雌雄。
  可克薛此前曾与王汗交过手,所以丝毫不把王汗放在眼里。他只对威名远扬的成吉思汗感兴趣,一心想会会这位蒙古大汗,乘机探探蒙古部的虚实。无奈此时天色已晚,双方只好约定明晨厮杀。
  王汗、成吉思汗各自扎下营盘,营中燃起堆堆篝火。蒙营除了派出巡哨轮流值勤外,很快沉入一片寂静。而克烈方面却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桑昆营地的一座帐子里,飘忽不定的灯光此刻正映照着一张同样飘忽不定的脸,从他苍白、阴郁的神情可以认出,原来正是自“十三翼”大战后便了无声息的札木合。
  “十三翼”大战后,札木合的命运同成吉思汗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吉思汗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却时常捉襟见肘、举步维艰,这一切自然而然地激起了他对旧日安答最深刻的憎恶。因此,从那以后,他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关注着成吉思汗的动向,从每一个“缝隙”寻找着击垮成吉思汗的机会。不过,后来他渐渐明白,单凭他自身的力量已失去了与成吉思汗抗衡的可能,要想彻底击败成吉思汗,他必须借助一切反对成吉思汗的力量。
  此番克蒙联军征伐乃蛮,札木合认为有机可乘,因此他一直秘密随行。一路上,他没少和桑昆商议如何借乃蛮人之手不露痕迹地置成吉思汗于死地。如今,大战在即,二人认为机会来了,于是匆匆赶到王汗的营帐。
  对于札木合的出现,王汗显然十分惊讶,尤其见札木合一脸严肃的样子,于是连忙询问他此行的缘由。
  札木合煞有介事地回道:“王汗,我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成吉思汗已与可克薛达成秘密协议,您的处境很危险。”
  札木合话音刚落,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年轻大臣忍不住出声叱道:“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
  札木合并不动怒。他认识这个质问他的青年是王汗的顾问镇海。镇海出身维吾尔贵族,学识渊博,堪称王汗手下胆识兼备的干才。
  王汗同样不能置信。他与义子刚才还在并肩战斗,明天还将继续并肩战斗,他怎能这么快就与乃蛮部结成联盟呢?不可能,其中必然有诈!
  札木合从王汗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疑惑,益发将表情和语调都调整得恰到好处:“王汗啊,且不说我获得的情报千真万确,就是您老自己用心想想,也不难发现铁木真的许多破绽,只可惜您被他所谓的忠诚、孝敬蒙住了眼睛,一时看不清他虚伪狡诈的真实面目罢了。”
  “哼!本汗倒要听你说说看他有哪些破绽?”
  “既然王汗允许我说,我便拣紧要的说。我可不可以先向王汗请教一个问题:方今草原,实力最强的属哪几部?”
  “当然是我克烈、乃蛮和蒙古部了。”
  “蒙古部为何会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就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部一跃而成今日的草原强部呢?其中原因无须我多说想必您也清楚。这些年来,铁木真通过不断征伐,已将草原东部据为己有。那么您是否相信,对于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部落之主来说,他会对您所据有的草原中部土地以及图拉河畔丰美的草场毫不动心?”
  “本汗还是不信,除非你能拿出证据。”
  “可克薛难道还算不得最好的人证?”
  “可克薛?”
  “是啊。王汗您不妨换个角度考虑一下,为什么我的安答铁木真在轻取不亦鲁黑后不去乘胜攻打塔阳汗,却一再坚持退兵?还有,为什么可克薛会提前在拜达里格河河谷设下伏兵?铁木真为什么一见可克薛便力主休战,又将营盘紧靠可克薛扎下?将这种种疑点联系起来,您不觉得您的义子早有预谋吗?我最尊敬的王汗,只怕明晨您一觉醒来,面对的将是一个新的联军。”
  王汗不断用手捋着胡须,脸上露出犹疑不定的神情。听札木合这么一说,他也开始觉得义子的所作所为颇令人费解,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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