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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红了

_4 琦君(当代)
晚上,秀禾抱着一摞书来到宛晴的房间。宛晴惊奇地问:“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大小姐,我把你白天给我挑的那些书送来了。”秀禾说着把书放到宛晴的桌子上。
“怎么?不看了?”宛晴问。
“不看了!”秀禾说。
“为什么?”
“太太说书上都是骗人的。所以我以后不看书了,我不想再气太太。”秀禾低低地说。
“管她呢,她那么控制你。”
“大小姐,请你不要忌恨太太。其实她就像书里的那个女人,她是最苦的。说自己最爱的人幸福,才是最大的幸福。”
宛晴好像不认识似的望着秀禾:“秀禾,你真是个好女孩,你真聪明。”说着上去拉着秀禾的手。
秀禾轻轻地笑了笑说:“你不要再在心里怨太太了,她打了你,她心里也许更痛苦。你去陪陪太太吧!我走了。”秀禾说着转身就走了。
大太太在床上做了个梦:她看见老爷从城里回来了。老爷带着礼帽,提着一个黑皮箱从桔园快步地穿过,又走到了容府门口。她领着秀禾等在大门外迎候。忽然从秀禾身边跑出一个孩于来,嘴里叫着:“爸爸!”就欢快地向老爷扑去。老爷放下皮箱,惊奇地笑着,蹲下身子,准备抱起孩子。可奇怪的事发生了:小孩子跑到老爷身边,老爷一下子张开双臂把孩子往怀里一揽,那孩子却不见了,老爷什么也没抱着……
大太太从梦中醒了过来,爬起来坐在床上喘粗气。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宛晴走进屋来说:“大妈,你还没睡呀?”
“宛晴,你来了,刚我才做了个梦,梦见你大伯了。你大伯要回来了。”大太太说。
“大妈,我不想让大伯回来了。”
“为什么?”大太太问。
“我不想让他回来打破我们几个人的平静,我就想我们三个在一起。”宛晴坐到大太太的床边撒起娇来。
“你不怪我了,不怪我打你了?”大太太拍着宛晴的背说。
“我才不怪你呢!人家秀禾叫我来陪陪你的,我就来了。”宛晴说。
“秀禾可真是个懂事儿的孩于呀!”大太太感慨地说。
“可不是吗?大妈,我求你件事儿。”宛晴搂着大太太的脖子说。
“什么事呀?”大太太道。
“让我跟秀禾一起睡。”
“不行!”大太太说。
“不嘛!大妈,人家秀禾一个人很害怕的。”宛晴缠住大太太不放。
“哎呀!快回去睡觉,别来烦我。”
“你不答应,我就要缠你!”宛晴说。
“好了,好了,我答应。但是再也不许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大太太同意了。
“好大妈,我今晚就跟你一起睡。”说着就钻进了大太太的被窝里。
这天早上,耀辉看到秀禾在院子里的那块兰花圃前忙着什么,就走过去问:“你在干什么?”秀禾只顾忙着,没听见。
“这是从你娘坟上带回来的素心兰吧?”耀辉问道。
“枯死了,我救不活它们。”秀禾喃喃地回答。
“我保证能救活它们。你那些书看完了吗?”耀辉又问道。
“我现在不看书了。太太为看书的事特别生气,我也以为书上的东西都是骗人的。”秀禾用铲子拍着土说。
“难道你真的连一点自己的个性也没有,只是一味地去为别人而活着?”耀辉说。
“念再多的书也只能给人家当妾。”秀禾冷冷地说。
耀辉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见秀禾用铲子使劲地拍土,就用手去抓那铲子,却一把抓到了秀禾的手上。秀禾一下子呆住了。因为这是第一次和男人的手相触,第一次和耀辉的手相触。她不想挣脱,相反,她希望这手久久地握住她,永远都不分开,她想到了他们在原野上放风筝的情景,那时他们的手也曾碰在了一起。
耀辉却好像没事似的,把着秀禾的手一下一下地松开被秀禾拍紧的土壤。边松边说:“别挤得太紧,这样就会让它失去了生长的自由,人也一样。”
晚上,秀禾跟宛晴住在一个屋子里。秀禾在一旁整理着衣服。宛晴却大声地读着小说,好像故意是让秀禾听的。
“他们在乡间的小路上走着,风好像一个呼唤自由的津灵,吹起了她的长发和他那条洁白的围巾。有时候,长发和围巾绕在了一起,他们的心也随着长发和围巾的挥舞而不断的跳动。只有在神能够看到的地方,两颗年轻的心靠得那么的紧。他们的手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两个人谁也没有出现一度让大家互相远离的慌张。他们就这样轻轻地牵着手,在原野上游荡,仿佛做着一场将要变成现实的清梦。在他们之间,一度看起来不可逾越的障碍和隔亥都不是真实的……”
“我不听了!”一直默默坐着的秀禾站起来说。宛晴嘻嘻笑着放下了书本。
第二天,秀禾在往院子里去的厅道口碰到了耀辉。耀辉说:“兰花还好吗?”
“暂时死不了。”秀禾淡淡地说。
“那就好!”耀辉笑道。秀禾也笑了。
“往这边看!”俩人听到一声喊叫都往外一看,只听“咔嚓”一声。宛晴在一旁举着相机哈哈大笑:“可拍到你们了!”
“宛晴,你怎么能乱拍呢?”耀辉生气地说。秀未转走进屋子去了。
容耀华拿着阿川送来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耀辉和秀禾站在门框的两侧,都很惊慌地瞪着眼睛。容耀华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很仔细地看了这张照片,然后打着了打火机,点着了照片。那照片很快就在容耀华的烟灰缸内腾起一阵火焰和青烟,最后化为灰烬。
“1的平方是1,2的平方是4,请问4的平方是多少?”耀辉还在书房里教秀禾算术,可宛晴却在一旁读小说:“他们在原野上飞奔,人声和犬吠越来越远,雨水冲刷着他们脚上的泥水,也冲刷着他们的恐惧--”
“宛晴,把书收起来!”耀辉停了一会儿见宛晴还不住声就干涉道。
宛晴假装没听见,而且提高了声音:“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他们竟然跑到了两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这时雨停了,他们抬起头等候着太阳刺破乌云,笼罩着他们;等候着那个春日重新降临在他们的磨难中。这时候,犬吠又从山的背后面传过来,他们并没有脱离危险。他拉起她的手,走进这个陰天和它所代表的一切,走进这艰险和不幸的旅程。他感到女孩越来越沉重的脚步。他停下来看着她苍白的面孔说:‘我们要坚持,只要跑过这个陰天,幸福的阳光就属于我们了。’她认真地点点头。”
读到这里,宛晴看着耀辉和秀禾,耀辉用手撑着头望着窗外。再看秀禾,秀禾呆呆地坐在那里,好像还没有从梦境中走出来。宛晴叫了一声,秀禾都没听见。宛晴笑了一下,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雨过天晴,雨后的原野,如此清新亮丽,他们已开始不再为逃亡而奔跑。他们奔向幸福的生活,奔向幸福与自由的人间天堂。”
宛晴终于读完了。秀禾呆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走出书房出去了。
宛晴对耀辉说:“我们得帮秀禾。”
“怎么帮她?”
“帮她得到自由啊!”
大太太接到城里的来信,说老爷过几天就要回家了。大太太很高兴。宛晴却走开了。
宛晴回到房中对秀未说:“大伯要回家了。”
“我听说了。”秀禾淡淡地说。
“哎!你怎么了。你应当逃跑呀!跑得远远的,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汇呀!”宛晴对秀禾的麻木感到光火,于是大声说。
“你认为我还有追求幸福生活的可能吗?”秀禾说着就往楼下走去。
楼下,一家人都在忙着擦地板,摆桌椅,把该洗的毯子、帘子都拿出去洗。秀禾也走过去,到院子里去采了一束兰花。
秀禾拿着兰花走到正在指挥众人的胖妈面前说:“花放在哪儿?”
“三太太,您歇着吧,这不要您干的。”胖妈忙过来说。
“花放在哪儿?”秀禾仍然问着。
胖妈见秀禾有点不对劲,就说:“那您,您就搁在桌子上吧!”
秀禾默默地把花放到了桌子上。大太太走了过来,秀禾对大太太说:“花放在那儿了。”说着就要走。
大太太拉着秀禾的手说:“明天,明天老爷就回家了,咱们就有好日子过了。”
秀禾不答话,眼中却流下了泪水,大太大帮秀禾擦干了眼泪。秀禾走出客厅,跑到院子里自己的兰花圃前,望着兰花又流下了伤心的泪。
宛晴见秀禾那难过的样子就气冲冲跑到耀辉的房间,准备叫他想办法。她进去后,却见六叔不在房中。只有桌上放着一封撕开的信。宛晴拿起信来,只见上面写到“XX丝绸公司”的字样。
这时,耀辉进来了。见宛晴在翻自己的东西。便道:“你在翻什么?”
“六叔!你原来已经帮秀禾找到出路了哇?”宛晴高兴地说。
耀辉笑而不答。
“我还以为六叔真的要做大妈的帮凶呢?”宛晴跳了起来,“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应当这么办,你过来。”耀辉叫宛晴过来,悄悄地说了他们的行动方案。宛晴又跳了起来。
“这事儿先别告诉秀禾!”耀辉警告道。
“知道了,放心吧,六叔。”宛晴说着高兴地跑了。
晚上,突然下起了雷阵雨。漫天的大雨像瓢泼一样,闪电不时地划破长空,照亮了整个大地,照亮了容府。
耀辉踱出门外,望着大雨,想着大哥明天可能回不来了。想着心里还升起一丝快意。他又下意识地朝院子里秀禾的那块小兰花圃望去。这一望倒使他大吃一惊。
一道闪电划过,只见秀禾从台阶下往院子里那兰花圃跑去。耀辉马上转身跑下楼去冲到雨雾中,拉着秀禾往回扯说:“你在干什么啊?”
秀禾挥脱了耀辉的手,朝花圃扑去哭着说。“别管我!你说你可以救活它们,可现在它们都死了!我要去救它们!”
“现在你要先救你自己,这雷电会把你劈死的!”耀辉边拉边说。
“我不在乎!”秀禾哭叫道!”没有人在乎我!”
“别人可以,你决对不可以不在乎你自己的生命!人活在世上,只有一次!”耀辉大声而又恳切地说。
“我懂!”秀禾嘶声地哭喊道,”就是这个雷雨天,老天把我娘夺走了,我再怎么哭,她都回不来了。’”秀禾说着就扑在了耀辉的怀中,在耀辉怀中痛痛快快地哭着。她觉得,往日压抑着许多感情和悲伤都在此时一下子渲泄出来了。
耀辉让秀禾在自己怀中痛哭,他对着秀禾的耳朵说:“我知道没有人可以让你娘起死回生。但我保证,代表着你对你娘的思念之情的每一朵兰花,会永远开放在你的面前!”
停了一下,耀耀又说:“连花都有人怜爱何况是人。”
这时,闻讯赶来的大太太老远就大呼小叫道。“秀禾!你怎么了,快回来。”
耀辉看着赶来的人们说:“谁说没人在乎你!”说着拉着秀禾上了台阶。大太太忙扶着秀禾到房里去换衣服去了。
第二天早晨,大太太起得很早,她很认真地梳妆打扮了一阵子,然后就去把秀禾也叫了起来。大太太仔细地为秀禾打扮着说:“今天老爷要回来,可要漂亮点儿哟!”秀禾默默地任大太太忙碌着。
秀禾跟大太太分乘两乘小轿来到火车站。当最后一列火车上的乘客们都走光了时,还是不见容耀华的踪影。
“阿川。”大太太叫刚从前面去探望回来的阿川脱。
“什么事?太太!”
“现在还有没有从城里回来的汽车?”大太太问道。
阿川看看怀表说:“应当还有最后一班。”
“走,咱们去汽车站看看。”大太太命令道。
于是众人又抬着大太太跟秀禾往汽车站跑去。刚下轿,最后一班汽车来了。可下完了最后一个人,汽车又开走时,老爷也没出现。
“老爷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儿吧!”大太太焦急地说。
“也许老爷临时有事儿,回不来了!”阿川在一旁说。
大太太没理会阿川,又说:“也许老爷不坐火车汽车,可能坐船回来呢!”
“太太,还是回去吧,可能老爷今天--”
“去渡口!”
在渡口,大太太下轿,走到高处向江面望着,神情非常焦急。这时秀禾也下了轿,走到大太大身边。
大太太见秀禾也下了轿就说:“秀禾,你怎么下来了,快回去,渡口边风大。”说着就把秀禾扶回轿中去。自己又折回来翘首张望。
天已昏黑了,大太太只得失望地命起轿回府。秀禾心里倒有一份喜悦和放松。这一天,等候老爷的这一天,她都感到惴惴不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太太的焦急的加剧,老爷回来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她反而心情一阵比一阵轻松起来。
大太太等人刚进门,就见耀辉摇摇晃晃地走来说:“大哥回来了吗?”
见大太太失望的样子,耀辉竟哈哈笑道:“哈哈……好!大哥没回来!”
“你大哥没回来你高兴吗?”大太太生气地说。
“当然高兴,这样秀禾就不会害怕了。”耀辉手舞足蹈地说。
“你喝酒了,连一点礼数都没有,胖妈,给六爷熬解酒汤去。”大太太冷冷道。
“礼数?我就是太讲礼数,所以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耀辉大声说。
大太太走到耀辉面前说:“六弟,我看这乡下不适合你居住,过几天你还是回城里去吧!”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秀禾悄悄地上楼去了。当她听到耀辉说到“礼数”时不由地在楼上倚着栏杆不走了。
“大嫂,”耀辉说,“求你放了秀禾,反正你想要的只是为大哥生儿子的女人,再花钱买一个就是了。秀禾是一个有自己个性的女孩,你放了她,再去买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来……”
“你以为我只是买了一头只会生崽的母猪吗?”大太太叫道,“只有像秀禾那样知书达礼的女孩才能讨老爷欢心。”
“难道你想让秀禾变成第二个你吗?”耀辉凭着酒劲大声地说道。
大太太怔了一怔,转过身来,逼视着耀辉缓缓地说:“你是不是对秀禾动了什么心思?”接着又大声说:“容家的体面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大哥吗?”
耀辉冷笑道:“什么体面、孝敬,都是你自私的借口,我要救她出去,我要给她自由!”
秀禾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耀辉那愤怒的叫声和激动的语调,她流泪了。泪水滑过她清丽的脸庞,她缓缓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大太太毫不理会耀辉的激动,她又用冷静的语气对耀辉说:“我亲自去给你熬解酒汤,希望你是因为喝醉了才说出这些话的。”说完,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大太太没有组织大家去迎候老爷。秀禾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来到她的兰花圃前。她看见那些兰花又重新活了过来,而且叶子更加绿了,花也开得特别鲜艳,特别有活力。花儿随风飘摇着,好像在为秀禾歌唱,为秀禾祝福。
秀禾用手摸着绿色的叶,白色的蓝色的花。轻轻地说道:”娘!你告诉女儿,你是派他来救女儿的,还是成全女儿的呢?”
橘子红了
第五章
琦君>>橘子红了
第五章
晚上,又下起了大雨,耀辉冒雨蹬着自行车往镇上邮电局跑。
“砰砰砰……”耀辉甩下自行车就打门。
半天,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开了半边门问道:“这么晚干什么?”
“我有急事,发封电报!”耀辉说。
“明天来吧,太晚了。”那人说。
“我真的有急事,明天就来不及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你进来吧!”那人很快打开发报机,“你的电文?”
“娴:明天,你到火车站接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女孩。”
宛晴对秀禾说:“明天大伯就要回来了,你害不害怕?”
秀禾点点头。
“你想不想逃?”
秀禾又点点头。
“那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帮你逃走。”宛晴急切地对秀禾说。
秀禾先迟疑了一下,就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一会儿就把一个包裹打好了。
“现在六叔已经到邮电局去发电文叫人明天到火车站来接你。你现在就等天亮,我们就送你去火车站。”宛晴说。
秀禾不开腔只是点着头,她的手脚不停地发抖。因为这既是她盼望的事情又是她所不愿意做的。盼望的是她确是不愿意跟一个比她大三十岁的男人圆房,所以盼望离开这个地方;不愿意的是她不愿意背叛大太太,大太太对她家思重如山,对她也如同亲生女儿。
时间在焦急地等待中过去。鸡叫三遍了,耀辉无声地推门进来了。他招手叫秀禾和宛晴跟他出去。
三个人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穿过院子,出了院门。院门外放着一辆满是泥浆的自行车,昨夜的雨下得可真够大的。
“好了秀禾!我就送你到这儿,你坐六叔的车子去火车站,祝你幸福!”宛晴拉着秀禾的手说。
秀禾寒着泪点点头。
耀辉载着秀禾在满是泥泞的乡间小路上飞驰着。秀禾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放风筝的早晨,也是这样坐着他的自行车在田野上奔跑。不同的是上一次是玩耍而这一次是逃亡。
耀辉领着秀禾往月台上走去,那儿站着许许多多的等待亲朋好友的人们。
“等会儿吧,一会儿我的一个朋友就会来把你接走,你应该脱离这儿,走向自由、幸福。”耀辉低声对秀禾说。
秀禾点点头,望着列车将要开来的方向,那就是她的希望,她的救星……
“呜……”一声长鸣,火车缓缓驶进车站,容耀辉和李秀禾互相看了一眼。容耀辉看到李秀禾的眼中掠过一丝焦急,但这时火车已经停了下来,吵吵嚷嚷的人们纷纷走下火车,他欲言又止,转过身去寻找女友沈婉雅的身影。
“耀辉!”
容耀辉听到身后甜甜的喊声,知道是沈姻雅,急忙转过身去。沈娴雅已经笑容灿烂地奔了过来,高兴得勾住容耀辉的脖子,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容耀辉。容耀辉也微笑着低头看着她,四目相视,犹如一对难舍难分的恩爱夫妻。
李秀禾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阵心酸,急忙别过脸去,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觉得她自己竟是如此孤独,寂寞,似乎老天爷已经忘记了世上有她这个人,她是被人们遗忘了的。突然,她被前方的什么给震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显得非常不安,“完了,走不了了!”她暗想。
“秀禾!秀禾!”容耀辉一连叫了她几声,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直愣愣地瞪着前方,他迷惑地顺着秀禾的视线从她背后望过去,“啊!大哥!”容耀辉大吃一惊,轻轻地叫了出来,心里也开始忐忑不安起来。秀禾是大哥的三太太却跟着自己跑出来,并且是要逃走,这是违背家规的,大哥肯定会不高兴,秀禾这回不但走不成,而且等待她的将是更残酷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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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耀华一脸的风尘仆仆,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悦的神情,直直地走到容耀辉一行跟前,容耀辉笑着小心地喊了声:“大哥!”沈娴雅一惊。
“嗯”
“娴雅来这儿玩几天。”容耀辉看了容耀华一眼,又指向秀禾,对他说:“这就是秀禾。”
谁知容耀华瞧都没瞧秀禾一眼,冷冷地说道:“知道了。”
秀禾心里一沉,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容耀辉赶忙转了话题:“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容耀华冷冷一笑,转向沈娴雅,说:“是啊,这么巧和沈小姐在一趟车上,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沈娴雅觉得气氛十分沉闷,和周围吵吵闹闹的氛围格格不人,她也不好怎么和容耀辉搭话,只是浅浅地一笑,说:“是啊。”
“我们走吧。”没等他们回答,容耀华就一个人在前面走了。容耀辉不敢怠慢,会意地看了眼秀禾,秀禾一慌,羞得低下了头,她已不敢期盼逃了,赶紧跟上了容耀华,沈娴雅也挽起容耀辉,赶了上去。
而此刻,客家上上下下急得团团转。秀禾的私自出门,震惊了所有的人。大太太更是着急,秀禾可是她给容耀华找回来了,目的就是要讨他的欢心,如果在这个时候她不告而别了,叫她怎么向他交待呀。
“哎呀,你找到了没有?”
“没有啊,大太太。”
“你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啊?”
“没有。”
“哎,这可怎么办呢?你说她能跑哪儿去呢?快,你再去找找!”
“大太太,大太太!”一名家丁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来电了,……他……他说……今天就回来啦,大太太。”
大太太一听大惊失色,迎上去颤抖着拿过家丁手中的电报,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没了一丝血色,仿佛一副看懂了电文的样子,惊慌失措地嘀咕着:“完了,完了,这下可完了,这三太太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哎呀,这叫我怎么办啊?你们,你们快去找,快去。哎,容妈,你跟我回去收拾收拾,我得去迎接老爷。”
“是”
虽说是老夫老妻了,但大太太还是叫容妈给她津心打扮了一番。容耀华不就是迷上了城里的那个交际花吗?大太太心里想,虽然她是老了,不能浓妆艳抹的了,但是还是要有必要的修饰,这样,容耀华也不至于讨厌她了,再加上,如果能把秀禾找回来,凭着秀禾的花容月貌,他一定会高兴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的。左右仔细看过了,大太太满意地笑了笑,站起来,对容妈说:“容妈,你瞧我这样,好吗?”
容妈笑着回答:“好,老爷一定喜欢。”
“嗯,走吧。”转身急步走出了门口。
看到家里管家阿川,大太太冲着他喊道:“阿川,快备轿,我要去迎接老爷。
“是,大太太。备轿,准备起轿了,快,快,快。”阿川不敢怠慢,接到大太太的命令就匆匆忙忙地跑出门口对轿夫吩咐道。
大太太在容妈的陪伴下快步向门外走出去,这时,一名男了满头大汗地急冲冲地从外边跑了进来,把大太太吓得停下脚步怔在原地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责骂道:“跑那么快,干嘛去啊,一点规矩都没有。”
那男了差点撞上了大太太,也吓了一大跳,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喘着气就说:“大太太,老爷已经回到家了。”
正说着,就看到容耀华坐着三轮车已经在大门口停下了。原来还一片惊慌的客家马上变得死一般沉寂,都跟着大太太站在一边,恭恭敬敬地。当大太太看到容耀华身后的秀禾时,一颗悬着的心就落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不再是勉强的了。
容耀华走到大太太面前停了下来,朝着她浅浅地一笑,大太太恭敬地说道:“老爷,您回来了?”
“嗯。”容耀华向她点了点头走进屋里去了。尽管他不再爱大太太了,但由于她对容家,可谓尽心尽力,管理得有条不紊,叫他这个做丈夫的,不得不尊重她。
秀禾紧跟着容耀华,当她走到大太太跟前时,突然被大太太抓住了,轻声在她耳边说:“去端莲子汤给老爷喝。”秀禾抬头看了大太太一眼,轻轻地“嗯”一声就走了,大太太于是就紧跟在容耀华的后面,随他进屋,容耀辉和沈嫡雅也跟着进了屋。
在屋厅里,容耀华和大太太坐正中间,容耀辉和沈娴雅则坐在旁边。
大太太和颜悦色地把茶端给容耀华,说:“老爷,您辛苦了,先喝点茶吧。”
“嗯。”容耀华脸上仍露着微微的笑容。
屋里面所有的人都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看着客耀华喝茶。他啜了口茶后,皱起眉头问:“怎么那么安静,宛晴呢?”
“大伯,我在这儿呢?”宛晴欢快地从房内奔了出来,一见到容耀华,就乐得贴了上去,撒娇道:“大伯,您终于回来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你还喜不喜欢我嘛?”
看到宛晴甜甜的笑,容耀华慈爱的笑了,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呀,还是老样子,调皮任性,一点都没变啊。”
“您不就是喜欢我这个样子嘛?”宛晴俏皮地说道。
“对,我喜欢,没变的好啊。家里好像也没怎么变。”容耀华环视了一番这屋子。看着这土生土长的大屋子,容耀华心头忍不住涌上一股爇血,这才是他真正的家啊,这里充满了爱心与温馨,他的脸上的安详的笑容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然而,当秀禾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时,他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会破坏这个家的安宁,但她只是个替人传宗接代的工具。刹那间,容耀华的变化似乎传染给了每个人,屋里又变得沉闷起来。宛晴看到秀禾时也吓了一大跳,但也不敢说话,静静地站在容耀华的旁边。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秀禾。
秀禾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压抑。她战战兢兢地端着托盘,脚下像有千斤重般缓缓地走向容耀华,在一旁的容耀辉紧紧地握着拳头,为她担心着。
走到容耀华跟前,秀禾不敢看他,眼睛一直盯着盛有连子汤的碗。把汤往他眼前一送轻声说道:“老爷,请……请喝汤。”
容耀华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端起碗就喝了。秀禾心里一宽,就想赶紧退后,谁知却被大太太在背后用手给顶住了腰,秀禾有点惊慌地看向大人太,大太太朝她会意地笑了笑,又对容耀华说:“老爷,她就是秀禾。”她想着,只要秀禾主动点顺着容耀华,到时候就不怕他不喜欢她了,她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秀禾身上,所以她不会让秀禾那么快就退场的。
可是容耀华也是没什么表情,低沉着声音道:“在火车站时就见过了。
秀禾心里又是一凉,在一边的宛晴也为她捏了把冷汗。大太太心里也纳闷着为什么容耀华会有如此冷淡的反应,看来她们得下更大的功夫了。大太太悄悄地在秀禾耳边催促:“说话呀,快说呀。”然而秀禾却吓得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屋里静悄悄的,大家都着急着,都在等她说话,毕竟是新进门的太太初次和老爷见面啊!
过了好一会,秀禾始终都没道出一个字,容耀华绷着个脸猛地站了起来,直接对着容耀辉说:“耀辉,这次回来,我主要是为了你。你现在先把沈小姐安顿好,我到桔园去走走,你等会儿来找我。”
“嗯。
也不管其他人惊讶的样子,容耀华径自走了出去。
容耀华走后,容耀辉看了一眼秀禾,碰上了她那双惶恐的双眸,心里一阵心乱,但大太太就站在_旁,他也不敢过去说什么,心一横,对大太太告辞说:“大嫂,我先带娴雅去休息了。”
大太太这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脸带笑容说:“好,沈小姐一路辛苦了,好好招呼,沈小姐呀,就在这儿多住几天。”
容耀辉就拾起行李把沈娴雅带走了。
秀禾望着他们远走,近乎绝望了。在容家,容耀辉是唯一能替她出主意的人,她是如此依赖他,然而现在,她们的计划落空了,容耀华又回来了,没有人会帮她了,她唯有自求多福了。
大太太看到秀禾呆呆的眼神,虽说着急,但她也理解她的心情,因此只长长地叹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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